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虛衍道士被鬼夜叉擊飛時,高縝就覺得勢頭不對了,看這般光景別說支持半個時辰,哪怕一時半刻也不指望,而且虛衍道士說的他的那些同門又哪見半點蹤影?再說所處的這個地方,四周光禿禿的,別說遮擋的地方,除了那塊石碑,就是藏得住身子的地方也沒有一個。如果這道士一倒,那自己就鐵定要落到那惡鬼的手里,而且自己只怕到時還是一個糊涂鬼了,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怎麼就招惹了這惡鬼,為什麼偏要找自己的麻煩?
想著忽然心下一動,想起那碑文來,看看那霧氣估模著離他也不過幾十丈遠,還能來得及躲到那里去,不是說神鬼難近嗎?那惡鬼說不準也要顧忌。雖說對自己也是個極其危險的地界,但總好過落到那惡鬼的手里。于是,一咬牙,招呼了馬五一聲,撒腿就朝那霧氣跑去。那馬五是個沒有多少主見的人,見大人跑了,也跟著跑了過去。
當高縝二人堪堪跑到霧氣邊沿上,回頭望去,卻見那道士已再次倒地不起,就什麼也顧不得了,轉眼就消失在迷霧里。
高縝進得霧氣里只覺得迷迷蒙蒙一片,冥冥漠漠,不知所在,也不知所往,倒象個瞎子一般。自己感覺進了大概百十丈有余,覺得安全了些,高縝才想起馬五來,因怕招來那惡鬼,就低聲叫喚了一聲「馬五!」,卻不見半點回應,又不得不叫了幾次,還是不見甚麼動靜,不由心下怒罵︰這狗才不知道誤撞到哪里去了,既然不見人也只得作罷了。那高縝進到這里,前面不知是甚麼險惡去處,後又有惡鬼追截,不敢亂走,干脆一坐在地上,靜靜等待。這高縝呆得閑了,才注意到這些灰s 霧氣與尋常大不一樣,尋常霧氣或是水氣或是煙塵,終能感覺的出些形味。而這里的霧氣卻無形無味,里面半絲風也沒有,不過倒也不覺得胸悶,大是怪異。不過既然對己無害,也就放下心來,哪有心思去細細推敲?
高縝就這樣一呆就呆了近半r ,想來那惡鬼多半耐不住走了或是被道士救援來的同門趕跑了,就定了主意要出去。這高縝畢竟是一位將軍,戰場廝殺多年,九死一生的不知經歷過多少絕境,不僅練就了果決的x ng情,還心思縝密、極其冷靜。進來時雖然狼狽,心里卻不慌亂,進來的方向和距離倒也記得清爽。心下尋思︰剛才進來是左手側,最多不過百丈之地,如果往右走上百丈之地應該就可以出去了。
于是高縝就朝右側的方向徑直走去,誰知再如何心思j ng細也沒用,這百丈之地最後倒似乎成了無窮無盡,再怎麼也走不出去了。高縝這一路不停走了近一個時辰,不說百丈之地,就是千丈也有了,還是迷茫一片。
高縝開始焦躁起來,這里面冥冥漠漠的,沒有天空星辰,沒有太陽月亮,連風也不能感覺出一絲,哪里還看得出什麼方向?自己就好似一個瞎子走在一個黑暗的地方,黑上加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禁不住胡思亂想自己是不是撞進了什麼霧氣迷陣。思來想去,只有一個最蠢笨的法子︰任何一個地方總得有個盡頭吧,只要一直走或許就可以走到盡處。
不得已就這樣糊里糊涂又走了大約一個時辰,手腳俱疲。不過前面的霧s 卻有了些不同的變化,s 澤愈加淡漠,漸成灰白,目力所及倒也有幾分透徹。高縝不由心下一喜,自覺多了一分希望。正高興時,忽然隱隱听到傳來些許輕微的腳步聲,猝然之下,高縝不自覺的低喝一聲︰「是誰?」聲音一出,腳步聲立止,四下俱靜,高縝心里暗悔。沉默片刻,不遠傳來問話聲︰「是將軍嗎?」高縝听後一喜原來是馬五這個狗才,不知怎的也撞到這里了。高縝也就不再顧忌什麼,問︰「是馬五嗎?」對方似乎也是大喜,回說︰「果然是將軍,正是小人馬五。」接著一陣腳步聲後霧氣里現出一個人來,闊臉濃眉的不是馬五還是誰?
