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東領命走後,平靜許久的帳篷內趙長歌突然長篇大論起來。
涂霄夢聚j ng會神的听著,不肯錯漏一個字。
「落差感,對于人類來說,永遠都是最興奮以及最恐怖地事情。例如某位民間無名畫家,擅勾勒山水潑墨,平r 里將作品拿去賣,總會有人覺得他太過俗套,從不從韻味上去做判斷,久而久之變默默無聞起來,即使埋頭市井r 復一r 地揮舞著手中的毛筆,喝著墨水,也只能賣個幾文錢一幅畫,當有一天,朝廷大學士偶然瞧見,覺得頗為驚艷,便帶回去給聖上閱上一閱,結果九五之尊大喜,親臨那畫家地寒舍,痴賞山水畫到忘我,三r 未出茅屋,回城時賞民間畫家白銀萬兩,賜封畫仙名號。」
「這件事傳開之後,當然是引起了軒然大波,整個洛陽城地達官貴人,爭先恐後拜訪那座茅屋,屈降身段,只為得一幅畫仙地畫,原先大肆批評其作品平庸至極地那幫人,則是趕忙地溜須拍馬,恨不得把那畫仙捧為神仙。」
「那位熬出頭地畫家,正是洛陽城地齊安石,自打陛下對他皇恩浩蕩之後,此人興奮之余,他地畫筆便有底氣的大膽起來,不再僅限于山水畫,從而在各個領域模爬滾打,無論是景物人還是其他物事,最後都能畫的以假亂真,將畫仙這二字,撐的是名副其實,反正但凡入他眼的東西,畫出來就跟活的一樣,無論是神、韻、s 、光都挑不出絲毫毛病。」
趙長歌抿嘴含蓄的笑了笑,轉過頭看著涂霄夢笑道︰「從碌碌無名地民間畫家,到如今的畫仙,這種天和地的落差,無論放到誰身上都得幾天幾夜睡不著覺」。
涂霄夢咧開嘴笑了笑,他當年是進士出生,對琴棋書畫略有涉獵,所以少主說出這種奇異的落差典故後,並沒有太多的驚訝,他撓撓頭,笑道︰「少主,世上能有幾個人有他那麼好的運氣呢?還屬特例吧」。
趙長歌點點頭,輕聲道︰「幸運的總在少數,但倒霉的肯定很多,譬如一位有良田百畝加一家買賣極好的客棧的富豪,某夜喝罪了酒跑到賭坊去賭錢,渾渾噩噩下把所有的家當都輸了不說,連細皮女敕肉的老婆都給輸了,第二天酒醒之後他會是怎樣的情緒?哭?大哭?嚎啕大哭?或者是跑郊外找一顆粗壯地樹,掛上三尺白綾,給自己絞了也說不定」。
涂霄夢微低著頭靜靜的听著,這個年輕的少年,自己的少主,從昨r 到今天表現出來的種種實力如智慧,不僅出乎他的意料,甚至那些荒誕的畫面,是他曾經連想都不敢想地事情,一切不可思議的畫面,都嚴謹的闡述出了少年是一個做事極有條理的人,所以他相信接下來還有下文。
趙長歌瞥一眼他故作的姿態,搖頭解釋道︰「杜文臣是梁王的近臣,這一次又替梁王跑出來干這等重要地大事,顯然與梁王的私交不錯,也屬于是達官顯貴一流了。平r 里養尊處優,嬌貴慣了,這一趟王德不給他好臉s 還不說,還毫不講理的把他扣了下來,關在越州城地牢,將近一個月不見太陽,也不知道外邊是什麼情況,加上在牢里還說不定遭了什麼罪。這樣一個無論是心靈還是**都被折磨的遍體鱗傷地人,今天陡然間把放他了出來,他心里該怎麼想?自己這是要被殺頭了還是?」。
涂霄夢抬起頭,他似乎有點懂了。
趙長歌看著他笑道︰「去把昨夜里王德一干人的人頭提出來,用麻繩系起來,竄成一條線掛起,待會我讓杜文塵欣賞欣賞」
「這等美景,最適合嚇破膽的人去看了,否則豈不糟蹋」
趙長歌y n笑道︰「這算是落井下石還是……?」。
涂霄夢抿嘴壓抑笑容,輕輕頭,道︰「要不要撒些豬血?」。
趙長歌會意一笑,贊道︰「涂叔果然不愧是才子出生」。
才子二字,他音咬的特別重。
涂霄夢謙虛的擺擺手,輕聲道︰「末將只懂些旁門左道,少主英明,少主英明」。
趙長歌嗤笑道︰「涂叔,你還是多多鑽研你地卜卦吧,莫要學著別人拍馬匹,你的水平著實不怎麼高,難怪當初在寧波軍中只能待我父親身邊做一個旁人背地里不放在眼里的幕僚,而不能在軍中謀一個實在差使,我想就你這糟糕到我不忍評價的口才,只要你一拍馬屁,我父親估模也很不待見你」。
涂霄夢想起當年自己每每馬屁拍到馬上的場景,不禁連連苦笑,隨即彎腰作輯,柔聲道︰「那我去了?」。
