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與花 第八章 自生至死此一行

作者 ︰ 再墮輪回

()但凡悟道修士,即便是已經已證道多年,其功也不過是積聚靈氣,以氣化實,以實培元而已。這個過程便如拓池成海,不但費神耗力,更要經年累月,勤修不綽。等待機緣,以結靈英。蕭蒼然證道得實,便是身不由己,乃是被岳中流直開天門,灌入了靈氣。此後雖然多經輾轉,畢竟修為漸行漸穩,但他的靈池之中,卻並無多少靈實。再加上他的靈覺功法,太乙神劍,皆比尋常術式法寶耗費靈氣得多,于是他的靈實簡直拮據到了一用便竭的地步。但也正因為如此,才迫得太乙將靈元化做靈氣不斷注入他的靈池之中。

太乙雖然已經自成英靈,但終究只不過是其從屬。只能與其魄相並,若一旦入魂,便會立即凌駕于他主魂之上,將他的三魂沖散。即便是只與他的魄靈相並,其靈力也已經強大到了對蕭蒼然成為負擔的地步。靈池不深,用度又大。此時此刻的蕭蒼然其實已經步入險境,若他再過分調用太乙靈力,哪怕再有一次,恐怕就要魂飛魄散,萬劫不復。但他蕭某人對此卻還毫無知覺。

功行圓滿,氣力恢復,站起身來便毫不遲疑地踏進了二品寶境。一陣紫氣緩緩自腳下升起,竟然與前面幾境大不相同。‘英靈無量,根x ng渾然’八字赫然出現他的腳下。兩旁池水中,陳列著稀稀落落數十件寶物。

二品聖器的數量,蕭蒼然倒並不意外。但令他意外的是,此界中竟然絲毫感覺不到聖器所發出的靈威,本已經極度緊張的身體竟然頗有些不自然。隨著他的腳步,神水中的聖器竟然紛紛向他涌來。只是聖器之上仿佛有一種無形的禁制,移動不出半尺,便被生生鎖住,再也動彈不得。

蕭蒼然散開靈覺,去逐件探查。豈不料這一探之下,自己的靈覺似乎忽然隱進一個深淵一般,幾乎不能自拔。連忙凝聚心神,半晌方恢復過來,卻已是又出了一頭冷汗。再也不敢輕易散開靈覺,只好近前觀察,卻自加了十二分的戒心。

忽然一瞥間竟看見了與劉業給他的圖畫中那一模一樣的寶物。走近觀看,兩個蛇身人首的神靈栩栩如生,如飛如舞,形廓剛好形成一個太極之狀,果然分毫不差。手指在池面上一撫,一行行小字現出形來。‘太初環,上古神物。傳為廣成子賀黃龍真人壽。’

太初環,難道歸元子讓我找的也是這個東西?蕭蒼然不禁心中納悶,若按外形來看,這玉璧確是劉業托他所尋之物無疑,但若按名字來說,又有九成便是歸元子所指。這可讓他犯了難,難道世上竟有兩件名字不一卻形貌相同的寶物麼?

站起身來,環顧四周。果然在身後不遠之處,又發現了一塊這般的玉璧。可是近前細看,不禁呆住了。‘太初環,上古神物。傳為廣成子賀黃龍真人壽。’

兩塊寶璧。蕭蒼然一時間陷入深深的沉思。劉業說得明明白白,這神合玉璧當世獨一無二。此時偏偏出現了一模一樣的兩塊。那麼只能有兩個解釋,或者這玉璧本就是一對,但劉業並不知道。再或者有一塊是假的。蕭蒼然冒出後面這個念頭的時候,自己也將自己嚇了一跳。樓入雲與那玄衣人都曾說過,此間之水來自天河,無論什麼法寶,在此水之中皆無法作偽。

單看器形,此物實在不像是配對而塑。再說若真是廣成祖師送給黃龍真人的壽禮,以廣成祖師的神通和名望,世上有一對,便斷斷不可能送一只。不錯,定然有一只是贗品,現在的問題就只剩下找出真品了。

蕭蒼然深深明白,劉業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對自己說的話,只怕就不詳不實。比如此寶之名,或許就是故意說錯的。至于為什麼,他說不出來,只是與劉業相處之時,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靈覺中總是無意的現出此人危險的念頭。所以真品絕不能交給他。

