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御花園已經是奼紫嫣紅、百花吐蕊。一簇簇鮮艷的花朵,聚集在葉片下,猶如無數只蝴蝶,微微張開翅膀,停在空中,凝然不動。清風吹過,一陣陣花雨飄落下來,地上像鋪上了一床彩色的大錦被。
所謂賞花宴,其實就是個聚會的名頭,並不像除夕宴那般嚴謹,男賓席在御花園的北面,女賓席在御花園的南面,中間相隔萬千花卉、林蔭總總,但這並不妨礙大家相互結交的熱情。
林妙芝身穿碧霞雲紋連珠裙,緋紅如霞,行雲若水,天空湛藍,日月同輝,一向清新的她竟多出了好幾分嫵媚靈動。她頭梳百合髻,簪兩朵白玉珠花,薄施粉黛,一笑,嘴角還有兩個可愛的梨渦。
她自一片奼紫嫣紅中尋到了桑玥的身影,蓮步輕移,步步生蓮,桑玥只覺一片浮動的霞彩映入眼簾,定楮一看,竟然是林妙芝。桑玥打趣地說道︰「你今日這身打扮,真的很美,我要是世家子弟,定被你勾了魂去。」
林妙芝俏麗一紅,因襯著胭脂,端的是嬌艷欲滴。她朝桑玥身後看了看,道︰「你一個人來的?」
「還有蓮珠,不過她在門口候著。」
「我指的不是下人。」
桑玥眼尖兒地瞅見了林妙芝眼底的羞澀,這眉目含情的模樣……莫不是少女懷春了吧?桑玥心里猜了個七八分,卻故作疑惑道︰「哦,我大姐也來了,在牡丹亭內與幾位小姐們談笑風生呢,你找她?」
林妙芝跺了跺腳︰「不是她!」
在桑玥的印象中,林妙芝一直是個心直口快、爽朗大夫那的少女,像今日這般羞澀得不敢拿正眼瞧人的模樣桑玥還是首次見到。
「妙芝,你說的是誰?該不會是我大哥吧?」桑玥注意著林妙芝的神情,發現她的臉越發紅了,這才停止逗弄她,「我大哥沒來,他在準備秋季的科考,別說是你了,就算我也沒能見上他幾面。」
「這樣啊。」林妙芝略有有些失望。
桑玥微微一笑,心里與春風一般和暖︰「我大哥說科考前不談婚論嫁。」
「嗯,有了功名傍身,才比較……」話未說完,她發現自己中了桑玥的套,羞澀地低下頭。
桑玥喜歡林妙芝的率真,也深諳她的品性,所以如果她對桑玄夜有意,她很願意幫她一把。「妙芝,我也不與你拐彎抹角了。你是林侯爺最疼愛的女兒,我大哥只是個庶子,你不介意嗎?又或者,你不介意,可林侯爺和侯爺夫人會同意嗎?在他們心中,比較看中我二哥桑玄羲吧!」
林妙芝點點頭,嘆道︰「我父親的確有意與定國公府聯姻,也屬意桑玄羲多一些。你父親曾經帶桑玄夜和桑玄羲來過鎮國侯府,但我……我不喜歡滿身書卷氣息、滿口仁義規矩的呆子。我已經跟父親說了,我的夫婿要自己選!」
若只論心性,桑玄羲善良,桑玄夜陰狠。但若要說討好人、體貼人的手段,桑玄夜勝出的就不只一星半點了。
桑玥握住林妙芝的手,笑道︰「那我祝你早日俘獲我大哥的一顆‘芳心’了,以後我一定多多多多給你下帖子。」
林妙芝羞得不行,趕緊轉移話題︰「我跟你說件好玩兒的事。」
「什麼?」
林妙芝十分解氣地笑道︰「就是韓玲萱啊,她上次不是被獵犬咬掉了四根手指頭嗎?我听說她得了狂犬病,一輩子都治不好了。這就叫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那獵犬果然被做了手腳。慕容耀就是太過于信任裴浩然,所以對于他送的東西從沒有過任何懷疑,全部欣然接受。殊不知,裴浩然很早就想借他的手在京城波雲詭異的氛圍里攪上一杠子。
