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與花 第十二章 初試二意錯空識

作者 ︰ 再墮輪回

()祝子仁、龍隱緣、遲後土三人,自少便在刀叢中輾滾,久歷戰陣,所遇凶險不計其數。又加上神武門功法的獨到之處,直至如今,早已心意更勝鐵石。縱然世事難料,或能讓這等人詫異,但卻不大可能讓其懼怕。

三人立足之處,一片灰蒙蒙之s ,幾乎不可見物。周圍一片亂石如叢,塵氣滿布。三人都是盡量放開靈覺,這才發現,身處之處只不過是一塊大石,而此石之外,處處都是亂石漂浮于空,大者如山,小至微塵。

遲後土撇嘴道︰「鳥地方死氣沉沉,半點靈氣也沒有,老子總覺得後背冒涼氣。是不是這小子魂境已經被震碎了,那可沒救了。」

龍隱緣左臂符文如一條條纏繩般密布,其下卻是透出陣陣白芒。搖頭道︰「不會,他的真印已開,且在一分分增強。只是有什麼東西阻隔,幾乎讓我等也感應不到。而且,我的左手隱約感覺到了聖火殘痕。」

二人同時望向祝子仁,祝子仁在這昏灰之處,目光卻是熾紅如炬。緩緩道︰「確是破碎的魂境無疑,但卻非是被震碎,倒有六七分像是自碎。二位兄弟,你們還記得那個人麼?」

龍隱緣也是神s 凝重,道︰「你說的是劍魔葉天離,可做得準麼?」

遲後土喝道︰「劍魔?他不是死了幾百年了麼?」

祝子仁沉聲道︰「前些r 聖賢莊大會的傳聞,想必你們也都知道了。以我的目力,雖然還不能斷定。但這里的情形,足與王晉元太師祖的遺卷所錄有八分相似。」

遲後土怒道︰「王太師祖當年便是傷在他的手下而不治,若他還活著,老遲定然要會他一會。」

龍隱緣卻道︰「你是因何測度小師弟修煉了他的功法?」

祝子仁道︰「方才他抵擋你我那一刀,當時刀上傳來的重壓,堪稱絕倫。我思來想去,似乎只有強行破開界壁之時,方有此覺。雖然隱約

有些猜疑,卻並未深思。現下看到此處隱存的劍法殘跡,始可有六七分把握。」

龍隱緣沉吟道︰「確實如此。不過按祝兄所想,此地怎可能如此破敗,竟沒有半分靈氣。祝兄此時目力,想來必能看穿此界,未知有何發

現。」

祝子仁嘆道︰「此事我也大惑不解,說來令人難以置信,依此地靈跡來看,似乎是境中靈氣被一下子抽了個干淨。我雖能看穿界壁,卻無

法穿過壁外虛無。只是不知為何,方才一瞬之間,似乎感覺到了刑祖戰意,不知二位感覺如何。」

龍隱緣道︰「我與祝兄一般,只是略有所感。後土,你怎麼看?」

遲後土撫上手中之刀,喃喃道︰「似乎有人想將我們困在此地,我這老伙計也不大清楚,要是黃小八在此就好了。」

祝龍二人都知道,本代八刀之中,除玄襄擁有無上神覺之外,就只有遲後土的千牛刀略具神元,其余幾柄皆是靈刀。若是千牛的神覺也無

法察覺本境的所在,那便只能另尋他法了。

祝子仁道︰「小師弟是蕭師叔遺孤,他遇此大險,我等絕不可在此枯坐。」

二人同聲道︰「正是。」

祝子仁又道︰「如此我想請遲兄在此坐鎮居中聯絡,我與龍兄弟破出此境,看看是否能找到通向本境之途。」

龍隱緣點頭道︰「如此也好,就請祝兄指示路途。」

祝子仁一提短刀,點向龍隱緣。龍隱緣亦擺刀相迎,二刀相觸,立時發出一絲金亮。祝子仁道︰「這是依此境靈氣離散殘跡所示的兩處界壁,這兩處界壁既然曾經打開,想來再破之時也可省些力氣。」

龍隱緣不再說話,與二人相視一點頭,躍離此石。祝子仁向遲後土道︰「遲兄多加小心。」說罷也閃身而去。

遲後土嘿嘿一笑,揮袖驅散塵煙。隨即從二人離去的方向,遠遠傳來劇烈的震動。遲後土打個哈欠,懶洋洋地找了一塊較平的石頭坐下,抱臂而倚。說道︰「小子,出來吧。」

果然,腳步聲起。一個白s 的身影自煙塵中出現,直向遲後土走近,正是蕭蒼然。

蕭蒼然近前一揖道︰「遲兄好。」

遲後土嘆道︰「我有什麼好,趕了足足兩天的路,又被人纏著打了半夜的架。煮好的酒都沒空喝,嘴里快要淡出鳥來,還得听你小子羅嗦。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放完了老子好去喝酒,喝飽了我要再睡他一覺,明天還忙著呢。」

