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想想辦法吧。」周二虎急道,他看風焚的臉一瞬間變成了可怕的鐵青s ,在y n沉的天光下狀如厲鬼,于是出言打破這可怕的狀態。
風焚象是在夢中驚醒一般,突然問周二虎道︰「盧大人呢?盧大人在哪里?他難道也不知道招撫的消息嗎?」
周二虎猶豫了一下,才訥訥道︰「我偷跑出來的時候,盧大人正在協助招撫呢,听說朝庭早幾天就下了旨意,全力招撫的。」
風焚听了,不由得遍體生寒;原來他們早就準備要招撫了,只是瞞著我一個人了!他們怕自己鬧事,甚至想方設法將自己手中的火炮調走了,他們在算計自己人時永遠是最聰明的!而且,連盧大人也不願意和自己通消息了,風焚心中有說不出的失望和憤怒。
沉悶的雷聲拖著混沌的聲音從天邊滾過,大雨已近在眼前,大禍也近在眼前;風焚束手無策,再一次強烈的感到自己虛弱無力。
「要不,咱們再去找盧大人一起想辦法?」周二虎看著風焚愈顯呆滯的表情,小聲地提醒。
「要是有用的話,盧大人也不至于連消息都不給我透露,找他沒用了,咱們得靠自己!」風焚用手在臉上將汗水抹掉,大聲地喊醒自己道︰「我不能看著這慘事發生,我不能眼看著數千萬同胞死于戰亂,也不能眼看著讓這山河變s ,民族淪亡!我一定有辦法改變的!對不對?」
「是-------是的,大人。」周二虎被風焚的言語嚇住了,他覺得風焚又在說可怕預言了;就象當年風焚預言黃河封凍,流賊南逃一樣,今天的預言同樣也有可能成真。
他急切地提醒風焚道︰「大人!流賊現在己經開始出谷了,我們要快點才行啊。」
「對啊,流賊不是還才開始出谷嗎?我們去堵住就是了!反正我們不知道招撫的事,我們還在執行封鎖流賊的任務呢!」風焚想出了一個辦法。
「我們?不足兩千人,去堵住已經開始出谷的近十萬流賊?」周二虎覺得風焚這次是瘋得最厲害。
「不用兩千人,長槍兵披甲太慢,我只要那五百火槍兵生撲過去就行了!你想想,流賊正是驚弓之鳥,看到有人開槍打他們,他們一定會拼死反抗,對不對?他們也一定不會再回車廂峽那個死地,他們一定會在谷口發狂;這樣撫局變成了亂局,亂局就變成了剿局!這樣咱們就成功了!」風焚嘴里說著,眼中閃著瘋狂的光芒。
瘋掉了!大人真的是瘋魔上身了!你說這咱這大人干嘛不姓別的姓,姓了風呢?周二虎心中這樣想著,驚得後退兩步,抽了一口涼氣,大聲勸阻道︰「不行啊,大人!沿路重兵蝟集,咱們或許根本沒到車廂峽口就會被擋住的;而且,就是到了那里,也不一定會有機會開槍啊;就算開槍成功了,撫局變成巡局,大人違抗朝庭旨意,事後也是死罪的!大人,三思啊!」
「不試試怎麼會知道呢,大不了干完這件大事,老子帶著兄弟們去當山賊就是了!老子一定會當一個通情達理的好山賊的。」風焚對著呆立著的周二虎道︰「執行命令!把楊洪、慕容鐸喊過來,悄悄地召集全體火槍兵,要快!」
「是,大人!」周二虎聞聲行禮,轉身跑向營房。
風焚望著周二虎的背影遠去,瘋狂的眼神逐漸變得充滿哀傷。他知道,即使自己這個瘋狂的計劃成功了,也會有許多兄弟袍澤,大好男兒死在這亂戰之中,他們死後可能會被罵成亂兵、劊子手,天下人除了自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他們赴死的偉大意義。
火槍兵靜悄悄地排成一個方陣,熱切的眼光信任地看著他們的統領們,還沒有人知道他們在為風焚的信念赴死。風焚看著他們,心中募地一酸,他轉過身去,揮了揮手,帶著他們往車廂峽的出口跑去。