蕭蒼然忽然想起,自己是可以任選兩件法寶的。那麼只要將這兩塊玉璧一同帶出便罷了。至于真偽,劉業所說的那塊玉璧想必是魔物,只要同時解開這兩塊玉璧的封印,豈不一目了然。陣外的劉業若真能感應到此寶的氣息,必然會出手相助,那麼破陣而出也就水到渠成了。至于出陣以後嘛,那就說不得要毀諾了。

他這小算盤打得甚是j ng道,只是這里的隱秘卻是一個天大的y n謀。正在他沾沾自喜的將兩枚玉璧喚出,準備踏入白光之時。玄衣人的聲音傳來,還帶著一絲驚異。

「這兩件法寶凶戾之極,你可要想好了。出了七封絕地,封印自解。若是你無法駕馭,便會被這二寶吞噬而亡。」

蕭蒼然卻道︰「難道還能凶得過你外面那九劫陣麼?」說罷便一步踏入白光,頃刻間便被白光收去。

玄衣人現身在蕭蒼然剛剛立身之處,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自言自語道︰「好生怪異,難道還有人能在我的眼前做手腳?」又轉身看了看白光之界,頗有些不解,為何此人竟然連第一品法寶看都不看一眼。

守陣的九人各自端坐在自己的陣位之上,雖然都已是修行多年的老怪物,進了此了仍不禁心生不安。因為憑他們的眼力,入陣便看出這里是以絕大神通另行開闢的異界。陣位四周密密麻麻的小字寫滿了陣法,各人都是抓緊時間記看,在神思中不自覺的一遍遍演練。可是這陣法越看越覺得心驚,雖然是以九對一,大佔便宜。但若依陣法所示,陣劫一旦開啟,守陣者也同樣要與破陣者同負陣劫。若是左右施以援手,更是要身負三劫交錯。

破陣者誠不足懼,但若是陣劫加身,卻並非任何人可以長時間抵擋。換言之,九個守陣者其實便如關在籠子里的老虎,反而不如破陣者靈便。若是攻陣不成,破陣者還可以退回陣心休息。可是陣劫一啟,至死方休。若是當真讓破陣者退了出去,便只能獨自承受陣劫。那麼若換一個堅毅之人破陣,便可以輕易將這一劫守陣者耗死。

破陣者在陣心之中,唯一可以對其造成威脅的,便只有天劫。但發動天劫,卻需要條件。一是破陣者主動攻擊天劫之網。二便是九劫同生,九位守陣者同時發動陣劫,方可合力引動天劫。但無論是哪種辦法,天劫一出,不但所有陣門將被天劫封閉,同樣會對守天網之人造成極大傷害,到了這一步,其實已是鎮守天劫門之人與破陣者的單獨對決。九劫同生雖然威力極大,但破陣者不死,那麼其余九劫便同樣不會停止。若敗亡的是守天劫門者,那麼光是與這無窮陣劫對抗,也將生生耗死其余八門的守陣者。

世間陣法,或為困,或為守。皆是將結陣之人置于最大的有利形勢,可是這等近似兩傷的陣法,卻從來無人見過。隨著簽試一輪輪戰罷,其中的秘密也就漸漸傳了出去,說是九死一生絕不為過,除第一陣白恨風之外,後幾輪出陣者絕不超過八人。換而言之,只要陣劫發動,便至少要有一人為破陣者殉葬。是以一些修為低或者膽子小的人,便已毫不猶豫的退出。

雖說剩下的都是當世數得上的高手,可是入了陣來卻是各懷鬼胎,更別說誰能信得過誰了。兩兩相鄰都未必會真個援手,至于那九劫同生之法,更是從未有人用過。

比如此時正端坐在天網的陣眼之上的九宮道君趙吉,他便是這一輪九劫簽中修為最強之人。其余八人中,只有火焰山紅蓮童子與他的同門黃歧老祖與他差距不大。更兼此人行事,睚眥必報,只要有絲毫得罪于他,他便有九成要實行報復。所以他說要守天劫,竟是無人出言爭執。但是眾人都知道,天劫從未發動過,他此意定然是想保存實力。

但在別人看來,此人若不在身邊,其他人反而可靠得多,亦不用擔心對敵與他有什麼瓜葛,倒也省心,于是便就此定下。其余諸人各自尋了一門較之自己心魔不盛的劫石而守。眼見得蕭蒼然突然在陣心現身,都是將心神緊鎖此人,只盼趕緊將這個老兒誅除。