牡丹亭置身花海,周圍皆是顏色各異、爭奇斗艷的牡丹。桑柔、寧國公府的楚縴縴、安國公府的蔣茹和忠信侯府的嚴婷蘭圍著石桌坐下。
桑柔身穿白色軟銀輕羅百合裙、玫紅色如意雲紋衫,為了遮掩臉上細長的疤痕,臉上撲了厚厚的妝粉。乍一看去,倒是瞧不出瑕疵。
蔣茹直勾勾地盯著桑柔的臉,半響後,有些討好地問道︰「我听說你受傷之後,靖王殿下和慕容世子都給你送藥了,有沒有這回事?」
桑柔點點頭,端起茶茗了一口,淡淡「嗯」了一聲。
嚴婷蘭睨了桑柔一眼,露出一個淺笑,眸子里的神采卻不盡是友好︰「好像慕容世子公務繁忙,讓慕容公子代為送去的。」
蔣茹驚呼一聲︰「真的呀?桑柔你的面子好大!我祖父去年壽辰,給攝政王府下了帖子,慕容公子都沒來呢,該不會是……慕容公子也喜歡上你了吧?」
桑柔面色極其不自然,她右唇角勾起,勉力一笑,用茶杯擋住唇,道︰「怎麼會?蔣茹你想多了。」
一句話,細心的楚縴縴便听出了異樣。桑柔的吐字並不十分清晰,就像半張嘴被縫合了似的。但楚縴縴不是那種搬弄是非之人,在心里疑惑一下就好,當眾挑明給人難堪的事她還不屑于做。
嚴婷蘭就不同了,她向來是無事不歡︰「桑柔,你出聲好奇怪,該不會是臉沒好利索,又或者……落下病根了吧?」
桑柔的手一偏,灑了幾滴茶水。病根?不,不會的,她只是沒有痊愈,不是病根!她深吸一口氣,胸口傳來一陣錐心刺骨的痛。說來也怪,臉上的傷口恢復得很快,胸部的傷口卻無法長合,每天滲血,原本今日母親不許她來赴宴,讓她在家好生養傷,但她哪里能放過任何一個將桑玥比下去的機會?
出發前,她在傷口處墊上一塊去了漿的絹布,並用布條將胸部緊緊地纏繞了好幾圈,就是不希望傷口的血滲出來。結果的確不會滲血,可也嚴重不透氣。才出來一個時辰,她已經感覺傷口粘膩得緊,被壓迫得劇痛的同時又有些瘙癢,就像先往傷口撒把鹽,再投放一群螞蟻。個中滋味,只有當事人明了。
原本她很想趁著喝茶的機會,用寬袖遮擋,另一手將布條拉送些,但被蔣茹和嚴婷蘭不停追問,她只得放棄手里的動作,與她們聊起了天。
她捂住左臉,柳眉緊蹙道︰「我的臉受過傷,太醫說得要過一段時日才能恢復,在那之前,不能用力扯到傷口,所以我說話才這麼小心翼翼。」
蔣茹杏眼圓瞪道︰「桑柔,你是不是面癱了?」
桑柔勃然大怒,一改往日嬌柔形象︰「蔣茹!你怎麼說話的?我只是舊傷未愈!哪里面癱?你哪只眼看見我面癱?」
桑柔輕言輕語地說話還不太明顯,但這麼一頓厲喝,斜嘴的癥狀袒露無疑,果然是面癱了,至少是半邊臉面癱。
蔣茹和嚴婷蘭低低地笑出了聲,前者是覺得好玩兒,後者是幸災樂禍,不過又有什麼關系呢,听在桑柔的耳朵里全都是諷刺的意味。楚縴縴神色淡淡,無悲無喜,仿佛什麼也沒听見。
「我懶得與你們一般見識!」桑柔冷冷地掃了她們一眼,起身離開了御花園。而本該在御花園門口的西紅也不見了蹤影,這讓桑柔越發來火,腳底生風,不管不顧地誤入了一處山石環抱的隱蔽之地,四周有人工水渠在緩緩淌著清水,偌大的石板路上有一方石桌、四個石凳。
忽然,一道青色身影繞至桑柔身前,幾乎嚇得她花容失色。
「桑柔!總算找到你了!」
桑柔看清來人是曲修宜,震驚之余,怒氣更甚,年前的一幕幕像流星一般閃過她的腦海。要不是曲修宜上定國公府胡鬧、一口咬定自己與他已有夫妻之實,她會被迫接受老嬤嬤的驗身?