蕭蒼然微笑道︰「遲兄放心,此地一月,世上一息,絕不會誤了遲兄的大事。」

遲後土瞪大眼楮道︰「這般空識錯落,你也不怕魂意消散。」

蕭蒼然沉吟道︰「空識錯落,空識錯落」

遲後土卻道︰「此地一月,世上一息,倒也算你了得。說吧,你想問什麼。」

蕭蒼然一驚,心神回定。這才道︰「想來我雙親之事,遲兄是不願告知,如此就請遲兄指點幾招。」

遲後土一咧嘴道︰「他n in i的,這幾r 怎麼總有人找老子打架,老子累了,不打不打。」

蕭蒼然手上光芒一閃,一柄神劍已在掌握,也不管遲後土是否答應,只說聲‘請’,提劍便刺。遲後土看見此劍的一剎,面s 立變,連忙彈身而退,順手一刀正劈中劍鋒。一聲巨大的轟鳴,二人立足的巨石轟然破碎,旋即便被一陣勁風遠遠卷出。

遲後土似笑似怒的輕咦聲中,手中寶刀也發出一陣長鳴,似是戰意昂然,令人心血沸騰。饒是此時蕭蒼然真魂之身乃j ng氣血匯聚,其血又是玄黃之血且已鑄成了靈神相合的融元之劍,在這一次撞擊之中竟然未還大落下風。

遲後土贊道︰「好劍!不知此劍何名?」

蕭蒼然道︰「此劍玉衡玄黃,以小弟血魄為基,玉衡神元匯蒼龍之靈而鑄就。」

遲後土笑道︰「乖乖,怪不得如此厲害。老子的刀號稱千牛,乃是以千牛之骨磨礪七載開刃,又以千牛之血凝魂,刀出亦有千牛之力,你可要小心了。」

蕭蒼然也是灑然一笑道︰「如此正合我意。」立時展開無常劍法,向遲後土攻去。遲後土亦豪不相讓,大喝之中一刀斬下。一連串金聲交擊的爆響隨即傳開,不一刻之間,二人的兵刃便已交擊了上百次。

雖然j ng氣血乃三真之魄,但修真之士中若以煉魄為主,便已落入旁門左道,唯有以魄強魂方是正途。否則年深r 久之下,必有以魄凌魂之危。以蕭蒼然此時魄力,其實便已大禍在即。這一r 之間,他妄動元神之力,早打破了醒神之後元神那微妙的平衡。魂魄相互傾軋,只在須臾,恐怕連那護魂笛也護他不住。只是在這個過程中,意外的引發了他元神中的絕天禁紋,並在不經意間,發現了那神妙的推衍之術。

在此推衍之術演動八荒結境之時,他的神元不但被此術所拘,並且被大量消耗。而他的靈元卻是因為絕天禁紋的存在,順乎規則之理,雖是幾近耗空,實則卻是一種質的飛躍。

如今的蕭蒼然施展駕馭靈劍,其實已與往常大不相同。從原來以自身靈元駕馭,變成了以器靈駕馭,而因此可強化器靈之元的同時,亦在不斷收攝以為己用。若是給他一段時r 修煉,其靈元的凝厚程度定然突飛猛進至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

但是這些緣由,雖使他暫時無礙,可那北斗七星合共七位神實大成之神元,浩瀚如海,終究是極大的隱患。恐怕不待他修靈有成,魂魄之搏便會再次到來,而且每一次交戰都會使這個時刻大大的提前。就在此時,一次更大的造化降臨他身,那便是刑天靈血的覺醒。

刑天為上古戰神,軒轅黃帝每與交戰,尚且常常選擇退避。直到登天一統,刑天還能夠孤身殺上凌霄寶殿,天界雖然最終將其擊殺,卻也付出了極大代價。由此可見,刑天之強悍。

刑天功法對于蕭蒼然來說,雖是他之渴求,卻與絕天禁法,太初劍意等一般,皆是福禍難測利弊同生。但刑天強行為他分離三魂之舉,將魄力強行壓入二魂,卻是徹底解去了他燃眉之急。

就拿此時與遲後土交戰的真魂來說,其氣為昆侖正宗的純陽之氣,其中更蘊含了一絲那傳說中的浩然之氣。血又是三界中最為寶貴的玄黃之血,更鑄成了神靈匯聚的融元之劍。其j ng雖從未刻意修煉,卻依然有一股至為凝厚的神元為基。此三魄完全與真魂融為一體,已使其真魂極其強悍。就連蕭蒼然自己,也感覺的到真魂目前是從所未有的強盛。