火槍兵沒有五百人了,他們連上傷愈歸隊的一起都只人四百人,還有一百來人永遠倒在烏林關戰場上,再也沒有起來。
風焚帶著四百火槍兵,跑出營房,沖入光線晦暗的河谷,沉重的腳步聲應和著河水的轟里,天邊明滅不定的閃電將空氣染成粉紅,映得河水如血。山路的另一邊是黑壓壓的營房,在y n沉的山岸下如同蜇伏的巨獸,沒有任何聲息,顯然這些人都己經被悄悄地調到谷口去了。
只要穿過河谷,翻上一個兩里長的山坡,再住前就是正對著谷口的阻擊陣地了,上了山坡就得派出斥候打探形勢了。對自己的軍隊動用斥候,趙大哥在遵化城的時候也用過的。風焚心里這樣想著,突然就听到身後楊洪銳聲大喝︰「全體向右轉!準備sh 擊!」
風焚愕然回頭,原本毫無動靜的路邊突然發出嘩啦啦的聲音,數十個帳篷的側簾突然卷起,露出一排虎蹲炮,黑沉沉的炮口對準了天雄軍。
是伏擊!竟然有人在這里伏擊官軍!風焚大驚失s 。不過分成兩列行軍的火槍兵已迅速轉向,變成了兩橫列,前排下蹲,後排直立,將槍口對準了炮兵,正在用手拉開機頭。
「你們是誰?」風焚厲聲問道,雖然天s 昏暗,他仍然能夠看出這些炮兵穿著明軍衣甲。
炮兵群中沒有人回答,一個人影慢慢地從道路的拐角出來,輕笑道︰「天雄軍真是反應奇速,名不虛傳啊。」
風焚定楮一看,竟是陝西參將賀人龍,于是怒道︰「賀參將,你用大炮對著自家兄弟干什麼?」
賀人龍笑道︰「奉總督大人令,賀某人暫行總兵之職,協辦招撫,領車廂峽外圍防務,未經總督大人手令,所有兵馬不得擅自調動。風大人,您趁早回去吧,免得兄弟我為難。」
原來自己的行為早在他們防備之中,賀人龍若是會奉將令,天大有膽子也不敢自相殘殺的,他的話應當不假。
風焚心里明白,卻裝著不信,啞然笑道︰「咱們官軍不圍流賊了?倒圍起自己人來了?陳大人會下這荒唐命令嗎?我是奉盧大人命令去峽谷口協防的,賀兄要是看錯人了的話,風某人也不怪你。」
賀人龍擊掌笑道︰「瘋魔將軍倒也有些急智,這番話說得象模象樣。可惜啊,風將軍不知道,朝庭恩旨下到軍中之r ,盧大人和練大人就被調進大帳參贊軍務了,他們的兵將,連同你這天行軍在內,都是由不才這個行總兵事的參將來代管了。」
風焚再次大驚道︰「盧大人和練大人的兵權都被削了?」
賀人龍笑得愈發得意了,搖頭道︰「風兄太不會說話了,盧大人和練大人可沒有被奪兵權,只是忙不過來,由本人代領而已。盧大人和練大人竭力主剿,總督大人不太放心啊。更何況盧大人有‘盧閻王’美譽,閣下為其舊部,更有‘瘋魔’美名,剿賊殺俘向來手段利落得緊,兄弟我職責在身,不得不防啊。」
風焚听他這麼一番解釋,才知道事情來龍去脈,這陳奇瑜的確是個干才,圍剿流賊時滴水不漏,對付起自己人來也如獅子搏兔,不遺余力,一旦實施招撫,所有可能破壞招撫的因素都能考慮並予以防備,看來今r 自己的謀劃是難以實現了。
賀人龍見風焚不再說話,又語重心長地勸道︰「眼看大雨就要到了,風兄就不要再呆在這兒讓弟兄們淋雨了,趕緊回去吧。陳大人那里我替風兄遮掩就是了。」
風焚問道︰「我若是不退呢?」
賀人龍愕然無語,這個風焚去干什麼呢,這樣去殺人是沒有功勞的,犯得拼了命去殺嗎?莫非這個風焚真是嗜血狂魔,殺人成癮了,這麼久不殺人了就要發瘋了?他忽地想起了民間關于魔刀的傳說,不由得遍體生寒。
賀人龍想到這里,咬牙道︰「你不退?你看看這麼多門大炮對著你的士兵,你還不退嗎?」
風焚冷笑道︰「你沒看見我的這麼多士兵端著槍嗎?要是賀大人願意玉石俱焚,請便吧。」
