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有些事才會顯得如此的恰到好處。
——例如,作為罪孽下一個環節的「懲罰」。
縴言月兌下衣服之後,便立即顫抖了起來。
準確地來說,是在她那沾著散亂血液的淨白皮膚大量暴露在空氣當中之時,她就開始了那不由自主的顫抖。
「冷嗎?」從鏡子里看到這幅畫面的夜秋語關心道。
「……有點吧。」縴言一邊肯定著夜秋語的猜測,一邊搖了搖頭。
「那就快點進去吧。」
「嗯。」縴言點了點頭,跨入了那不大不小的浴缸之中。
浴缸設計的很是巧妙,剛好容得下兩個人。
細細的柔溫從小腿開始絲絲蔓延了上來,程度上足以引發聲帶不受控制般的顫抖。
只有水聲。
夜秋語看著鏡子里這略顯微妙的面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形容起來的話,就像是之前听「別人」說過的那樣。
世界上有三件事最為可怕,排列成以下遞增的形式︰
第一件事是,有一天自己醒來之後,發現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消失了。
第二件事是,有一天自己醒來之後,發現世界上的其他人都頂著相同的面容。包括已成的相片,既成的現實,未成的交錯,全都是如此。
第三件事是,有一天自己醒來之後,發現有一個人取代了自己的位置。記錄也好,家人也好,羈絆也好,全都被那個人無聲無息地搶走了。雖然這已經足夠引發絕望了,但最後用來補刀的,卻是「之後你發現,那個人就是你自己」這麼個喜感條件。
夜秋語就這樣一邊梳著頭發,一邊發起了呆。
以至于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現在這幅赤身果體的樣子,從多方面引發了浴室里另外一位少女不敢直視她的現狀。
——再例如,作為罪孽下一個環節的「赦免」。
夜秋語坐下之後,先是伸了個懶腰。
就像是要把體內的疲憊趕出去一樣,申吟聲只是听上去感覺很無力而已。
隨後,她舒了口氣,放松了身體,任由自己被這份溫柔淹沒。
縴言有些不適應,抱著膝蓋,蜷縮著的身體只佔用著很小的一部分空間。
兩人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因此水滴破空而入的聲音還差一點就達成了超過「回響」一絲的效應。
還差一點的主動,和超過一絲的被動。
「縴言。」
「嗯。」
「你……討厭伊諾嗎?」
「不討厭。」
「為什麼。」
「……這需要理由嗎?」
「听你這麼說,難道是沒覺得自己被騙了嗎?」
「沒有啊,」縴言搖了搖頭,「我知道自己被騙了。」
聲音雖然不大,卻沒有動搖的痕跡。
「我是問,」然後,縴言抬起了頭,對上了夜秋語的視線,「為什麼要問這個。」
「……你不會跟我說,你原諒他了吧?」
「嗯。」
「……臥勒歌曲,‘戀愛中’這個buff實在是太可怕了……」夜秋語小聲念叨完感想後,立即改口道,「不對,你實在是太偉大了。」
「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縴言看著滿是淡粉s 泡沫的水面,嘗試著露出了微笑,「‘又不是什麼大事’,不是嗎?」
這個微笑很是失敗,但卻相當的用心。
和那被殷紅侵蝕的泡沫一樣。
以至于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現在的這幅自我修復的樣子,從多方面引發了浴缸里另外一位女人不忍直視她的現狀。
——最後一個例如,作為罪孽下一個環節的「救贖」。
「你就沒有什麼……想知道的事嗎?」夜秋語問道。
「想知道的事?」
「例如,他的名字,以前的相貌,過著怎麼樣的生活之類的?」排列完拓展x ng之後,又一舉否定了它們,「不過,我是不會告訴你的就是了。」
「為什麼要知道這些?」
「……哦?」倒是夜秋語有些驚訝,「他可是霸佔了你妹妹身體的混蛋啊,而且還是個臭男人,你不覺得被褻瀆了嗎?不管是從你妹妹的角度上考慮,還是從你對妹妹這純潔無暇的感情上來說。」