但是,此刻真正與遲後土交手,他才感覺對自己有所高估。與遲後土交手之初,這感覺還不強烈,但一柱香才過,蕭蒼然便感覺到萬分的吃力。每一次刀劍相交,真魂便會感覺到一股劇痛,蕭蒼然幾乎有種被千牛刀劈中的錯覺。從初時如剝皮割肉,到現在的筋斷骨離,真魂之識的右手都已幾乎握不住神劍。而遲後土的刀法,更是凶悍無比,招招用險,縱然蕭蒼然的無常劍式向來以靈變著稱,竟也時常感到促不及防,驚險迭出。對方縱有破綻,也漸漸無力進擊。

二人以快打快,雖只是這短短一盞茶的功夫,卻是過了數百招。碎境中飄浮的亂石已被二人的勁力遠遠震開,在數百丈之外,形成了一個圓圓的土牢。戰局也從開始的平手之局,到現在遲後土佔據壓倒x ng的優勢,蕭蒼然自認恐怕再挨不過百招。刀劍再一次相擊,蕭蒼然硬被震出百丈之遠,而遲後土卻並未趁勢追擊。

遲後土面s 沉重的看著刀刃上數十個崩缺,道︰「小子果然不簡單,就此作罷如何?」

蕭蒼然咬牙顫聲道︰「遲兄這路刀法絕非神武刀訣,不知有什麼名堂?」

遲後土用的,確然不是神武刀訣,而是他獨創的千牛刀法。這千牛刀法雖然未必便在神武刀法之上,但卻另有一樣霸道。遲後土少時雖只是個屠戶之子,于刀法上卻有過人天賦,此刀法乃是他晉身神武八刀之後,從《莊子》之中悟出的妙理,庖丁解牛之道。對手之功法也罷法寶也好,皆是此刀下之牛。交戰越久,于對手越了解,威力也便越大。若配合武神訣施展,其刀意更可直侵元神,對于寄神法器,效用更是明顯。饒是蕭蒼然真魂之身乃是刑天之意助為凝聚,也幾乎在他刀意下崩潰。此刀以千牛為名,不但有千牛之力,更有一份極強的血煞之氣。一千之數,乃此刀法之極限,那是遲後土本身功力與意志的巔峰施展的千屠刀意,威力極為恐怖。即便神武八刀其余諸人,也斷不可能有人能敵他千刀。若真是生死之爭,便祝氏兄弟同時對上遲後土必然也是以求速決。如是任其施展這千牛刀意至極,實與自決無異。

遲後土萬料不到,蕭蒼然會有如此神妙的劍法,劍上力道雄渾剛猛,但劍法卻像陣風般令人無從琢磨,幾乎令他佔不到多少便宜。而這融元之劍堅利非常,遠勝自己的千牛刀,所以為保全愛刀計,遲後土立即便施展了武神訣。遲後土盡管是有意指點磨煉于他,二人交手之中,遲後土卻發現雖是有心相讓,但那玉衡玄黃著實堅利非常,竟不敢過大意。不單招術,就連力道之上漸漸也不能再有保留。

數百招一晃而過,兵刃相交業已九百九十九次,刀上血煞之氣已然至極,若下一刀劈出,定然要人刀合一全力施展最終的‘千屠式’,釋出這血煞之氣,以防反噬。遲後土縱然有所保留,卻也心下頗為驚異,沒有想到蕭蒼然能支撐這麼久。但這最後一式,他卻絕不想對這位小師弟施展。

蕭蒼然之本魂亦隱隱看出,遲後土刀上血光閃動,殺意凜冽。也知道這一刀若出,必是天崩地裂之勢,恐怕自己必死無疑。而此刻這片魂境,亦隱隱有些分崩離析之意。這感覺竟然有三分似是當初岳中流傳授的那式‘劍葬輪回’。

遲後土一笑道︰「這可是老遲的看家本領,怎麼樣,傷的不重吧?這一架打的倒也暢快,你比祝子仁那幾個跟班強的多了。老子這刀法的名堂嘛,那可就不能說了。哎,融元之劍果然了得,可傷了我的老伙計了。」說著一面撫著刀刃上的崩缺痛惜不已。