這個人果然是個瘋子,撞了南牆也不回頭,賀人龍心中狂罵著風焚,卻強笑道︰「你的槍里還沒來得及裝子彈吧?」
「慕容鐸,你放一槍給賀大人听听響。」風焚回頭命令道。
「哎,慢著,慢著。」賀人龍慌忙搖手阻止。
「你是怕我們開槍驚了正在出峽谷的流賊吧,要是等下還要開炮,那流賊就炸窩了啊,賀大人你這個阻截計劃實在不怎麼樣。」風焚反過來威脅賀人龍。
真是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這個瘋子明明處于絕對劣勢,現在居然反過來要挾自己,真是個瘋子。賀人龍氣得快要吐血了,可恨這種天氣不能用弓箭手啊,要是老子能用弓箭手埋伏,問都不用問,sh 殺了再說!賀人龍懊惱地想著,不過他只是生氣,卻並不很著急,因為他剛剛偵得風焚出營的時候,就快馬將消息報到了陳奇瑜那里,再拖一點時間,陳奇瑜就能趕到了,現在就和他泡泡蘑菇吧。
想到這里,賀人龍盡量將自己的表情調整得和善一些,真心誠意地對風焚道︰「我知道風兄弟憂國憂民,一心為公,悍不畏死,可你也得為你手下這些弟兄們想想,你也不能拉著他們和你一起陪葬---殉國啊。再說了,你這也讓兄弟我為難了不是?我要是放了你過去,那兄弟我又怎麼好向陳大人交代?陳大人會砍了我一家的!可憐我一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孩,還有結發妻子,五房小妾,舉家上下數十條人命啊,就算朝庭不殺他們,要是我沒了,他們也會活不下-----」
「夠了!」風焚低吼道著抽出彎刀,他看出賀人龍在拖延時間。
賀人龍嚇得趕緊後退兩步,心想,老子是求官求財來的,和你這種瘋子拼命犯不著啊,何況還是天下聞名的魔刀。
「讓不讓?」風焚見賀人龍膽怯了,又上前兩步。
賀人龍卻不再退,苦著臉道︰「我讓了也沒用,總督大人已經知道你們來了,你到不了車廂峽的。」
「老子要試了才知道!」風焚咆哮道,聲音如同天邊的悶雷,顯得瘋狂而絕望,他額上青筋跳起,目光如熾。
魔鬼!一個想殺人想瘋了魔鬼!賀人龍看著他的眼楮,心驚膽戰,汗水在身上成股流下,他慢慢地抬起右手,想命令手下軍士放下武器,放行天雄軍。
就在這時山谷中傳來急驟的馬蹄聲,密如急雨。因為天邊的雷聲和河谷中的水聲遮掩,等眾人听到蹄聲,數十騎已沖出彎道,出現在眾人面前。
終于來了!賀人龍抹了額頭上的汗水,長長地吁了口氣,他不再怕正朝他走過來的風焚,轉身向後看去,跪倒行禮,風焚提刀矗立,身後兩軍依然無聲對峙。
「大膽狂徒!你想謀反嗎?」陳奇瑜騎在馬上,用馬鞭指著風焚,聲s 俱厲。
「大人,末將不敢,末將只是想請大人清剿流賊,還天下太平。」風焚盯著陳奇瑜緩緩說道。
「好吧,有話慢慢說,你要你的士兵放下武器。」陳奇瑜明白現在不是說理的時候。
「大人,這是十年來剿滅流賊的最好機會,佔盡了天時地利,以後再不會有這樣的時機身了。大人,我不要你下手,只要你調我的炮兵給我,讓我過去!所有罪我來擔,大人就說我擅自出兵就是了。」風焚仍在堅持。
「盧大人,你來和你的舊部說說。」陳奇瑜瑜覺得風焚不可理喻,想到盧象升和風焚熟悉一點,就對著跟隨在後面的盧象升道。
盧象升下了馬,走到風焚面前,低聲說道︰「放棄吧,趁現在還來得及!」
風焚慘笑道︰「大人,你為什麼也要瞞我?」
盧象升嘆道︰「朝庭招撫已成定策,誰也不能違抗,告訴你又有什麼用?你現在知道了,事情就成這樣子了!不是陳大人不告知于你,是我不要陳大人說的,結果你還是知道了,而且正好是這個時候知道的,---唉!」
