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大戰後,三清于王屋山留下道統,以防未來,其中道德天尊傳下奇書——道經。
天下四大正派各成一脈,互不干涉,修煉法門亦是截然不同。
而道家清風觀流傳萬年,萬年之間,問道求仙之人無數,前人參悟道經,前赴後繼,苦心鑽研,然人各有天資,對道經所悟有高低深淺之分,與此相對便是道行上的差距。
故道家修煉一脈,又分四大境界,每境九層共三十六層,即煉丹境、虛空鏡、道心境與無為境。
其中煉丹境乃是修道之基礎,前四層又分煉j ng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和煉虛合道,直到第五層方才為驅物。
至于之後三境更是奇妙,修成者無一不是天資出眾之人,清風觀門下弟子,多是些根骨資質奇佳者,然究其一生,大多能修入虛空鏡,卻被阻攔在了道心境的門口。
不過饒是如此,虛空境的修為,亦是可以縱橫天地,遨游九霄。
而清風觀中掌教雲玄,以及其余四峰首座,懼是修入第三境的高人,在整個天下留有赫赫威名,此等修為,已屬世所罕見。
清風觀門人近千,以雲玄真人為首,修入道心境的人不過十指之數,但只這寥寥幾人,帶領門下弟子,卻可使得清風觀威震天下,震懾無數邪魔宵小,還綽綽有余。
至于傳說中無上的無為境,清風萬年歷史中修到此境者屈指可數,人人皆是名垂青史,叱 風雲,千秋萬載于世間乃是唯我獨尊之人,稱之為聖也不為過。
自古以來,清風觀收徒極為看重資質,非資質出眾者不予教授,當年主張有教無類的靈寶天尊敗于j ng益求j ng的元始天尊,且諸神大戰也是因靈寶天尊管教弟子不嚴而起。
故後世清風觀,奉行元始天尊之理念,嚴格挑選門人,萬年下來,世事變遷,時代更替,如今的清風觀算是鼎盛時期,可也僅有千余弟子罷了,相比世間恆河沙數的凡人不值一提,清風觀收徒之謹慎可見一斑。
——此段記載出自《洛神戀•清風篇》
用膳房內,其樂融融的一片景象,可初夕卻感覺格格不入,雲玄一字一句猶如針扎一般,狠狠刺入他的心底,讓他感到呼吸難受。究竟是怎樣的情緒如此澎湃,是什麼樣的火焰在深心處熊熊燃燒,遍布他全身上下,以至于令他身子隱隱顫抖?
可是,此刻雲玄正處于欣喜之中,又豈會注意到初夕這個身世不白,資質更是低劣的人?
初夕無j ng打采,失魂落魄,心中明明是為夙夜而驚喜,可是不知為何,仿佛被壓了一座萬鈞大山,讓他提不起j ng神,失落不已,就連雲易水在看著他都沒注意到。
半響後,初夕搖了搖腦袋,甩下雜念,抬眼望向夙夜,正想說些什麼賀喜的話來。
然而,初夕眼見夙夜笑容滿臉,英俊非凡,而雲玄亦是開懷微笑,滿臉欣慰,大有以夙夜為榮的感覺。
初夕,仿佛就如一點隨時都可熄滅的螢火,在皓月之下,誰也看不到他。
初夕幾乎立刻就被雲玄目中的慈愛打敗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傷從心頭泛起,如果能夠讓雲玄為他而自豪,他無論什麼樣的艱難都願意一肩承擔。
可是,他的心頭忽然一陣憤怒,這深心處的怒意眨眼即過,可它是那般強烈,幾乎令初夕為之窒息。
他低下了頭,悄悄咬牙,腦中一片空白。
雲易水察覺到了初夕的異常,沉默半響後,嘴唇剛剛張開,正似要對初夕說些什麼。
但聲音還未響起,下一刻,雲玄大袖一揮,笑道︰「好了,你先坐下吃飯吧。」
夙夜點頭,依言坐了下來,雲易水緩緩收回留在初夕臉上的目光,憋在口邊的話還是沒有說出來。
這一頓飯,雲玄與夙夜胃口大開,至于雲易水則是小口小食,反而一向吃飯最快的初夕,此次倒是令人詫異之極,神s 木然,食y 不振,半天才艱難地咽下一口飯,臉s 竟是如同嚼蠟一般難看鐵青。
如此過了半盞茶功夫,夙夜正在夾菜之時,恰好瞥見初夕的樣子,不禁訝道︰「初夕師弟,你這是怎麼了?」
初夕一個激靈,抬起了頭,下意識道︰「沒、沒事。」
夙夜皺了皺眉,顯然是不信的,又大義凜然道︰「初夕師弟,你若是有什麼不適就說出來,我這里剛好還有幾株靈藥,你有需要只管向我開口便是。」
初夕看著夙夜親切的目光,絲毫不懷疑他的諾言,甚至于他話語中的善意,初夕也感覺得到。但是,這輩子只見過雜草的初夕,卻是心酸的幾乎無法呼吸。
這時,便連雲玄都將注意力放到了初夕身上,初夕看了眼雲玄,瞳孔深處藏著渴望,然後移開了目光,竟是一句話也沒說,只搖了搖頭,便不再理會夙夜,呆滯地吃著無味的白飯。
夙夜愕然,還想再問,雲玄卻已吃完飯,忽然站起身來,淡淡道︰「為師先走了,夙夜,你才踏入驅物境不久,切記要摒棄雜念,潛心修行,鞏固境界。」