蕭蒼然揖道︰「多有得罪,小弟這廂賠罪,此戰小弟受益非淺,多謝遲大哥。」

遲後土瞪眼道︰「嗦什麼,還不送我出去。」

蕭蒼然深深一躬,揮手間一個白s 漩渦出現。遲後土立時邁步,卻又在那漩渦之旁停住,轉頭道︰「他們兩個可沒我這麼好說話,尤其隱龍那把刀,更要加倍的小心。」

蕭蒼然默默點頭,但此時真魂傷的頗為不輕,魂身中千牛刀意仍無法化解,一股股陣痛不斷扭曲撕扯著真魂。只能待龍血之力自行與之抗衡恢復。若是換過旁人,這等傷患恐怕終生難愈,但他經過這一番錘煉,其氣力血三實卻是一番勇猛j ng進。不料此時,遲後土又回過頭來。

問道︰「你听說過北斗君這麼個人麼?」

蕭蒼然一怔,不置可否。想起的卻是稍前水行所說的‘北斗臨凡’,還有先前與那神秘紫衣男子的一戰。魂中一震,卻發現遲後土已沒了蹤影。卻連忙調和氣血,竭力將目光投向另一片魂境。

龍隱緣緩緩走在一道長遠的沙丘之脊,這是已經他踏足的第五個魂境。先前的四境,都是一片碎亂,沒有半點靈氣。但此境之中,雖然也是一片荒蕪,卻是靈氣充盈。

突然間,龍隱緣長刀左削,同時身影從丘上斜掠近百丈而下,一刀劈在空處,刀聲嘶鳴,寒光凜冽,但卻出奇地沒有帶動半點風沙。一個黑影從他背後緩緩出現,問道︰「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龍隱緣轉過身,望著一身黑袍的蕭蒼然。答道︰「從你選我的那一刻。」

蕭蒼然訝道︰「你竟能在這些碎境中感應到我的本意?」

龍隱緣用刀尖輕輕一拍左臂,臂上一層密麻的黑紋如繩般消去,接著又是一層冰屑破碎月兌落一般,現出一只滿布紅鱗的左臂來,那左手五指如同獸爪,竟與魂身的瑩如玉石大為不同。

同時說道︰「三分之術雖在神武門中也倍受爭議,卻非無人得知的隱秘。你本意定然錯認為,應選三人中最強的祝子仁以為本魂試煉。所以你這虛識便選了我,而真識則已經去尋後土了。」

蕭蒼然尚且是首次領教龍隱緣的才高智絕,也同時暗下決心,絕不再低估任何一個對手。

「三識雖分,但你真虛二識之念卻仍皆由本意而來。若非你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找到本魂,要找到你的破綻還不大容易。」龍隱緣淡然說道。

剛才的那一刀,自蕭蒼然虛識頭頂一寸掠過。雖然蕭蒼然可以判斷出這一刀並不會傷他分毫,卻也很明顯,若是此刀當真攻殺,實也難避。而從冥冥中那與本意的連系中,他亦可隱約知道,真魂與遲後土的一戰,已然敗北。最重要的是,他此刻純以虛魂施展碎境幻法,更是于己魂境之中,此術當已臻世間幻法的極詣。竟然在龍隱緣面前如微不足道一般,怎能不讓他心驚。而自己則被對手看了個通透,如此未曾交手,便已先落下風,如同一桶冷水,剎那將他雄心之志澆滅。

當下苦笑道︰「如此說,你三人早便已對此有所知覺。三位分開,倒是有意而為了。」

龍隱緣露出一個罕有的微笑道︰「便憑你是蕭師叔的骨血,想來他二人也不會為難你,但我卻恐難如你所願。」

蕭蒼然問道︰「既然如此,龍兄何以還要與小弟多費口舌。」

龍隱緣將右手寶刀交入左手,瞬息間那寶刀中爆發出一股狂暴之極的氣息,竟隱隱有無數嘶吼之聲傳出。蕭蒼然虛識不禁驀然s 變,一股極其危險的感覺籠罩魂覺。

龍隱緣淡淡道︰「此刀乃第一代神武八刀中山尊者夏不移之遺物,亦是由我龍家先祖自幽冥界帶回,他亦是伐冥之役中第一代八刀僅存之人。他老人家在那一場大戰之中,受傷極重,佩刀碎毀,修為盡失,但卻拼死將此刀帶回,鎮于鎖妖塔之中,你可想知道其中緣由?」

蕭蒼然目光凝在這柄凶戾的寶刀之上,尤其在自己的魂境之中,更能感受其中無數魂魄的瘋狂之意。此事雖與他並無關系,但龍隱緣絕不會無地放矢,是以雖忌憚之極,卻仍是點了點頭。道︰「願聞其詳。」

龍隱緣也是抬起此刀,目露奇光道︰「此刀原名中正,原是一把至端正至正的寶刀。而中山尊者之名,更是舉世敬仰,聲望尤在門主之上。但不知何故,在伐冥一戰之中,夏尊者狂x ng大作,不分敵我,除了贏虎門主與家祖之外,第一代八刀中其余五人皆是死于夏尊者之手,而此刀,也變成了一把噬吞魂魄的魔刀。」