蕭蒼然一回到陣中,也是立刻緊守靈台,靈覺卻是只在關注著雙手這兩件玉璧。那玄衣人說是出了七封絕地,封印自解,恐怕這璧中神力會隨時迸發而出。可是等了多時,竟然毫無動靜,不由得大是奇怪。

難道這玄衣人話中也擅水了?還是說,這兩塊玉璧全是假的?各種猜測涌將上來,卻突然發覺左手一熱。蕭蒼然驚奇的望向左手中的玉璧,只見本來白如羊脂的寶璧之上,竟然緩緩現出一條艷紅的紋路來,卻不成章法。且璧上隱隱發出一層幽光,似乎有一種力量就要破璧而出。這一塊似乎不是假的。可是正當此時,右手中的玉璧竟然也有異動,竟然隱隱透出一股寒氣來。蕭蒼然抬手一看,右手中的玉璧與左手的情況相仿,只不過此璧之上的紋路竟是紫黑s 。

可是除此之外,竟然再沒了動靜。蕭蒼然心下一橫,看來這封印,還是自己動手來解得好。于是盤坐在地,將兩塊玉璧平放在地上。心中默念,只盼手上這個指環可不是徒有虛名便好。神念凝在戒印之上,魂轉魄動,一陣靈力奔涌而出,直向戒印。只見戒印緩緩綻放出一陣陣光芒,果然如上次一般,竟自飄散作了無數符文,如一股旋風般聚攏在他周身。

蕭蒼然左手一揮,這股符文再次化做一條如龍似蛇的激流,游走在兩枚玉璧之上。蕭蒼然突覺腦中神宮真虛二魂與心中本魂同時隱隱作痛,正是靈力告罄之兆,卻是狠狠咬住了牙,眼見兩枚玉璧之上的流光已被符文如蟻噬蠶食過半,又再運靈力加緊催動戒印。須臾之間,兩枚玉璧同時豪光大作,一紅一紫兩道異光直沖而起,正正的沖在天網之上。狂雷響徹,九劫同生。

陣外的白恨風與敖遠霄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驀地里白恨風左手無名指與小指上的兩枚指環‘砰’地一聲,竟然同時碎做了粉末。不由得‘咦?’的一聲,驚出聲來。

敖遠霄見了也是一皺眉頭,問道︰「這便是封罡絕煞印?那麼」

白恨風沉聲道︰「不錯,此印已經被人解開了,想必是已經被人家發覺了。此印另有一個名字,想必敖兄還不知道吧。」

敖遠霄奇道︰「什麼名字?」

白恨風嘆道︰「天離魔禁印。」

敖遠霄面s 一變道︰「難道是傳說中封印了劍魔的那對鴻歌子的」

還未等他說完,白恨風就已經點了點頭。嘆道︰「白某能做的,也就僅止于此了,接下來就要看敖兄的了。」

敖遠霄正s 道︰「想不到白兄下了如此血本,不過這樣也好,算是物盡其用。此物若落在此間,倒也算個去處。」

白恨風搖了搖頭道︰「不對,聖賢莊雖有神通能解此封印,卻絕不會在這個當口。」

敖遠霄道︰「英雄所見略同,只怕當真是峨眉派這個老兒干的好事。也只有峨眉派或許有這個本事,只是在下頗為不解,此人在此地解開此印,意y 何為?看來,想湊熱鬧的還另有其人啊。」

意y 何為?這個問題其實連當事人蕭某也答不了他。蕭蒼然此刻正隨著難以言喻的劇痛,仿佛體內的靈力會隨時將自己撕得粉碎一般。眼見地上兩塊碎得七零八落的玉璧,周身飛旋的兩股詭異的光芒,竟然一時間失去了神智。

受苦的另有其人,天網之上絲絲雷電化做滾滾洪流,急急的匯聚在陣眼周圍。趙吉本來正在觀看此人的動靜,還以為此人要臨陣磨槍,作法要讓靈寶認主,還暗暗譏笑他不知死活,在這個當口竟然還敢徒然耗費靈力。卻不料剎那之間,這兩道極煞的靈力就重重的撞在天網之上,大力震得他幾乎吐血。還未待他定過神來,滾滾洪雷又至,幾乎將他噬得暈死過去。

