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過來的時候,睜眼看見天空中的星星很亮,月亮也在。幕天席地,心力交瘁的感覺挺好,把整個人都交給自然,沒有心事沒有拘束,可能是每個人都向往的吧。
當然,要不是一股子的馬糞味兒,我真想就這麼躺下去,直躺到太陽升起。
我想起來,卻被一只手給按了回去。接著羅世成的臉把我看星星的視線擋住了。他似乎在等著我說話,但是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所以就不說,而是想自己的心事。
我之所以能累到暈倒,應該就是魂魄頻繁進出身體的副作用。我也沒想著自己能享受這種超能力,還不付出什麼。二十幾年的現實生活讓我相信,天下根本就沒有免費的午餐。其實……我不太擔心我會經常勞累,我擔心的是……我是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別因為一時痛快,而毀了後半生的x ng福。
「無塵呢?」
我看圍觀我的人越來越多,多到我周圍的空氣都開始污濁了,不起來是不行了。憋不住我還是跟羅世成說話了。
「他在救治那些發狂的士兵。」羅世成已經站起來,有點看遺體的樣子看著我,「你們怎麼知道軍營里會出事?」
這事情無塵知道,我是一頭霧水的,充其量就是個添頭,無塵的幫手。
「那些士兵先前無j ng打采,是丟了魂的緣故。」我簡單跟他解釋,「後來我們找到了那些士兵的魂魄,也想辦法給放了出來。只不過我們不知道士兵們丟的魂魄被做了手腳。」
「什麼手腳?」
「那我就不知道了,那個在料理後事的人知道。你可以問他。」說著我就爬起來,扒拉開那些圍觀的士兵,到外面透透氣。
「你是不是餓了?」
你知道這句話有多傷人麼。我是沒有受傷,暈在那里可不是裝死。羅世成多余這一句不就是說我是飯桶麼。我雖然兩天沒有吃什麼東西了,但也不至于一個晚上就我一個人因為餓,血糖低暈倒了吧。
他們不懂血糖是怎麼回事,我們家有低血糖的家族病史可不可以?不能跟他們解釋,解釋了也沒有用。肚子確實不爭氣,空蕩蕩的在那里叫喚。
「營中還有一些馬肉,你吃一些吧。」
不容得我推辭,就有兩個士兵架著我往他們搭灶吃飯的地方去。能吃到馬肉現在確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雖然那肉炖出來味道並不怎麼樣。挺重的羶腥味,在饑餓面前也變成了美味。我牙口不太好,馬肉筋多,嚼不爛還老塞牙。真是沒有辦法才吃馬肉,不然無論從情感上還是口感上都是煎熬。
等我快吃飽的時候,無塵也過來了。他牙口就比我的好多了,很快就能吃了一斤肉。
「差不多就得了,」我不知道自己是羨慕他的好胃口還是埋怨他糟蹋糧食,「你又不打個仗,吃那麼多浪費。」
「我……餓。」
無塵苦著一張臉,想要狡辯,卻被我給瞪回去了。
「吃吧,吃吧,管夠。」一個上了年紀的火頭軍進來給我們送湯,「營中馬多著呢,一天就殺了兩百匹。」
「吃完馬肉呢?」我問,「還有什麼能吃?」
沒有了,吃完馬肉就剩下一樣東西能吃了。火頭軍也是一陣感傷,我能看出來他是不舍得殺那些戰馬的。沒人舍得,在軍營中,哪怕你是步兵。
「恐怕只能吃人肉了。」
人肉,對,就剩下這一樣肉能吃了。無塵听了,塞在嘴里的一大口肉怎麼也咽不下去了,又不能吐出來,只好端起一碗湯,咕咚兩口把嘴里的肉給沖進肚子里。
「年輕人,不要怕,這些不是人肉,是馬肉。」
不管伙頭軍怎麼說,無塵再也不肯吃上半口了。沒把肚子里的吐出來就不容易了。
「老丈,我能不能拿一些肉回去?」
臨走的時候我還對伙頭軍來了一個無理要求。
「外面還有家眷好長時間沒有飯吃了吧?」老頭兒笑起來,「拿吧,拿吧。盡管多拿一些。哦,對了外面還有沒有蒸煮的生肉,我老漢也切一些給你們帶走。軍隊的伙食差,那些壯漢子也不挑剔,老百姓就不一樣了。何況你們這種體面的人物呢。」
