()這一點王承恩也沒話可說,畢竟大明朝廷的辦事效率擺在那兒,文官集團遇上跟自己切身利相關的事情時才能體現出驚人的效率,至于這種武將和兵丁們挨餓受凍的事兒,一貫是能拖則拖,反正韃子已經退了,當兵吃糧的利用價值暫時也就沒有了,等需要用上他們的時候再給糧給餉還不是一樣?照著這種狀況下去,恐怕還真得出事兒。被逼得沒辦法了,只能出這種餿主意,不過這餿主意的風險也夠大,至少王承恩認為,換著其他任何一個人搞這種花樣被他看穿,他是絕會把對方往死里整的。
「事到如今,也沒了辦法,老三胡鬧,不過遮掩一下也沒什麼大礙,至少奎斯提斯是貨真價實的海外女子,只要裝得像,肯定沒什麼紕漏,」金步搖解釋道,「到了朝堂上,就說青甸鎮兵馬勤王的時候正巧踫上了落難的公主,考慮到公主乃是來大明朝貢的番外之使,若是被韃子擒住實在有損大明天威,這才救下公主一路護送到京城;這麼說總行了吧?」
「這是一個完美的傳奇故事!」奎斯提斯突然感慨道,「如果再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那這個故事就更完美了!像莎士比亞的戲劇一樣……」
「你說對了!愛情恐怕是真的有,不過據我看,等你們見到父親的時候,這場愛情沒準真的會‘轟轟烈烈’,搞不好悲劇收場,」金步搖沒好氣道,「你可得有心理準備。」
劉弘道苦著臉道︰「那更像莎士比亞的戲劇了!」
「莎士比亞是誰?」方濤突然問道。
「這是個問題!」奎斯提斯撅撅嘴,答非所問地回答道,說得方濤一頭霧水。
方濤的問話吸引了王承恩的注意。盯著方濤看了一會兒,微笑道︰「這位小哥兒怕就是劉家找了兩百年的人吧?模樣挺俊……」
方濤向來對太監沒有任何好感,他全家都是栽在太監手上的,老爹的死更是和收稅派餉的太監有著直接關系,看到王承恩的第一眼沒上前飽揍一頓已經算涵養非常不錯了。這會兒突然看到眼前這個錦袍太監朝自己笑了,還那麼「和藹」,頓時覺得汗毛倒豎,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盯著王承恩,不作回答。
王承恩見方濤不肯搭理自己,也覺得有些訕訕,可也沒生氣,只是嘆息一聲道︰「唉,人殘廢了,也就不受待見了。說起來也不怪別人,還不是宮里的前輩把咱們的名聲都糟蹋干淨了……」
這番話方濤完全當作沒听見,甚至還有些不屑。笑話麼,干什麼不好干這一行?你們這一行自打秦朝趙高那會兒氣名聲早就臭大街了,名聲臭了直接怪「前輩」還真有些以偏概全,你得從你們祖師爺那兒罵起,歷朝歷代挨個兒罵下來才夠。
看到方濤依舊不回話,王承恩沒了奈何,只得自言自語道︰「也難怪,小哥兒家中的變故咱家也是知道的,小哥兒多半連咱家一塊兒記恨上了……」
「老王,先不說這個了吧……」金步搖突然插嘴道,「阿弟的事是江南那邊鬧騰出來的,要算賬,那也得找曹化純,跟你沒關系。」
王承恩反而平靜得很︰「二小姐,咱家曾經也是青甸鎮的家奴,今兒咱家也就是替老侯爺說兩句。要說魏忠賢確實不是個好東西,可先帝在世的時候,東林那些個文官兒天天吵鬧著要殺魏忠賢,換成以前,魏忠賢早就死了十七八次了。可先帝被內閣那幫人架空,想要做出一番事業出來有力使不出,好不容易有了魏忠賢這麼個懂事貼心的卻要被人喊打喊殺,先帝也不樂意啊,所以先帝也就庇佑著魏忠賢。事兒到了這個地步上,別說是魏忠賢了,就算是換做咱家,咱家也只能死心塌地抱先帝的大腿啊!小哥兒,我這個殘廢這會兒問你這麼一句,老侯爺待咱家恩重如山,咱家的命都是侯爺救下來的。咱家就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天塌了、地陷了也要報了侯爺的大恩,就像魏忠賢抱先帝大腿一樣;為了侯爺,咱家就算當第二個魏忠賢又如何?侯爺一家子待小哥兒也不薄,如今朝廷里已經有人知道了小哥兒是侯爺極重視的人選,將來少不得用花花世界來迷一迷小哥兒的眼楮,讓小哥兒做出對不起侯爺的事兒來……」
金步搖皺眉問道︰「老王,你這是話中有話吧?內閣是不是又搞什麼花樣了?」
