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與花 第十章 真印初開刑神武

作者 ︰ 再墮輪回

()龍隱緣探手撫上右肩上斜出的刀柄,嗡鳴聲中,寒刀出鞘。只見此刀幾近三尺,刀身通體青白,刀脊足有半寸之厚,中間有兩處隆起鍛節,直到刀尖端處,才急作微鋒。刀柄之處頗窄,愈向尖處愈寬,與普通的雲頭刀有些相似,但刀尖卻如勾高高揚起。刀光閃爍中,隱約可見刀身上密布的紋理。蕭蒼然一見便知,這是一柄舉世罕有的神兵利器。

龍隱緣輕撫刀身,目光凝視,似是陷入回憶。說道︰「當年我不顧師父師叔勸告,在鎖妖塔中苦戰九r ,直上第十重,不但失去一臂,傷重幾死,方僥幸將此刀取出。是蕭師叔拼著受門規處罰,在第三層將我救下。」

祝子仁也是目不轉楮的盯著此刀道︰「這是第一代神武八刀中山尊者夏不移之佩刀,也是第一代八刀唯一傳世之刃,龍兄雖是以左臂所易,卻也值得。此刀至今尚未命名麼?」

龍隱緣淡淡道︰「區區一條手臂,算得什麼。不過此刀非我一人之力而得,若不是蕭師叔救我x ng命,我早已死于此刀之下,元神則被此刀攝食,淪為刀中亂魂。二十年來,每每想為此刀正名,便念及師叔。」

祝子仁知道,龍隱緣當年便對師叔不僅僅是師徒之情,但仍未料到他遲遲不為此刀賜名,竟是為此。此刻听他親口吐露,又看了看蕭蒼然,突然間明白,這把寂寞了二十年的絕世寶刀,終于要有新的名字了。

蕭蒼然也是默默感覺著此刀中癲狂的靈氣,暗自心驚,不知此刀施展來,會有何等威勢,只是浮想著龍隱緣引刀亂舞的蓋世英姿。應道︰「此刀果然是罕有的利器,刀上血煞之氣既已積千載,恐怕只有龍前輩這等修為,才能駕馭自如。」

龍隱緣冷冷道︰「待為小師弟開印之後,龍某自當為此刀鑄血鐫名,那時或可稱得駕馭自如。但若你肩上真印有假,我必以此刀取你的x ng命。」

蕭蒼然與祝子仁同時一驚。要知道神武真印,代代相傳,千年以來從未听說過有人可以造假,但以前沒有,卻不代表現在沒有,更難說以後。在龍隱緣眼中,這個小師弟雖然身負真印,印鐫又的確是師叔的手法。但其修為難測,隱約可感到一股邪異,出現的時地又蹊蹺,焉知不是某個別有用心之人的詭計。倘若當真有假,無論是不是祝子仁的設計,那卻正觸龍隱緣之逆鱗。此印一開,其中靈血與殘識便再無人可以作偽。憑龍隱緣對蕭師叔的熟識,當一眼可辨。

祝子仁與龍隱緣本是同門兄弟,兩人相識近三十年,對此人了解極深。听他此說,便知他已經疑心到自己,當下心中微有苦澀。雖是已被人看輕,但卻無可奈何。畢竟他對蕭蒼然也不知根底,也只不過是憑著門中秘法,方敢斷定他正是師叔的後人。世間之事,有幾人可以逆料,一旦這少年的真印有假,祝子仁實不知該如何自處。

而蕭蒼然也不禁聞此言而s 變。不是因為他當真對自己此時的修為沒有信心,而是龍隱緣身上所透露出的那份堅決與冰冷,隱隱讓他覺得難以爭鋒,不自覺的生出退避之意,這可是連面對幾多神境之士都不曾有過的。另外有一點也很重要,那就是連蕭蒼然也不敢斷定自己肩上這個‘真印’千真萬確。自從少時發現這個紋身至今,兄長蕭傲然相認,直到今r 神武八刀中的兩位也是幾乎認定。可是就憑龍隱緣的一句話,蕭蒼然便已開始擔心,若是假的怎麼辦?

