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皇宮迅速命人送旨來,為了安撫蘇王昨日的憤怒,皇帝以「有膽有識」的借口封了蘇琚嵐為郡主,賞賜白赤城為封地。宣旨的老臣心驚膽戰地念完一大串饒舌的話,對著面色鐵青的蘇王半句客套的話都講不出,立刻逃之夭夭。
蘇王冷笑連連,那個皇帝當真以為捅了別人一刀再給點糖吃就能當做沒發生過嗎?
十幾年前的皇帝還只是個無權無勢的皇子,為了爭奪皇位千方百計拉攏蘇家,甚至以指月復為婚的方式聯姻,保證江山共享。如今皇位坐穩,後宮養了些奇人異士就開始過河拆橋,他蘇沐並不怨這皇帝沒兌現當初江山共享的諾言,也不恨皇帝明里暗里削弱他手中的力量,但這人千不該萬不該將他憐愛的子女逼上絕路,這口氣,他絕對忍不下了!
明晃晃的卷軸在他手中被捏成團,蘇王狠狠丟在地上,袖口甩出一道霸道的火焰,將這卷軸瞬間燒成灰燼。
有陸名醫的照料以及府邸各種珍貴藥材的調息,蘇琚嵐身上的傷很快結疤月兌落,沒幾日就能下床走動。如今的盜迤城已鬧得沸沸揚揚,蘇王容不得那些閑言碎語傳入蘇琚嵐耳中,便讓翹楚彎月寸步不離地跟著,再派了幾名隱衛、低級宗師暗中保護。
但蘇王的擔心顯然多余了,如今的蘇琚嵐面無表情,避人如蛇蠍。
夜幕剛落,就連車夫都嫌臭氣燻天的馬房走來了一位漫無目的少女。頭綴金翅流蘇,袖口迤邐地面,群尾長及地,雅致玉顏,殊璃清麗,正是蘇琚嵐!
她隨性站在接近後門的馬棚,突然停住腳步看著拴在馬棚里的不安分的踏動馬蹄的駿馬。那是一匹通體雪白無瑕的馬,高大威武,四肢強健猶如刀刻。這匹馬听叫腳步聲隨意地抬起頭望她一眼,然後低頭繼續吃草,鼻尖噴灑熱氣。
蘇琚嵐指著旁邊清潔馬房的車夫道︰「去,把這匹馬給我牽出來。」
「遵命。」車夫恭敬答道, 跑入馬房內將白馬牽到蘇琚嵐面前。
她伸手模著馬的鬢毛和脖子,拽著馬口的韁繩利落地攀爬上去,繞著寬大的後院走了兩圈,稍顯不夠,就拿著馬鞭指向緊閉的後門,「給我打開。」
「郡主,現在夜已深了,你獨身出去會很危險的。」車夫惶恐答道。
「我就在周圍走走,不會有事。」蘇琚嵐語氣很低沉,那清脆的少女嗓音隱含著一種悲淒的情緒,柔和在這動人的嗓音中,听得人心都會碎。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車夫便走過去用力推開沉重的兩扇門,轉身發現月光下的冷漠少女朝他微微頷首表示感激,頓時有些受寵若驚。
蘇琚嵐駕著白馬緩緩走出後門,沿著圍牆走動。她的目光很深沉,很憂郁,很復雜,突然揚起手中的馬鞭循著頭頂月亮的方向抽鞭奔去,出了城門,徑直奔到西城門外的梅樹林,看著滿樹淺紅翠綠撲面而來,落英繽紛。
「駕!」她駕馭著白馬繼續朝森林深處走去,不知不覺走到了湍流緊急的河岸邊,長長的粉色披帛被風吹到水面,獵獵飛舞。
忽地一陣煞風吹來,她冷冷道︰「出來吧。」
身後回答她的是風聲和樹葉的沙沙聲。
她側轉過身,美眸瞟過後方幾處叢林,藏在暗處的人被這少女的眼神掃過,一股讓人發寒的冷意頓時升起,七個人迅速從草叢中跳出來,亮著明晃晃的刀劍。
「還有三個!」蘇琚嵐皺了皺眉,抬眸望向不遠處那棵樹葉濃郁的大樹,就算她身體再孱弱,與生俱來的敏銳直覺仍在。
藏在樹林高端的人猛地一怔,也慢慢漂浮在上空俯瞰下來,竟是三個不折不扣的宗師!
