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復日,年復年。
離我死去那天,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呢?
我還記得那天夜里,大家驚慌的樣子。
時已夜深,我家的大門突然被鄰居大力拍打,鄰居都在說︰怪物來了,逃,快逃!
我還沒來得及梳理那頭自豪的長發,就拿起了掃帚離開家門,朝大家集合的地方趕去。
逃,逃,大家都說快點逃,可是為什麼沒有人逃呢?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不同的東西,既有低殺傷力的農具,也有像我這樣提了個掃帚就沖出來的人。
唯一的共通點,就是沒有人逃。
對於自身是偉大帝國子民的身份我是十分自豪的,可是誰會知道空前強大的帝國,後方卻會被突如其來的怪物剩虛而入?
大家都說怪物來了,可是怪物的樣子卻誰也不知道。
管?們是什麼呢,我可不會讓?們踏入我摯愛的村莊半步的。
到了清晨,集合在小丘上的已經有了數百,上千的人。除了駐?在這里的二百多個裝備精良的正規軍外,其他的,都是自發地保衛家園的平民。
你也在這里啊?一把熟悉的聲音從我旁邊響起。
那是鄰村的奧克斯大叔,而奧克斯大嬸則站在他的後面,手里拿著割禾的器具。
我常常會把牛女乃送到大叔家,大叔他很親切,總是把我留在他們家吃飯,大嬸總是提起她那在軍隊中服役的兒子。
要是我家兒子也在這里,肯定能把怪物殺個片甲不留啊,大嬸說。
那一天大家在晨風吹拂之下的情景,我忘不了;看到來襲的怪物時,我更忘不了。
遠處的平原慢慢冒出了一個一個的黑點,黑點越來越多,漸漸地已經把整個地平線都淹沒了。真的很恐怖,但是沒有人說話,也沒人逃,大家就只是緊握手中的武器,靜靜地等待怪物到來。
當怪物嘶吼著沖到我們面前,我終於能看清怪物的樣子,那是我從沒見過,渾身長滿堅硬鱗片的奇怪生物,不過我曾經在來到鎮子上做買賣的異國商人帶來的籠子里見過相似的生物,他們都有長長的嘴巴,尖銳的牙齒,以及渾身都是的鱗片。
不同的是,異國的生物是四肢著地,眼前的怪物卻是雙足行走。
我很害怕,我很想轉身逃跑,可是我沒有這樣做。
怪物手中的彎刀輕易地把我手中的掃帚砍斷,並順勢劈向我的頸項,這就是我最後看到的景像。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醒來了。
和我一同醒來的,還有一起戰斗的士兵與及村民們。
我頭上自豪的秀發已經不知所蹤了,我旁邊的奧克斯大叔被怪物從右肩一路向下砍到月復部,露出了個大大的開口,而大嬸的右臂則是不知所蹤。
對了,我還要戰斗,當時的我突然想到。
然後,我和同伴們一起繼續進行戰斗,與不存在的敵人戰斗,直到那不存在的彎刀割向我,然後再次醒來,再次戰斗。
為什麼我還得戰斗?我不知道,可是我就是要一路戰斗下去。
無數的國家在這土地上興起,然後毀滅,再興起,再毀滅。
我們這群被困在時間中的靈魂,就這樣孜孜不倦地不停戰斗。
在戰斗之前會有一個短暫的集合時間,這時間里常常會有大膽的旅人來前找我們談話。他們明知我們已死但卻毫不害怕,這種膽量真的讓我十分佩服。
旅人們常常在述說著其他地方的美景,而我心情好時也會跟他們說說曾經龐大的帝國國內不同的奇景,例如捷諾比亞大沙漠里猶如寶石一般的美麗綠洲,例如壯觀的符騰堡峽灣。
日復日,年復年。
最近,旅人們不來了,我感到有點寂寞。
幾天之後,終於有人來了──也許是幾天,因為我每醒來一次就是過了一天。
來這里的人並不是平常遇到的旅人,而是一支由士兵和難民組成,足有二十多人的隊伍。
為首的士兵十分年輕,大概只比我大上幾年,當他看到我的時侯似乎被我的模椒嚇了一跳,我只是笑了笑。
這麼久的時間過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變成什麼樣子,我不敢向同伴們詢問,也不敢照向那殘破的鏡子,我只知道,我美麗的長發已經消失不見了。
士兵很快收起了驚訝的表情,尷尬地向我說︰沒想到,傳言是真的呢。
你來這里,是有什麼想要分享的嗎?
