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游俠傳 三、新朋故友(上)

作者 ︰ 三國阿飛

許昌在公元前兩千多年就有人居住,稱許,屬豫州之域。公元前一一二二年,周滅殷紂,武王封文叔于許,稱許國。春秋時期,許被鄭滅。戰國時期,許昌之地分屬于韓、魏兩國。公元前二二一年,秦統一六國後,許設立縣,屬穎川郡轄。兩漢時期,仍屬穎川郡。公元一九六年,曹操迎漢獻帝遷都于許。

九月十三日,司隸校尉府後院。演武場。

我坐在場邊的一張胡床上,微笑著看著場中。

演武場上有兩個人正在比武。

時間過得真快,我擔任司隸校尉快兩個月了,真是閑得無聊之極。

說起來,我這個司隸校尉還是曹操讓給我的。他雖然是丞相,卻一直兼任司隸校尉,不肯放手。連這個府第,原來都是屬于曹操的,府內屬官衙卒侍奴佣婢,全都有,只不過一直空著,他沒有過來居住過。八月在官渡的時候,曹操為了把我從虎豹騎督帥的位置上弄下來,才忍痛將司隸校尉這職務讓了給我。由此也可見這職位在他心目中有多麼重要了。

司隸校尉,主要執掌督察推舉百官,督率京城徒隸,查捕京師以及附近州郡奸邪和罪犯,並領管一州。簡稱司隸。主要屬官有︰都官、武猛、督軍諸從事,門下、省事、記室、諸曹諸書佐及主簿等。雖然只是地方三品,但權力甚大,不但掌握許都的整個外圍的城防力量,而且可以直接參與朝政。後世史學家有人稱此官有現代國家里「反對黨首領」的形象。袁紹也曾擔任過這一職務。

因為曹操一直以丞相身份辦公,所以司隸校尉府原來的屬官沒有配齊,只有兩個。加上我帶來的趙玉和公孫箭,我現在的手下正式屬官也就四個人︰都官從事徐宣,武猛從事趙玉,督軍從事公孫箭和主簿韓毅。陳矯和李齊一回到許昌,就被急需人手的代尚書令、中軍師荀彧借調了去。我一則比較敬重荀彧的為人,二來反正也沒什麼事,府內的一切事宜,在主簿韓毅的安排下,都井井有條。所以也就爽快答應了他。

場上比試武藝的是徐宣和公孫箭。

徐宣原任城門校尉,一直是許昌城外圍防護力量的第一領導,本來,如果沒有我,再過個兩三年他也很有機會坐上司隸校尉這個寶座。現在我來了,曹操只好把他平調到司隸府任都官從事,成為我的第一屬官。

我也很明白,這徐宣是曹操的心月復,安排在我身邊,無非是監視我而已。

因為原來是按曹操的等級來建造的,所以雖然曹操崇儉,這座司隸校尉府仍然非常寬敞闊大,我武功未復的那幾天,隨便在前府、後堂走幾道門都覺得遠,痊愈之後強了一些,也還是覺得地方大。按設計者的眼光,這個演武場是本府最需要地方的一塊專用設備,所以更是大得驚人。

但徐宣和公孫箭二人在場上的表現,卻使所有觀戰的人都生出一種感覺︰地方太窄!公孫箭已屬于高大魁梧那種類型了,徐宣卻還比他高一頭,寬一肩。二人武功又都是走的陽剛路子,公孫箭運掌,徐宣輪拳,這一場拼,打得震天動地,塵飛十丈。

阿櫻坐在我身邊,有些擔心地說道︰「阿飛,他們打得這麼凶,讓他們停了吧?」

我微笑道︰「你擔心公孫箭?」

趙玉站在我身後,道︰「嬸嬸不用擔心,公孫大哥的武功我知道,他是內陰外陽,非常奇特,就算輸了,也不會輕易受傷。」

阿櫻擺擺手,道︰「讓你叫我阿櫻姐,你沒听見怎麼的?怎麼還嬸嬸、嬸嬸的亂喊?」

趙玉看看我,嘿嘿笑了。

我明白趙玉這孩子在軍營里混了大半年,野性收斂了許多,心想︰「他有我這個飛叔,你一輩子也別指望他叫你姐姐了。」忽然想起他在汝南急不可待叫杜似蘭姐姐的情景,不禁微笑道︰「阿櫻,別難為他了。他已經認了一個姐姐了。」