三人的目光同時落在蕭蒼然肩上真印。蕭蒼然略有苦澀,但轉念又一想,自己渾渾噩噩至今,關于身世其實都是出自他人之口,並無哪件憑證可以確定。苟活二十載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做人到這個地步,可算是十分無趣。無論這真印從何而來,都是自己的一部分,此印若開,說不定真相便可由此揭開。如若不然,就只有待那推衍之術有成,才能得知確鑿了。但是那動輒有覆亡之險的異術,也不知還要多久才可駕馭。相比這個,當下無論有什麼後果,惹來何等樣的對頭,都搏得過。想到此處,一點怯意漸去。

心下一橫淡淡道︰「那便走著瞧吧。」

祝子仁肅容道︰「自第一代始祖贏虎至今,我神武門始終未能有人堪破神境。那是因為我門至高奧義刑天訣,已被天界列為禁法。每次運用,都要消耗生機。是以每代神武八刀,縱非戰死,亦不得久壽。小師弟,這一點你要牢牢記下。」說著緩緩探手于右小腿外側拔出一把短刀,刀身輕輕發出低鳴。心中卻想,這小子不知如何際遇,已具頗厚的神元,或者這從來無人可以堪破的刑天禁法,會在他的身上出現新契機。

蕭蒼然目中j ng光暴閃,直盯著祝子仁的烏金短刀,此刀給他的震撼,絲毫不亞于龍隱緣手中神兵。此刀一出,便使得他的心弦紛亂,仿佛不受控制一般。

祝子仁道︰「開神武真印,必須以二人之力同時施展刑天訣。此訣雖會對元神造成重壓,卻絕不會傷你分毫,師弟莫要慌懼,也不可抗拒躲閃。」

還不待蕭蒼然答話,二人同時喝道‘開’,雙刀齊出,一青一黑兩道刀光直向蕭蒼然天靈落下。

一聲巨大的兵刃交擊之聲響徹雲霄,緊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靈風向四周蕩散開去,所過之處,無論草木山石均紛紛碎折。鳥獸之屬,更是遭了大殃。

遲後土本來正在與合一四神及七個蒙面男子演練刀陣,卻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心中一顫。眾人也是紛紛相顧失s ,但步下手中卻是不敢有絲毫停滯。這等強勁的靈力交擊而散出的風波,或者無法傷到遲後土,合一四神也可抗拒,但這七個蒙面男子卻深知,若此時未能借刀陣之力對抗,此刻怕是必死無疑。

靈風漸漸平息,余人之心才漸漸平復。遲後土卻是深有憂s ,擔心龍隱緣與祝子仁一言不合,動起手來。但靈風一起,便又立刻知道不是,若是這兩人打起來,起碼要到上千招才會踫撞出這等強勁的力道。但那靈勁之中,又的確是刑天訣。可那小子的真印仍舊未開,想來方才此舉,並非為了開印。這可奇了,難道這二人與這小子動起手來了?可是為什麼又停了?

遲後土猜了個仈ji 分,但卻不全對。不單是他,就連龍祝二人,也全然想不到眼前竟發生了這種事。兩把絕世寶刀被生生凝止在蕭蒼然額上數寸之處,而蕭蒼然額頭也現出兩條血痕,但卻並未血流出,更是緩緩愈合。

相傳刑天訣乃是上古奇人刑天所創,訣中蘊含的乃是一股威力無匹的戰意。神武門第一代門主贏虎,機緣巧合之下獲得了此訣的傳承,由是創立了威震天下的神武一門。神武門功法包括刀法運用的神武刀訣,催發功力的武神訣,以及這凝聚戰意的最高奧義刑天訣。其中刀訣與武神訣皆是在歷代傳授與發展完善,唯獨這刑天訣要以真印的形式傳承。神武真印的傳人,必都是在門中經歷無數考驗,所選拔出天資優越修為出眾,且心志堅決膽s 過人之輩,包括人品德行才智的一系列標準,都要得到前輩的肯定,方能被賜予。其嚴格之處,與昆侖派道德之證幾乎不相上下,甚或尤有過之。

神武門功法環環相扣,一旦達到神武八刀這個高度,將三訣融合一體,其可怕之處才展現出來。神武八荒天刑劫雖然是一個刀陣,但其實陣如其名,于對手來說卻是一次刑劫。當真正的神武八刀結成此陣,八人不但刀法,功力,就連意志都可渾然一體,毫無破綻。自神武門創立以來,此陣在江湖武林中抑或在方外修士眼中,都是絕對不可踫觸的禁忌。千年以來,死在此陣之中的蓋世強者,可謂不計其數。最關鍵的是,千年來從來沒有任何人,可以破去此陣。