「曲修宜,你來這里干什麼?」
曲修宜面色鐵青,指著桑柔的鼻子道︰「我干什麼?我當然是來找你算賬!我就說上次那事兒很詭異,今兒方知是你給我下了五石散,我才會出現那些不該有的幻覺!你原本打算利用我毀去桑玥的清白,是不是?你知道那次大鬧定國公府後後,我被我禁了一個整整一個月的足,還挨了家法!」
桑柔冷哼一聲,強裝鎮定道︰「這些話誰告訴你的?你別听他人胡言亂語,我根本不知道什麼五石散!還有,你被禁足、挨了家法是咎由自取,誰讓你去我家鬧的?我……我還沒怪你害我被人驗身呢!」
曲修宜捋了捋袖子,眼含凶光道︰「你的貼身丫鬟叫西紅,沒錯吧?她說的話還能有假?哼!要不是你橫插一杠子,桑玥早就被指婚給我做媳婦兒了!你賠我一個媳婦兒!你賠我一個媳婦兒!」
不論是除夕宴還是靖王府的騎射比賽,曲修宜其實都有在場,見過了桑玥的光彩奪目後,對于這個本該唾手可得卻不翼而飛的媳婦兒就越發心癢難耐了,而害他失去桑玥的罪魁禍首就是桑柔!
曲修宜魔怔了似的朝桑柔撲了上去,將她按倒在石桌上,雙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桑柔死命掙扎,用手捶著曲修宜的胸膛。然而對于一個在氣頭上的人來說,桑柔的這點力度與撓癢癢差不多。
桑柔漸漸呼不過氣來,伴隨著她的劇烈動作,胸部的傷口似被重新撕裂了一般,痛得她快要昏厥過去。
「曲……曲……你……放……」她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桑柔連求饒都無法成功表達,曲修宜一邊掐著一邊罵︰「敢利用我?你也不想想我曲修宜那麼多年的惡名是別人替我混出來的?」反正這個地方隱蔽得很,就算桑柔死在這里,也沒人知道是他殺的!
一種史無前例的恐懼轟襲著桑柔的大腦,難道她就要這麼死掉了?「救……救……命……」
或許是上天听到了她的請求,她只覺得呼吸陡然一順暢,回過神來時,曲修宜已經倒在了地上。
「咳咳咳……」桑柔劇烈地咳嗽,引動胸口的傷口傳來陣陣尖銳的疼痛。
「桑小姐。」
桑柔睜開雙眼,這才看清來人是裴浩然。他背著陽光而立,面部陰暗,但五官剛毅而俊朗,那雙深邃如泊的眸子清晰倒映著她有些狼狽的模樣。
此時的桑柔猶如在沙漠里行走了良久,終于遇到裴浩然這麼一潭清爽的水源,有那麼一瞬間,她差點溺在他的眼神里。
裴浩然將桑柔扶了起來,平淡的語氣中夾雜了一絲恰如其分的關切︰「皇宮雖說守衛森嚴,但畢竟大得很,這這些隱蔽的地方出點小意外根本無人察覺。桑小姐下次出來,記得帶上婢女。」
桑柔看著他舉止大方,氣定神閑,忽然心生惋惜,如果他不是個商人,該多好!