夙夜站起身來,行禮道︰「弟子記住了。」
雲玄點了點頭,舉步便要走去,但正在這時,沉默的初夕忽然「嗖」的一下站了起來,連忙道︰「師傅。」
雲玄一頓,轉過身來道︰「你有何事?」
初夕一怔,看著雲玄那張轉為嚴肅的臉龐竟似忘了該怎麼說話,笨口笨舌道︰「師傅,我、我、我……」
他越說臉s 越紅,仿佛這是件難以啟齒的事,說了半天「我我我」也沒說出什麼來。雲玄逐漸皺眉,臉上有不耐煩之s ,這初夕吞吞吐吐,看去實在傻不可耐,當下袖子一甩轉身就要離去,連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見狀,初夕心中大急,猶豫了一下,再也顧不上那麼多,大步跑到雲玄面前,「噗咚」一聲跪了下來,膳房內三人臉s 微變。
雲玄轉身,只听初夕一字一句道︰「師傅,弟子也想修煉道法,請……」他頓了頓,仿佛下了此生最大的決心,低聲道︰「求師傅成全弟子。」
用膳房內,隨著初夕的話音,一下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中,在這一刻,初夕仿佛能听見自己異常激動的心跳聲。
從六歲懂事起,整整六年,初夕每隔一年便會提起此事,可每次都是失望而歸,從最初的傷心大哭,直到後來能強忍住淚水,甚至還能強顏歡笑。
誰能知道,此刻這個跪在地上的孩子,他倔強挺起的身子,其中隱藏著怎樣一顆傷痕累累的心?
在不為人知的背後,他咬著牙,努力讓自己進入雲玄心中,堅強地承擔了多少痛苦?
整整六年啊,以笑示人,雲玄你那雙看破紅塵的雙眼,難道只能看到初夕表面上木訥到讓你心煩的傻笑嗎!
你可曾、真正看見過眼前這孩子,那笑容背後卑微渺小的希冀?
十歲起,初夕在挑水,以弱不禁風的身子挑水,一次次累到近乎暈厥。
同樣是十歲那年,夙夜仿佛得天獨厚,真正的天之驕子,被雲玄看中,收為唯一的親傳大弟子,舉派同歡,多麼尊貴顯赫的身份!
當年初夕七歲,可他腦海深處的記憶中,依然能記得那一r 的熱鬧,吸引了無數人目光的夙夜,受到無數長輩倍加青睞的奇才。
那一r ,夙夜得神劍干將,在一個沒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有一個被人遺忘的七歲小孩,他是那麼不起眼,除了羨慕就只有羨慕,死死盯著,偷偷渴望,一如既往的傻笑。
時間一晃,便是五年,夙夜步入第五層「驅物」境,竟僅用了短短五年的時間,讓幾百年前花了八年之多的雲玄大為驚喜。
而初夕,沒有夙夜的資質,卻有罕見的先天頑疾,沒有夙夜的神兵,卻有滿手的繭子,更沒有師門長輩的恩寵,只有悲哀的忽視與冷待。
他只是,一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渴求幾分關注的孩子。
雲玄看著他,沉聲道︰「你說什麼?」
初夕心頭一跳,帶著一絲不安向雲玄看去,只見雲玄也在盯著他,一張臉雖還是平淡模樣,但目光炯炯似有神光,竟是不怒自威。
那一刻他在心中轉了千百個念頭,直想大聲重述一遍,可一時卻是做不得聲,雲玄慢慢沉下了臉,再次緩緩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初夕身子一震,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在那一個瞬間,他已是感到了一股絕望。
然後,他在雲玄逼人的目光中,低下了頭,俯下了身子,將額頭重重地、緊緊地貼在地上。
也許是因太過失望,初夕的右臂又一次劇烈地顫抖,無論他如何深深呼吸,可仍是無法控制己身。
初夕死死握拳,悄悄咬牙,但在此刻,那隱藏了數年,深埋心中的修道種子,仿佛得到了灌溉,茁壯迅速地成長,瞬間佔據了他的全部心神,是如此強烈,他又一次低低地、輕輕地道︰「弟子,懇求師傅成全。」
雲玄目光停留在他顫抖不停的右臂上,忽的一陣恍惚,十二年前大雨傾盆的那一r ,那一個傷心y 絕的女子臨死之前的心願,直到此刻,還不知她是何名。
南疆所發生的一切,曾經的記憶一點一滴浮上心頭,雲玄在心中低嘆一聲。
初夕跪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喘,消瘦的身子有了一分堅強,看起來卻似帶著一分淒涼。
雲玄深深地看著他,沉默片刻後,他忽然長出一口氣,道︰「罷了,我便將道經傳你吧!」
初夕腦中頓時嗡的一響,只覺整個天地都靜了下來,僅有那麼幾個字,纏繞在心頭越來越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