按修為而論,神武八刀中最高者,也從未到達過神境,每代能達靈華也不過寥寥之數。此代神武八刀,也不過祝家兄弟與龍隱緣這三人修行至靈華境界。但神武門的威名,並沒有人敢遺忘。當年的雷隱神君蕭空竹,號稱天下第一人,在天刑劫之下,居然連十息都未能走過。還是因為神武門念舊情之下,才放他出月兌。那個時候,新一代八刀中也唯有祝氏兄弟與龍隱緣剛剛入選,修為不過靈實大成。

究其根底來說,神武門之威名,一半歸功于天刑劫刀陣,另一半便要歸功于刑天訣。以祝子仁與龍隱緣今r 之能,二人同時以刑天戰意施展出的一刀,恐怕天下能夠不死之人,已然不多。能輕易接下,幾乎毫發無傷者,恐怕屈指可數。此時的蕭蒼然,便是其中一個。

蕭蒼然此時目閃奇光,如同漆點。嘴角微笑,卻帶著寒意。望著緊鎖眉頭的龍祝二人,淡淡道︰「蕭某可曾說過,需要二位來為我開印?」

真印傳承之刻,起碼需要神武八刀中的兩位,以刑天戰意為鉗,將自身靈血與傳承者元神鑄就一處。而開印,亦同樣需要兩人以刑天戰意將此印分離,然後此印方能為傳承者所運用。若蕭蒼然要接受二人為己開印,便要在刑天戰意臨身的一刻,敞開元神接納,並將其指引向真印之結,同時感悟戰意。最終以四位前輩的戰意為參照,明悟並將其凝聚屬于自己的戰意。但若是如蕭蒼然這般所為,卻已將這凝聚了戰意的刀氣拒之門外。這兩道刀氣不但對他再沒有絲毫益處,還立時變為奪命之道。

蕭蒼然雖然有所準備,卻也未曾料到這兩刀來勢這般快法。莫說起身,就連魂境,也險些來不及挪移。剛剛設下三重碎境,刀氣便已降臨。兩刀竟是齊齊破開碎境防護,罩頂而下。但速度經三重碎境這般一阻,卻也略微一頓。蕭蒼然便是趁這一頓之際,不但將碎境設至三十重,將兩刀生生擠壓,還于碎境內刀氣及頂之處再設下了三十重碎境以做抵擋。

未及一息之間完成近六十重碎境,是一個全新的高度,但卻並不輕松。蕭蒼然靈元的損耗極大,縱然有體內靈血與五識法劍之助,更是生死之間的決心,也是竭盡全力才有如此成績。所幸的是,終成功抵住了這二人之刀,一顆腦袋免卻被劈為四塊之厄。他額上之傷,其實並非像看起來只稍稍被刀氣掠過,憑他今r 七魄之強,肉身之堅已達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這兩道刀氣在六十重碎境的阻擋下,仍能傷他,亦可見這刀氣之利。回想這一剎生死之間,蕭蒼然不由心跳加劇,想不到這二人的刀氣竟如此厲害。尤其是深入外層碎境的刀身上,還能清晰的感覺到兩股強大之極的意志,雖是強做鎮定,心中依然隱生恐懼。

龍祝二人雖然未動聲s ,但以二人堅如鐵石之心,卻也不禁駭然。二人也不曾想過,這個少年竟然不但敢抗拒,還能如此輕描淡寫的化解。二人出刀之際便感到了蕭蒼然的不妥,生怕這一刀之下,竟將他斬殺,但刑天戰意焉能有挽回的余地。可是就在這略一猶豫之機,二人的戰意便已大大減弱。刀勢受阻,登時又減一分。所以才形成當下之局,否則後果難測。

祝子仁只覺刀身似在被一股奇大的力道擠壓碾磨,若非他以戰意加持,恐怕還有折刀的可能。只不過這少年的功法太過古怪,他第二次領教,依舊未能想起或認出這是什麼功法。只能通過刀身與碎境的接觸,若有所思。

緩緩道︰「想不到師弟如此年輕,便已習得如此規則神通。先前愚兄還不敢確定,原來你確已踏入了靈極期,而且掌握了境則神通。不過你拒絕開印,卻是為何?」

龍隱緣目光中,也是一副難以置信的神s 。雖然一言未發,但心中也是與祝子仁相近的想法。

蕭蒼然當然不肯讓他們為自己開印,先不說二人是否會因此印或假將自己視為敵人,單是此印可以相互感應一事,蕭蒼然便隱覺不妥。若當真開印,自己的行蹤豈不是被他們牢牢掌握。龍隱緣既然讓他防備祝子仁,那他索x ng便將神武一門盡數防了。