「多謝裴公子。」
裴浩然再次看到桑柔眼底的驚艷逐漸消弭,但與第一次不同,取而代之的不是輕視,而是惋惜。他暗黑如墨的眸子里閃過一道隱晦難辨的光,從容淡定道︰「我送你回御花園。至于曲公子,我會將此事稟報給靖王殿下,相信他會處理好的。」
桑柔驚魂未定,雖礙于男女之防想拒絕裴浩然的好意,但她實在怕得很,于是點點頭,隨著裴浩然一同往御花園的方向走去。
他們離去後不久,桑玥和蓮珠從山石後走出。桑玥淡淡一笑︰「西紅那邊沒有露餡兒吧?」
蓮珠拍著胸脯道︰「絕對沒有!奴婢保證她看不出蛛絲馬跡,奴婢瞧著時辰,她應該快醒了。」
桑玥舒心一笑,撢了撢裙擺,道︰「那走吧,看好戲去。」
卻說西紅在御花園門口站著,忽然肚子痛想如廁,她便去了趟恭房,誰知從恭房出來不小心滑了一跤,頭部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就暈了過去。待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棵大樹的後面,她趕緊整了整略有些凌亂的衣衫,渾然沒有察覺左邊的一顆盤扣不知何時扣錯了地兒。她往御花園方向跑去,萬一小姐出來看不到自己,以為自己玩忽職守可就不妙了。
西紅匆匆忙忙趕到御花園時,正好與桑柔和裴浩然踫了個正著。
「見過小姐,見過裴公子。」西紅屈膝行了一禮。
桑柔看著西紅氣喘吁吁、神色慌亂的樣子,暮然憶起曲修宜的話「你的貼身丫鬟叫西紅,沒錯吧?她說的話還能有假?哼!要不是你橫插一杠子,桑玥早就被指婚給我做媳婦兒了……」,桑柔沉聲道︰「你方才去哪兒了?」
裴浩然微微側目,她的聲音怎麼有點怪怪的?仿佛打不開似的?
西紅據實相告︰「奴婢去如廁了。」
「如廁?如廁會如這麼久?我方才出御花園你就不在,過了半個時辰,你才姍姍趕來,你究竟背著我偷偷見了什麼人?」
這一長串的話出口,裴浩然越發肯定心中的猜測了,桑柔的臉貌似並未痊愈!
西紅嚇得兩腿發抖,顫聲道︰「奴婢真的去如廁了,但出了恭房後奴婢不小心滑了一跤,然後暈了過去,醒了就立即往這邊來了。」
「摔跤也能摔暈過去,你有這麼矜貴?」原本因為西紅燒了她的被褥床墊,順帶著也燒了慕容錦送給她的彩蛋,她就已經看西紅不順眼,這一次,西紅又勾結曲修宜,差點害得她喪命!她還如何容得下這丫鬟?這里是皇宮她不便動手,出了皇宮嘛,自然有的是機會。弄死一個奴婢不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她瞪了西紅一眼,道︰「再出錯仔細你的皮!」
西紅吁了口氣,渾然不覺她已危在旦夕。
……
御花園內,慕容拓四處尋著桑玥的身影,他一出現在眾女的視線,就惹來一陣陣的驚呼。
「天啊!慕容公子來了!」
「恬郡主真厲害,連慕容公子也能請到!」
「發現了沒?自除夕宴開始,慕容公子好像變了,他似乎也喜歡這種這樣的場合了。」
蔣茹自靖王府一事之後,就像著了魔似的春心大動,對慕容拓是日思夜想。看著慕容拓自涼亭下方瀟灑而過,她只覺得一顆芳心就要呼之欲出。
「慕容公子!」蔣茹叫住了慕容拓,飛快地跑下台階,因過于激動,還剩最後兩個台階時一腳踩空摔了下去。
慕容拓就在她面前,只需探出手就能接住蔣茹。亭子里的嚴婷蘭狠狠地嫉妒了一把,這麼好的機會居然被蔣茹給搶了先,這出英雄救美的戲碼明日就會傳遍這個京城,她蔣茹……被慕容公子給救了!
