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吳父就敦促方生石和吳豐子二人早早起了身。二人洗漱完畢,又吃過了早飯,看看天s 尚早,就又看了一會子書。待到將近辰時,吳父就著急的趕著二人又各換了身潔淨的衣裳,一切妥當後,吳父背著兩個包裹,領著二人趕往考場去了。
考場設在道里的貢院之中,這貢院在西北大街偏角處,臨近「霖湖」。三人來到貢院前街時,此時貢院大門依然緊閉,外頭卻已然匯聚了不少考生,放眼看去已有數十人之多,在貢院門外偌大的空曠之地稀稀拉拉的,或在貢院外的數處茶棚里坐著,或在門外和幾個相熟的人閑聊,形態不一。三人知道離考試尚早,于是也尋了一處地方稍微偏僻點的地方席地而坐。
未過得太久,只听得貢院大門「吱呀」一聲就打開了,從里面走出幾個差役,其中兩人拿著紙卷來到大門側的告示欄張貼文告,另外幾人則從貢院里搬來些桌椅橫放在貢院大門前。此時貢院大門外不知不覺里已經匯聚了數百名考生,到處都是攢動的人頭,只黑壓壓的一片。眾多的考生見差役一出來貼文告,都往告示欄處涌去。方生石和吳豐子自然也連忙朝告示欄跑去,吳父因不識字所以也就不過去了,只遠遠看著二人。
二人好不容易擠了進去,一番臭汗之後,終于尋到了一處榜單,見熙雎縣的童生被放在了第二場,二人均在名單之中,考得甚早,心下放定,于是又擠了出來,告之吳父,吳父自然也放下心來。一些見考試安排比較靠後的考生,自然不耐在這里苦等,也就先行回去,待時辰近了再過來,所以不一會兒,就走了近半人。
約莫小半個時辰之後,此時貢院大門外已有二三十個差役在貢院門外四處彈壓維護秩序,考生依舊有四、五百人之多,各處都是嗡嗡的嘈雜之聲。忽然從貢院內隱約傳來低低的鑼鼓之聲,方生石等人猜想,按慣例該是主考官在里頭祭拜先賢,行香掛牌吧。又過了一頓飯的工夫,里頭忽然傳出數通鼓響,鼓響之後,眾多考生之中有近百人如同被驅攆一般盡皆朝大門處涌去,那些值守的差役趕忙上前維持。
方、吳二人並不著急,那近百向前的童生顯然是第一場的考生,所以依舊只是看書閑等。而那第一場的考生通過了門口處差役的檢校,入了貢院之內,貢院外就開始平靜了許多。
約莫半個時辰後,方、吳二人因臨近考試,頗有些心意浮躁,早已看不下書了,所以就干脆閑聊了起來。二人正說話間,忽然從東頭大街傳來了一陣陣馬蹄聲,轉眼間,就看到五個身穿皂s 衣裝、腰懸長刀的衙差騎著馬從東面疾馳而來,那些當街站著的人忙紛紛避讓開來。
這五個衙差飛馬來到貢院大門後,一下馬與迎上來的差役言語幾句,就將僵繩扔給貢院維持的差役,然後快步進入了貢院。眾人見來了幾個衙差,雖說這科考時不算常見,但也不覺得奇怪,往年畢竟也還是有的,臨時有些公務也是尋常的事,所以只多看了幾眼,也就不再理會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貢院內又傳來了一通鼓聲,不多久,那些第一場的考生從貢院大門處陸續走了出來。方、吳二人見了連忙起身,從吳父處拿過裝有各自的筆墨硯台的包裹,立即朝貢院大門處走去,不過因人未散完所以也不敢靠得太近。吳父也跟著送了過去。
外頭主事的差役待第一場的考生散盡,方才讓維持的差役放人過來。方、吳二人與眾多的第二場考生全數列行于大門前,一一等候主事差役的檢校,也未花太多時間,二人通過了檢校,就拿到了舍號。二人入了貢院,因二人的考舍一個在東,一個在西,相差甚遠,于是一入了大門就分開了來。