這兩道刀氣既破不了蕭蒼然的碎境,靈勁便立即被反彈逸散開來,雖然二人有刑天戰意貫身,但祝子仁的靈障卻是經不住如此之強的沖擊,在靈勁壓抑到最高點時,終于破碎。但這一抑一散,向外擴張的靈勁卻又強了三分,所以才造成眾人看到的那副景象。

龍祝二人艱難地將寶刀收回,都是面s 凝重。龍隱緣沉聲道︰「閣下修為驚人,龍某佩服。但你身具真印,不辯真假,恐怕離不開此地。」

蕭蒼然一面將碎境急速凝實,一面傳出話音道︰「龍兄所言甚是,那在下便先開此印,若當真有假,再請龍兄指教。」

說話音左手食指之上灰氣盤旋,瞬時便凝聚成一個極為古樸的戒指。

釋靈戒印!龍祝二人都是心中一驚。連峨眉派鎮派之寶都落在他的手里,這少年身上的隱秘,實在驚人。

蕭蒼然心念動處,釋靈戒印化為一道由符文組成的烏光,直向肩上真印飛去。

在領略了二人刀氣之後,蕭蒼然絕不想再行犯險。釋靈戒印,專破世間一切封印。回想此印破解鴻歌子對葉天離的封印,蕭蒼然對其可解這神武真印之能,足有八成的把握。但開印後的結果,他卻不得不防,對二人那幾乎無視碎境的刀氣,若說不怕是不可能的。他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若是當真變成了眾矢之的,該如何保命逃生。

無數符紋如同一道道熱流,在緩緩的熔解一塊萬載不化的玄冰。蕭蒼然肩上的真印,竟奇異的發出一陣陣光彩,不多時便被釋靈印帶動,旋轉起來。而在蕭蒼然的元神之中,此刻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撕扯,傳來陣陣疼痛之感。尤其本魂之中,似乎有一股極大的力量就要迸發而出。蕭蒼然絕料想不到,解開此印需要承受這般的痛苦,只覺元神似乎要被這種力量絞碎一般。

本來肩上的黑s ‘蒼’字,此時已在旋轉中變成了一個鮮紅的漩渦,但蕭蒼然的意識卻是極為衰弱。漩渦當中,一滴閃著紅s 光澤卻幾乎透明的靈血漸漸浮出。龍祝二人同時面s 轉y n,因為他們立時認出,這雖確是一滴靈血,但卻極為陌生。雖然有蕭蒼然魂境相隔,但神武門功法確是大不一般。只要見到靈血,便可由魄識感應出這靈血的身份,這般直見靈血卻絲毫不識,只能說明這靈血的主人並非他二人所識。

就在此時,第二滴與先前一般的靈血從漩渦之中飄出,與第一滴一樣,二人仍是毫不相識。龍隱緣冷哼一聲,手中之刀也傳出一聲低鳴。

祝子仁卻道︰「且慢!」

二人的神s 一齊變得古怪起來,似是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一般。因為這漩渦之中,又飄出了第三滴靈血,而這第三滴他們同樣極為陌生。以這二人的閱歷,天下間可說少有不解之事,更少有什麼景象會讓他們如此動容。尤其是神武門中之事,更是巨細皆知。神武八刀千年傳承,真印皆是兩滴靈血鑄印,絕無例外。可是眼前偏偏又發生了如此奇異之事,叫二人怎麼能不神s 古怪。

二人還來不及發出驚嘆之聲,第四滴、第五靈血接連飄出,五滴靈血並列之下,與那漩渦之向逆動輪轉,形成了一道鮮艷的血光之線。

祝子仁喃喃道︰「五滴傳承之血,這怎麼可能?世間斷不可能有哪一個元神,可承載五道戰意,一定是假的。但若是假的,怎麼可能鑄得進我神武真印之中。」

他這略一出神,立時被龍隱緣的一聲驚喝拉了回來。蕭師叔!