就在眾人為蔣茹的好運而感慨時,慕容拓卻往後一退,蔣茹直直摔了個嘴啃泥。
蔣茹痛得兩眼冒金星,慕容拓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冷如寒冰道︰「下次別在本公子的面前摔跤,弄髒了本公子的衣服,本公子就剁了你的手!」
蔣茹表白不成反被罵,京城里又多了一段笑料。
慕容拓剛走了兩步,卻見林妙芝迎面而來。他知道桑玥和林妙芝是閨中好友,看向林妙芝的眼神便也不那般冷冽了。他淡淡道︰「林小姐。」
「慕容公子?」林妙芝詫異地望著她,方才蔣茹吃癟那一幕她可是從頭到尾看得真切,這個傳說中的惡少真是半點不知憐香惜玉。現在,他在同她講話?
慕容拓不喜歡別人打量他,哪怕是極其單純的眼神,他輕咳一聲,道︰「你看到桑玥了嗎?」
原來如此,她就說嘛,慕容拓怎麼會高看自己一眼,原來是愛屋及烏。有些事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慕容拓對桑玥有意思,林妙芝早發現了,桑玥那個冰雪聰明的人居然絲毫沒有察覺。林妙芝笑得花枝亂顫,道︰「我看到了,不過我不告訴你,除非你幫我一個忙。」
這說話的語氣簡直跟臭丫頭一模一樣!果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慕容拓冷冷一笑,被桑玥牽著鼻子走是他心甘情願的,別人麼,他可沒這個興趣。他面無表情道︰「我只是隨口問問,告辭。」
「咻——」
慕容拓欲要轉身,忽然一支箭矢自他袖旁馳過,直奔林妙芝的腰月復。要是臭丫頭知道她的好友身陷險境,而他在一旁居然袖手旁觀,一定會惱他的吧!一念至此,他右手輕抬,出掌如風,兩指單扣,輕松地將箭矢震成碎末。
林妙芝順勢望去,只見恬郡主正拿著弓箭款款而來。
她穿著藍色的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五官精致如刀刻,眉間點一血紅朱砂,妖嬈得幾欲將人的魂魄給攝飛了去。她嫣然一笑,令萬千繁花失色,那聲更是酥柔得令人陶醉︰「拓哥哥,你的武功又大有長進。」
慕容拓對她的笑無動于衷,平靜道︰「恬兒,下次別再這麼胡鬧!這是皇宮,你身為一國郡主不能拿人命當兒戲。」
若這些話是出自慕容錦的口,恬郡主不會反駁半句,但慕容拓自己就視人命如草芥,應該不會講出這麼一番大道理才是。難道是因為林妙芝?
恬郡主依舊笑得嫣然,天生風韻皆在眉梢、萬種風情悉堆眼角︰「我本來打算射那只鳥,可惜箭偏了一寸,林小姐不會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吧?」
林妙芝握緊拳頭,這個郡主好生跋扈,偏了一寸就差點射死她?這樣拙劣的借口她是不會信的!「郡主……」
「妙芝!」桑玥裊裊娉婷而來,打斷了林妙芝的話。
恬郡主的視線繞過林妙芝,看向她身後的說話之人,待看清長相後暗自驚詫了一把。
桑玥當然明白恬郡主在驚詫什麼,她走過去,拉上林妙珠對恬郡主行了一禮︰「見過恬郡主。」
「林小姐你先退下,本郡主有話對桑小姐說。」恬郡主走近桑玥,秀美絕倫的臉上掛著優雅的笑,「為何不穿本郡主送你的裙衫?」
桑玥坦然道︰「正因為是郡主所送,所以臣女舍不得穿,日日像個寶貝供著,生怕弄髒了一分一毫、弄壞了一針一線。」
恬郡主用小到只有兩人能听見的聲音說︰「你真是不識好歹!瞧瞧你這副寒酸樣子,真是侮了本郡主的眼!早知如此,我就不給你下帖子了。」
說完,恬郡主等待著桑玥的怒火,只要桑玥敢露出一絲憤怒,或者動動手指頭,她就立即治她一個不敬之罪。
可桑玥的反應再一次出乎她的意料。桑玥笑容淺淺,語氣淡淡︰「那麼下一次,恬郡主可別看走眼。」
恬郡主氣得鼻子冒煙,奈何慕容拓就在身後不遠處,她唯有按耐住怒火,莞爾一笑,拉過桑玥的手,咬牙道︰「其實我與你開玩笑的,你……啊——」
一聲驚呼,桑玥和恬郡主齊齊倒了下去,而桑玥還壓在恬郡主的身上。
周圍漸漸有了看熱鬧的人,即便不敢靠近也在一旁默默地關注著。
「你……你放肆!拓哥哥……桑小姐她推我、欺負我!她怪我方才差點誤傷了林小姐,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恬郡主美眸含淚,淚光下是無盡的憤怒,她不過是裝出被桑玥推了一把的樣子,桑玥卻發握住她的手一並倒了下來。
桑玥一定是故意的!