「我從沒把她當成妹妹看待過。」
這句話,讓夜秋語突然愣了愣神,差點忘了下文。
「那你是把他當成什麼看待的。」夜秋語皺了皺眉,問道。
「伊諾。」縴言眨了眨眼,答道。
因此自主規制的過場是,時間觀念里不存在的最小單位。
「是嗎。」夜秋語仰起了頭,看著迷霧繚繞的空中說道,「好像從你第一次見到伊諾開始,伊諾就已經是阿九了對吧。」
「嗯。」
「所以不管有著什麼樣的前置身份,你認識的也只有這一個人。」說著,夜秋語稍稍想象了下這樣的感覺。
「對我來說她只是伊諾,也……只是‘伊諾’。」
空當促成了空間內的空靈。
兩人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空空如也的當前,隨後各為其政地發起了呆。
以至于,視線明明相交著,卻壓根沒有聚焦到對方身上。
所以,有些事才會顯得如此的恰到好處。
——就如同,伊諾對自己身份的估價一樣。
「你會這麼問我,是擔心我會喜歡上她嗎?」冷不防的,縴言突然怔怔地問道。
水花立即發出了抗議聲。
「出于女人的角度考慮,有那麼一點。」夜秋語並沒有隱瞞。
「伊諾也是女人啊。」話里沒有絲毫「明知故問」的意思,縴言只是單方面陳述著事實。
「x ng別不同怎麼談戀愛?」夜秋語立即使用出了這種喜感的發言。只不過稍加回想之後,她又補充說明道,「不對,應該說x ng別已經阻止不了戀愛了。」
「我好像……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縴言將下巴搭在膝蓋上,語氣上有些偏向于自我麻醉。
「是那個叫凱伊的臭小子嗎?」夜秋語湊近了問道。
「嗯……」縴言皺了皺眉,就像是有些不確定一樣,歪了歪腦袋。
「看你這種反應,似乎你自己也不是很確定嘛。」
「算……是吧。」
盡管話題確實是按照自己的意志發展了,不過夜秋語還是選擇了從最初的地方問起︰「伊諾有沒有告訴過你他的事?」
「是指……凱伊想殺我的事?」
「你相信嗎?」
「不相信。」
「……居然一點都不帶猶豫的嗎?」夜秋語苦笑著小聲嘀咕道。
「雖然他很少看我的眼楮,但是每當我們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總是在微笑,」重心側移了之後,縴言靠在了浴缸的邊緣處,「其實也只是很普通的笑容而已,只憑我也看不出真假。」
夜秋語眯了眯眼,退了回來。
「你還是真是容易攻略啊……」隨後像是個怪叔叔一樣,發出了這麼一句感嘆。
「我之前幾乎沒見過同齡的孩子,這也沒辦法。」縴言則完全沒有害羞的意思,更沒把這份發言當成一回事兒。
「你究竟……是確確實實在理x ng思考,還是只是想表現出‘理x ng思考’?」
「哪有你想的那麼復雜。」縴言閉上了眼。
絲毫沒有掩蓋矛盾的意思。
「那伊諾呢?」夜秋語又問道,「你喜歡她嗎?」
縴言愣了愣神,良久才搖頭道︰「……我不知道。」
「既然沒有我想的那麼復雜,你也應該正視自己的意願不是嗎?」
「我確實非常的喜歡她,」縴言回憶著過往,怔怔出神,「但也非常的……討厭她。」
「不管從什麼角度上來說嗎?」
「嗯。」
夜秋語這才認同了一件事。
「話又說回來,你生起氣來還真是能鬧啊。」于是她輕笑著,轉移了話題。
「生氣?」
「那些人類在你面前可是一點還手的能力都沒有誒。」
「你是指那個啊,」縴言低聲道,「那不是生氣……」
「那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頓了頓,縴言又補充說明道,「當時只是覺得,既然伊諾已經死了,不管我做什麼應該都已經沒關系了吧?」
「看來你被攻略的相當徹底啊……」夜秋語小聲嘀咕道。
「你說了什麼嗎?」
「我說——在之前的人生之中,我只見過阿九發過一次火。」
縴言立即閉上了嘴,擺正了視線。
「雖說是發火,也沒有什麼過激的行為,至少不像你那樣。」
「那是……什麼樣的?」縴言隨即稍微想象了下,那樣的伊諾發火的樣子。
「嗯……」夜秋語目測著半空中手臂的長度,答道,「也就是,連續喝了十四瓶番茄汁,結果胃酸了好幾天的樣子吧?」
