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志 第十九章 此間少年郎

作者 ︰ 挾天子命諸侯

()靜謐地夜中,孔力武伸出粗糙寬厚的大手,推開同樣厚中的孔府府邸大門,走進孔府,旋即徑直走向內閣。

那老道亦步亦趨無聲無息地緊隨其後,猶如飄蕩在漆黑夜里的幽靈,步伐輕靈,每一次落足皆為腳尖觸地。

孔力武關上房門,斟一杯濃茶推到老道面前,低下頭看著手中的鐵弓,凝視著那些斑駁復雜的符文,沙啞道︰「你我相交十余年,向來無話不談,你直說便是」。

老道依舊低著頭,沉默的有些吊詭。

他只是默默的拿起那張弓,放在手心輕輕摩挲,片刻後終于開口,已然蓋棺定論,「此弓的確修士所用,但並非清風道觀,也不是韓朝的魔教。今夜之事,應當是某種隱晦的挑釁」。

老道士抬起頭,眼神閃爍,「將軍年初回京可否得罪了誰?或者是可否與哪些方外人結下過怨仇」。

孔力武略一挑眉,看向老人模糊的臉龐,片刻後啞然失笑,「孔某為人雖說過于剛正,但也不是一個沒有腦子的莽夫,即使不能夠面面俱到,但最起碼面子上的功夫做的足夠充足,且與軍部同僚一向關系尚好,另外五位鎮守要地的將軍與我私交也向來不錯,何來得罪一說?」。

老道士沒說話,只是直直的看著他,一雙眼皮無力垂下地眼中隱隱露出光芒,似乎想要試探眼前的用兵如神的男人言語間是否參雜謊言。

孔力武為自己斟一杯茶水,一眼看破老道心思,颯然笑道︰「孔某不至于對仙師撒謊,況且我也沒有必要撒謊,仙師應當知道,我只為陛下辦差,其余人等,並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所以我沒有什麼好畏懼的」。

老道沉默許久後站起身,看著他躊躇一番,嘆道︰「將軍,老道還有一問」。

孔力武皺起眉頭︰「仙師但說無妨」。

老道抬起頭,眼神瞬間鋒利,冷聲道︰「十四年前寧波血案將軍可曾參與」。

孔力武眨眨眼,仿佛眼球有些刺痛,半響後又淡淡的皺起眉,不知是被對方陡然間的質問產生了不快的情緒,還是被他陡然間這麼無厘頭的一問弄遭了,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眯起眼喝一口清茶,寒聲道︰「鎮南王為我大秦立下不世之功,我輩向來推崇,本人也一直以他為榜樣為官,要說當年一事,孔某倒真想查出來當年是誰動的手腳」。

孔力武眯起碩大的眼楮,只露出一條細微的縫隙,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充斥滿整個房間,他繼續道︰「許孔某妄言,我孔力武為大秦效力二十年,不敢說立下了汗馬功勞,最起碼也有個苦勞,朝中的大人們大多會給些面子,當年借著這些苦勞的光,有幸與三王爺暢談過幾次,關系頗好,且一向拿他當作我前進地標桿,所以即使當年陛下果真要封賜鎮南王為一字並肩王,孔某也只會舉雙手贊同。孔某向來以為,當年坑害我大秦第一重臣的主謀,理當誅滅九族,永世不得翻身」。

老道士默然的低下頭,思索片刻,恢復到起初低眉順眼的模樣,輕輕的點一點頭,仿佛老了幾歲,輕聲道︰「鎮南王當年盔下有八將,雖說當年趙虺與另外三個已死,但還活在這個世上的四人俱是月兌俗之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是前者不足以拿來比較的強大」。

「這件事門主這麼認為,我們便也這麼認為」

「而今傳言,其中二人,就在前些時r 一同前往長白山。恰巧他們去時的前幾r ,一名從長白山而來的少年亂軍中斬燕軍上將一名,兩者必有聯系,期間定有蹊蹺」

說到這里老道仰起頭,喟嘆道︰「將軍可還記得十四年前此城遇難後京城的那件往事」。

孔力武在聆听著對方徐徐到來的某些事情的同時,心中的怒氣早就專替為震驚,此時陡然間听人提及那件事,不竟打了一個寒磣。

老道口中的那件事,是所有秦都人揮之不去的夢魘,十四年來他一直記憶猶新,不曾忘卻。

當年,秦都城外滿地黑騎,曾經碾過諸侯聯盟國如入無人之境的趙家黑騎還是那樣的銳不可擋,若不是秦都五面城牆俱像銅牆鐵壁那般堅硬,若不是城牆內藏有萬千誅仙大陣,光憑黑騎的那股士氣,當r 皇宮必定不保。