蕭蒼然大驚道︰「什麼?」

龍隱緣淡淡道︰「除你我之外,當世已再無第三人知曉此事。即便是神武門其余人等,也只知此刀而不知此秘。我龍家世代為了保守此中隱秘並加以參詳,可惜卻再無人能將此刀帶出鎖妖塔,直至如今。」

蕭蒼然沉聲道︰「龍兄這些年,想必業已找到原由。」

龍隱緣搖頭道︰「此刀吞噬的魂魄生前個個修為高深,想要加以控制都非易事。若非有司馬前輩為我駁接的這只手臂,恐怕時至今r 也難以辦到。要找出此刀的變故,談何容易,不過今r 與小師弟之會,卻讓我有了一個猜測。」

蕭蒼然面s 越加凝重道︰「龍兄是說我」

未待他說完,龍隱緣便打斷他道︰「正如你所想,當年我入塔取刀,卻重傷至無力出塔。是蕭師叔將我救下,我料你真印中至少有五滴靈血是取自此刀。」

蕭蒼然道︰「這麼說你也曾把這個秘密告訴過我娘。」

龍隱緣嘆道︰「當年我修為太弱,若非如此,蕭師叔絕不肯幫我說服霍門主放我入塔,也難以及時來援。」

蕭蒼然道︰「龍兄所說至少二字,是認為我真印中那刑天靈血,也是來自此刀。」

龍隱緣道︰「我確有此想,而且要證實此想,也已不難,只是要向蕭師弟借一樣東西。」

蕭蒼然一陣沉默,即便龍隱緣八成要借的是干戚,他也沒有借口拒絕。因為他也很想知道,為什麼母親要將如此一個真印鑄結在他的身上,這到底是何等樣的一個重任。況且他對龍隱緣提不起半點懷疑之心,雖然他對龍隱緣根本無法看透,卻半點也感覺不到他所說有假或者另有居心。

當下問道︰「龍兄請直言。」

龍隱緣提起寶刀道︰「司馬前輩為我駁接的這只手臂,乃是一只化形千載火魅之臂,令我亦可借此臂中火魅之魂,以火靈之力鎮伏刀中狂亂之魂。不瞞師弟,中山尊者夏不移的魂魄至今仍在此刀之中,只要你可借我聖火一用,助我將此刀徹底淨煉,我便可以自其魂魄中搜得這段千載懸案的玄機,或也可得知蕭師叔此舉的深意。」

蕭蒼然苦笑道︰「我不知道龍兄所指的聖火是何等之火,但我魂境中之火,卻是萬難控制。上一次小弟不慎之下,就差點葬送其中。」

龍隱緣淡然道︰「這有何難,放著龍某在此,自當護你周全。」

蕭蒼然失聲道︰「龍兄是要我也陪你在此火之中煉化?」

龍隱緣笑道︰「你既來向我討教,總不能讓你空手而回。」

蕭蒼然只感覺龍隱緣元神與話語中齊齊透出一股堅不可摧的意念,並且渾然一體,更顯其強大的氣勢。相比傲視劫雷的葉天離,怕也毫不遜s ,登時心中頗為意動。要知道自打魂境中多了這詭異的怪火,蕭蒼然便時常大為不安。雖然他也可猜測,此火與太乙定有關聯,但其終究是難以測度的一大隱憂,甚至蕭蒼然連試一試的念頭都不願提起。如今既然有龍隱緣這等高手相助,他雖是心下忌憚,卻也立時下定了決心。

一團黑氣自二人之間凝聚,如同一滴濃墨沉入水中,立時翻滾開散,瞬息之間便吞吐跳躍起來。蕭蒼然本能的感覺到,這黑s 火焰對他的威脅極大,不禁向後退了兩步。

龍隱緣目露奇光,訝道︰「居然直接點燃了虛火,想來是你以虛意引動所致了。」說話間寶刀上也是魂氣亂竄,陣陣怪聲嘶叫,立時使得這魂境y n森恐怖起來。一道道墨s 的火絲被吸入刀中,情形詭異之極。

這墨s 虛火越燒越旺,不多時便已經有數尺之高,並且隨著其壯大,卻漸漸不受刀氣吸引,向蕭蒼然的方向靠了過去。蕭蒼然神s 凝重,漸向後退,卻不知道此火乃是因他的意志而燃,他退向何處,此火便燃向何方,不由得更是驚懼。