「這是……發火?」
「是啊,」肯定之中的否定,「很難相信吧?」
縴言生硬地點了點頭,苦笑著說︰「不過,也挺適合她的。」
「適合?」夜秋語眯了眯眼,問道,「哪里?」
「就是……這種明明自己不喜歡,卻還是會接受這種選擇的x ng格。」
「听你這麼一說我才發現,原來阿九是個逆來順受的受虐狂啊。」夜秋語以一副恍然大悟的語氣戲謔道。
「不要把她的優點說得這麼難听好嗎……」
「這是優點嗎?」
「這不是優點嗎?」縴言反問道。
「就算這是優點,說他是抖M也沒什麼難听的嘛,」夜秋語放松了身體,使之完全沉浸在水流之中,「抖M和女王屬x ng不是相當契合嗎?」
「女王……」縴言無力地吐了個槽,「是指你嗎?」
「怎麼可能?」由溫水所致,松懈下來的夜秋語突然來了睡意。
「不會是說我吧?」縴言有些心虛。
夜秋語微微一笑,說︰「你自重好嗎。」
「那到底是指誰?」意外的,縴言並沒有感到尷尬。
「當然是指伊諾啦,」夜秋語閉上了眼,輕聲呢喃道,「不管怎麼想,她才是最終受益者吧?」
「伊諾?」縴言皺了皺眉,「你是說真正的伊諾?」
「嗯。」
「可是她不是……」
「她絕對還存在著,哪怕已經完全將她所擁有的一切都交給了阿九。」雖然話語本身相當嚴肅,但听起來卻沒有絲毫威嚴,「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阿九絕對不會選擇她的。」
「听你這麼說,怎麼好像是伊諾做出的選擇完全是由我妹妹的意識左右著的一樣呢?」
話里有些瑣碎的不善,讓聞者稍稍睜開了些眼。
「你知道‘偽善’這種東西吧?」夜秋語問道。
「知道。」
「正因為阿九是個偽善者,所以她的一切行為都是以自己的心情做為第一參考對象的。」
「你不會是想說我妹妹能影響到伊諾的心情吧?」
「不,」夜秋語搖了搖頭,「是你,能影響到你妹妹的心情。」
縴言一愣,立即否定道︰「可她不是連自主意識都……還沒完善嗎?沒有判斷事物的基準的話,怎麼可能會對我產生認知。」
「就算拋開她判斷事物的基準就是阿九這一點不談,有些事也是不需要所謂‘自主意識’的。」夜秋語眯著眼說道,「例如哭笑之類的感情抒發。」
「我是說,我妹妹清醒的時間只有七年,」縴言顯然不想接受這種虛假的真實,「就像我根本不認識她一樣,她也根本……應該不認識我才對啊……」
越接近結尾,語氣中的強硬就越是稀薄。
這番徒勞的抵抗,讓夜秋語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縴言啊,」于是夜秋語揉了揉眼,驅除著睡意,「如果有一天你忘記了伊諾,你還有把握去相信自己能夠接受她嗎?」
縴言听到之後,盯著微瀾的水面出了神,沒有回答。
「我可以,」夜秋語伸出了手,點在了縴言的額頭上,「我絕對可以,因為他是我之所以還活著的全部意義。」
雖然談不上是壓迫感,縴言還是向後縮了縮。
「你還真是偉大啊……」無意中的對比,讓縴言略顯自嘲地苦笑了起來,「這種‘偉大’,已經超出了‘姐姐’這個身份所能負荷的價值了吧?」
「他有的時候很像小孩子,所以你一定要有母親般的寬容。」夜秋語沒有回應縴言的「贊賞」,輕輕地敲了敲她的額頭說道,「有的時候又表現的很成熟,所以你也要像妹妹那樣習慣被他擋在身前。」
然後,夜秋語再次敲了敲縴言的額頭。
「有的時候非常不自信,這種時候你就要像姐姐那樣為他打氣。」
每說一句,便像是想把這些烙印在縴言的腦內一樣,輕點著手指。
「而當他做出決定之後,」臨空的手指突然停頓了下來,「你作為他的女人,要盡自己所能順從他。不管……他想要的和你想要的究竟有多大的差異。」
——遲遲沒有落下的原因,是因為夜秋語突然忘記了這話是說給誰听的。
「我不是她的女人啊……」縴言小聲嘀咕了起來。
「你可以放心,」夜秋語收回了手指,「客觀點說,阿九是我認識的所有人之中,唯一一個有著‘被溺愛’的資格的人。」
「那主觀點的說法呢?」
夜秋語微笑著,像是念出準備好了的台詞一樣。
「他是個好孩子。」
其中,沒有絲毫戲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