哈哈……很遺憾的,我沒有東西可以分享,我們只是走投無路的一群人而已。
走投……無路?我疑惑地問道。
是的,我們被怪物追殺,而我們的軍隊卻在別的地方,沒辦法之下我們只能逃到這里。
跟我們的經歷還真是像呢,我這里想道,然後朝士兵說︰需要我們的幫助嗎?
要是有你們的幫助還真是太好了,因為……
士兵轉身向遠方那多如繁星的火光說道。
?們已經來了。
我看了看怪物的樣子,卻感到有點震撼。
這不就是把我們殺掉的怪物嗎?
這一次,我第一次有深深的無力感,在我死的時侯,也沒有這種感覺。
親眼看到那些手無寸鐵的難民被撕成碎片,我憤怒地提起手中的掃帚狠狠地拍打怪物。
掃帚並沒有被輕輕砍斷,這讓我喜出望外,然後便是深深的絕望。
我手里的掃帚穿過了怪物的身體,直接敲到地上,就像怪物的身體只是幻象一樣。
然而,我卻知道,如幻象一樣的靈體,是我自己。
剛剛跟我談過話的士兵被攔腰斬開,他死前的說話猶如在洞穴里大喊的回聲一樣在我腦海里回響。
不必自責,我們早有心理準備,看來,我們以後可以並肩作戰了。
閉上眼楮,再一睜開,展現眼前的竟不是殺戮的戰場,而是有著柔和燈火的小酒館,人體被撕裂的聲音以及不絕於耳的慘叫聲,此刻卻變成一陣柔和的音樂。
這里……到底是……
我坐在一張圓桌旁,同桌坐著的還有奧克斯夫婦,叔叔身體完好無缺,嬸嬸的左臂仍然接連著她的身體,二人都身穿他們最珍惜的、最喜愛的服裝在和旁邊的士兵談笑,那個士兵正是剛剛被斬成兩半的那個年輕士兵。
長發輕拂肩頭的感覺,又再回來了。
哎呀,你來了。叔叔笑著說。
沒想到你是這麼漂亮的呢。士兵也笑了。
那你之前看到的我是怎樣的呢?我也笑了。
士兵笑而不語。
我環顧了四周,坐著的都是跟我一起奮戰了上百上千年的同伴,還有剛剛被殺的難民們。我微微張口,不可思議地問︰這里是什麼地方?
三人只是笑著,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大叔把手指放到唇邊示意我靜下來,然後轉過頭朝酒館中間輕聲說了兩個字︰來了。
我隨著大叔的視線望去,只見酒館的中央被一片強光染成金黃,強光中依稀看到一個士兵的身影。
爸,媽,來。強光中的士兵說。
奧克斯夫婦微笑著向我點了一下頭,然後就往強光中走去,並在強光中消失,看得我目瞪口呆。
年輕的士兵不知何時走到我的旁邊,拍了一下我的肩頭。
喂,你還不進去嗎?不用擔心我,我很快就會跟上的。
我?我也進去?我……
孩子,你也來。
一把莊嚴的聲音從強光中響起,依稀可見一個背後有白色羽翼的男人身影。
我是巴拉丁的神使,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是時侯休息了……所以,來。
我顫抖著一步一步地走到強光中,每一步都帶著疑惑,每一步亦帶著期待。
是的,我累了。
這就是牧師們常說的……死後所去的地方嗎?竟是如此的溫暖……
爸爸……媽媽……是你們嗎?站在強光中的是你們嗎?
我的孩子,來。強光中二人的身影點了點頭。
一步接著一步,一步又一步,最終,我踏進了強光。
然後,一切豁然開朗。
我從沒看過這麼漂亮的景色,回過神來才發現我正坐在一個小廣場中央的圓型花圃旁,周遭高貴典雅的白色建築物反射著金黃色的光芒,天上有著五彩繽紛的霞彩,附近的行人臉上全都帶著歡笑,一切都如夢似幻。
死後的世界原來是這麼漂亮的。
你好,我的父母承蒙照顧了。剛剛迎接奧克斯夫婦的士兵站在我的面前,朝我伸出手︰我的名字叫哈特,哈特.奧克斯,你呢?
原來大叔大嬸沒有說謊,他們的兒子真的十分俊朗。我心里悄悄想著。
瞥了一眼站在遠處的父母,我伸出了手回應哈特。
莎登,我叫莎登.斯坦因。
這只是一篇外傳小故事,點子曾經想過要不要給說話加上引號,不過這樣子可能比較有味道,就沒加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