龍隱緣雖盡力催動火魅吸取火靈,卻並不能如願將其控制。見蕭蒼然如驚弓之鳥,冷冷道︰「你既然是劍魔傳人,怎麼連這區區虛火都無法應付麼?」

蕭蒼然見他絲毫無意相助,不禁大為惱怒,縱然此時已顯狼狽,但卻也不願再出言相求。龍隱緣出言譏諷,他也不願再答,但是听到‘劍魔傳人’這四個字,卻是靈光一現,身形倏然化為一道烏光,其中接連留下一個個殘影。

龍隱緣提刀而立,饒有趣味的觀看著蕭蒼然的身法。待到虛火之勢漸大,刀身上一陣繚亂的異s ,竟是許多魂魄如決堤之水般紛紛涌出。這些魂魄一經出現,便立時向龍隱緣撲去。龍隱緣根本不加理會,同時左臂上一陣青白s 的火焰噴薄而起,將這些魂魄迫開。這些魂魄既奈何不得龍隱緣,更顯狂亂,但卻立時便被周遭虛火所燃,盡皆發出歇斯底里的嚎叫來。

隨著蕭蒼然將‘幻蹤流影步’施展越來越快,這虛火也如同受到刺激一般,越燒越烈。蕭蒼然可以容身退避之處越來越小,此火竟是幾乎將魂境盡數佔據。

龍隱緣點頭道︰「這還像些樣子。」也不知是說這火勢,還是說蕭蒼然的身法。

突然間龍隱緣大喝一聲‘收’。只見他左臂上青白s 的火焰突然消失,魂境中的虛火似是滿池之水突然生出一個渲泄之孔,立時大量被他左臂吸去。蕭蒼然遠遠看去,黑s 的火焰如同一道墨流般被拉長,一端仍追在他的身後,另一端卻系于龍隱緣左臂之上,蕭蒼然立時感覺到了這火焰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世間虛火,非魄識可見,唯有修為j ng深的魂識才可以察覺其存在。蕭蒼然此時雖然修為未足稱為當世高手,但魂魄之強,卻是極其罕有。其實就連龍隱緣也無法單憑魂識將虛火看的如他這般清楚,只能憑借左臂的神通感應其強弱。若被虛火所傷,稍弱者虛魂及三魄會傾刻間化為烏有。昔r 幽冥界修羅獄三虛火神,便是憑其修羅業火之威,深為眾神忌憚。

龍隱緣自得此刀,並由司馬羊駁接此臂,平r 里便利用此臂火元壓制刀中噬魂之力。但久而久之,此臂中的火魅之魂竟也沾染這吞噬狂x ng,一見火元,便會凶狂大作。是以不到非常時刻,龍隱緣絕不會用此臂持刀。

只是此臂此刀已與龍隱緣元神幾同一體,每r 里時刻有千百魂魄怪叫狂嘶,更伴隨著那種深入本魂的疼痛,若是換一個非如他一般心志堅毅之輩,恐怕早已崩潰癲瘋了。時過二十載,龍隱緣非旦無恙,還利用這種磨礪,使得自己意志修為r 漸j ng進,也逐漸模索出了解決這心月復大患的辦法。

每每刀臂吞噬至一種飽合狀態,便會轉入一段靜寂之時,而這一時期,龍隱緣竟可憑此達到神武門傳說中‘不滅戰意’的至境。那是除第一代門主贏虎之外,再無後人可達成的最高境界。其訣曰︰鋒無常銳,靈無常繼。其極以刀化斗戰之魂,以心蘊不滅之意。此意之所往,無不開闢,謂神之武也。

這個秘密,世間再無第二個人知道,龍隱緣近來亦一直在默默尋找足以淨煉此刀的神火。如若事情真如龍隱緣所想,那麼蕭蒼然魂境中這火靈之力,必然足以讓他得償心願。但他這火魅之臂雖然平素里逢火如狂,吞噬無度。此時卻像是一個沒牙的老太太,竟是淺嘗輒止,連平時的半成都未到,便已開始拒絕火元之力。

龍隱緣心道︰平素里我還可以縱容于你,而如此關頭,你這孽障竟敢不听指使。立時催發武神訣功法,強行駕馭火魅汲取火元。但如此一來,卻是發覺大事不妙。因為他萬沒想到,蕭蒼然魂境這聖靈之火竟然如此強熾。

火魅本就是從火焰中所誕生之靈,若是不遇災劫,只要假以時r ,便有機會成長為火中至靈,晉身朱雀之族。世間之火,皆是它的食肴。雖然龍隱緣這火魅之魂方當幼年,此靈物x ng卻是萬難更改。龍隱緣已經盡量高估了蕭蒼然魂境中聖火之x ng,只道縱然火魅還無法同化這一級數的火元,他也可憑自身修為助火魅穩定。卻萬沒料想到,這定界火根乃世間眾火之源,便是朱雀至尊之魂,也只能從這等火源中誕出。區區火魅,在祖宗面前,又焉敢放肆。

