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屋子里的血腥味濃濃地彌漫著,潔白的紗布縛在男子雪白的肩上,不一會便泛起了幾處星星點點的紅,映在那紗布上格外刺眼。
我擦了擦滿頭大汗,小心翼翼地端著冒著熱氣的藥汁走了進來。坐在他床邊,把藥放到嘴邊細細吹過,一勺一勺喂給他喝,最後拿起那繡著曼煜瑤華的手絹輕輕幫他擦拭嘴邊的藥渣。
我不得不承認服侍人真是項技術活兒,不比習武練琴簡單。要不是獨孤子逸開的藥方太過奇葩,山上沒有,藍玥就不會下山買藥,也輪不到我親力親為了。
以前藍玥照顧我的時候我倒沒覺得多累,現在切身體會到了,還是在我連自己也照顧不好的情況下。果真,看別人挑擔不吃力。
三天前我去采蘑菇,看到他滿身是血,一襲月白色的袍子面目全非讓我險些認不出來那是白色。當時他倒在滿是血腥味的紅蓼花叢中,血和花交織在一起,愈發美艷。
他望著我時眼底帶著深深的喜悅和驚愕,輕輕開口像是說了些什麼,如果我沒有听錯,他說的是︰「阿瑤……」
我這才發現失去記憶的五年來,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也沒人告訴過我。藍玥叫我小姐,獨孤子逸喚我傻丫頭,師兄從沒說過我的名字。
世間萬物,都有其名。哪怕是獨孤子逸的那只白狐也有名字,還是一個很美的名字——雪姬。
這是第一次,有人以名相稱,心中竟泛起微微的感動,盡管可能是認錯人了。
接著思緒回到了那個下午。
師兄一瞬便已到了我身邊,我甚至沒看清楚他移動的步伐,連地上的草也絲毫未有他經過的印記。這樣好的輕功,讓我汗顏。
陽光直直灑在我身上,身遭卻寒意四起。再看向他時,他已打開玉股折扇,漫不經心的搖著,坐在離他最近的那個石凳上,︰「這些天,你要等一個人來,他會在山邊那邊的紅蓼花叢中,好好招待,別失了禮節,其余的事我會到時候吩咐的。」
「殊不知這荒郊野嶺,有誰會來?」我自然地慢慢後退幾步,只覺得桃花的香氣也未能使氣氛柔和幾分。
他的目光懶懶瞥過來︰「他自會告訴你。你只需記得,屆時你面對他,切忌偽裝。」
「是。」我垂眸望著地面,他始終有種讓人不得不臣服于他腳下的威嚴,與生俱來的,這也是當年爹為什麼要收他做徒弟的原因之一吧。
不管怎樣,接下來的日子怕不會悶了。
我放下藥碗,一只手托著腮,凝睇著他與師兄七分相像的臉,他會是誰呢?若說他與師兄沒關系,世上又怎能有這樣相像的兩個人。可是閣主是孤兒,難道他是與閣主失散多年的弟弟?不對,閣主早就知道他要來了,如果如我適才想的那般,閣主是不會讓他受傷的,也不會讓我來照顧他。想到藍月看到他時的微微驚訝,難道藍月以前認識他?我細問藍玥,她只說從沒看到過這樣像閣主的人。
與其自己瞎猜,還不如靜觀其變。
淡紫色的薄紗順著床頂垂下,細細密密的流蘇隨風搖擺,床頂的風鈴叮當作響,清脆悅耳,一兩枝桃花越過窗子伸到屋中,淡淡花香彌漫。
不知怎的,今天我靠著床頭的桌子一下子就進入了夢鄉。
「阿瑤,是你嗎?真的是你?」
喂,要不要這樣可惡啊,人家睡得正香誒!
我抬起頭睜開朦朧的雙眼正對上那一雙熾熱的眸子,就在我覺得自己快要融化在他溫柔的眼眸里時,忽然一陣涼風吹來,我尷尬地笑笑,清咳幾聲,柔聲道︰「公子,你認錯人了。」
「你不是阿瑤?」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將我扯了過去,弄得我的手腕生疼,「你不記得我了?」
獨孤子逸真是個騙子,不是說他受了很重的傷嗎?怎麼力氣還這麼大?果真,不要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惑!
我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被他拽得緊緊的,只好先解釋︰「我不知道你口中的阿瑤是誰,可我千真萬確沒見過你。你真的認錯人了。」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眼中的光彩一下子黯然,卻是一瞬,又恢復了平常的模樣,松開了我的手。我心中暗自想,能將自己的情緒隱藏的這麼好,來頭定不簡單。
他聲音清冷,極有教養地道︰「冒昧了,在下百里瀟煜,剛才多有冒犯,還望姑娘贖罪。不知姑娘芳名?日後必定答謝你的救命之恩。」
「額……」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因為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的名字啊。
但還是我硬著頭皮答︰「我也只是盡了微薄之力,而且不曾想過要求報答,名字嘛,我們只是萍水相逢,就不必知道了。」
「姑娘不必客氣,我報答你乃是人之常情,我若不報答,心中難免不安,況且連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知道叫什麼的話,實在是太無良心,我想姑娘定不想我成為這樣的人。」
我無語。我都說了不要你報偏要報,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自討苦吃的人。(其實我醒來後一共也沒見過幾個人。)
「你心中有這份想法就夠了,可是如果你硬是要報答我的話……」我面上淡然,心中壞壞笑道,那就娶了藍玥吧。你想啊,藍月也是個女孩,總不能一輩子在我身邊吧!這個叫什麼瀟煜的人看上去不錯,把藍月托付給他我也放心。藍月雖然算不上傾城傾國,但是那樣可愛,我算是便宜他了。我一想到藍月得知此事會是怎樣表情,心中不由大快,話剛到了嘴邊,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藍玥卻突然回來了。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柔和的陽光照了進來,伴隨著藍玥甜甜悅耳的聲音︰「小姐,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