阿櫻奇道︰「是嗎?那是誰啊?」

我看著趙玉也嘿嘿笑了兩聲。趙玉的臉立刻全紅了,轉身就跑。

「飛叔,我去練九陽功了!」

這小子精乖,這臨走拋下這句是向我告饒︰別把我的事說出去。因為我每次一听說他去練九陽功,心里就特別高興。

「算你听話。」

這時間場上情勢又變,徐宣雙拳一收,兩腳連環,橫掃直踢,聲勢更為驚人。公孫箭卻忽然勁道內挫,雙臂如環,使出一種小巧軟綿的短打功夫,徑向徐宣欺身搶上。阿櫻性子直,見到這種變化,便把趙玉的事給忘了,道︰「這會兒好看了,一剛一柔,一長一短,恰恰相反。」

我看了數招,隱隱感到公孫箭似乎有點吃力,暗暗心驚︰「從來都說柔能克剛,怎麼公孫兄加了內力,變了綿式,反而更像支持不住的樣子?」

又過了片刻,公孫箭頹勢更顯,連阿櫻也瞧出來︰「阿飛,公孫從事是不是今天精力不足啊?停了吧?」

我皺皺眉,剛才說停倒沒什麼,雙方勢均力敵,難分難解。現在公孫箭輸相已露,再這麼叫停,那不是明顯欺負人家徐宣嗎?

正在此時,只听西邊有個人叫道︰「師父,師父。」雖然隔著幾道牆,還是清清楚楚。

我一听這聲音,腦袋頓時有點嗡嗡,這孩子,怎麼天天纏著我啊!忙站起身,道︰「我先躲一會兒。」

阿櫻看看我,似乎想笑,強忍住站起來,道︰「徐大人,公孫大人,兩位快來幫阿飛找地方。」

場上二人拳掌一交而退,各自退後數尺。公孫箭輕微喘了口氣,道︰「徐大人拳力沉厚,遠勝于我,我輸了。」

徐宣雙目凝視公孫箭片刻,道︰「公孫大人客氣,你我不分上下。」

阿櫻叫道︰「你們就別廢話了,快去幫阿飛擋住那臭小子。」

徐宣和公孫箭齊道︰「是。」

這時,那人又叫︰「師父,師父,你在哪兒?」聲音卻又轉到北邊。

徐宣剛邁出的腳又收回來,遲疑道︰「是曹大公子?」

公孫箭道︰「我去。」

阿櫻笑道︰「是曹二公子。」

公孫箭急忙停下,道︰「還是徐兄去的好。」

徐宣搖搖頭,沒辦法,誰讓曹彰比較喜歡他呢?邁開大步,向中門走去。

公孫箭道︰「飛帥,末將帶您走那邊。」引著我和阿櫻朝另一個門走去,和徐宣正相反。那是司隸府一個很少有人知道的小門。

我苦笑一聲︰「你別老飛帥飛帥的,我早不是虎豹騎的督帥了。」

阿櫻笑道︰「是啊,該叫飛侯。嘻嘻,飛猴子。」

公孫箭道︰「末將以為飛帥總有一天還會是飛帥的。」

阿櫻點點頭︰「這是肯定的。伯父現在在前方現在比較順利,等遇到麻煩,他就會想起阿飛了。」

我搖搖頭,不再說話,心想︰「曹操最近在倉亭大勝,已將袁軍的最後信心徹底擊垮,徑渡黃河,直搗河北,指日間事。他現在根本不用再考慮用不用我的。」

快走到門口,我忽然想起件事來,心里微微一動,停下腳步,道︰「你們從這兒走,我從大門出去。」

阿櫻也停下來,奇道︰「怎麼?」

我笑著在她耳旁嘀咕兩句,阿櫻恍然大悟︰「哈,還真是的。我怎麼就沒想到。那好,我們就逗逗他們。嘻嘻!」招呼公孫箭,依舊往前走。

我的府第有三個門,分布南、北、西三方。我轉回去,直接向通往司隸府大門的西邊溜去。

許都城東西成長方形,城內以一條東西橫街將城劃分為南北兩區,北區地勢較高,宮城集中建于北區北部,以南設立國學、明堂、靈台,東部建衙署,西部置苑。南區主要是居民區,有長壽、吉陽、永平、思忠四里。