不過三五個呼吸,趙吉已經被雷電打得七孔溢出血絲。連忙緊守神台,忽地腦海一陣清明,極快地自懷中掏出了一大把的黃紙神符,拋灑而出,雙掌猛然一合,這許多神符立時被引燃,化做一道道流火,護在他的周身。趙吉大喝一聲‘去’,一掌拍在陣台之上,這一道滾滾天雷一個炸響,狂浪般徑奔蕭蒼然而去。

周旋在蕭蒼然周圍的紫紅二氣,卻正在這個時候,平平地兩相匯聚,再加上天劫垂降的這道神雷,三股絕強的力量正在蕭蒼然的天靈之上撞擊。

如此眩目的雷光,卻只有一人能夠得見,趙吉雙目瞠出,緊咬著滿是鮮血的牙齒。匯聚全身的靈力,將天雷源源不斷地擊向蕭蒼然。他雖然未曾料到,這天劫雷暴竟然如此駭人。但他卻清楚地知道,必須速速擊殺此人,只要此人一死,天雷馬上就會停止。可是,為什麼還不停。這短短半盞茶的功夫,對他來說比千年萬年還要漫長,他的整個身軀已經被雷電侵入,隨著大量靈力的消耗,護身靈障被雷電極快地碎破于無形,指掌處的雷力也漸漸開始反噬,不斷涌入身體。他突然明白了,若是再有三五息還不能擊斃此人,那麼自己就會,死!

其余的八劫突然被同時發動,八門守御之人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就已經被鋪天蓋地的幻像掩蓋,只能苦苦地獨與陣劫抗衡。

蕭蒼然坐在陣心,如同一尊石佛。他的靈覺清清楚楚地告訴了他到底發生了什麼,可他此時的靈元像月兌了韁的野馬般在體內奔涌,頭頂交匯的三股巨力已經生生地將他衣服的肩部摧成了粉末,就連皮膚也處處現出漸深的傷口來,若是有人在側,定能隱隱見到鮮紅中擅雜著玄黃s 的血液在飛速的流轉。

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不明白,也無暇明白。因為他的識海中,充斥著數不清的瘋狂的嘶喊。他的體內似乎在玉璧解印的那一刻,就被釘入了百十道鐵釘,渾身上下無處不痛得撕心裂肺,可是他偏偏連動一動的力氣也欠奉。

頭頂那激烈交擊的三股巨力每撕開他的一分肌肉,這疼痛便似乎有一點點的緩解,他竟然在盼望著,這力量永遠不要停,來得越強越好。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仈ji ,又何況乎他這麼個倒霉蛋。本來這紫紅二氣正是漸漸不敵天雷,被極緩地壓了下來,若再有半盞茶的功夫,蕭蒼然的腦袋只怕便要保不住。可是偏偏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天劫陣眼中的趙吉竟一命嗚呼了。天雷劫倏然消去,只是滾滾的洪雷密布在天網之上。

紫紅兩道氣芒瞬間鑽入了蕭蒼然的體內,兩氣合一,迅猛的沖向蕭蒼然的本魂。蕭蒼然心中一陣熾裂的絞痛,一口鮮血噴出,灑在灰白的石板之上。

在他的心周諸脈與血肉中,三股力量正在殊死搏殺。這三股力量,一是太乙的靈力,二是龍血之力,三卻是這新晉而來的魔氣。蕭蒼然漸漸的恢復了靈明,可是自己的靈元空空如也,真虛二魂陷入了沉寂,七魄之力已經盡為這三股力量所制。雖然自己這個主人對自己的身體了如指掌,可是此時卻雀巢鳩佔,已經由不得他了。

未過多久,龍血之力便已經無法在這場激斗中佔據一席之地了,只能徒勞地護在他心脈四周,隨著被另外兩股力道傷毀之處,修復蕭蒼然的血脈。就像一個小小的孩童,在成年人的戰斗中,已經根本無插手的余地了。

蕭蒼然此時只能寄希望于太乙,但不妙的是,太乙似乎也漸漸敵不住這股絕世的魔氣。身體的大半已經被這魔氣所有,從自己的口中,不斷傳出陣陣瘋顛般的狂笑。

蕭蒼然漸覺靈台也漸漸模糊起來,似乎再難以分辨。不由得心中暗道︰「糟了,我此時必被某個魔頭吞魂了。」

到底過了多久,蕭蒼然已經說不清了。能說的清的,大概也只有他身後的這個玄衣人了。對玄衣人來說,這時間也太久了,久到其余的八位守陣者,也已經被陣劫生生的壓得形神俱滅。他眼望著蕭蒼然,眼神中現出復雜難明的神s 來,這種心情,他已經太久沒有過了。默默地收取了其余九人遺下的法寶與九劫簽,卻是有些出神。