第六滴靈血緩緩浮出漩渦,雖然看似與先前五滴別無二致,但龍祝二人都能感覺的到,這確是師叔蕭殘紅的靈血無疑。一時間都是心神激蕩,瞪大了眼楮。少時的一些往事,不由自主的出現在腦海之中。

遲後土在第三滴靈血出現的一剎,手中之刀不由得停了下來,刀陣沒有了他的主持,立時潰散。合一四神奔走間散發的強大神元沒有了刀陣吸收,立時撞在陣中。七名祝子仁手下的蒙面人受不住這勁力,立時都被撞得四散飛退。

第七滴靈血其實與五滴六滴給他們的震撼沒什麼區別,但是三人一同在這靈血之中,找到了一個極熟悉的感覺。

遲後土呆呆道︰「原來是他」

眼見第六七兩滴靈血相對盤旋于那血圈之中,龍隱緣目光略顯苦澀,而祝子仁亦是滿眼的血絲都漸有消退之意,透露出一絲清明。

碎境中蕭蒼然的身影突然略有模糊,顯然是碎境之中靈力開始凌亂所致。三人同時擔心起來,他們也說不清楚七滴傳承之血到底意味著什麼,但這般重負對于這個少年來說,斷然不會是什麼好事,十有仈ji 會將他置于死地。

釋靈戒印的漩渦轟然崩散,久久不能聚合。蕭蒼然肩上的漩渦並未停止,而是越發的狂轉起來。漸漸的這漩渦雖是在難以測度的高速中旋轉,但在眾人看來,此時只能看到一個圓形的血跡。這血跡慢慢收攏,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已變成了幾乎不可分辨的一個紅點。

蕭蒼然劇痛難當,終于忍禁不住,突然仰頭一聲長嘯。那已凝縮至頗為細微卻鮮紅中透出金芒的小點,如一縷金紅的煙華,也緩緩飄出。扭曲擺動著融入先前七點靈血所組成的靈圖之中。但卻是阻隔于中間那兩點靈血之中,彎曲之下,幾乎將這七滴靈血組成了一個血s 的太極之圖。但這血太極就在幾乎被這金紅血線帶動飛轉之際,卻似不勝其力一般,驀然破碎,全部落回蕭蒼然肩頭。幾乎在一瞬間,便回旋而化為原先的那個‘蒼’字,但此時這個紋字,雖然與先前一般同是黑s ,卻偶爾隱有金光流動。

刑祖靈血!趕到近前的遲後土與龍祝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發出驚叫。這最後一縷金紅血線,絕對是刑祖靈血。神武門始祖贏虎,當年便是機緣偶得上古刑天之靈血,才修煉成了一身驚世駭俗的神功。雖然隨著贏虎戰死幽冥界,刑天靈血不知失落何處,但在歷代傳承之中,刑祖靈血的根源卻是從未更改。就算換過今r ,再過萬年,神武真印傳承者一樣可以一眼認出刑祖靈血。

三人驚呼一過,立時便是一陣寂靜。因為這等隱秘,實不宜為外人所知。依三人的修為定力,亦不該如此。若在平時,應該立刻轉頭將所有與聞者盡數滅口,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偏是事不可為。

這個少年不但的確是蕭師叔的子嗣,還傳承了刑祖靈血,並且已然身具極為雄厚的神元。三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以他們心志之堅,不由得此刻也有些忐忑。

只見蕭蒼然魂境中現出一個極為模糊的女子身影,緩緩伸手向他臉龐撫去。三人同時心中又是一陣激動,都看得出那是蕭師叔的身影。只是可惜,就在她虛幻的手指觸到蕭蒼然的一剎,便立時消散于無形。

「我的蒼兒,娘知道你一定有一天能打開這個封印。娘知道你一定疼的厲害,別怪娘心狠,娘是不得不將這萬斤的重擔交付給你。這刑天禁法的傳承,或者會為你惹來無窮的禍患。好孩子,千萬不要害怕。當你能自行凝聚干戚之時,就可以到鎖妖塔頂解開這禁法,完成爹和娘的夙願。」

「可惜我看不到我的兒子長大ch ngr n,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蒼兒,娘很想你,想看你乖乖的樣子,想抱抱你。娘只能給你留下這麼幾句話,就連你父親」

輕柔的語聲落在蕭蒼然本魂深處,如同一道陽光照進昏暗的房間。自他懂事開始,便要學習道貌岸然,行事稍有不慎,便會被加諸‘輕狂’‘孟浪’之類的評語與訓斥責罰。被逐出昆侖,更是身如浮萍,總是在生死大險之間游蕩。許多他根本不想關心的人和事,一個個一件件不停的出現在面前,也只能被迫接受。他本來那顆歡快活潑尚帶童貞的心,逐漸y n冷,被爭斗與怨恨填塞,他也逐漸變成了一個心機y n沉、凶狠張狂之人。