我的司隸府和大部分政府機關都在本城北區的東部,也算是個比較大的衙門。現在大概上午十點來鐘,街上人開始多了起來。我信步出門,折向南行,想去長壽里看看我新認識的幾位朋友。

剛走沒幾步,忽然覺察身後有些動靜,運起內力,側耳細听,卻什麼也沒發現。心想︰「好啊,這人動作真輕。」深深吸口氣,心里開心起來。

平時我很少一個人出門,一出來就前呼後擁,一大堆人緊緊跟著。阿櫻說這是規矩,都這樣的,而且我傷剛好,如何如何。我剛露出點不同意見,她居然立即就把荀彧、魏諷等一班許昌重臣都給請到司隸府,明著是跟我解釋政府工作制度,實際上著著實實把我教訓了一通。我也煩不過,那以後很少出府,除了每天一次的早朝,偶爾出去拜訪一些朋友外,整天在家休養生息,或觀舞弈棋消遣,或以看部下練功對打為樂。有阿櫻陪著,倒也樂趣融融。

不過一憋倆月,再好的人也會悶的。今天我略使小計,這一出來,就踫上這等身手敏捷的高手,精神不由一振︰「好家伙!」也不回頭說破,便往長壽里走去。

許昌城南區分為四個大塊,長壽里和吉陽里在西,永平里和思忠里在東,中間是南北方向的一條很寬的長街,和北區的馬行街對應,名為步行街。與北區的馬行街餃接,可以並排走四輛大車。

長壽和吉陽里面住的大都是強制集中的平民百姓,永平里和思忠里住的則是各地投奔曹操的世族大家、強宗巨豪,以及他們的部曲。像永平里的李典宗室,族人約三千余戶,人口有一萬余人。思忠里張繡的親戚也有近千戶,四千多口。曹操其他部將臣屬的宗人沒有這麼多,但拖兒帶女,拉三攜四,也都有不少。相比之下,長壽里和吉陽里兩個地方真正的老百姓就顯得不足了。所以,曹操的一些敵人,如袁紹、劉表等,曾譏刺許昌是「巨族之都」。

走到南北區交界的十字路口,我正準備看看地形再做打算,忽然一愣︰「大公子,怎麼是你?」

面前站著個十余歲的清秀少年,頭扎素幘,身穿白袍,卻是曹操現在的大兒子曹丕。曹丕恭身行禮,賠笑道︰「師父,丕兒在這兒等您多時了。」

我心里暗叫一聲倒霉,躲來躲去,這傲氣小子怎麼在這兒候著?道︰「難道今天你們三兄弟一起出動了?」

曹丕笑道︰「是啊,師父。阿彰、小植他們不听我的,阿彰非要直接進去求您,植弟卻跑到側門去堵,結果還是讓我在這兒踫上了。」

我打量他幾眼,道︰「你怎麼知道我會到這里來?」心想︰「雖說這小子以後代漢稱帝,可是他難道真如此厲害,這麼小就這麼會算計?」

曹丕道︰「是仲達教我的。」

我微微一怔︰「司馬仲達?那個不肯為丞相所用的司馬懿?」

曹丕道︰「就是他。他雖然因病不願出仕,卻是個真正的大賢,我一向得他教訓最多。」

我好奇起來︰「怎麼沒見史書上說過?」道︰「有大賢教你,那你還攔著我,叫我師父干什麼啊?到底想跟我學什麼啊?」

曹丕忙道︰「司馬先生教我們文的,飛侯你教我們武學。我們三兄弟不是早跟您說過,要跟您學那天下無雙的混沌破天戟法。」

嘿,真用心啊!前幾次只模模糊糊說要跟我學武藝,現在連我編的那什麼破戟法的名字都打听出來了。

「許昌高手無數,你們為什麼一定要跟我學?」在許昌的各大世家宗族里,名聲響亮的武學高手真很有幾個,還有軍中也有許多非常厲害的,像徐宣,他的武功又是剛猛一路,應該最受這些小孩子的青睞才對。