細細的查看了一下蕭蒼然的情況,自知他被邪魔侵身,已是必死之人,不禁暗暗惋惜。他思索了一時,從腰中模出一個小小的銘牌,再抬頭看蕭蒼然,又再次猶豫了,那牌上刻了四個字‘九劫連陣’。上一次九劫俱亡,執去留簽者又已重傷無法出陣,只好再選入九人,結束他的x ng命,可那也已經是千余年前的事了。那個人與眼前此人,倒有些相似呢。

心念一閃間,拇指一彈,這小小的銘牌已化做一道黃芒,疾飛而去。

樓入雲坐在監證台上,暗暗吃驚。想不到這輪簽試,竟然是如此之久的一場苦戰。已經三個時辰有余,還是不見結果。天s 漸黑,一旁的武試早已結束。本來活下來的或激斗或苦思了一整天的人眾應該回到館驛去休息,但此刻竟然無一例外地靜靜等待著九劫陣中的結果。

一道黃芒由陣中疾飛而出,直向監證台上的樓入雲飛去。眾人都看得出那是一個小小的牌子,卻不由得納悶,打了這麼久,活人沒見出來一個,卻出來了一塊牌子,這是怎麼個狀況?

最緊張的,莫過于劉業和天魔門的一眾人等。三個多時辰的全神貫注使得他們無一例外的疲累之極,卻是硬生生地絲毫不敢懈怠。眼見這塊小牌飛出,眼力高如劉業,顏向等人已經看見了牌上小字。

‘連陣’這是什麼意思?劉業也大惑不解。

樓入雲卻緩緩站起身來,揚聲道︰「此陣簽試,九劫俱亡,去留簽仍不得自行出陣。依照莊規,重選九劫簽,是為連陣。」

這一句話便如油鍋里倒進了一瓢水,立時人聲鼎沸,語聲炸響。無人能想得到,峨眉派這寂寂無名的老兒竟將這九個人盡數殺了。許多人竊竊私語不止,暗自猜測。

「想不到如紅蓮童子這般修為,今r 也會無聲無息地死在此陣之中。」

「紅蓮童子?他比黃歧老祖如何?你不會不知道那麒麟短劍的威力吧。」

「依我看來,他們二人雖然厲害,可是比起九宮道君來,可還差上那麼一截,你們說是不是。」

這第三人一如此說,先前二人竟然不敢反駁。過了良久才想起九宮道君趙吉已死,還怕他個鳥甚。可是若說趙吉勝過紅蓮與黃歧,倒也說得不錯。

敖遠霄與白恨風听到這個消息也是悚然動容,敖遠霄凝望著陣前簽試席,那里正在抽取連陣九劫簽。良久才問道︰「白兄怎麼看?」

白恨風面s y n沉道︰「金生麗水,玉出昆崗。不得不承認,白某對此人有些看走了眼。比起這位峨眉蕭二先生,這隱忍二字,白某是自嘆不如。敢引動九劫,又能在其下一舉擊殺九宮和黃歧這等老怪物,膽s 手段都堪稱絕世。」

敖遠霄點點頭道︰「不錯,能在敖某眼前堂而皇之地掩去寶劍之靈,不露半點破綻,僅此一點,就大不簡單。不過白兄放心,那柄劍並非太乙真火劍,此人也絕非岳中流。而且他此刻必然重傷至連一座空陣都走不出,看來是功虧一簣,命不久矣。」

白恨風眼見白裳再一次抽到了九劫簽,心中頗有些煩躁。全問道︰「敖兄的好戲,更待何時?」

敖遠霄微笑道︰「已經開始了,只是白兄心有雜念,難以入戲而已。」

去留齋內,莊主張大明此刻正盤膝坐在一張木榻之上,與蕭蒼然一般的靜如泥塑。龐大的神識正待細查他的變故,卻發現他的本魂之外,不但有兩股強大的靈力正在激斗,而本魂之上更有數道詭異莫測的封印。之所以說詭異,是因為至少有兩道封印,連他也看不透。