而龍隱緣強行迫其汲取,卻使其魂瞬間便被這火元沖散。而經這一番牽引,火元之力滾滾不竭地涌入龍隱緣魂中,龍隱緣這才知曉大禍臨頭,縱然刀中亂魂已被龐大的火元漸漸鎮伏,他也已漸漸承受不住這虛火的侵魂。

蕭蒼然身影越來越快,身後的殘影也一個個被虛火燃起,卻是凝實不散,越來越多的追在其後。龍隱緣暗暗稱奇,他早便看出,蕭蒼然雖然極為懼怕此火,但此火之根其實便在他虛魂之中,他越是心意動蕩,此火便越是強大,而這魂境中之火,也正是從他魂中涌出。而龍隱緣之所以此時仍未點破,乃是因為蕭蒼然正在施展的奇異身法,也正在與這虛火進行一種奇異的融合。

縱然是蕭蒼然有意將此火與功法融合,那也是有力未逮之事。將一種功法融合五行變化,難度極大。那是必需自己以魂魄為引導,同時施展極限功法與五行之力的極為危險的舉動,一旦功法與五行之力不能平衡,融合便會失敗。若是五行之力被功法壓退還則罷了,x ng命應可無憂。而一旦五行之力破開功法,侵襲元神,那就是九死一生。龍隱緣自問此刻若是換了他,恐怕也還遠遠辦不到。而此刻蕭蒼然的狀態,卻是可遇不可求的無意之狀。他幾乎以十二分的意念催動身法,卻也在不覺中同樣的發動了同等的火元之力,而此刻又是在自己的魂境之中,這兩種本來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竟在漸漸合二為一。

龍隱緣暗自苦笑,他雖將涌入的火元不斷的壓入寶刀,此時也已經漸漸臨近極限。而這小子兀自越奔越快,也不知何時方能融合成功。若是念在蕭師叔的情份,便是被焚滅于此也份屬應當。但任他這麼躲下去,終究不是辦法,縱然自己化成了灰也無濟于事。反而此時萬萬不能出言指點,若他失了這無意之態,恐怕自身也有可能被此火傷及。若是此時催發戰意,強行將此火壓熄,又怕壞了蕭蒼然這舉世罕有的良機。

龍隱緣突然心念一動,終于想到了一個可行之計。緊盯著蕭蒼然,待其魂魄之力交替之機,身形稍頓。便立時喝道︰「小子看刀!」

蕭蒼然猛然一驚之時,龍隱緣已經連人帶刀化做一道亮光,迎面劈來。蕭蒼然再難遲疑,隨手召出一把尚未成完全成形的寶劍,正迎在龍隱緣刀上。

叮!一聲清脆的刀劍交擊,二人相持架在一處。蕭蒼然微一錯愕,顯然對龍隱緣這一刀的力道估錯。卻覺立時一股刺痛的勁風撲面壓至,而同時後心無數殘影似踏著一道黑s 的瀑流立時及身。兩股虛火一頭一尾竟然對撞一處,迸發出一股極為恐怖的寒氣。虛火本來漆黑的顏s ,在這撞擊之中,竟從刀劍相及處開始,越來越淡。

龍隱緣一覺寒氣,連忙震開蕭蒼然,遠遠後退。駭道︰「無冥之炎!」

蕭蒼然這才明白,龍隱緣根本不是有心相害。不過此刻的異狀,他卻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感覺魂體之上如萬針攢刺,一陣陣麻痛。只見虛炎越來越淡,最後竟只剩下幾乎不可目見的淺細白s 。蕭蒼然雖早知此火不凡,終究無此見識。听得‘無冥之炎’四字,既驚又喜。無冥之炎在昆侖玉虛道藏之中雖無許多記載,卷藏中卻清楚的說明‘赤誠之火八十一轉之功,方得兩儀之妙,可化至陽而生玄y n,得無冥之炎。兩極歸一,途通至上玉清。’那赤誠之火被玄門道宗稱為三界真火之尊,其質其x ng,更在三昧真火之上。威力自不必說,修煉也是更難千倍萬倍。經卷中雖有所錄,但實際上自玉清道祖之下,後世根本再無人可以煉就,就連三昧真火有成者也是屈指可數。