曹丕頭搖搖︰「我不喜歡他們,我只想跟飛侯您學。」上前拉住我胳膊,求道︰「師父,您就收下我吧?要不,我跟您跪下了?」

我急忙拽住他,不讓他身體沉下去。這時候忽然又感覺到那身後高手的信息,暗暗一驚︰「他還在?那就是說他一直跟著我,根本沒有離開過?」他跟著我並不希奇,奇怪的是中途好幾次我都丟失了他的信息,剛才我甚至以為他已經走了,所以專門停下來。想不到他跟蹤的技巧如此高明,居然在我十分警覺的情況下隱蹤潛跡。

我頓時興奮起來。自來到三國,雖然遇上很多高明之士,甚至包括淳于賓這類比我還稍高一籌的絕頂高手。但真正能避過我耳目感覺的,這還是第一位。

我看看曹丕︰「那好,我就收下你。」

曹丕興奮道︰「真的,師父?還有阿彰和小植,他們也要拜您為師。」

我側耳用心听那跟蹤高手的信息,道︰「好,都收。你們三個我全都收。」

山子道的住宅非常簡陋,只有兩間草屋,一大一小。他是個棋痴,既沒有父母,也沒有妻兒,一個人自由自在鑽研棋道。他把大的那間專門騰出來當對局室,雜七雜八的東西都丟進那間小屋里去。小屋有張還算軟的榻,不過是給臨時來訪的客人使用的,平時他自己就睡在棋室里。

他的棋室內非常整潔干淨,而且帶著一股清香。

我一走進屋就聞到了,道︰「咦,奇怪,子道兄,怎麼這麼香?」

山子道瞅一眼我身後的曹丕,點頭為禮,向我笑道︰「朋友送的。」

我奇怪道︰「前天你到我那里,我怎麼就沒聞到?」

山子道笑道︰「飛侯鼻子有這麼靈嗎?」

我伸袖在鼻前嗅嗅,道︰「這種香好像很潤衣服,應該不會很快消失。」

山子道請我們在席上坐下,擺開棋盤棋子,道︰「日日一局棋,事事都順心。不談閑事,下棋下棋。」

我笑道︰「又來了。」見他又準備拿那塊黑布蒙起臉,感到奇怪,道︰「喂,上回你就這樣,我沒好意思問你。這次你怎麼還這樣啊?男子漢大丈夫,丑就丑點,有什麼大不了的?」

山子道停下手,道︰「我是怕對弈動中間局勢緊張,你正在思考的時候,偶然看見我這付尊容,可能驚著神,定不下心來。以前郭凱、王九真他們經常為此抱怨我。從去年開始,我在下棋的時候就以黑巾遮面了。」

我恍然,看看他一張坑坑窪窪,奇丑無比的臉龐,道︰「原來你是為對手著想啊?嗨,哪兒有這回事?你們許昌四大名手,數你子道兄最強,郭兄他們只是為輸棋找借口罷了。」心想︰「俗話說人不可貌相。真是有道理啊!這山子道怎麼看怎麼不像是玩圍棋這種玩藝兒的,可他還就是這時代最了不得的棋士。」

