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都告訴你不用扶本宮了。」司馬鸞碧說著又一次把子規的手從自己的臂肘後拍了下去。
子規偷偷吐吐舌頭，她總是忘記這一點。她照章辦事慣了，踫到司馬鸞碧這樣不按常理行事的主子她多少還是有點顧及不周。她斜眼瞄了眼司馬鸞碧，發現她正興致盎然地目視遠方。
司馬鸞碧的扇形高髻上綴著一組孔雀開屏五色十光盤花金簪，後方則別著一朵靛藍色珠花，這組頭飾與她那身修長的青色大袖衫相得益彰，襯得她更氣質獨特、別有風情。她步伐不似其他妃嬪蓮步輕移而是從容堅定，而且子規伺候了這麼久沒大見到過她邁小碎步。
子規、玉福和宮里的掌事太監小安子亦步亦趨地跟在司馬鸞碧身後。一行人走在通往落雪閣的道路上……子規緊跟在司馬鸞碧身側，而宮女玉福和小安子則不時在後面耳語幾句，時而還會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
司馬鸞碧也粲然地笑著。剛剛落過一陣秋雨，正在慢慢放晴的天空令人痴迷；天邊厚重的烏雲開始慢慢龜裂，大束的、耀目的陽光從縫隙中跳躍而出十分動人、壯麗。
「你們看看遠方……」司馬鸞碧聲音興奮而充滿活力地說，她身側的子規和身後的玉福和小安子一同將目光轉向了司馬鸞碧手指的方向。
因為司馬鸞碧故意繞路，他們走到了撫順門；這里離宮外的世界只有兩堵石磚牆的距離。
「能看到什麼？！」司馬鸞碧一揮衣袖，笑得豁達、開朗。
官俾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子規率先猜疑著說︰「兩堵牆啊。」
「再向外！」
「長青河！」小安子插言道。
司馬鸞碧搖搖頭，再次大聲說道︰「再向外！」
「哦，是不是楊家鎮啊，那兒離著皇城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玉福感懷地說，她的老家就在楊家鎮。
「再向外！！」司馬鸞碧指著從雲朵後頭露出萬丈光芒的冉冉紅日，大聲說。
這下宮人都愣住了，他們低頭琢磨著，難不成說的是離這里更遠的汴州？
司馬鸞碧笑笑，仰望著兩堵牆外的遼闊天空大聲說道︰「是天！是海！是無邊無際！」
她說完兀自搖頭，一兩只家雀唧唧喳喳地吵鬧著飛過那兩堵牆，飛向了司馬鸞碧所說的‘天、海、無邊無際’。宮人們還在愣神，司馬鸞碧窮極目光追隨著兩只麻雀，直到它們消失在天空的盡頭。她嘆口氣，黯然說道︰「走吧，落雪閣處在陰涼之地，到下午恐怕會冷。」
……
坐在落雪閣中，司馬鸞碧命人把窗閣都打開。落雪閣純屬是為了美觀而建，所以這棟建築注重造型的美觀，不注重休息歇腳的實用。二層的閣樓十分狹小，司馬鸞碧、子規、玉福和小安子不過才四人就能在里面擦肩挨膀了。費了半天事才安置下司馬鸞碧坐的椅子和那張小到不能再小的茶桌。小安子在樓下煮茶，子規和玉福則忙著清洗茶具。
三人忙活著，不一會兒一壺清香四溢的茶就泡好了。子規、玉福和小安子席地而坐，得到半日偷閑的他們心里偷著樂，所以臉上都掛著喜洋洋的笑容。
「好茶。」司馬鸞碧說著，睜開了品茶時閉著的眼楮。
「你幾個，想喝自己倒啊。」
司馬鸞碧一句話嚇得三人魂不附體，齊聲說︰「奴婢（奴才）不敢！」
「你們喝皇家的茶算罪，喝我司馬鸞碧的不算。也不是什麼名貴茶，這是家父托人捎給我的。渴了就喝點……還是那句話，在外面，規矩怎麼著就怎麼著，而只有本宮的時候就沒必要那麼死板了。」司馬鸞碧說著，將頭扭向窗外。
走了一路的三人都口渴難耐，所以猶豫了一會兒子規率先拿起了桌上的另一只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再是小安子和玉福。
一開始還有些拘束的三人很快放松下來，開始說說笑、談起入宮前的往事來。
望著窗外的司馬鸞碧時而也听幾句，不過更多的時候她則是一邊飲茶一邊眺望窗外的那條道路。
她清楚自己決不是僅僅因為在落雪閣品茶別有韻味才來此的。窗外的那條道路是沈廷散朝後回後宮的必經之路。司馬鸞碧在心里找台階下，勸說自己的自尊心道，只不過是因為品茶才順便看看，可絕對不是為了看他才來此品茶。
突然，那條路上出現了沈廷的身影。司馬鸞碧舉在嘴邊的茶杯一晃，傾灑出幾滴滾燙的水滴，可是望著窗外的她卻渾然不覺。
沈廷還是穿著那身顯眼、雍容的冕服，他近身後跟著張高翔和幾名內臣，而在這些人身後還跟著四五個宮人。他表情嚴肅而堅毅，邊走邊對身後的內臣說著什麼，不時還揚一下手指點一下。他身後的內臣淺淺行禮，快步跟著他身姿恭敬地回稟。
司馬鸞碧猜測著他們討論的朝政，怡然自得。
「娘娘……娘娘……」正在這時，她突然听到身後的子規在出聲喚她，並用手輕扯她的袖子。