桑玥心里冷笑,設計人的手段,恬郡主實在女敕了許多。不過,她倒要看看,慕容拓究竟會不會中計?
慕容拓不理會恬郡主的哭訴,他相信桑玥不會做這種事,她真要報復,會殺人與無形,而非用這種打草驚蛇的方式。即便桑玥真的欺負了恬郡主,那又怎樣?
他將桑玥扶了起來,冷冷地看向恬郡主,淡道︰「好了,恬郡主,看在我大哥的份兒上,我只當是誤會一場。下次你要摔跤呢,離別人遠點,免得殃及無辜。」
明明是桑玥壓在了她的身上,拓哥哥卻說她殃及了桑玥?他究竟是看清了她的動作,還是他不分青紅皂白也要袒護桑玥?
此時恬郡主已被兩名宮女扶了起來,她氣得胸口發堵,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慕容拓只顧著桑玥,完全不理會她這個郡主,叫她顏面何存?偏她還不能發怒,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時刻要保持禮儀微笑。忽然,她的腦海中閃過一道金芒,瞬間將她的怒意沖散了不少。她拍拍裙子,優雅地離開了。
桑玥理了理衣襟,眨巴著亮晶晶的眸子,道︰「慕容拓,幫我個忙唄。」
慕容拓撫額,每次一看到桑玥這副笑靨如花的樣子,就知道她又要開始算計人了。不過,與她「狼狽為奸」,他很開心。
「什麼事?」
「就是……」
慕容拓走後,桑玥和林妙芝去往了女賓席,稍作休息。沐浴在和暖的陽光下,聞著陣陣馥雅清韻,二人倍覺心曠神怡。
片刻後,有人在御花園門口大聲稟報︰「護國公主到——」
護國公主慕容歆是慕容耀同母所出的姐姐,也是所有公主中,唯一能在封地擁有自己軍隊的公主,她是先帝為以防萬一給慕容耀提前準備的一個堅實後盾。
慕容歆在百姓心中的呼聲極高,她年近三十,卻並未婚嫁。關于她的傳奇一生,便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傳聞慕容歆有天人之姿、卻不苟言笑,行事果決,所以民間又稱她為冰公主。
所有人齊聚在御花園中間的空地上,對慕容歆行禮道︰「參見護國公主!」
「平身吧。」
聲音不大,卻如寒冰一般字字砸入眾人耳內,令人如墜冰窖,渾身打了個哆嗦。
「謝公主。」
桑玥隨眾人一同起身,不著痕跡地瞟了一眼慕容歆,心中一怔,慕容歆穿著金銀絲鸞鳥朝鳳裙!與恬郡主送給她的如出一轍!