山子道一邊擺勢子,一邊道︰「飛侯,現在不能再說四大名手,應該是六位了。」

曹丕在旁坐著插口道︰「是啊,我爹爹,我師父,他們兩位加上,正好是六大高手。」

山子道道︰「大公子,你已拜飛侯為師?」

曹丕笑道︰「是啊,剛才師父已經答應收我們三個為徒了。」

山子道拱拱手︰「如此真該恭喜三位公子,拜得好師父。」

曹丕咧著嘴笑︰「謝謝山先生!阿彰和小植他們還不知道呢。」

我道︰「子道兄,最近許昌又來了什麼棋道高人?」曹操那是什麼身份?怎麼能跟一幫下棋的混在一起?山子道再糊涂,也不會糊涂到這種程度。

山子道微笑道︰「不錯,昨天孔桂兄已從江東回來。」向曹丕道︰「大公子,丞相乃千金之軀,如何能屈尊降貴,和我們這些下等藝人並列一處?我說的另有其人。」

我道︰「哦,孔兄回來了?他帶回了江東二聖?」嚴子卿、馬綏明,天下聞名的兩大棋聖。二月我和池早剛來到許昌時,曾經以與他們切磋為借口推搪曹操的挽留,曹操受我啟示,居然立刻派孔桂和我們一起下江南去請他們北上許都。後來我和池早雖然沒走成,孔桂卻還是自己去了。

山子道微微點頭︰「其中之一,鐵匕馬綏明。」

「哦,他棋力如何?」

曹丕也很有興趣地往前湊湊。

「還沒下過。不過看他氣度眼神,很不一般。」

「肯定比不上山先生你。」

我微微一笑,曹丕今天高興,話也好說了。除了少數幾個人之外,平時他對人可是非常傲慢無禮的。

山子道搖搖頭︰「這位馬先生手底下到底怎麼樣,我們都不清楚。他能得享棋聖之名,定然非同尋常。雖然我想也許能和他一拼,但也許一上場就會大敗。」

我道︰「他既然來了,肯定要和你們四大名手比試比試,子道兄可該早作準備。」

曹丕卻道︰「山先生何必長他威風,滅己銳氣?你是我許都棋道最厲害的第一高手,你若不行,那我們豈非給小小的江東之地給壓下去了?」

說著就露了餡,原來他關心的是國家的體面。

我瞧瞧他,心想︰「國清才子貴,家富小兒驕。你蛋大一點,居然就這麼官腔十足,可沒你那倆弟弟可愛。」曹彰性情憨厚,曹植言辭無忌,都比曹丕有趣。

山子道微一沉吟,曹丕雖然年幼,可是當朝相爺的公子,不能亂說的。

「雖然我可能不行,但我許昌自有高人,不怕會輸給外人。」

曹丕清秀的臉上慍意更顯,謙虛也不能這樣啊?道︰「許昌四大名手以先生為首,你都不行,還有誰行?」

山子道道︰「其實四大名手,棋力都在伯仲之間,飛侯是開玩笑罷了。不過,」他笑一笑,臉色忽然非常嚴肅起來,「如果真要不丟我們許都的臉面,只有飛侯去迎戰馬綏明,可有必勝把握。」

曹丕雙手一拍,臉色頓時晴朗起來︰「對啊,有師父在這兒,怕他什麼棋聖棋賢?」

我苦笑一聲,你山子道這麼一推,就把自己月兌得干干淨淨。不過對江東二聖,我倒是很想領教一下他們的手段。所以也沒明確表態說行不行,改口道︰「下棋下棋。」擺上勢子,對弈起來。

山子道蒙上黑巾,腰一弓,脖一歪,就再不說話了。

這時代最頂級的棋手,在我這現代人看來,與我們的水平相比差距還是很大的。主要是一個境界問題。古代棋士的眼界大都很窄,布局左右就那麼一兩個玩來玩去,官子也粗糙。惟一可提的只是他們的中盤戰斗力都很不錯。這樣的棋藝我說讓二子雖然顯得過分點,但讓先是絕對有把握贏的。當然這也得益于他們和我的對局比較少,如果下上一年,估計他們的棋藝就會大長,個別特別有天賦的高手能領悟到現代棋風的精華,也許還能與我一爭勝負。

但現在,這時代還沒有我的對手。

奇怪的是,一邊落著子,我一邊忽然就想起那跟蹤高手來。胸中頓時一凜,腦子里忽然就有些雜亂起來。

這麼一分心,幾十手以後,局勢並沒有如我想的那麼開始能夠把握,反而是一種我的控制力呈現弱勢的情況。我看看山子道,只看得到他的雙眼,他眼楮熠熠閃光,只盯著棋盤方寸之地,毫不分神。