但就在這一刻,娘親的言語似是在一瞬間就抹去了他魂中所有的塵埃,如暖風般吹拂著他元神的劇痛與心中的哀傷。蕭蒼然熱淚滾滾而下

,他能清楚的知道,這傳承的八滴靈血的所有。最先的五滴靈血,乃是第一代神武八刀中的五位所有。而最後一縷,乃是上古之神刑天之血,也是神武一門的祖靈之血。但相比于其余兩滴,他對這些都不甚在乎。那兩滴靈血一來自母親,另一滴卻是來自于父親。即便傳承之中沒有任何記載,這種至親的血脈之傳他也會認得。

蕭蒼然恍惚之中,仿如年幼之時被母親懷抱于襁褓之中,輕聲撫慰呵護。沉醉其中,久久不願醒來。不知不覺中,周身布設的護身碎境皆在他神智迷茫中消散。

旁觀三人見他淚流滿面,面上一時悲戚,一時嘴角又稍露笑意,卻是雙目緊閉,也均知他正沉浸在與師叔殘識相聚之中。三人心中均是感慨萬千,各有所思,卻並無一人打擾。就在這時,一聲訕笑遠遠的自背後方向傳來。不但蕭蒼然在這一笑聲中輕輕一顫,緩緩睜開了雙眼,目生怒意。就連龍隱緣也是按捺不住,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挾著一道刀光直sh 向南方的林叢之中。

只听一聲巨大的金聲交擊,緊接卻是一個男子清脆的聲音叫道︰「哎喲,我的媽呀,龍大哥住手!」然後便是一陣連滾帶爬的跑進這個圈子。

此人乃是一個衣衫凌亂酒氣燻燻的少年,相貌卻頗為俊美。蕭蒼然既回復了清明,一眼便認出,他就是在九劫陣中曾經見過的那個慕容二公子,慕容非。慕容非依舊依舊是一副嬉皮笑臉,跌跌撞撞邊走邊嗅道︰「龍大哥守著這麼好的酒,還這麼大火氣,不應當,不應當。」

目光移到合一四神的二女身上,突然眼神一亮,臉上立時笑開了花。連忙跑到二女身前,長躬到地,上卻是一個黑泥印上的大腳印,顯然是龍隱緣所為。

只听他文縐縐道︰「二位姐姐請了,小生慕容非這廂有禮。」

二女見他發冠偏散,衣衫又髒又濕,臉側隱隱有油污之s 。本來應該掛在腰間的長劍,此時已經吊在腿彎,走起路來便有半截拖在地上。口中雖斌斌有禮,但卻擠眉弄眼。都是大感滑稽,不由得嬌笑出來。而兩個男子卻都是神s 不善,皆是前行一步,將二女擋在身後。

慕容非只見二女容顏嬌美,一笑之下更是百媚橫生,頓時連骨頭也輕了。渾沒注意有四道目光似釘子一般盯在他臉上,一顆腦袋左探右探,仍是向二女張望。

並且繼續說道︰「兩位姐姐國s 天香,一笑傾城。若是小生能得知姐姐們的芳名,死也情願。」

神武三杰顯是都對慕容非有所了解,絲毫沒有詫異,雖全都皺眉不已,卻並無人再出聲。

「非弟,不得無禮!」一聲豁亮的男聲自慕容非先前方向傳來。

一個男子身影出現在慕容非先前之處,站在了龍隱緣身旁。躬身抱拳向龍隱緣道︰「慕容亦參龍兄!」再轉向場中「參見祝兄遲兄並四位同道。」

慕容非瞟了他一眼,面露不屑之s 。卻是轉身向祝遲並蕭蒼然三人處走去,見只有蕭蒼然端坐在地,其余二人卻立在旁邊。竟直到面前,

俯身拿起酒勺,先聞後品,搖頭晃腦間露出迷醉之s 。嘆道︰「足有百年的碧玉醇,舉世難尋。好酒啊,好酒!」說罷向遲後土使了個曖昧的眼s ,一飲而盡。

這才向蕭蒼然笑道︰「多謝兄台賜酒。」

此時慕容亦也來到,在眾人紛紛回禮中一一致意。目光落在蕭蒼然身上,第一時間便已看到他左肩真印。略一沉吟問道︰「這位是?」

祝子仁道︰「這位兄弟姓蕭。」

慕容亦施禮道︰「見過蕭兄弟。」

慕容亦相貌與慕容非足有七八成相像,連身材也是相差無幾。不過氣質卻與兄弟截然不同,豐隆的額頭下目光炯炯有神,讓人一見便可感到其才智不凡。面容微有風霜之s ,更兼蓄起輕須,雖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卻是透出一股極為老練的味道。尤其衣著之上,幾乎是連一個多余的褶皺都沒有,干淨利落,更與乃弟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蕭蒼然淚痕未干,並未答話,只是點頭示意。