而那r ,正是他率領麾下眾將抵擋趙虺的攻城,那些城牆上被sh 落的孔家軍尸體,那些悍然不懼生死而爬上牆頭廝殺的趙家步兵,那些血與火,那些讓天空烏雲密布的喧囂嘶吼,縱然當年已經是當年,但一想到那片尸海累積成的地獄,曾經甚至親手斬過兵部左侍郎龐謅與凶悍的荒原人交站過的孔力武也不竟悚然。

老道瞥他一眼,將對方的表情盡收眼底,才了然于心,嘆道︰「這一段時間的確不怎麼太平,相廟招天下英才迫在眉睫,韓燕兩國再起事端,長白山幾十年未曾有過的訪客,這些看似尋常的事情,背後必定有一場細微的腥風血雨」。

孔力武回過神來,沉默不語。

「大秦很大,老百姓的人口基數很大,甚至是軍隊也很大。將軍站在權利的顛峰,投足間所起到的效應舉足輕重,所以老道有必要舍棄一些小細節上的美感,即使得罪了將軍,我也要尋覓到一些真相」

「否則將軍若有差池,陛下震怒,怒火必定撒遍國土,即時大秦必亂」

「而大秦一亂,天下蒼生便會跟著亂」

「天下亂,硝煙起,生靈再次涂炭」

老道士微仰起頭,目含憂慮的看著窗外地天空,嘆息道︰「正因如此,今夜老夫才多有得罪」。

孔力武呼出口氣,仿佛前一刻身上有千斤擔子,在老道的一言間輕輕落下。他不再沉默,表現對天門高人最恭敬的一面,略微彎腰,抱拳道︰「孔某汗顏」。

老道搖了搖頭,笑道︰「將軍安心歇息,寧波城無礙」。

孔力武凝重的點點頭,伸出手輕聲道︰「孔某送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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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孔府中一名魁梧異常的男人來到後園,仰起頭望向隔壁荒廢多年的府邸,粗糙的臉龐布滿復雜的神s ,那雙碩大烏黑的眼楮不自覺的眯了起來。自從來到寧波之後,每每站在這處望向那處,他都已經習慣x ng的擺出這種姿態和神s ,其中包含敬畏與佩服,還有隱藏極深的歹毒。

那是一座常年無人居住也無人打理的落魄居所,這些年來漸漸快要被人們從記憶中無情的抹去,自從十四年的那一晚,這里便再也沒人住過,有權勢的,卻不敢住。久而久之,就成了野貓野狗的棲息地,院落的牆角布滿的蜘蛛往眼神到如今的孔府,充滿蕭索的悲意。

男人看著隔壁府中橫梁上編制起的巨大蜘蛛網,沙啞道︰「為何你當初執迷不悟,就連兵部都有人甘願為你造反」

「當年你連破聯盟國二十九城,勢如破竹如入無人之境,我在荒原和那些野人久戰不下各有千秋,遲遲拿不下來,我那時就知道,我是不如你,但是……如今的我卻活下來了,現在站在棺材外邊的是我,不是你」

「人一旦死了,桌面上茶杯里的水便會涼了。你活著的時候萬民景仰,死了之後依舊萬民景仰。我一直很不甘心,所以即使當年我做出了那種事情,也絕不會對你懷有半點愧疚的心理」

「終于,這兩年我開始從起先的郁郁寡歡中掙月兌開,我笑了,笑的很痛快,因為我贏了,時間再一次將你殺死,如今的大秦,都知道我孔力武鎮守邊界要塞,名聲顯赫無雙,哪還有幾個人記得當年的你呢?」

男人收回悵然若失無神的目光,低下頭凝視自己粗糙的手心,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夜晚間極具詭譎s 彩的笑容,「況且,我還有一個秘密是你當年不曾知道的,即使你把我當成親弟弟,我也把你當成親哥哥,但我依舊沒對你說過這件事情」。

嘆息一聲,男人又道︰「即使你現在知道了又怎麼樣呢?你總不能從棺材里爬起來把我殺了,你的後人都死了,你有後人的手下全家也死了,這一點我是比任何人都要確信的」。

就在這時。

北方微動,有馬蹄聲震顫大地。

陷入往事的男人猛然抬頭望向那處,皺起如蘸滿墨汁毛筆重畫一筆的眉頭,腦海中浮現出不曾見過的那個身影,那名少年。

越州郊外山巒。

黑s 的林間,一隊十四年未曾面世的黑騎再一次出現,只寥寥十三人,卻氣勢恢弘,俯沖山腳。

為首的,是一名面相尚且青澀的少年。

他手持黑槍,跨坐黑馬,扎起馬尾辮的發絲背風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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