這就是他比許昌其他三大高手強的地方,局勢佔優的時候更加專心。自然,這時候問他什麼問題都可能踫一鼻子灰。我暗暗後悔沒在開局前問他。但看看身邊聚精會神觀弈的曹丕,又想道︰「有這小子在,今天根本不能開口。」

如此一想,心里漸漸平靜下來,精力也能夠凝注于圍棋盤上了。

中局鏖戰正酣,盤上殺得昏天黑地,也許江東棋聖馬綏明的到來激發了山子道內心潛在的競爭意識,也許是前天的惜敗令他非常的不爽,今天他下得分外的出色精彩。

屋里三人都是沉迷其中,沒辦法讓眼楮離開片刻。

山子道下出一著蓋穿,纏繞上我的兩條大龍。我心中一驚︰「好著。」這時忽然生出警兆︰「好熟悉!難道……對,就是他!」

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那一路跟蹤我的高手信息,卻又一次清晰地傳遞了過來。

他還在附近!

山子道閃亮的雙楮忽悠一閃,掃了過來,他已經感應到我心情的波動。

不管什麼行當,到了一定高度其實都是相通的。

我嘆了口氣,爽快地推枰認輸了。

曹丕滿臉惋惜之色,手指在棋盤上指指點點,說三道四。山子道默默取下黑巾,垂目看著紋枰。

這是他下完一局之後的定式。自己默思一會兒,再和對手復盤。

可是今天我無法再等他了。

我當即告辭,沖出屋去。

一直到又跑到大街上,我仍然未能感覺到那人的一絲氣息。

他又消失了。

曹丕氣喘噓噓地追上來,道︰「師父,為什麼走那麼急啊?」

我向路南掃了一眼,道︰「我輸了棋,心里不高興。」

曹丕呼口長氣,笑道︰「師父你不是那樣的人。」

我又向路西看看,道︰「哦,那我是哪樣的人?」

曹丕道︰「師父心地仁慈,寬宏大度,世人皆知。又豈會為了一局棋而動肝火?」

我心頭微震︰「這臭小子真才十三歲嗎?」向東邊瞧一眼,眼角卻瞄到北街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阿櫻。

阿櫻急步走過來,老遠就喊︰「阿飛,你跑哪兒去了?純叔等你很久了。」後面跟著她的兩個侍婢紅兒和葉兒。

我迎上去,道︰「阿櫻,什麼事這麼急?」

曹丕道︰「師父,可能是子和叔要回前線,來跟你告別的。」

曹純?我一愣。在許昌呆了一個多月,曹純時不時常來看我,他的身體狀況我很清楚,比幾個月前好不到哪兒去,根本不適合上前方軍營。

「是曹大人嗎?」

阿櫻一把拉住我,一眼看到曹丕︰「好啊,桓老二,原來是你拖著阿飛啊!」

曹丕忙往我身後躲︰「櫻姐,不關我事,不關我事。」

我微笑道︰「阿櫻,算了,我已收了他們三兄弟為徒。」

阿櫻先是一呆,接著忽然笑了起來︰「你真的收下他們了?」

曹丕從我身後露出頭來︰「是啊,飛侯親口答應的,我已經磕了頭了。」

其實連跪都免了。

阿櫻一指曹丕︰「哈哈,桓老二,那你以後得叫我師娘了。」

曹丕啊一聲。阿櫻雖然還沒跟我正式成親,可曹操夫婦、夏侯淵夫婦等主要長輩都已完全同意,舉行婚禮只是遲早的事。本來曹丕和阿櫻同輩,這回拜了我為師,順帶自然就比阿櫻矮了一輩。

阿櫻樂得手舞足蹈︰「桓老二,這回你還能狡辯什麼?還不過來給師娘磕頭請安?」

曹丕轉身就跑,叫道︰「師父,我去找阿彰、小植他們去。」

阿櫻道︰「桓老二,往哪兒跑?」舉步便追。

我急忙攔住她︰「別追了,回去見曹大人吧。」阿櫻的輕功了得,真要追起來,曹丕肯定沒跑。雖然我很喜歡阿櫻的青春活力,可在這麼多人的大街吵鬧,實在不成體統。我可是兼管治安的司隸校尉,怎麼可以縱容自己的老婆亂來?