慕容亦向祝子仁道︰「在下受家父之命,為祝兄帶來一訊,就在這玉符之內。家父因身有要事,無法分身前來與眾位相會。臨行時再三叮囑在下兄弟,定要當面向諸位謝罪。」

祝子仁接過玉符道︰「慕容兄弟言重了,我等如何敢當。雖是令尊大人未至,二位公子屈尊至此也是一樣。」

慕容亦微笑道︰「家父對諸位賢兄的敬重,自不必小弟多言,只是希望諸位不要因此而有何誤解。」

祝子仁道︰「不知慕容前輩明r 是否會到場?」

慕容亦道︰「非旦家父,介時家祖亦會一並與諸位際會。」

祝子仁目現喜s 道︰「好,我等明r 當一同拜會二位前輩尊範。」

慕容亦抱拳環顧道︰「幸會各位,如此在下兄弟告退。」

眾人紛紛道︰「二位請!」

慕容非也是打了個長嘆道︰「請請請。」突然回頭向二女拋個媚眼,笑道︰「二位姐姐請。」卻被乃兄一把抓住前襟,極快的消失在樹林之中。

龍隱緣輕聲道︰「此子城府極深,修為也是深藏不露,小一輩中當屬佼佼者。」

遲後土笑道︰「老祝的靈障今r 被小輩連破兩次,若傳揚出去,嘿嘿。」

龍隱緣道︰「一息之內穿越此障,恐怕你我也得施展全力。這兩個小子,當是聯手施為,方能辦到。」

祝子仁略一點頭,望著二人離去的方向瞳孔略微一縮。右手捻動的玉符中,一股股神念傳出,但卻是聲s 未動。回手將玉符遞給龍隱緣,道︰「你們也看看吧。」

龍隱緣與遲後土相繼查看玉符之中的訊息,卻是皆露疑惑之s 。

遲後土奇道︰「邪神一脈還真邪,什麼時候又出了一個北斗君?難道我等當真落伍了?」

龍隱緣嘆道︰「我近來少有在外走動,你不知道,我自然也不知道。祝兄,你可知此人底細麼?」

祝子仁緩緩搖頭,見合一四神的眼s ,他們對此也是一無所知。轉頭向蕭蒼然,尚未開口,面s 大變。龍遲二人隨著他的目光,也是立時緊鎖眉頭。

只見蕭蒼然面s 青白,目光渙散,瞳孔已然擴開,直如一個死人無異。只不過那瞳孔正中,露出一絲僅能讓三人略微社會學的紅芒。

祝子仁撩袍坐倒,喝道︰「請四神為我等護法,方圓五里不得有人踏入半步。龍兄遲兄,二位來是不來?」合一四神應聲各向四方閃身而走,片刻功夫,四道明暗各異的光華從四方傳來,形成一個交錯的陣圖,七個蒙面人更是不用吩咐,都是全神戒備。

龍遲二人沒有絲毫廢話,如他一般坐倒,以三角之勢圍在蕭蒼然周圍。三把神刀向身前猛然插下,連打印訣,一道刀光各自從神刀中流出,聚入三人左手食指。

祝子仁沉聲道︰「小師弟,若你靈明尚在,接引我三人元神入你魂境。否則,就得罪了。」說罷三人同時一聲低喝,同時將左食指指向蕭蒼然頭部。隨即三道華光順指而出,沖入蕭蒼然腦中。

三人不惜以元神出竅,進入蕭蒼然魂境。那是因為發現了蕭蒼然的意志,正在被刑祖戰意凌迫。若是他意志就此泯滅,縱然不立即便死,那也只是比死人只多一口氣罷了。至于為什麼會這樣,就連祝子仁也不明白其中玄妙。