馬五跪下行了個禮,說︰「小人在里面轉了半天,一通好找,終于還是找到將軍了。」
高縝說︰「不必多禮了,這個地方大是古怪,我們還是想法子出去才好。」
原來這馬五也和高縝一般也在這里稀里糊涂的轉了半天,不知不覺的兩人竟然又撞到了一起。兩人當下一議,高縝還是決定徑直前走,看著霧s 或許再走些時辰就是出路了。雖然還是前途為卜,但兩人一搭伴,心里就多了些底氣。
又走了近一個時辰,霧s 轉白,前面隱約有彩光流動,二人大奇,繼續前行,不到半個時辰,兩人就好似置身于一個繽紛多彩的世界。周邊大部分空間似乎無氣無s 且清晰透明,周圍不時有一些五彩流光不停四下流轉,端的是神奇無比。
馬五奇問︰「將軍,這些彩光到底是什麼東西?」
高縝沉吟了一下,恍然說︰「這里難道就是混沌之境?那些五彩流光莫不是y n陽未分時蘊含有五行的混沌之氣?」
馬五似懂未懂應了一聲︰「哦,原來是混沌之氣,原來如此奇妙。」
馬五話音為落,一道彩光飄了過來,從馬五的身上掠過,然後高縝看到了駭人的一幕︰只見光芒一閃而過,馬五身上出現了無數細微的紋路,馬五的神情瞬間凝固了,然後眨眼的工夫身子忽然坍塌下來,變成了無數碎片。高縝大駭,腳一軟一坐到地上,腦子里只死死的留下馬五那凝固的神情。雖然高縝在沙場上見過的死人不計其數,但這般駭人、這般干脆的死法畢生僅見,想那蘊含了五行的混沌之氣何等犀利,如果踫到自己死活也是躲不過的。想到這,不知怎的生出些氣力來,一骨碌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跑開了。
高縝一腦子的糨糊,無喜、無怒、無悲、無愁,茫茫然的奔走。說也奇,其間那些七彩光芒許多次sh 到高縝身邊,卻是一繞而過,只不過高縝沒有發現罷了。高縝跑得終于沒有力氣了,也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氣。待到呼吸喘勻,心神平定下來,才發現自己又身處另一個異境。只見四周的彩光比前要多得多,彌漫在空中,不過不是四處流竄,而是凝固著。最奇特的是自己的身體也隱隱發光,高縝心中一動,從懷中取出那面「青銅鏡」,「咦」,竟變成一塊流光溢彩的五s 彩石,而「混沌幻世」四個個字透著j ng光。這石頭與這混沌境的s 調倒也相宜,難道是這里的東西?高縝尋思︰這鏡子在忘言峰時是青銅s ,到了江南道寧安府立碑處成了黑紅,莫非都是幻相,到了此處才露出真容,或許能在此處保全x ng命,全靠這石頭了,此時方又回想起途中流光饒行的事情,心下愈發篤定,想到這不覺又想起馬五來,多年忠謹相隨,如此慘死,不免一陣傷懷。
高縝傷心了一會,才漸覺體力回復,站了起來,又走了好一陣子,彩光漸淡。咦?遠處似乎有一處坡谷,隱隱能看到點輪廓。高縝朝那走去,又走了好一會兒,果真是一處坡谷,奇妙的是這里沒有五s 光,空中卻有一輪血紅的圓月,照得下面暗紅一片。高縝轉過坡地來到谷口,紅月照sh 不到,里面一片幽暗。高縝行了百來丈遠,見地面零零落落的長了幾株五s 花,和那五s 光仿佛,不過卻是暗淡柔和許多,高縝蹲下細看,卻不認得。高縝繼續又走了一會,希望能找到什麼出口,卻見前面朦朧里又出現了一個小坡,更奇怪的是坡上竟然有一處屋舍。莫非這里有人住?高縝不由的想。
高縝不一會就來到屋子前,看清楚了才發現竟然是間木屋,這麼個地方怎麼會有木頭?還蓋了間屋子。高縝雖處險地,卻也沒有忘記儒生本s ,「篤篤篤的」小心的敲了敲門,卻沒有回應,又敲了幾次還是沒有回應,心里猜想興許里面沒有人。只好推門而進,門是掩著的,「吱呀」一聲就推開了,高縝慢慢小心的進了去,只見那是間幾乎密封的屋子,里面並不大,沒有什麼物件,對面只有一張書桌、一張木椅,還有一口半尺見方的木箱子,在桌子上有一盞油燈,倒也明亮,把屋子里照得一目了然,屋子里顯得空空闊闊的。椅子上靠坐著一個身穿灰s 儒衣的人,長發披散,不知道在做些什麼,正背對著自己,燈光把這個人影子拉得斜長。