阿櫻大聲沖曹丕的背影叫道︰「算你小子運氣,下次再叫師娘。」嘻嘻哈哈拉著我,轉身往回走。

路上,阿櫻忽然問我︰「阿飛,我叫純叔,你肯不肯也叫他一聲純叔?」

我猶豫一下,道︰「當然可以。」

阿櫻看看我臉,道︰「算啦,知道你不願意,不強迫你了。」

我道︰「真的,我是真的願意。」

阿櫻搖搖我的手,道︰「你有這句話就行。純叔比你大不了兩歲,你們又一起兄弟般地過了半年,你肯定不習慣的。」

阿櫻的手小,我左手被她右手輕輕拉著,這一晃,差點松月兌了開。我忙反手一握,把她的柔荑包住,緊緊捏住。回頭看兩個婢女離得比較遠,低聲在她耳旁道︰「為了你,我叫他爺爺也行啊!」

阿櫻一呆,過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那你豈非要喊我嬸嬸?」這話聲音比她平時說話也低了很多。

我微笑道︰「下輩子也別想。」

阿櫻哈哈大笑,後面丈外的小紅小葉也都捂著嘴笑。顯然阿櫻的話她們也都听了去。

又走了幾步,阿櫻低下頭,臉上現出思索的樣子。我在她身旁看著,覺得特別有趣可愛。阿櫻很少有這麼用心的時候。

默默走過了幾里路,快到我的司隸府了。我眼尖,看見大門口站著兩名武將,一個是徐宣,另一個只瞧到背影,非常熟悉,略一回憶便想起來,竟然是宋亮。

怎麼會是他?

自我走後,宋亮一直和曹休、典滿一起統領虎豹騎,近兩月來捷報頻傳,戰功卓著,深得曹操賞識,已升為強騎校尉,和曹休、典滿並稱領軍三虎。單論職餃,已不在我之下。這麼重要的將領,在這麼重要的時刻,為什麼會突然回到許都?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阿櫻卻似乎沒有準備,被我帶得有點身形不穩。我急忙停住,道︰「怎麼,阿櫻?」

阿櫻看著我,道︰「人都要死的,是不是?」

我道︰「是啊。」

阿櫻道︰「那你說人有沒有下輩子呢?」

「嗯……,可能吧。」看著阿櫻一臉渴望的神情,我實在不忍心告訴她,人一死,就什麼都沒了。

阿櫻歡然道︰「那阿飛,你說我們下輩子還做夫妻,好不好?」

這時徐宣也看到我們,跟宋亮招呼一聲,倆人向這邊急步走過來。宋亮邊走邊叫︰「飛帥,飛帥。」

我對阿櫻道︰「那當然。」轉頭道︰「宋亮,你這些天過得好啊!」

宋亮搶步上來,低頭便拜︰「飛帥,可想煞宋亮了。」

我忙松開阿櫻的手,上前扶住︰「現在我可受不起你這一拜了。快起來吧。」

宋亮起身,又向阿櫻見禮︰「宋亮見過櫻夫人。」

阿櫻笑道︰「算了,別人亂叫,你宋大人怎麼也跟著亂叫?」說是這麼說,臉上還是眉開眼笑,非常高興。

宋亮退後一步,看我兩眼,道︰「飛帥精神。更勝從前。」

我笑道︰「別再拍了。哎,你不在倉亭指揮虎豹營的弟兄,怎麼回許昌干什麼?」

宋亮神色一黯,開朗的臉上頓時罩上一層烏雲。

徐宣在旁插道︰「飛侯,曹純大人現在府中等候您。」

我心中狐疑,道︰「好,那我們進去再說。」

徐宣道︰「飛侯,屬下去巡視四城。」

我知道他因為我們舊日同僚久別重逢,想讓我們好好聚聚聊聊,所以托辭離開。其實現在正當曹軍節節勝利之時,其他各路勢力都瞪大著眼默看事態發展,誰敢這時候跑來許昌鬧事?道︰「有勞徐兄。」