「怎麼了？」司馬鸞碧未挪動眼神，只是不耐煩地問。
「您看，那是不是顧寶林啊？」
司馬鸞碧一怔，側過頭順著子規手指著的右後方望去。她站起身，從打開的窗閣里向下望，果然看到了顧寶林的身影。
她一身淺綠衣，雖然頭飾繁雜卻也都是清潔的素色。她身後只跟著她的近身侍婢畫眉。她隱匿在假山石後，捂著嘴，窺望著前方淚如雨下。司馬鸞碧知道，此刻她和她正凝望著同一個人。
她接著看到畫眉攙扶起顧翡雀。顧翡雀臉上的淚水將她的妝容全部洗掉，只留下一道道深淺不一的淚痕。她努力抑制著自己的哭泣，卻愣是不將目光從沈廷身上移開。
畫眉伏在她耳邊對她說了什麼，看樣像是在勸她回去。
不知為什麼司馬鸞碧總覺得，顧翡雀一定不是第一次這麼偷偷凝望沈廷了；在她來落雪閣之前，也許她已在那假山後目送沈廷的背影十幾次了，也許每次她都泫然淚下了……
司馬鸞碧轉過頭，遙望著已縮成一個小點的沈廷的背影，默默說道，「沈廷，若你我皆置身宮外，我的確會完完全全、真心實意的愛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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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秋天里獨有的連綿雨天，司馬鸞碧獨自置身于善瓷宮的後院里，她仰起臉感受著霏霏細雨。
忽的，一件厚實的披風猛地搭上了她的肩頭。她並不驚訝的回頭望去，果然看到了沈廷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孔。
「淋壞了你，你又要身體不適不能侍寢了。」沈廷打趣地笑著走到她身側。
司馬鸞碧也笑笑，她撐起披風衣領的兩側，回道︰「淋壞了皇上，皇上又要忙里偷閑不能理政了。」她將肩頭的披風抖落下來，但是卻只遞給沈廷一邊衣領，「不過，也不能淋著我。」她略顯驕橫地緊緊扯住另一邊衣領並將它附在左肩上。
沈廷也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他饒有趣味地看了看司馬鸞碧，伸手抓住那一邊衣領。
靜靜地對望著，他猛地一用力將司馬鸞碧連人帶披風一起拽入懷中……司馬鸞碧旋轉一圈，撞到了沈廷懷里。
沈廷擁住她，緩緩低下頭去，眼簾也慢慢合上。司馬鸞碧輕撫著沈廷垂下的細長發絲，壞笑了一下，突然說道︰「後面有宮人……」
沈廷立即睜眼，慌張而氣急敗壞地向後望去。然而身後除了亭台花卉沒有任何人。
「呵呵呵……」听到司馬鸞碧的笑聲，沈廷知道這次他是上當了。他臉上立刻恢復了威儀的表情，死死盯著司馬鸞碧，不動聲色。
司馬鸞碧挑釁地沖他挑挑眉頭。沈廷木著臉，上前一步，猝不及防的，他一伸手將司馬鸞碧扛上了肩頭向最近的屋里走去。
司馬鸞碧也不掙扎，因為她知道這附近沒有多余的宮人。
……
躺在床上，司馬鸞碧枕著自己的雙臂，抬眼望著床的上方。沈廷側頭看著她，繼續打趣︰「怎麼不說不宜侍寢了？」
司馬鸞碧支起一條雪白的胳膊，側頭望著沈廷，胡扯著說︰「之前怕因為妾身爭寵，導致皇帝要對姐妹們雨露均沾，有損龍體啊。」
「有損？你們與皇後總共不過五人。」沈廷咧咧嘴，邪氣十足地一笑。
「哦，皇上在抱怨後宮人少……」司馬鸞碧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搖頭晃腦地說︰「那麼身為德妃的我，得為皇上分憂才行。」
「那麼愛妃就為朕再找幾個傾國傾城，容貌勝你一籌、才德勝你幾斗的女子吧。」沈廷也繼續跟著一唱一和，在這短暫的一刻他感到了無比的輕松與自在。
「這樣的女子可不好找……容妾身想想……」司馬鸞碧抿著嘴樂著，一會兒才說︰「妾身的鄰居吳家有位千金。那容貌……嘖嘖，路過的人看到了都會為之一顫，那才德與勢力，她一跺腳整條街都要震三震。」
「好啊，那朕要封她為貴妃。」沈廷也撐起身體，趴在司馬鸞碧耳邊悄聲說，「位分在你之上，僅次于皇後的貴妃。」
「那好啊。不過以她的體重皇上您可得備個大轎子。她可是一跺腳就能令整條街震顫啊……我相信皇上也會愛上她那一臉麻子，雖然路過的人看了都會為之一顫。」司馬鸞碧的笑容越來越明艷。「臣妾恭賀皇上覓得佳人、得到貴妃。」
沈廷那個臉色別提有多難看了，他將還在哂笑的司馬鸞碧一下子摁倒在枕上，「司馬，你自找的。」
司馬鸞碧無法再笑了，沈廷已經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嘴。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