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品道台,新立南洋軍械所的總辦。」聶緝笑著對林瑞道,「果然如你所願,還不擇r 去江寧拜謝九帥?」
林瑞含蓄一笑,隨即便斂起面容,正s 道︰「世叔,這地我買下了,廠房也快建好,設備已在海途,就是這技師,我手里卻是沒有,身邊的那些人打打殺殺還可以,其它的麼就…所以,還得您幫我。」
聶緝卻笑著說︰「徐華封、徐建寅兩兄弟都被你挖來了,還說手下沒人?湖北香帥正籌辦漢陽鐵廠、湖北鐵路局,想邀請徐建寅前去主持,可這信雖是到了,人卻被你搶走了,香帥現在找我要人,你說怎麼辦?」
林瑞有些尷尬,說道︰「先下手為強麼,是我先請的,別人家自然去不得。」
「不過,徐氏兄弟是大才,軍械所既成,起碼也是協辦頭餃,但技師和工人確實是缺的,總不能讓我和徐氏兄弟三人,下場做工吧?」林瑞一臉可憐樣。
「你小子,果然是個鬼機靈,這樣吧,我給制造局那邊說一聲,那邊現在活不多,干活的工人肯定富余,只要有人願意,便統統轉給你,」聶緝道,「此外,你也可以去洋人的那些工坊挖人,只要薪金夠高,還怕沒人來,反正你現在也不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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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上海城南,高昌廟,江南機器制造總局大門口旁圍了一大圈人,正看著牆上貼的一張告示。
「上面寫的啥?」一個站在外圍,被重重人頭擋著,根本看不到布告,便大聲向站在里面的人問道。
「上海灘新建了一個軍械所,在招人,問誰願意過去呢。」內圈有人答道,「考核錄用後,預發安家費五英鎊,年後上工……」
「嘖…嘖…,瞧瞧人家,多大方」,「就是,哪里像咱們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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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把告示貼這兒來了,哪有這麼挖人的。」有制造局官員途經時說道。
「小聲點,這是總辦劉大人和道台聶大人共同商定的。」旁邊的同僚小聲道。
「為何?制造局培養了那麼多工人,這不都跑光了麼」
「……人跑光不要緊,反正每年的經費不少就成,再說,這幾年本來活就不多,養著那麼多工人也浪費……」
「……如此一來,這樣我們還可以多分潤些………」
「噓,小些聲,別給人听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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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告示的工人們可沒理會這些,他們關心的是新立的軍械所在哪里,薪金如何,能否養的起一家老小。
站立在外面的劉濟川則就在盤算著,本來作為他這樣的熟練鉗工,制造局應每月發放薪金為十二兩白銀,這個水平是上海灘其它行業工人的四倍。
但近年來,大量蠅營狗苟之流充斥制造局上下,鯨吞經費,變著法子克扣工人薪水,比如十二兩白銀直接變成了十二塊鷹洋,只折合八兩多平庫銀。
工人們想想,也都忍氣吞聲,算了,但時間一久,銀元也不再是亮澄澄的墨西哥鷹洋,而是變為來歷不明的、成s 不足的銀元,有時甚至用銅錢替代,拖家帶口的工人們生活就變得開始窘困起來。
于是工場內便開始怨聲載道起來。今天這告示一貼,南洋軍械所許諾,熟練工人經考核錄用,每月四英鎊的薪水,折合十七兩平庫銀,這可讓劉濟川動了心。
「今天的班就不上了,去南洋軍械所報道去」。劉濟川將上衣一拖,搭在肩上,便掉頭離開了制造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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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十月,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最近諸事皆順,于是林瑞便找了致格書院休假的r 子,帶著吳標、白斯文等一干年輕人外出逛街購物,讓大家都放松一下,也讓這群年輕人熟悉一下這個時代的上海。
眾人上午出去,下午回來,出去的時候是興高采烈,回來時候卻是有些滿月復郁悶。
「斯文,你說這外灘是很漂亮,租界的大街也挺整潔繁華,但那些弄堂小巷內怎麼那麼多烏七八糟的東西。」陳桂章有些不解。
「這大概就是書院國文教習,經常說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吧。」廖國雄得意洋洋地賣弄著課堂所學。