徐宣向我行了一禮,便轉身而去。

進得府內,老遠就看見曹純正在我的客房里來回踱步,公孫箭站在一旁。我跟他很熟,關系也一直不錯,笑道︰「子和兄自從封了侯爺,就再也坐不安穩了。」

曹純轉頭見是我,道︰「難道你不是侯?」

我倆一起哈哈大笑起來。我跨進門去,請他上坐,招呼大家都坐。現在我生活安定了,府里什麼都全,客房里胡床案幾,應有盡有,大家就不用再坐地席了。屬役獻上蜜水。曹純只輕呡了一口,便放下杯,道︰「阿飛賢弟,我此來是向你辭行的。」

我看看阿櫻,笑一笑,想道︰「這賢弟二字,你這純叔整天掛在嘴上,你讓我怎麼改口?」阿櫻翻了我一眼,向曹純道︰「純叔,你身體能頂得住嗎?」

曹純意味深長地看我幾眼,道︰「我是被逼無奈,情非得已啊!」

我微微皺皺眉,心想︰「曹純這話什麼意思?他看我干什麼?難道他有意讓我替他去前線?」上前線我倒是很喜歡很樂意,但一想到再跟曹操一起共事,心里就發毛,危險系數實在太大,毫無安全感。

側手坐在一塊的宋亮和公孫箭互看一眼,也都覺得曹純話中有話。他倆是很希望我上前線指揮作戰的,宋亮便道︰「末將此次回來,主公吩咐,議郎大人如能再回軍營最好,若大人身體欠妥,可請飛帥代替,也是一樣。」曹純還比我先封的侯,我是官渡亭侯,他是平鄉侯,比我高一級。但宋亮在軍中習慣了叫議郎大人和飛帥,所以也還是這麼亂叫。

公孫箭道︰「是啊,軍旅生活嚴酷,曹侯貴體欠安,不如請飛帥替您前去倉亭。」

曹純掃一眼他二人,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一閃而沒。

阿櫻道︰「純叔,你笑什麼啊?大家都是說正經的。你身子弱,朝野誰不知道?讓阿飛替你去,不也一樣可以鎮住阿休和小滿那兩個混球?」

曹純又笑了一下,然後笑容凝固在臉上。這回明顯可以看出來,他那是苦笑。

我吃了一驚︰「阿櫻,你說什麼?阿休和小滿怎麼啦?」

阿櫻道︰「嗨,反正都要說的。宋亮,你就都告訴飛帥吧。」

宋亮看看曹純,曹純點點頭,道︰「直說就是。」

宋亮清清嗓子,就把最近一個多月來前線發生的大事簡明扼要地講述一遍。

自曹操在官渡夜襲烏巢,一把火將袁氏主要屯糧燒了個精光,特別是大將張郃高覽投降曹軍之後,袁營上下人心惶惶,兵無斗志,將懷離心。曹操乘勢出擊,他首先采用心理恐嚇戰術,命人將烏巢守將淳于瓊及其四員副將的首級、烏巢全部袁軍官兵,約七千人的鼻子陳列于陣前,又將割去了唇舌的牛馬驅向袁營。目睹慘景,大部分袁軍魂飛膽喪,加上張郃高覽從曹陣上親自喊話,令袁軍士氣徹底瓦解。曹操立刻令曹休、典滿等率虎豹騎沖擊袁軍,隨即更投入所有步兵,發起最猛烈的攻勢。袁紹禁約不住隊伍,驚慌失措,和袁譚等人在八百親衛的護衛下搶先逃過黃河,進入北岸蔣奇的營寨,始定驚魂。

被主帥丟棄的十萬將士,因為沒有得力大將指揮,個個如同無頭蒼蠅,面對凶悍的曹軍,毫無還手余地,各不相顧,四散逃竄,幾乎沒什麼有力抵抗,死傷數萬,剩下的稀里糊涂便當了俘虜。現場總指揮曹休惱恨他們為袁紹賣命,又懷疑是偽降,下令全部活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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