歷代神武八刀傳承或開啟真印,都要兩兩相對,為的是造成一個平衡。傳印時以一分戰意抑制另一分,而開印時要同時以兩分抗衡傳承的兩分,以這樣的方法保證傳人的安全。歷代傳承之中,意外也發生過,只要傳承的戰意中,有一方偏弱,失去平穩後便極易傷害傳人,最常見的便是其意志直接被泯滅,變成活死人。

蕭蒼然的真印中包括刑祖戰意的共八道戰意靈血,以何種方法種下,本身就是一個迷。即便他並非蕭師叔的子嗣,神武三杰也不會輕易殺他。至于開印,以龍遲二人之能,也絕對解不開這八道戰意的真印。蕭蒼然若是任他們開印,他二人必然首當其沖,凶多吉少。但蕭蒼然自作主張,此時卻是發生了場任何人都料想不到劇變。

刑祖靈血之中所蘊含上古戰神刑天的戰意傳承,自神武門之始,只有初代門主贏虎與夏不移二人得到。第一代八刀之中,自然也是這二人戰力最強。但討伐冥界一戰,贏虎與夏不移二人盡皆戰死,這刑天靈血的傳承,自然也就此失落。後世千年之中,神武門下再也未能有人尋得祖血。

祝子仁等雖都能認定,蕭蒼然的真印中,確有一滴刑祖靈血。亦可知曉蕭殘紅以特殊的方法將這靈血封印,令其在蕭蒼然元神中沉睡。雖然開印三人無法辦到,但憑神武一脈相承的功法,隱約也明白要開此印,非八刀齊聚方有可能。可是憑三人的見識,卻也不知如何令這靈血戰意覺醒,隨著贏虎夏不移二人之逝,門中對此再無任何記載。

蕭蒼然的本魂之境中,一片茫茫白沙中,此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身影。蕭蒼然本識之形,還不及此人的一節手指大。這巨大的身軀,蕭蒼

然一見之下,頓覺其上傳來一股心神幾y 潰散之感。這巨從盤膝而坐,左手擱在腿上,右手卻拄著一把巨大的奇形怪刀。淺紅的刀身之上,隱隱流轉著金芒。

這是一張極其威武的男子面容,其雙眉高揚,間鎖煞意。雖然面容僵硬的如一尊塑像,卻傳出陣陣令人心悸之感。蕭蒼然本識全身輕顫,渾然不知所措,這突然出現在他魂境中的巨人,仿佛輕易就可以令他魂飛魄散。

就在此時,魂天之上閃亮的七顆星光中,有一顆突然凝出劍形,發出一陣龍吟之聲,從天而降。蕭蒼然一把握住此劍,不由神中一股怒意橫生,憤然一振,劍鞘立時化為一道游龍。劍身兩側之上,四個古篆緩緩成形,玉衡玄黃!

北斗七神之中,玉衡之魂與蕭蒼然血魄煉化一體,而蕭蒼然之血,此時亦是真正的龍族血脈。真龍之血,自古被稱為玄黃之血,乃是血中之尊。邪神一脈中,修煉血魄神通者不少,但身具龍血者卻沒有。那是因為若無龍魂,此血便是至毒,血中所蘊的狂怒,必使強修者瘋狂爆斃。蕭蒼然初時由敖遠思以魂丹注血,有敖遠思的意念在內,短時並無大礙,反是極強的助力。但久後,卻也是極大的禍患。直到他巧得七道殘龍之魂,這無數人眼紅的玄黃之血,方才真正為他所有。

收納龍魂之後,蕭蒼然不慎引動火根,將其重鑄為劍。雖是不由自主的危險舉動,反觀亦是一場造化。七魄神劍雖成,但神元靈元格格不入,始終難以成形。唯有這血魄之劍,在龍脈魂血的接引之下,隱隱有了匯聚跡象。但是此劍中神元何其浩大,蕭蒼然縱然有真龍之血,靈元亦無法與之平衡,若他有意融匯,靈元定會被龐大的神元沖散。

但此刻的蕭蒼然,已然繼承了絕天禁紋,初步領悟了靈之規則,使他的靈元運轉不知不覺中邁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而之前蕭蒼然一直害怕會因之神智瘋狂的真龍靈血,在此生死危機之下,亦被他毫不猶豫的全部調用。至此,血魄中的神與靈幾乎不相上下。而且,在這巨人的驚天威壓之下,血魄之中神靈緩緩聚合。那血魄之劍鞘中劍身,竟是一股作氣而成形。

就在此時,蕭蒼然魂境中的威壓,數以百倍計的攀升。那盤膝而坐的巨人,緩緩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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