桑玥恍然大悟︰原來,恬郡主打的是這個主意啊,明知道慕容歆會來赴宴,也知道慕容歆會穿哪件衣衫,于是給她做了件一模一樣的。但凡女人都喜歡獨一無二,何況是一國公主。今日她所真穿了恬郡主送的裙衫,就該背上一個對護國公主大不敬的罪名了。
這一刻,桑玥將所有與恬郡主有關的事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心里越發確定恬郡主真正喜歡的人是慕容拓,不是慕容錦!她喜歡慕容錦是個幌子,為的是更加順理成章地接近慕容拓。畢竟,慕容拓不近可是在京城出了名的,這也是為何桑玥會比較放心與慕容拓做交易。
慕容錦之所以坦然接受恬郡主的示好,怕是早已洞悉她的初衷,也有意為慕容拓和恬郡主牽條紅線罷了。
慕容拓啊慕容拓,你惹了桃花不自知,害得我替你背黑鍋。
慕容歆雖年近三十,但美貌如豆蔻年華,膚色白皙,眼眸大而晶亮,薄唇紅潤,下巴尖尖。在她身旁,是一襲紫衣的慕容耀。不知是不是因為慕容歆的氣質過于冰冷,所以壓制住了慕容耀身上那股風流邪肆、放蕩不羈的感覺,今日的慕容耀看起來沉穩而高貴。
「桑家小姐何在?」慕容歆清冷的聲音仿佛在雪域高原繞了一圈,飄渺而冰;冷得有些不真實。
桑柔和桑玥向前一步,依次見禮。
「定國公府桑柔參見公主,公主萬福金安。」
「定國公府桑玥參見公主,公主萬福金安。」
桑柔的話音一出,所有人都弱弱地吸了一口涼氣,有些口齒不清啊,是他們听錯了?
慕容耀知道桑柔的臉受過傷,可能尚未痊愈,所以說起話來頗有些費勁兒。他打了個圓場,微笑而恭敬道︰「皇姐,我陪你去賞花,今年的牡丹開得特別艷。」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慕容耀在慕容歆面前可是半點不敢造次,但凡一絲一毫有悖皇子形象的特質全都消弭無蹤,仿佛之前那個妖孽突然就不見了,這……只是個長相相似的人而已。
慕容歆淡道︰「既然如此,大家便各自賞玩吧。」
「歆姐姐!」恬郡主蓮步輕移至慕容歆的身側,面露焦慮道,「我的玉佩不見了!歆姐姐你一定要幫我找到它!」她方才去換了套干淨裙衫,卻發現脖子上的玉佩不翼而飛了。那塊玉佩是母親留給她唯一的東西,所以一定要找到!
慕容歆優雅地環顧四周,清清冷冷道︰「既然如此,在找到玉佩前,大家就先在此候著吧。」
語畢,慕容歆給身後的侍衛打了個手勢,侍衛立即叫來了百名御林軍將御花園翻了個底朝天,半個時辰後,侍衛回來復命︰「啟稟公主,沒有找到玉佩。」
「那就搜身。」
一听搜身,桑柔大驚失色,她可不希望胸部那般猙獰的傷口被人模到。
此時,桑玥問了句︰「大姐你怎麼了?臉色好像很難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慕容歆的美眸中閃過一絲意味難辨的波光,道︰「將所有女眷帶去居安殿搜身,男賓們就地搜身。」
艷陽高照,天空飄過朵朵白雲,風里夾雜了一絲暖意。
搜查的工作繁復而漫長,半個時辰後,終于有了結果。但這個結果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玉佩沒找到,倒是從裴浩然身上發現了一支金釵。
慕容拓驚詫得大叫︰「哎呀!這不是桑大小姐的金釵嗎?我上次去定國公府還見她戴過呢!」
桑柔的金釵?在裴浩然的身上?慕容歆和慕容耀的心底泛起了一絲狐疑。事關女子名節,可別認錯了才是。
裴浩然疑惑不已,這明明是桑玥的金釵,在莊子里那晚,桑玥頭上戴的就是這支釵。當時她梳著同心髻,簪兩支銀釵和一支金釵,因對比強烈,所以他的印象十分深刻。他絕不會記錯的!
反正被發現了,他索性不再隱瞞︰「慕容公子誤會了,這不是桑大小姐的,這是桑二小姐的。」
此時女賓們已經驗身完畢,桑玥和眾位女眷們回到御花園就听到了他們在談論裴浩然身上的金釵是桑玥的還是桑柔的。
桑玥快步行至裴浩然身邊,先給慕容歆和慕容耀見了禮,才眨巴著亮晶晶的眸子,天真地疑惑道︰「裴公子,你怎麼會有我大姐的金釵?」
慕容歆和慕容耀互視了一眼,與裴浩然有「染」的究竟是桑玥還是桑柔?
桑柔厲喝道︰「胡說!那金釵,我早就送給你了,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