這貢院里頭有上百間的考舍,那些考舍並不大,不過數尺見方,里頭只有一桌一凳,正面是一道半人高的木柵欄門,人若經過一眼就能看清里頭的情形。在正面的一處牆頭寫有舍號,方生石循著舍號尋到了考舍,方生石的考舍頗為好認,是在一株似乎是野長出來的、並不算高大的苦楝樹的旁邊。
此時在那苦楝樹下正有六個人在閑話,方生石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六人中有五人正是在大門外看到過的那幾個騎馬而來的衙差,另一個是一位年約三十來歲的中年人,頭戴儒巾,看其裝扮應是貢院里的考監。
方生石繞過這幾人,走到考舍,推開柵欄門後,便走了進去,並在凳子上坐好,然後正要從包裹里拿出筆墨硯台,準備一一擺放在桌上。忽一眼瞥見那幾個原本正在苦楝樹下閑聊的人俱都朝他看來,頓時心頭一跳。果然那幾個看見方生石在里頭坐定後,均朝他這里走了過來。那幾人來到方生石舍前,考監推門而入,另幾個衙差則守在外頭。
考監進來後打量了方生石一眼,然後淡淡的說︰「你是熙雎縣考生方生石?」
方生石忙站起來回說︰「學生正是。」
考監說︰「把你的試帖取來看。」
方生石不知何意,忙從包裹里將試帖取出呈上。
考監接過看了一下,然後扭頭對外頭一領頭的衙差點了點頭,那衙差亦點頭作回。方生石見這幾人行事頗有些古怪,自己倒鬧了個莫名其妙。
考監說︰「你隨我來吧。」
方生石忙行禮道︰「不知道大人有何事?這里說便是了,學生等會兒還要考試呢。」
考監冷笑說︰「不要羅嗦!你暫時不必考了,只隨我來便是。」說完便推門而出。方生石不得已只好也跟了出去。
方生石一出到外頭,一個衙差就執住他的手,然後從腰間拿出一副鐵鐐銬,一下子就把方生石給銬住了。
方生石初時一愣,轉而醒悟過來,驚叫說︰「幾位大人,此乃何意?為何將我鎖拿?」
那領頭的衙差冷笑說︰「為何將你鎖拿?自然你是犯了事,我等奉知府老爺之命將你鎖拿,你老實跟我們走吧。」
方生石忙說︰「恕學生愚鈍,還請大人明言學生到底犯了什麼事?」
那領頭的衙差皺眉不喜道︰「不要羅嗦了,你到了府衙大堂自然就知曉了。」說完轉身就朝貢院大門外走去。那鎖拿方生石的衙差忙推著方生石跟了上去,另外二人亦前後左右的圍在方生石身邊跟了上去,最後一人則先去取了方生石的包裹這才出去。
本來這第二場的考生均已入了考舍,此時忽然見幾個衙差解押這一個考生出去,頓時紛紛探出頭來觀看,不過卻是鴉雀無聲的,畢竟無人可以與之相議。不過,這幾個衙差解押方生石出了大門後,外頭候著眾多考生則紛紛低聲議論,指指點點的,就象一群嘈雜的蒼蠅一般。
幾個衙差押著方生石上了馬,向州府衙門方向疾馳而去。
此時的方生石卻腦子里一片空白,茫茫然的出了來,又被推著上了馬,听著脆亮的馬蹄聲朝前方飛騰而去,唯一的一點知覺是在路過貢院外一偏僻處時,恍惚里似是看到了吳父正蹲靠在一棵大樹旁打著瞌睡。
州府衙門離貢院並不遠,路短馬快的,只不一會兒的工夫幾人就來到了州府衙門。這幾個衙差押著方生石進了府衙,不過入門後卻並是不往州府大堂方向走,而是往東轉了幾處彎來到了一處略嫌偏僻的小堂屋里。