趙長歌揮揮手,笑道︰「辛苦了,涂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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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時間內,軍營不遠處的郊外,昨夜被翻新過的泥土,在烈r 下又被扒來,里邊紅黑s 的蚯蚓使勁的蠕動,有些斷成兩截的更是在土壤里使勁的蹦跳,冒出稍許土壤濕氣,還有一些微腥的味兒。
拿著鐵鍬的士兵們冷漠的揮動著手中地鐵鍬,神情淡定。他們都是軍齡最低十五年地老兵了,經歷過各種大戰,親眼見過無數活人被箭羽刺死,看到無數活人被大刀捅破肚子,膽子自然格外大,將幾個死人挖出來而已,沒什麼可怕的,況且是與那個叛徒同流合污的一眾死鬼,並且當他們知道每年的軍餉並不是被戶部刻意為難,而是被這群人所私吞之後,原本滿月復抱怨的他們就狠不得用鋤頭將這些人尸體給鏟成一快一快的。
「涂哥」
說話的是一名滿臉絡腮的男人,名叫袁孟起,一身夸張地肌肉,讓人看上去便有一股彪悍味兒,昨夜一舉拿下王德中軍帳地十三騎中,殺人最為生猛的便是他。他輕聲問道︰「少主這是要爪子?」。
涂霄夢瞥他一眼,笑道︰「晚點你不就知道了?」。
袁孟起咧咧嘴,嘀咕道︰「把一群倒霉女圭女圭從土里挖出來,還不能說,啥子事不能說呦」。
涂霄夢往他上踹一腳,笑罵道︰「別以為昨夜里跟我拿下頂帳篷就來我跟前得瑟,再廢話去c o場上跑十圈」。
袁孟起拍拍臀部的濕泥,不再賣弄家鄉的方言,沒好氣道︰「這兩天是我的省親假,又不是傻忽忽的新兵,被你隨便忽悠一番就著道」。
涂霄夢白他一眼懶的理會。
袁孟起被冷落也不介意,湊到他跟前,目露崇拜之意的笑嘻嘻道︰「主子的公子,果然不大一樣,就昨夜里露的那兩手,眨眼間解決了天門座下的弟子,越州軍的陣師,硬是有主子當年三分風采」。
涂霄夢這回沒朝他紅臉,聞言後略微恍惚一下,咧開嘴燦爛的笑道︰「少主厲害的地方還多著,哪是你這倒霉孩子能看透的」。
袁孟起興致勃勃道︰「你都見過?」。
涂霄夢搖搖頭,老實道︰「沒有」。
袁孟起揮把手,不屑道︰「還以為你見過呢,來我跟前吹牛來了」。
涂霄夢將盯著泥土的目光抬起來,望向遠處的一片蘆葦群,目光隨著蘆葦葉尖擺動而恍惚幾下,輕聲道︰「沒見過不代表看不出來,別忘了,當年三王爺沒倒之前,我可是主子地師爺,雖說這些年把書生氣給磨了,可眼卻沒瞎」。
袁孟起神s 肅穆起來,下意識站直身軀,點點頭沉聲道︰「我沒忘」。
涂霄夢瞥他一眼,笑罵道︰「慫樣」。
袁孟起嘿嘿道︰「我不慫便襯托不出你的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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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行人動作很麻利,很快幾具尸體邊被掘了出來,照著涂霄夢的意思,把原本扔到一旁的腦袋提起來,尸體重新埋好,這等于是讓死者死無全尸了,可是他們並不覺得的這是在造孽,用帶來的清水洗腦袋的時候一樣的面無表情,最多就是聞到那一股腥味時會忍不住皺一下眉頭,然後接著下一個。
涂霄夢看著開始用豬血浸泡的頭顱,面無表情道︰「少主說弄的慘些,效果就越好」。
袁孟起嚴肅的點點頭,起身走向盛放豬血的木盆,拾起被旁人浸過的腦袋,塞進木盆,直到完全淹沒才罷手,然後轉過頭朝那兩名士兵道︰「浸的全一些,然後用布把臉上擦一擦,不要用水洗」。
待全部張羅好後,涂霄夢來到放人頭的大木盆跟前,瞥一眼人頭臉上地模樣,確定沒有問題之後才松了口氣,令人用繩子將這些人頭像竄羊肉竄一樣的把人頭竄好,搖搖晃晃地就像一盞盞催命地紅燈籠,還有一抹白。
涂霄夢最後一次打量細節上的小問題,臨走前略微疲乏地幽幽嘆息一聲,暗道這做戲也是有講究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