忽然一股強烈的劇震傳進神識,張大明霍地睜開雙眼,目中神光竟使這齋內瞬時由暗轉亮。連忙伸出右手食指,在左掌心上寫了個‘來’,剛剛寫好,這個來字竟化做數道玄光,分向幾個不同的方向疾閃而沒。

而似乎是這數道玄光消失僅僅片刻,七個玄衣人齊齊在他現身。皆躬身跪倒齊聲道︰「參見莊主。」

張大明嘆了一口氣,黯然道︰「出大事了。」

七個玄衣人心中震驚,要知道莊主將他們七人如此緊急地召來,已必定是有什麼了不得的事。而七人來到,他還要說出這四個字,那麼此事之重大,可想而知。

為首的玄衣人見他似有猶豫,便說道︰「請莊主示下。」

張大明一個個的將他們看了一番,卻問道︰「衛甲,你們跟了我多久了?」

這玄衣人衛甲答道︰「屬下愚鈍,記不得了。」

張大明嘆道︰「是啊,太久了,我也記不清了。大概兩三千年是有的,委屈你們了。」

七個玄衣人面面相覷,雖知這位主人今天大反常態,卻仍是茫然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但卻依然無人敢問。

張大明繼續道︰「若是我所料不錯,善惡之門被打開了。剛才傳來的異動,想必你們也能覺察的到。」

七個玄衣人齊齊驚愕,衛甲道︰「善惡之門?那是」

張大明點點頭道︰「不錯,正是那鎖閉下九獄的善惡之門。」

衛甲疑道︰「那善惡之門,是伏羲皇帝所設。怎麼會不是連您也」

張大明皺眉道︰「不止我打不開,放眼諸天眾獄,也無人有此能。即便天人齊聚,對此也要嘆莫耐何。可是此時,它卻開了。」

七個玄衣人皆默然不語,顯在深思其中情由。

張大明繼續道︰「要開此門,必須以七件太古元器為鑰,缺一不可。我們找了這麼久,也未曾遇過一件。想必此時,它們已齊聚幽冥界。我是必然要去的,此一去需面對的,不僅有這七件太古元器,還會有許多上古妖魔,稍有不慎便是形神俱滅,萬劫不復。但你們你們大可不必,若不願與我同往,我不怪你們。」

七人一齊拜倒,衛甲仰首向張大明道︰「承先聖之訓,拱衛三界,責無旁貸。我等願唯莊主之命是從。」

張大明欣慰的點了點頭道︰「好,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們即時動身。」

衛甲又詢問道︰「此間之事如何了結,請莊主示下。」

張大明嘆道︰「管不了這麼許多了。衛庚,你回到陣中,點燃封界香。衛甲,你將這支玉簡送給樓入雲。」說著由袖中拿出一支玉簡與一只如指粗細的紅香遞給二人。二人稱了聲是,立時消身而去。

張大明繼續道︰「其余人等,將天人武卷錄入神傳圖錄,太初五行封印。至于這個莊子,撤去七殺劍,開震門。丑時三刻崩移,東海萬里。」

聖賢莊護莊大陣的禁法變動,對于修為高深,靈識強盛的諸人來說,並不出奇。當七柄帶著肅殺之氣的寶劍一一從角落中黯然化成了光芒,遁匿不見,就連樓入雲也只覺元神如釋重負。她握著手中的玉簡,絲絲殘余的神念傳入神識,臉s 數變。連連召喚門下,低聲發號施令。一旁的司馬羊見她這副模樣,雖然心下偷笑。卻還是不忘提醒了一聲︰「你家里死人了?大張旗鼓的。」

樓入雲沒好氣的看了這老東西一眼,卻也知道自己果然是有些慌亂,不動聲s 地運轉玄功,才漸漸穩了下來。

但是她的舉動,早已落在了混跡在角落的白恨風眼中。卻是平靜地說道︰「敖兄果然有神鬼莫測之機,天果然放晴了。」他二人的對話,寓意雖說都瞞不過對方之眼,但卻少有心口如一的時候。這其中有些相互欣賞,也有相互較量的味道。但此時,白恨風卻不由得對敖遠霄要做重新估計了。

敖遠霄焉能听不出他此時才是由衷欽佩,但面上卻殊無得意之s 。卻還是沉重地說道︰「我于此道下的苦功,不計其數。可是這變數二字,也只談得上一知半解。不瞞白兄,此時此刻,我也不過只有三成把握而已。」