哎,說實話,我們怎麼體面了。不過,拿些生肉回去,知府衙門材料應該齊全,能做出比較好吃的菜來。真到了餓肚子的時候,誰還有資格挑剔呢。
「這怎麼好,讓當官兒的知道了,還不得怪罪于你啊。」
「有什麼好怪罪的,你們可是我們整個營的恩人。」老頭兒說著眼楮都蘊出了淚水,「你知道現在參軍打仗的都是城中男丁,大多都是兄弟父子齊上陣。你可是救了他們全家呢。」
我們心中有愧,無塵更是羞愧難當,趕緊自己溜了。我跟老頭兒告了別又去追無塵。
「那些兵都好了?」
無塵點點頭,眼楮卻盯著那些正在打掃戰場的士兵。這一晚上,估計死傷也有數百人吧。
「都怪我,當時我要能再細心一些,也就不至于出這檔子事情。」無塵還在自責,剛才吃馬肉的時候怎麼不自責了?現在開始鬧洋相。
我對于安慰一個爺們沒什麼興趣的,就踢了他一腳說︰「事情已經發生了,既然不能避免,你就去找補回來。」
我的意思是讓他找到真凶,然後繩之以法。
不對,現在哪還有什麼法……
往回走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不見了。有時候y n天就那麼快。
走到一個小胡同的時候,就听見一戶人家院子里傳出來斷斷續續的哭聲。
「都是餓哭的孩子吧。」無塵來了一句。
還真有這種可能,家家都斷糧了,最先餓的肯定是小孩子。我剛要點頭,就听見里面又傳來一聲稚女敕的慘叫聲。
這可不是餓的。
無塵以反應過來,上去一腳把門給踢開。那小院子看上去也不夠十個平方。正屋傳出來的燈光照在外面的台階上,一把牛耳尖刀被照的格外突兀。一個干瘦的漢子蹲在門口遠一點,燭光照不到的地方。
我倆闖到屋子里,看見一個小女孩,大概十來歲的樣子,躺在地上已經有些奄奄一息了。
可能因為谷柳先的緣故,我一下子火冒三丈,轉身出了屋。一把扯起那個漢子,揮出一拳打在他的臉上,把他打出好幾米遠。
那漢子被我打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在裝死呢。
「**給我起來!」我沖著他吼道。這樣的人就該千刀萬剮。
沒想到那漢子不但沒起來,反而躺在地上哭出聲來。那聲音雖然也有些底氣不足,但听起來可比小孩子的淒厲多了。
「牟兄……牟兄。」
無塵喊了我兩聲,我才轉身回屋。這時候屋子里已經多了一個婦女。那婦女懷里還抱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手里還拉著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小女孩身上的刀傷已經被無塵給包扎好了。
她不知是不敢哭還是沒有力氣哭,只能在那里抽泣。
「你個挨千刀的,自己親生女兒你都敢殺!」那婦女把小女孩抱在懷里,一邊哭一邊罵。
「我們已經三天沒東西吃了……再這樣下去……」漢子已經在院子里憋屈的哭了,他是不願意讓鄰居听見,「天殺的打仗啊,打他n in i個腿啊……」
那一家五口都在那里哭,他們都不敢大聲,這時候還要壓抑著感情。
這就是人相食的慘劇麼?被我踫見了,給攔了下來,如果我踫不見呢?這個小女孩兒是不是就真的就被殺了?以前听說過在那個時代,窮的不行了,就賣兒賣女。在這里,往哪兒賣呢?賣出去了,可能那孩子還能活下去,好點賴點而已。現在一兩銀子還沒有一兩米值錢,只能吃自己的孩子了。
沒到走投無路誰會做這種事情呢?
還是該死的戰爭。
我把身上背的馬肉割下一半來留給這一家人。
「你拿那點馬肉能救多少人家啊。」出了那家,路上無塵對我說,「說不定早兩天就已經有人開始吃人了。」
「能救一家是一家吧。」我想到的是一個故事里,一個僧人捧著擱淺的魚兒往海里送的時候說的那句,「這一條在乎」。
是得給他們弄點吃的了。突然間覺得,我好像生來就是c o心這種大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