幾乎是瞬間,暗中保護蘇琚嵐的七位隱衛也站到她身邊,但僅有兩個低級水宗,其他都是近身搏斗的武尊,隱衛首領迅速衡量雙方力量懸殊,在蘇琚嵐身邊低喃道︰「嵐郡主,一旦動手請務必跟在我身後。」
蘇琚嵐微微點頭,突然听見懸在空中的風宗迅速捏指喝道;「風劍,去!」這人身後的空間頓時扭曲,轉眼間搖曳的風迅速凝結成微微透明的劍漫天投射下來。
「水盾!」靠近蘇琚嵐左側的人旋身而起,身後的河水頓時嘩啦一聲沖起他們面前旋轉凍結成冰,將這些風劍隔絕在外,但那風宗勾唇冷笑道︰「不堪一擊!」然後雙手往前一推,所有的風劍猛地刺穿過冰盾朝他們射去。
有人迅速用肉身擋在蘇琚嵐面前,趁這空檔,隱衛首領趕緊抓著她往樹林方向掠去。
「想逃?」
腳下的土地猛地動蕩擺動,隱衛抱著蘇琚嵐順著樹干飛躍而上,幾道熾烈的光緊緊尾隨其後。
地面兩名隱衛迅速揮劍躍起,猶如驚天長虹一樣向這些光飛斬而去。雙方武士力量相當,但懸殊在于宗師的較量,一個中級宗師抵得上一群初級宗師,差了一個等級,宗法力量就差了十萬八千里。更何況對方抱定滅口的打算,一次性派出三個中級宗師,蘇琚嵐身邊兩個低級宗師只能死扛著為她爭取短暫的逃跑時間。
隱衛首領緊抱著她迅速逃竄,「當當當」,一聲聲金屬交擊的震天大響,無數宗法轟炸的巨聲響徹山谷。
懸浮在半空的風宗揮舞著漂浮在身邊的空氣,凝結成一把把銳利的劍接二連三地朝蘇琚嵐逃跑的方向射去。
「嵐郡主,快走!」少了掩護的隱衛首領忽地將蘇琚嵐推向前方,自己轉身快速劈開撲面刺過的水劍。
這一切都如電火石花一般,皆發生在一瞬間,但蘇琚嵐已看到有五個隱衛倒在血泊之中,她踉蹌地退了幾步轉身跑,一道黑影已從天而降截在前方,手中的火焰璀璨奪目,如同天雷碎空般朝她胸口襲來。
「既然非死不可,那我也要找個墊背的!」她原本呆滯的眸子頓時布滿了寒光,居然不閃躲,直接朝這個敵人沖過去。熾熱的火焰鑽入她的身子將她全身點燃,但她死死抱住那個火宗一同墜入湍流緊急的河水中。
岸邊傳來隱衛首領歇斯底里的吼聲︰「嵐郡主!」
蘇琚嵐死死抱住那人墜入河水中,冰冷的湖水頓時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她吸入幾口水後嗆出了濃濃的血,那宗師翻身將她推開,水流旋風而起,一個復雜的陣法隨即產生,將她狠狠壓入深黑不見底的湖底去。
她的身子便孤獨地沉下去,緩緩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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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人說過蘇琚嵐命硬。
當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破舊的小房里,散著長發,只穿著灰褐色的破舊男衫。胸前被裹了厚厚的繃帶似的的東西,發出一陣陣刺鼻的藥味,上面還隱隱透出些血跡,動一動,鑽心的痛。她現在又是在哪里?難道那具身體消失了,自己的靈魂再度穿越到別人身上?
她正胡亂想著,門外鑽進來一個人。這是個大約六十多歲的婦人,頭戴黑色小帽,披散著枯黃的長發。見她醒來,黝黑的臉上頓時露出欣喜的笑容,爬到她身邊,雙手合在胸前低聲虔誠念道︰「感謝真神保佑,終于把你的靈魂帶領回來了。我叫胡砂,大家都喊我胡砂婆婆,我去河邊的時候發現你昏倒在那里,命在旦夕,就把你背了回來。」
胡砂?她從自稱胡砂婆婆的這人眼瞳中看到自己清瘦稚女敕的臉龐,還是蘇琚嵐的臉!這麼說,她再度死里逃生了?
……只是,蘇琚嵐一眼看穿她只是個裝扮得不倫不類的少女,指著她白玉無瑕的手指,異常平靜道︰「我建議你最好戴雙手套再騙人。」
「嗷!百密終有一疏!」胡砂婆婆,不,是這個自稱胡砂婆婆的少女拍著額頭嘆道,隨即發出脆如鶯啼的哀怨聲,「不好玩,喏,你的東西!」
隨後,一個包裹隨即飛入蘇琚嵐懷中,她低頭打開隨意看了一眼,是自己墜河時穿的裙衫。
少女已盤腿坐下,手指點向包裹道︰「放心,一件都沒少!不過我對你有點好奇,讓我猜猜你到底是誰吧?這種石榴色菱紅裙衫有個很好听的名字,叫百幅群,纏在腰間的綾帶叫翠羽帶,是敖鳳國內近年來最流行的女子裝扮,但這裙衫的質料冰涼潤體,可是出自十年吐絲一次的冰蠶,價格貴得離譜!袖口上的黑白矢量花紋則是一種魔法圖案,是黑色的魔防加持和白色的物防加持。這樣衣衫,只有屈指可數的名門望族、皇室王族的女子才穿得起,所以你的身份應該是十分尊貴!」
這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少女,說話時的口氣還有眼楮的眼神帶著異常自信,讓她听得不由得微微吃驚。
胡砂續聲道︰「還有你綰在發髻里的兩支黃金蝶翅流蘇簪……蝴蝶是至純黃金打造,手工精致無雙,嗯,但仔細看就能發現這對金蝶簪重點其實是在流蘇上,每條流蘇線全由一連串精細的閃避瓖嵌石串起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對金簪就叫金翅流蘇,天下僅此一對,十五年前‘神策火王’蘇沐扶持太子繼位,是新皇登基賞給蘇王的禮物之一。」
「憑這衣服、金翅流蘇,還有外面流傳下落不明的嵐郡主,」胡砂掰著手指,又大又亮的眼楮凝神望著蘇琚嵐,略帶驕傲︰「你是蘇琚嵐!」
「你說得分毫不差。」蘇琚嵐平靜地點了點頭,這少女頓時自豪地撐著臉頰,期待的眼神仿佛在鼓勵蘇琚嵐趕緊說下去,崇拜她、愛戴她、敬仰她、羨慕死她……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