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明華容指的方向一看,眾人這才發現,帶她過來的那丫鬟手中捧著個包袱。
明若錦頓時沉不住氣了,沖上前三兩下解開袱結,粗魯地將里面的東西拿出來抖開︰「胡說!這分明是你想拿去賣的,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好說?」
眾人看到她手中展開的緞子,卻都是眼前一亮︰這塊錦緞輕盈光亮,色澤飽滿,紋理細膩,堪稱極品。但最令人嘖嘖稱奇的是它下端的織金圖案,竟不是尋常的先織出滿金地再添加繡花的樣式,而是以細密的金線直接織出圖案花色,其上象征福壽永康的長樂光明紋靈動華美,教人一見便移不開目光。整塊緞子不但全無尋常織金布料的厚重呆滯,反而顯出幾分飄逸出塵。
世上無人不愛美,這塊緞子甫一抖開,不只廳內的女子俱都看得心下艷羨,暗自遙想倘若自己穿上它做成的衣裳,該是何等高貴美麗。連明守靖都多看了幾眼,心道便是每年江南敬上的貢品錦緞,也遠遠比不上這個精美。
素來喜愛華服美衣的明若錦更是看得移不開眼,但轉念想到這是明華容織出的衣料,頓時嫉妒心又起,惡念叢生。
她惋惜地看了一眼衣料,正準備悄悄用指甲將絲線挑斷、廢了這塊巧奪天工的織物時,一只溫涼的手突然按在她手上︰「老夫人準備用這緞子做條裙子,四小姐且讓奴婢先收起來吧。」
說話的正是老夫人的心月復楊媽媽。听出她話中隱隱的警告意味,明若錦雖大為不甘,卻也不敢違抗,只得眼睜睜看著對方將衣料拿走。
待到楊媽媽將衣料折好收起,白氏才回過神來。從小到大她得到的、見過的上好衣料堪稱山堆海積,卻也從未見過這般華美的錦緞,不禁失聲問道︰「老夫人,這緞子您是從哪里得來的?」
「剛才華容丫頭不是說了麼,是她織好孝敬我的。」
白氏臉上頓時一僵︰「這……這不是她拿出去發賣的嗎?」
「賣?」老夫人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笑意愈深︰「是誰告訴你的?華容麼?」
「這……若不是為了賣掉,她何必悄不作聲地做這個?再者,她又為何讓丫鬟偷拿出府去?」
明華容委屈道︰「回母親的話,東西沒做好,我自不好聲張。至于說讓丫鬟拿出去,那是因為快做完時金線用盡了,我怕新買的色澤粗細不對,便讓青玉拿著去比照,好買一模一樣的回來。」
老夫人接口笑道︰「呵呵,華容丫頭端方知禮,十足的孝心送到,嘴上卻半分都不露出來。可不像有些人,實際做的半分都不到,嘴里卻吹得天花亂墜,仿佛天底下再沒人比得過她一樣。」
這話意有所指,听得白氏立即漲紅了臉,然則老夫人說的都是實情,一時她也無可辯駁。若在平時,她早掉頭就走,不受老夫人這氣,但今天夫君也在,她不想為了這老婦弄得夫妻不睦,便強笑道︰「我也是擔心姑娘品行有虧,所以急了些,現在知道她其實是為了孝順您,我打心眼兒里高興呢。」
難得的當面數落機會,老夫人如何肯放過白氏,繼續譏誚道︰「這可更奇怪了,便是擔心,也該查明情況再說。剛才你倒听風就是雨,問也不問明白就將華容一通好訓,分明一開始就坐實了她不規矩的罪名。好在都是自家人,弄錯了也沒什麼,若有外人在,還不說你心眼子小,容不下人,借機發作。」
老夫人顯然深諳痛打落水狗的道理,字字句句都往白氏最避諱的事情上說。明華容憋笑幾乎要憋出內傷,面上卻還得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兒︰「母親也是為我好……」
白氏卻听得幾乎勃然大怒,她堂堂丞相千金,憑什麼要受這無知老婦的氣?但轉頭看到眉關緊鎖的明守靖,她長長的指甲在掌心中深深掐了幾次,終是生生將這口氣忍了下來,一字一句道︰「母親教訓得是,媳婦下次必定改過。」
一旁,明若錦見白氏都認了錯,不由著了慌︰今日之事本就是她挑出來的,本道整治明華容十拿九穩,不想竟是如此收場。若不設法翻盤,等下老夫人的鋒芒多半就要對準她了。而父親向來重孝道,對老夫人說的話從不違逆,屆時他還不知要怎麼懲治自己!
但她素無急智,越是心慌越是想不出什麼法子。驀地,她目光落在明華容身上的狐毛斗篷上,想起一事,頓時以為得計,連忙說道︰「大姐,你身上這件斗篷是從哪里來的?你平日都穿得非常素淡,今日怎麼突然穿上了這身?我們姐妹日日家學里見面,我可從沒見你穿過呢。」
聞言,明華容臉上掠過幾分不自在,為難地咬了咬下唇︰「這……」
見狀,明若錦以為自己猜對了,話說得更加刻薄︰「我想起來了,這是去年過年母親送給大伯母的呢。我記得大伯母從不送人這種厚禮,怎麼會單單送給了大姐?別是大姐從沒見過這等好物,所以趁請安時悄悄……」說到這里,她驚覺失言般捂住了嘴,但那話里的意思,卻是傻子都听得出來。
听到這質疑,明守靖心底也有幾分懷疑,看向大女兒的目光便帶了幾分不善。如果這女兒真是眼皮子淺,做賊做到大房那里,他說什麼也要家法重辦了她!
明華容卻恍若未察明守靖的猜忌,只低頭輕聲解釋道︰「這是大伯母憐我衣裳單寒,特地贈給我的。」
「衣裳單寒?笑話!難道你入府後母親沒有按例份拔人拔物給你?這話騙傻子呢!」
話未說完,明若錦便感覺到白氏陰惻惻的眼刀向自己橫過來,不禁縮了縮脖子,心中奇怪道︰自己明明是在幫夫人解圍,她為何要瞪我。
見對方比自己想像的更愚蠢,明華容心中暗笑,面上卻更加為難。那模樣落在明守靖眼中,卻成了心虛,一直沒開口的他立即斥道︰「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