白恨風望著女兒走入陣中,也是嘆道︰「世事瞬息萬變,三成已然是奪天玄妙,多得很了。」

連陣,白裳還是剛剛听說有這回事,她相信莫師姐也不知道。巫王圖苦那阿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腦海,他發瘋般地與李拂不閃不避地互擊了數十掌後,全身的骨頭已經沒有幾塊完整了。不知道是什麼支撐著他那副身體,爬進了自己的陣劫之中。若不是他眼中的那絲清明,想來自己也無法抗拒陣劫如此之久。更想不到的是,想不到這位巫王的靈血竟然如此純淨,倒與眾位師祖有七分相似。如同一縷白紗般,順著穿過他心髒的神劍進入自己的魂魄。

「令人敬畏的天神,即將召回我的生靈。若能選擇歸去的路途,我情願消散在這位姑娘的劍鋒。姑娘,我已經七魄盡散,求你用寶劍將我心中的靈血取出,將其中一滴轉交給我妻子,阿瑪族阿里奇部的冼依,其余便做為你為我引途的供奉。」想到這里,白裳握劍的手有些發抖。因為陣中那位蕭前輩,想必也已經傷重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若是他也來到自己的面前,如圖苦那阿一般的相求,自己能下得去手麼。這個心如綿軟的女子,今r 生平第一次殺人,雖說是正因她心腸軟才覺迫不得已,其實也並非做了什麼惡事。可是心里就像是扎了一根刺般難過,尤其想到很有可能會再殺人,在她來說,這種苦楚卻又比相思之情難以忍受了。

可是她所擔心之事,純系子虛烏有。她這位‘蕭前輩’未曾破陣而出,可不是因為重傷幾死。他此時不但毫發未傷,還另有妙遇。

隨著太乙逐漸不敵這道魔氣,到了已被圍迫的境地。蕭蒼然心中一陣淒涼,自作孽不可活這六字正是他目前的寫照。這魔氣便已開始侵入他的本魂,但一觸之下,本魂之上卻是生出一股強大反彈之力。其實強大與否,蕭蒼然並不清楚。但是這魔氣能勝過太乙,卻被這股力量逐開,想必這力量便不會弱。本來已經頹塌的心念,竟忽地又生出一股希望來。

本來這股魔氣的目的是直接侵吞他的本魂,對他的七魄只做壓制,並未傷害。可是這一番竟然並未得手,這魔氣頓時有些瘋狂,以為是此人本魂的意念。但接下來,卻是毫不客氣地對他的七魄進行刺擾,並一同再次攻襲他的本魂,想來是要擾亂他的意念,雖然這並非蕭蒼然的意念。他此刻除了無邊無際從未感受過,也從未想像過的痛苦。只能覺察到,七魄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漸漸蘇醒。

也不知過了多久,‘沙’的一聲,隨著疼痛的消去。蕭蒼然清楚地知道,本魂之外的這重力量也消失了。他什麼也看不見,听不到,所有的身覺似乎都被掩蓋了。只能感受到,太乙就在自己的身邊,他很衰弱。那道魔氣呢?在哪里。難道自己已經被奪靈了?

耳旁漸漸傳來了沙沙的響聲,眼中也漸漸現出蒼白的顏s 。一望無際的白沙,時有時無的風,偶爾的風沙聲。這是什麼地方?已經不在九劫陣中了,怎麼眼前如此熟悉。或許是九劫陣之外,沒有盡頭。蕭蒼然仍是盤坐未動,伸手抓起一把白沙,眼看著細沙從指縫中慢慢流下,若有所思。不對,我既然能來,便定能離去。可是,要往哪去呢。

他正自又沉浸于先前與玄衣人的那翻對答,卻忽然不知從哪里傳來幾聲不成調子的笛聲將心神打亂。心念一下回轉,只盼笛聲再響一次,好分辨來處。果然,笛聲又雜亂地響了幾聲。明明听得清楚,笛聲就在身後。蕭蒼然驀地回頭,卻是空空如也。

「原來在這里。」一股空前強大的威壓突如其來地出現在背後,蕭蒼然連忙再轉過身來,卻發現面前站著一個黑袍男子。這男子從上至下,一身漆黑,若說這一身裝束令人心驚,還不如說他雙眼的瞳光令人畏懼。蕭蒼然看了一眼他漆黑的雙瞳,竟有些站不穩,連連退了數步。