風焚搖頭道︰「大人,你們都錯了。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咱們大明朝要受天遣的!」
盧象升凝視著風焚,眼中有淚光閃爍,低聲勸道︰「沒有用了,那些流賊都己經出谷了,他們都快站不起來了,又交了兵器,根本就無需重兵看守。陳大人已抽調重兵前來對付你了,你沒機會的。你看看閃電,听听雷聲,暴雨馬上就要來了,你的火槍兵都在野外,火yao一濕,就會被帳篷中的火炮轟得尸骨全無,你為他們想想吧。」
風焚汗如雨下,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弟兄,對著盧象升道︰「好吧,我放棄!但你要保證我的火槍兵沒事。」
「你跟陳大人說吧,只有他當眾答應了才有用。------我會設法保全你的x ng命的。」盧象升道說完,向後退去,緊挨著陳奇瑜站在陣前。
盧大人怕我的火槍兵sh 殺陳大人呢。風焚看著盧象升和陳奇瑜挨在一起站著,明白了盧象升的立場,陳奇瑜顯然也明白了這層意思,沒有對盧象升這一行為露出出意外的表情。
風焚用力吸了一口氣,大聲對陳奇瑜道︰「總督大人,我身後的士兵並不知道要去干什麼,他們只是听我的命令,現在騎虎難下,他們沒有罪的,對嗎?」
陳奇瑜也不忍心讓兩軍自相殘殺,見風焚語氣松動,趕緊回答道︰「如查屬實,自然無罪。」
風焚固執地問道︰「大人,他們沒罪的,有罪的是我一個人,對不對?。」
陳奇瑜沉吟了一下道︰「對,不關你手下將士的事。」
風焚轉過身去,對著仍然端槍對峙著火炮的火槍兵,沉聲道︰「大家听著,現在放下機頭,退出彈藥,將火槍和刺刀放到陣前。」
每支槍都在顫抖,但是沒有人動,也沒有人出聲。
「天雄軍!執行我的命令!」風焚厲聲道。
「大人!我們和你同進退!」慕容鐸大喊起來,聲音悲慟。
「對,與大人同生共死!」天雄軍將士大吼起來,和著雷霆在河谷中炸響。
陳奇瑜臉s 鐵青,兩只手不由自主的抖起來,他霍然舉手,對著群集的炮兵大喊︰「開---」
「慢著!」陳奇瑜身邊的盧象升在千鈞一發之際發出一聲暴喝,將陳奇瑜的聲音蓋住,然後他低聲對陳奇瑜低聲說道︰「大人,放過風焚吧!」
陳奇瑜眼神決絕,正要搖頭,突然就听到一聲刀出鞘時的輕響,腰間馬上就頂著了一樣東西,陳奇瑜驚駭y 絕,逼視著盧象升道︰「你敢挾持上官?你也想造反嗎?」
盧象升低聲道︰「下官不敢!只是情急而已!這風焚雖然魯莽桀驁,卻是赤心為國的,求您饒他一命吧。」
陳奇瑜微微搖頭,緩慢而堅定。
盧象升急促地道︰「那就將他交到朝庭處置吧,別在這里殺他!下官亦與他同罪!」
陳奇瑜沉默半晌,緩緩點了點頭。盧象升朗聲道︰「天雄軍听令,風焚之功過交由朝庭公議,現在你們放下兵器,回營休息吧,不要再鑄成大錯!」
風焚暴喝道︰「听到沒有,執行命令!」
一道白亮的閃電從眼著劃過,雷霆在頭頂炸響,震撼大地,醞釀已久的大雨,瓢潑而下,天地間一片混沌!
一個士兵將槍豎起來,然後所有的士兵,包括周二虎、楊洪、慕容鐸等人,都將槍倒豎起來,彈藥瀉地,槍堆成一堆。風焚的手緩緩松開右手,彎刀墜地。陳奇瑜的親衛跑過來,將風焚按倒在地。
風焚被按倒在泥水里,听著雷聲連綿不絕地在頭上炸響。忽然明白了,這個老天爺從來就沒站在自己這一邊,也從來就沒想要幫過世人,他只是恣意地玩弄著這個世界,給予人們希望,然後再將這些希望連同追求希望的愚笨世人一同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