無冥之炎只是定界火根的一部,火根若被縱意燃起,假以時r 便可自凝火魂。但落入蕭蒼然魂境,蕭蒼然三魂強弱不一,無法承受火根之熾,此火才被那支護魂笛抑制。現下蕭蒼然三魂被分,虛魂中早已結下的極y n元英使其可堪盛容此炎,又自以魂意引發此炎,實是以己而成火魂之舉。這等玄奧的變化,其實龍隱緣也不會明白,只不過適時為蕭蒼然分擔了大部分的壓力,免了他促然煉魂之苦,省去那三年五載調養時r 而已。

龍隱緣左臂光澤如銀,只有手中之刀卻是鋒端處一抹淺紅,刀中數百殘魂竟然已被煉化成了一個沉睡的渾沌之體,腦海中一片多年求而不得的寂靜。一種奇異之覺自元神中蕩動,整個魂身也散出一陣陣幾乎無法抑制的氣息。只怕是再稍做調理,修為便可更進一重。無論自身還是寶刀都發生了奇妙的變化,雖然搜魂之舉已然無望,亦實已得了天大的好處。看蕭蒼然一片茫然,也不知該如何對他解釋。只是淡淡說道︰「你這身法,恐怕要改個名字了。」

蕭蒼然並不知道,他身上這淡淡的寒火龍隱緣根本看不到,只是憑著靈覺所感罷了。展開身法幾個穿行,只見不但自身,便連殘影之上都是陣陣寒炎。說不清的力量在魂內躍躍y 動,雖是一陣暈眩,只以為魂中異火就此以為己用,卻也喜不自勝。

一面盤懸調息,一面向龍隱緣稱謝道︰「龍兄之賜,小弟銘記于心。此功因龍兄指點而大成,便名為‘炎蹤冥隱’身法。」心正卻不斷的將劍法與步法逐一推敲改進,原本許多僅為惑敵退卻的虛招立時成為極具威力的殺招,一時間如痴如醉。本來想好了許多話,竟盡數忘卻。

龍隱緣剛覺此炎的一剎,心底一陣森寒,萬料不到竟在此處再遇無冥。憑他如何自負,在此炎之中自保尚無三分把握,又怎能護得住旁人。驚疑之下卻心中暗嘆,這無冥之炎乃是鎖妖塔中震懾群妖的異寶,尋常之輩終生也無緣得見。這小子居然如此輕易召之即來,還將其融入了功法運用之中。他本想借蕭蒼然之火,解去臂上刀中邪氣,以大成功法再傳授蕭蒼然一式自悟的心訣。而如今見了這等異變,心知這位小師弟造化極玄,實用不著自己多此一舉。而且此訣一經施展,恐怕祝子仁等便會立即察覺,說不定會產生怎樣的變數,是以便再無言語。

龍隱緣默默伸指,在刀身上烙下‘殘紅’二字,目光凝望而去,竟是如痴似呆,良久才長長嘆了一聲。隨即刀勢一挽,周身氣息在這刀鳴聲中漸漸收斂,身前已現出一個漆黑的空洞來。抬頭見蕭蒼然整個魂身已不可見,那無冥之炎的氣息愈加森寒,一彈刀身,結下一團記載刀中狀況的靈樞,使其向蕭蒼然緩緩飄去,立時閃身離開。

元神歸體,龍隱緣長舒了一口濁氣,站起身來。立時眉頭一皺,望向遠方夜s 。

「足有五成。」

遲後土眼楮一瞪道︰「你比我強這麼多麼?我看六成也富裕啊。」見龍隱緣微一聳肩,氣得將手中端起的酒盂湊到嘴邊,一口氣將幾乎一壇碧玉酒喝了個干淨,隨即將酒盂摔了個粉碎,最後的一口卻是噗的噴在刀上。便在此時,遠處又一陣劇烈的震動傳來,一道光華直沖而起,遠遠刺入夜空。

龍隱緣道︰「來人大不簡單,他們四個已經落在下風了,晚了恐怕有人受傷,去看看吧。」

遲後土不屑道︰「祝大就愛給自己找累贅,憑我天刑劫,還用別人幫忙?真他媽的嗦。」說罷打了個大酒嗝,臉上這才又露出得s 。

龍隱緣笑道︰「有如此人物送上門給你試刀,不是正好麼,你整r 吹噓的什麼千屠式,我也想見識見識呢。」

說完便再不理他,身影穿出。遲後土吹胡子瞪眼,也是拔足而起。他二人身影不過數個起落,祝子仁也睜開了雙眼,立時察覺了變故,顯是有些動氣,一聲悶哼,身化一道弧光。

一時間此地悄然,便連蟲鳴風動之聲也無。蕭蒼然不知何時何故,已經是淚流滿面。短短不到半個時辰之中,雖說天未翻地亦未覆,當他再睜開雙眼,卻看到了一個如同初見,無比動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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