一股柔和的力道輕輕止住了他的身形,太乙已經突然現身在他面前,站在蕭蒼然與這黑袍男子zh ngy ng。蕭蒼然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清太乙所化之形,想不到他倒如此俊美。一身淡紅的衣衫與束發,在蕭蒼然看來雖有些女氣,可是他身上透露的卻是貨真價實的仙氣。

「好難得的一片清淨之地,又有煩擾。」另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又是在蕭蒼然的身後。他又是連忙轉身觀望,卻見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灰衣青年人平坐在地,手中正擺弄著一只笛子,滿臉都是疑惑之s 。蕭蒼然見這灰衣人,不知為何竟覺如此熟悉,定是在哪里見過,可是偏偏就是想不起來。

黑袍男子仰天長笑道︰「我葉天離剛月兌牢籠,就遇上了這麼一副滿意的魂身,正是雙喜臨門。哪知道居然被人搶了先手,嘿嘿。你有確有資格與我說話,我想听听,你要怎樣才肯讓出這副魂身。」這葉天離雖然是極為自負之人,此刻雖然還未能將此魂境據為己有,但此境中的一粒沙,也逃不過他的神思。但面前這個灰衣人,卻像是不知從何而來,自己竟直到他出現才察覺,這才讓他謹慎起來。而且此人氣息,居然時有時無,若非親眼所見,連他也辨不清此人是否真的存在。

灰衣青年搖了搖頭道︰「這魂身不是我的,只不過是借以棲身,還沒來得及多謝主人。讓與不讓的,你不該問我。」

葉天離奇道︰「若不是你橫加阻撓,此刻我已經將這小子的本魂奪了。你將我引到此處,到底何意,難道要我與這小子商量?」

灰衣青年又是搖了搖頭道︰「我沒興趣阻你,也沒將你引來此處。這里便是這位小兄弟的歸識之地,也叫做魂境。以你的見識,難道不知道麼?」

葉天離勃然大怒道︰「放屁,這個還用你來告訴老子?老子的神識強他千倍,若不是你從中作梗,怎會落入他的魂境之中。說來說去,你是在消遣老子,那咱們還是痛痛快快地見個輸贏吧。」說罷大袖一揮,身後突現了百余人,皆是與他一般的黑袍罩身,有所不同之處,便是這百余人都已罩住了臉面。

灰衣青年嘆道︰「這位小兄弟本魂之中,原被人以**力設下禁制。而我,只不過他七魄間游蕩。只因為你意y 奪靈,這才將我從他七魄逼到此地。雖然此禁算是你我合力破解,因卻在你。你如此蠻橫無理,實在不該。況且你與我一般只是一道殘破的神識而已,若當真打上一架,你便是贏了,恐怕也要就此消散,再無重修之望,依我看,還是不動干戈的好。」

葉天離氣得面s 猙獰,眼中j ng芒直令蕭蒼然不敢正視。但他听了此言,卻也知道不虛。眼前這個灰衣男子氣息之強,實是令他不敢輕舉妄動。至于當真打上一架,將這最後一道神識再生生耗盡,那果然是重修無望。可是此人實在無禮,竟然似絲毫未將自己放在眼里,這口怒氣叫他如何咽得下。

灰衣青年把弄著手中的短笛,又似乎總是不得要領,又試了一回,只好做罷。卻轉向蕭蒼然道︰「小兄弟,這位葉兄有些靦腆。我代這位葉兄問你一問,你肯不肯將魂魄與肉身送給他。」

葉天離聞言更是大怒,喝道︰「不用。」

蕭蒼然卻是連忙搖頭,答道︰「不行。」

這兩個聲音甚是整齊,灰衣青年卻似乎十分失望。繼續道︰「生有何歡,死又何妨,何須如此留戀。既然有求于人,又不肯誠心直言,如此糾纏,要到何時方可了結?我只想尋個靜地,吹吹笛子,你們偏要如此爭執。唉。若是當真非要打個明白,倒也可以,只是要快,早早的散去了吧。」

蕭葉二人听到這都是發了一呆,這兩個x ng命倏關之人尚未曾說話,這個看熱鬧的倒有些不耐煩。

葉天離終是冷笑道︰「好,雖然不知你是何方神聖,但葉某倒也極想看看你的本事。」

蕭蒼然听得二人這便要動手,尤其葉天離身上立時爆發出一股狂煞之氣,不由得連忙退後數步。

卻不料灰衣青年道︰「你不是和我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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