高縝見有人心下一安,行了個禮說︰「這位先生不知如何稱呼,晚生誤入此處,甚是冒昧,實在攪擾,還望見諒。」那人不見回應,高縝又說了一遍,還是不回應,高縝才覺得蹊蹺。高縝輕輕走到近前一看,嚇了一跳,椅子上的那人竟只是一具骷髏,也不知死去有多少年了。高縝下意識的又看了看四周,空蕩蕩的確實沒有人,也沒有什麼古怪,懸著的心這才逐漸放下來。高縝打量那具死尸,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籠在衣袍里的如頭、體、手、足等骨架都在,沒有壞掉的衣飾和普通的裝束一般無二,唯一奇怪的是那麼久了那骨架為什麼還沒有散掉,在燈影里有幾分鬼里鬼氣的。
在死人面前的是一張書桌,書桌上有一方硯台,一個筆架、三支毛筆,但都蒙上了一層灰,想來知是多少年沒有人用的了,再就是那盞油燈,看上去很普通,就是那里面的燈油發出一絲古怪的香味,也不知是什麼東西,看上去這盞油燈也不知道燒了多少年了,高縝一時也看不出什麼特別古怪的地方,覺得這地方除了那口箱子外看來再也沒有秘密了。
高縝移了移油燈,移到箱子旁,然後來到書桌旁邊的那口箱子旁邊,拂去上面的灰塵,查看了下箱子沒有鎖,不過箱子密封得很好,要花費些力氣才把箱子打開了,然後見到里面竟然是一疊疊的紙張,約半尺厚,略略翻看了一下,只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文字秀麗,都是工筆正楷,只是到後面幾頁略顯潦草,看來文字紙張都保存得很好,細看這紙張頗有些不同凡俗之處,紙張略泛黃,隱約有些細細的紋路,觸手細膩,自覺珍貴異常。這下高縝倒好奇了,在這個詭異古怪的地方,有一疊用奇怪的紙張寫的文稿,真不知道到底寫些什麼。高縝把油燈取下,放在木箱旁邊,然後把紙張取了出來,這時又發現紙張下面壓著個錦盒,就把一疊紙張先放在一邊,打開錦盒,里面卻只有一塊折疊起來似雲帕般的東西,軟綿綿的,面上一片潔白,自己顛來倒去的也沒看出什麼來,就把東西放回盒子里,想了想最後還是又取過文稿,把那疊文稿全部拿過來,自己席地而坐一張張的閱讀起來。
高縝粗略讀下前面幾張,這些文稿疊放散亂,似乎未做整理,不過盡管如此,高縝還是大略看懂,而且越看越覺得新奇也越覺得驚心,所記載的許多事情真個是聞所未聞。心下驚奇,又一張的大略看下去,內容大抵相類,花了近半個時辰一路一直看到倒數第二張,卻只有十余行字,那是作者一篇自序︰
余顏一真西平道塋州人氏,少好讀書,七歲進學,二十七歲中舉。佑慶七年,戎狄北犯,舉家避亂南遷,途中迷散,誤入游明台。因機緣巧合,多有奇遇,歷十一載,所聞所見,匪夷所思,後千辛萬難終得出。又因其間偶窺天機,為天地所不容也,幸得高士指點,藏匿于這混沌之地。然這混沌之地萬物不興,雖有所護佑,仍極損天命,余知命不久矣,因此番經歷多有奇見,始知世人多艱,皆因天道使然,余每思之常自悲戚,遂將十一載所見所聞,勉力一一錄下,成一書,題為神鬼記。余將此文存于箱中,願有緣人得之,或自存或傳于世,但憑其意。另,余所窺天機實未解,非有莫大機緣之人,想來亦不能解,此中事體余亦隱于書中,有心人不難得知也。
嗚呼哀哉,余居于此處,自知天年將盡,唯恨此生不能再見家中慈父妻兒,人生數十載,何太匆也,憤憤絕筆于此!
塋州顏一真
慶安年述
高縝靜靜的看完這篇序文,才方知文中記載的來歷。看來這些文稿中記錄的是一個叫顏一真的人,慶安年又是前朝的事,距今至少百年,似乎不是那忘言峰老丈說的人,不過姓卻一樣,莫非老丈欺瞞于我?這個叫顏一真的人因為誤入一個叫游明台的地方,在其後十一年所發生的事情。在此期間因為湊巧知道了什麼天機,被迫藏匿在這個地方,不見天r 。高縝沉思良久,心下倒有兩個疑惑︰一,這個顏一真所說的天機到底是什麼?竟然連天地也不能相容;二,這混沌之境為什麼讓他命不久矣?自己進來那麼久也沒有什麼不妥之處,這其中有什麼蹊蹺?
想了想,覺得自己只有完全讀完這些文稿才會知道其中的端倪了。高縝見最下面還有一張文稿,順手拿出來一看,上面赫然題有三個隸書大字「神鬼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