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我仍是不明白,她是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一掌將我與岳楓齋送到一丈開外。
我回想起她那抹決絕的笑容,揮袖轉身,俯瞰芸芸天地,仿佛天下已經在她眼中,而我亦從來都學不會她那份從容。
師傅說,那是一種胸襟,是一種氣度。
一種臨危不懼永遠安然自若的大氣。
所以師傅才在我們三人之中選了她。
我們僅剩的內力不多,而她用了自己僅剩的內力來送我和岳楓齋走。
在最後的關頭,她把生的希望留給了我們,而她自己卻選擇了獨自面對死亡。
「清兒,楓齋。」那應該是她最後一次喚我們的名字了,她看著我們,仍是風華絕代的容顏,那一裳白衣在山巒中孑然而立,她大聲地對我們說,「好好活著。」
我的身子仍在向遠處飄蕩,我只能看著她愈來愈模糊的臉龐,在漸漸模糊的視線中愈來愈小。
咸咸澀澀的液體滑落至我的喉間,滾燙酸澀,我方知我是哭了。
其實我想對她喊一聲︰「師姐。」
可惜,耳畔呼嘯的風聲淹沒了我哽咽的呼聲。
「你們三個,以後便相依為命、不離不棄,明白嗎?」
那一日,千駝山中春日正盛,池中睡蓮盡綻,師傅如是對我們三人說。
岳楓齋向來吊兒郎當,總是與我作對,所以我從來不喊他師兄。可我卻總是跟在她身後,脆生生的喊師姐,她時常模著我的頭,對我笑得溫軟寵溺,每次我闖了禍,她都會無奈的看著我,然後無奈的喚一聲︰「清兒。」
「師姐,岳楓齋又欺負我。」我嘟囔著嘴向她抱怨,她總是靜靜地一邊听著,一邊看著書。
她最喜歡看兵書,閑暇時便會伏在窗邊靜心冥想,十足的安靜。
而這時,微風會吹起她的發絲,絲絲縷縷,輕輕柔柔,很是妖嬈。
就是這樣一個看似無害實則胸懷天下野心灼灼的她,最討師傅的歡心。于是師傅說︰「我欲傳位于疏影。楓齋,泉子,從此你們便為左右護法,盡心盡忠守護疏影。」
我點點頭,從小只知習武在千駝山長大的我,那時方知師傅是名滿天下的聖尊,叱 風雲。
岳楓齋仍是懶洋洋的散漫,只是從那以後我再沒見過他在千駝山笑的樣子,溫暖如朝陽,而是萬年不變的漫不經心,眼楮微微虛眯,眉梢稍微挑起,煞是邪氣,姑娘們都為他這個樣子神魂顛倒。
唯有她,仍是淡淡的樣子,仿佛一如既往的安靜,又有什麼仿佛不同了。
我記得她那時的表情,從容的,淡漠的,仿佛早就知道自己會是聖尊,早就知曉自己的命運般安靜。
頭可斷血可流,唯有頭發不能丟。自古以來大家便遵循這個道理自小養發。可是出山的那一日,她剪斷了我的頭發,遮住了我的右臉。
「師姐,我右眼看不見了。」坐在鏡前的我看著鏡中的她,有條不紊的為我梳妝描眉。
「清兒,你的眼楮太清澈,一眼便看透了,遮住你一半的臉,日後便不那麼容易被望透了。」她淡淡的聲音傳入我的耳畔,我聞見她身上淺淺的玉蘭花香。
我看著鏡中的她,再側頭看了看一旁翻書的岳楓齋,他們的眼楮都很寧靜,只是卻看不透眼中的東西。那時我心中隱隱明白,我們三人,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