王承恩點點頭道︰「韃子在北直隸鬧騰,各地的奏表確實送不到京城,可這也不是說朝廷就成了聾子瞎子。方小哥兒到了滄州的時候錦衣衛就已經得到了消息,還沒來得及核實,濤哥兒就已經帶人往高陽去了,駱養x ng也是個倔人,看到方小哥兒是去救援高陽的,就把這事兒給壓下,後來方小哥兒在帶著千余殘兵居然殺進了高陽縣,這讓駱養x ng才刮目相看,把方小哥兒的過往種種查了個底兒朝天直接呈請御覽。萬歲一看也來了興致,瞞著侯爺盯著高陽呢,等高陽城破小哥兒杳無蹤跡之後,萬歲倒是很想知道方小哥兒的行蹤,可惜進了郎山之後就查不著了。萬歲這麼一關心,內閣那些人也上了心思,這些個家伙,一天到晚只知道爭權勢,一听說有這麼一個人突然被萬歲和侯爺都看好,他們就有些上火了,生怕方小哥兒搶飯碗……」
這一下方濤被氣得樂了︰「搶飯碗?我當廚子當得好好地,誰搶他們飯碗了?」
金步搖賞了方濤一個白眼︰「你這麼想,別人可不這麼想。聖心也就那麼大,多眷顧你一點,眷顧別人的就少一點。聖朝二百年開科取士,如今帶職官員數千數萬計,候補的更是一抓一大把。一個蘿卜一個坑,閣臣們可都是收了門生們的好處的,開了缺,特別是那些肥差都被人盯得緊呢,突然冒出你這麼個小子出來,誰不緊張?何況你小子自己沒覺得有多大自己能耐。能收攏千把潰兵,還能在多爾袞眼皮子底下搞掉千余蒙古人之後殺進高陽,高陽城破還能死里逃生,長陵一戰還能打得多爾袞如此狼狽,放眼天下,這樣的智將、勇將、福將還能找出第二個來?你小子又讀過書,若是正經科舉,混個秀才根本不難,又不缺錢,捐個監生來年再混個舉人也不是多大問題,文武兼備,還這麼年輕,若是萬歲有心栽培,隔世之君面前,就算不是首輔,也起碼得做個閣臣。人家東林黨跟魏閹斗了這麼多年,死了這麼多人,還不就是為了這個?他們會容忍你突然冒出來?還別說不可能,如今老將們死的死,老的老,降的降,萬歲好歹也得替大明準備點兒隔世將才,有時候不是你說不想就不想的……」
方濤沒了奈何,只得問道︰「我哪有阿姐說得這麼好,換個人,不論是誰放到我這個處境上,也只能這麼辦了。我這不是被逼的麼……」
「被逼也好,自願也罷,」金步搖接茬道,「老王能說這番話出來,這說明朝堂上已經準備有動作了,你可得小心。」
王承恩接著道︰「其實他們整人的那些手段不外乎棒殺跟捧殺兩種。對付方小哥兒,必定是能拉攏則拉攏。小哥兒不是讀過書麼?沒準他們會讓小哥兒認個宗師,入了東林門下,算是東林自己人,到時候慢慢兒論資排輩去;如果拉攏不成,多半就是棒殺了,捧殺,他們還不會使出來……」
方濤皺了皺眉頭,終于開始接納王承恩︰「何謂捧殺何謂棒殺?」
王承恩見方濤不似剛才那樣拒人千里,臉上也浮現出寬慰的表情,點點頭道︰「所謂棒殺,就是直接找個由頭把你搞臭,然後問你的罪,就算不問成死罪,也得問個永不敘用;所謂捧殺,就是把你扶上高位,然後想法讓聖心猜忌你,你的壽命自然也到頭了……」
方濤聳聳肩膀道︰「那隨意,大不了安我一個謀反的罪名,反正老子也是閹黨余孽,還怕了這個?要怕,也是那些個整天只知道磕頭的人怕,我怕什麼?」
金步搖亦是道︰「都到這個地步了,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老王不過是提個醒而已。如今阿弟人微言輕,太過被動,進京之後阿弟直接住進我爹的居所,看誰敢鬧騰!」
方濤有些無奈︰「好吧,本來還指望見見世面的,既然這樣,就算了,不能拖累了胖子跟進寶。」
王承恩點頭道︰「既然如此,咱家就先回去復命了,明兒是不是咱家傳旨還難說,該怎麼做人,二小姐還得提醒提醒方小哥兒。」
「知道。」金步搖不動聲s 地點點頭。
王承恩也沒多廢話就出去了,帶上鴻臚寺一干人等離開了大營。此時天s 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方濤來不及多說,先到家丁營盤走了一圈,察看安營情況。前面九十九個頭都磕了,別再這最後一下的節骨眼上栽了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