這間堂屋雖遠比不上知府大堂,但也還算敞闊,不過里頭透光不算好,所以頗有些幽暗,方生石站立其中只覺得微微起些寒意。方生石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這堂屋里頭極其的潔淨,幾可算是一塵不染的。屋里頭的擺設也不多,在堂中是一張案桌和一張交椅,側首還有一張小桌、小椅,堂正中牆上掛著一巨幅「秋山遠行圖」,不過除此之外的物件著實都讓方生石觸目驚心的。原來在堂屋一側有一處木架子,上面放了不少刑具,譬如夾棍、挺棍、腦箍、釘指竹簽等等,眼尖的在這些刑具上甚或可以看到殘存的斑斑點點血跡,這如何不讓方生石觸目驚心?方生石的腿腳頓時軟了幾分,心頭狂跳不止。
領頭的衙差讓其余的衙差看管住方生石,自己前往衙門的後堂稟報,其余的衙差自然領命。
領頭的衙差出去約莫小半個時辰後,堂屋外進來三個人,除了墮後的那個領頭衙差外,其余二人均是便裝打扮。為首一人四十余歲年紀,面s 白皙、身形微胖,寬衣輕袍的,手持一把折扇,雖然看上去神s 淡然,但面相中透著一股威勢,想來是久掌權柄之人。另一人,一個不到三十歲的男子,手中拿著一疊文書,緊跟其後,頗象是一個書吏。
為首那中年人進來後只相了方生石一眼,然後就徑直去到堂屋正中的交椅上坐下,那書吏模樣的人則在側首的小桌旁坐下。而那領頭的衙差則依舊恭謹的立在方生石旁。
那領頭的衙差沖方生石喝道︰「見了知府大老爺,你還不跪下?」
方生石听了這話,心內微微一驚,上面所坐之人竟然是演州諸官之長的演州知府!他生平所見過的官長最大的也就是縣里的八、九品的捕頭、學辦之流的人,哪見過知府這樣大的官?方生石素守禮法,又加之原先腿腳有些發軟,也就順勢跪了下來,磕了個頭道︰「學生叩見知府大人。」
知府梁宗政淡淡的說︰「下面跪著的可是熙雎縣童生方生石?」
方生石回說︰「學生正是。」
梁宗政又說︰「你可知罪?」
方生石定下心神,回說︰「學生一介草民,向來奉守法紀,實不知犯了何罪,還望大人明示。」
梁宗政笑說︰「小小年紀,口齒倒也尖刻,你的言外之意莫非是說本官要誣陷你不成?」
方生石听了一愣,想不到這知府言語甚是刁鑽,一上來就給自己扣了一頂帽子,忙說︰「學生怎敢有此念」,忽又似想到了什麼,竟鬼使神差的又說「學生嘗听聞天子之法,天下之公也,既然說學生犯法,為何不在公堂之上,而是在這偏室之中,可見學生未必犯法。」方生石月兌口而出後,心內一驚,暗暗後悔,自己怎麼說了這樣的話?那知府必然惱怒之極。
果然,那梁宗政听了咬牙冷笑說︰「可惜了,小小年紀竟是一刁民,竟敢質問起本官來了,原本看在趙將軍的份上想存你些臉面的,看來是用不著了,放心,自然有你上公堂的時候。」說完轉首又對旁邊的書吏道︰「光實,讓他看一下自己所犯何罪吧。」
那書吏忙應了聲是,從桌面上拿起了兩張紙,正要過去。一個衙差頗為機靈,快步前去接過,然後回轉來將紙遞到方生石的手中。
方生石正在尋思那知府所說的趙將軍是何意,見衙差遞過兩張紙,自然接過來一看,一眼瞧去,卻是一張公文和一份供狀,方生石好奇的仔細看了下去,可是這不看尤可,看完後只如五雷轟頂一般,腦中一片空白。
(本章府試一節本想一筆帶過,後來想了想還是寫吧,只是這童試在明清正史里是不會有詳細記載的,自己也懶得去翻找地方教育志或文人札記,只好簡單的胡寫了一些,雖然知道很不靠譜,但畢竟不是寫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