「確實是,這街頭巷尾,大煙館、j 寮、賭檔到處都是,真是有些不明白,這官府怎麼不管一管。」白斯文也感慨道。
眾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有說是洋人的問題,有說是**幫派造成的,還有說是官府為了收稅,放任的結果。
直到行至蘇州河邊,見到軍械所的那片工地時,議論聲才小了下去,一直默默聆听討論的林瑞,正想趁此機會給大家上一次課。
一個熟悉的身影飛奔而來。等到近前,大家一看,原來是張振勛。
這張振勛不願意去讀書,林瑞想著也不能讓他無所事事,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別惹出什麼事情來,于是林瑞便安排他與余洪記營造廠的工頭一起,監督工程建設。
張振勛一臉焦急地對林瑞道︰「林大哥,不好了,工地停工了?」
林瑞眯縫著眼楮,瞧了瞧已經建了有一層多高的大樓,問道︰「為什麼?」、
「那工頭說是沒材料了!具體原因,他也是支支吾吾的,說的不甚明白。」張振勛道。
「那你叫他過來,我親自問他。」林瑞有些惱火。
不多時,一個衣服上滿是灰塵的中年漢子走到林瑞面前,道︰「大人,小的姓洪,是這里的工頭,您尋我?」
林瑞看看這個相貌憨厚、曬得黝黑的男人,心里有些惻隱,便緩和了語氣問道︰「听說工地缺材料?停工?」
姓洪的工頭有些木訥道︰「是的,木料倒還是有,可磚石都完了,所以便停了下來。」
林瑞有些戲虐道︰「我可是付了錢給你們余洪記的,難不成是你們這些大小工頭們層層克扣,弄的連買材料的錢都沒了?」
「不是,不是,這可不關我們的事情,也不關東家的事,」工頭有些驚慌,「是十六鋪那幫‘水老蟲’搞的鬼!」
「‘水老蟲’是什麼東西?」林瑞有些奇怪。
見到自己說漏了嘴,洪姓工頭只要無奈地將事情敘說了一遍。
外洋輪船到了十六鋪碼頭,一般因為噸位大,而黃埔江水淺,是不能直接靠岸上下貨的,只能通過小船接駁的方式,將貨物一箱箱運至岸上,這樣就形成了一批靠小船運輸為生的人。而‘水老蟲’便是十六鋪碼頭周圍最大的黑幫團伙,控制著整個十六鋪的上下駁貨的生意。
「他們做他們的生意,與我工地有什麼相關?」林瑞有些奇怪。
「‘水老蟲’的頭兒也是上海青幫的首領,叫範高頭,他發了話,讓運輸磚石的小船運費漲一倍,我們東家一算,這活計得虧,就去談判,結果被打傷了,所以…就停工了。」洪工頭有些無奈。
來自後世的林瑞,自然知道上海自開埠以來,便一直是魚龍混雜之地。林瑞從未想過自己會與幫派打交道,那畢竟不是陽光下的事情,黃賭毒,是林瑞極不願意觸踫的。
但現在涉及到自己的事情,關系到自己的計劃,所以不得不硬著頭皮與青幫接觸,于是林瑞便說道︰「讓你們東家傳個話,我親自和範高頭談一談,地點由他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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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說林瑞要見自己,從不畏死的範高頭也有些發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與上層官場接觸。本來傳言里說林瑞威震南洋,範高頭有些不信。
但那天就在十六鋪碼頭上,就在範高頭自己地盤上,就在範高頭親眼目睹之下,林瑞直接開槍打死了十多個人。據說死的都是淮軍的人,其中還有兩個知府大人的隨從,但林瑞卻和沒事人似的,納捐了個四品頂戴,又坐了新立南洋軍械所的總辦位置,著實讓青幫頭頭範高頭見識了什麼叫做強勢。
于是這範高頭內心便生出了敬仰之情,很想搭上林瑞這艘大船,想著以後便可以靠著大樹好乘涼,可以橫行上海灘。于是便故意敲詐余洪記,又打傷其東主,想找個機會和林瑞見上一見,好拉近關系。
所以,思來想去,範高頭決定見面地點放在一家著名的飯店——「榮順館」內,時間自然是晚上。
範高頭是主,自然是先到的,鹽梟出身的他是小心翼翼,不但事先看好了逃跑路線,還安排了足夠的人手接應自己,身後更是站了十多個小弟,以備斷後,生怕林瑞調來官兵把他一鍋端。
沒想到的是,林瑞挺著腰板,左顧右盼地,就帶了兩個人進了「榮順館」,出現在他眼前。林瑞,範高頭暗地里見過幾次,自然是認識的,但左側的張振勛他不熟悉,而右邊的白斯文他就更不認識了。
林瑞大大咧咧地坐下,打量著對面的這個青幫首領,只見範高頭腦門子上長著一顆大大的肉瘤,好像頭上又多生了一個小腦袋,果然這外號是從這里來的。想到這里,林瑞便有些樂了,開口便說︰「趙阿寶,你的相貌果然不凡,有些風範。」
本來範高頭與林瑞見面,身份上是天壤之別,氣勢便先弱了三分,而林瑞那從槍林彈雨中歷練出的迫人氣勢,則更讓這個青幫頭子有些窒息。
更讓範高頭有些措手不及的是,林瑞居然一口便叫出他的本名,于是內心便更是小心起來,一開口便顯得氣勢全無︰「林…林總辦,承蒙夸獎,承蒙夸獎。」
這讓後面的手下心里都直嘀咕,今天老大這是怎麼了,老鼠見了貓似的。
林瑞突然臉s 一變,冷冷說道︰「我在租界買地,建房子,你來搗什麼亂?是不是見我殺人不夠多?」
听到林瑞語氣一變,範高頭心頭一震,腿一軟,差點就滾到桌子底下,內心強自撐著,回道︰「那是因為運送磚石,利潤實在微薄,兄弟們有些想法?」
「哦,運東西要麼按大小,要麼按重量,怎麼有薄厚之分,你們運貨又不是販貨。」林瑞有些奇怪。
「林總辦是貴人,自然不知道我們這些下九流的門道,想必您也知道,我們是從‘水老蟲’起家,幫客商駁貨,有時候難免小船會翻倒,貨物落水是常事,而落入水里的東西,自然是誰撈起來便是誰的,洋人的那些鴉片、煙土之類,我們自然便能抽取一二,有財大家發麼,是不是?」範高頭不無得意說道。
林瑞心中暗道,原來如此,這幫家伙便是通過這等下三濫的手段發家的。于是繼續問道︰「那些鴉片到手之後呢?轉賣?」
「有部分轉賣,大部分自然是供應我們自己煙館了。」範高頭不無得意。
「什麼,你們還自己開煙館?」听到這里,林瑞有些吃驚。
「這算什麼,我們範爺還是哥老會的山主,上海灘的窯子、賭檔,哪個沒有股份?」範高頭身後的小弟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
「沒想到,趙阿寶你是**通吃啊?」林瑞贊道,「你說我們之間的事情如何了解?難不成我要向你交保護費?」林瑞有些嘲弄語氣道。
「不敢,您是威震南洋的大英雄,又是官面上的人物,我哪里敢同您較勁。」範高頭咽了一口吐沫,繼續道︰「余洪記那邊,我自會賠償,您建房子所需材料,水路運輸,我包了,每個月還孝敬您兩千兩,如何?」
範高頭一臉諂媚,讓林瑞一時有些模不著頭腦,心說,今天難道自己不是來談判,而是來收小弟的?
林瑞故作思考一陣,問道︰「你既然有這份心,想要什麼,說吧。」
範高頭一陣高興,心道,看樣子這事情能成,于是便道︰「其實這次見面,是想與林總辦結識,並無其他意思,但在下見到您身邊兩位兄弟,器宇不凡,有心結拜,不知林總辦和兩位兄弟意下如何?」
听完這青幫頭子的一番話,林瑞先是一愣,然後便有些恍然,這範高頭還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個兒還上不了台面,不能直接與自己接納,便想出了這一迂回的招數。
林瑞自然對範高頭這類**有些不屑,但此刻剛剛回國,羽翼未豐,不能樹敵太多,于是思索一陣便說道︰「那得看我屬下自己的意思,而且我手下人手不多,可不能兩個都被你拉過去!」
範高頭一陣狂喜,此前像他這樣的身份,即使是有了大把銀錢,卻只能結交一些不入流的小官,踫到一些街頭斗毆之類小麻煩是可以解決,但上千人的幫會,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一旦出了人命案,官府追究起來也是麻煩,現在能攀上林瑞這顆大樹,以後上海灘還不是橫著走?
所以見林瑞松了口,範高頭便立即如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道︰「是極,是極,自然一切都听林總辦的。」
林瑞見時間也差不多了,要是再與這群青幫分子聊下去,萬一被有心人瞧見,就會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于是便命令式地說道︰「結拜的r 子由我挑,地點我定,其次,我不缺錢,所以你的銀子我是絕不收的,再者說,我這人喜歡安靜,不愛听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哪條街又有械斗,蘇州河那天早上又多了幾句浮尸之類…明白麼?」
範高頭鄭重地點點頭,道︰「小的明白,我自會約束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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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眾青幫散去,張振勛對林瑞說道︰「林大哥,干嘛要對這群下三濫這麼客氣,通知劉千戶,點上幾棚兵,直接沖他的老巢,滅了他們,豈不省事。」
林瑞嘆口氣,說道︰「現在時局動蕩,又常有天災,兩江之地游民甚多,這上海灘上大煙館、j 院、賭場無所不包,但這里卻又是華洋雜處之地,官府無法干涉太多…
比如鴉片者,由怡和、沙遜、合同等洋行公開掛牌定價,各土行、土店按牌價定購……而黃賭毒本就是一體,所以這根不在幫派,而在這租界和那些個洋人………
所以,若要改變此種狀況,則必須先立根基、招攬人手,羽翼豐滿,才能一舉圖之……」
「而且,回國那天的事情,你們也都看見了,國內情勢更為復雜,很多事情是不方便我們直接出面,所以這些**勢力,還是不能小覷的……
林瑞轉過頭去同白斯文囑咐道︰「所以,等幾r ,你來和範高頭拜把子,安他的心,也好多多羈馭這群烏合之眾,讓這上海灘平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