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那間的功夫,荀薇兒已做了決定,雙臂一攤開,高聲呼道︰「快讓開!有暗器!」
這個姿勢能最大幅度地阻擋暗器,至于有沒有漏網之魚她不確定,是以,她提醒了。
其實慕容拓在抱著兒子縱下馬車的那一刻便感覺到了危險風馳電掣般自遠處撲面而來,荀薇兒攤開雙臂提醒他的瞬間,他已騰空而起,一手抱著兒子,一手蓄力,在空中劈開了一道勢如破竹的弦波,迎上那細密如網的暗器,像一個吞噬萬物的巨漩,旁人根本沒瞧清動作,只聞一連串粉碎聲響,再眨眼,一切已歸于平靜。
「咯咯……」小拓拓笑得前俯後仰,口水流了慕容拓滿身。
難得飛入高空、再遽然落地,換做別的孩子早嚇得嚎啕大哭了,這半歲女乃娃卻不懼反喜,大抵覺得刺激,慕容拓捏了捏他粉女敕的小臉蛋,贊許道︰「不愧是我慕容拓的兒子,有膽量!」
荀薇兒長吁一口氣,目光灼灼地鎖定著這對笑逐顏開的父子,心里的思緒像一片光潔的綢緞鋪天蓋地散開,蒙了她的眼,亂了她的心,渾然不覺自己此時的木訥和貪婪有多失態。
慕容拓給身旁的侍衛打了個手勢,侍衛會意,即刻開始對四周進行搜捕。
他再看向這個關鍵時刻似乎想豁出性命保護他們的人,她的眼底難掩熱意和期盼,她的雙手微微伸出,似要抱什麼,他的濃眉一蹙,原先挺感激她的一番好心,此時忽覺她動機不純,很像……看上他了!沒錯,那種疼惜和寵溺,太明顯了!除了楚和桑玥,他再不喜別的女人拿這種眼神看他。
「殿……殿下。」荀薇兒費盡了全力才叫出這兩個字眼,「我……我想……」
想抱抱小皇子。
慕容拓果決地打算她的話︰「多謝荀小姐的美意,路上歹徒多多,為了自身安全,也為了不連累別人,你還是呆在馬車里的好。」
淡淡說完,慕容拓走到另一輛馬車內,把小拓拓給了蓮珠和荀玉兒,乳母也在其中,爾後,才返回了桑玥的馬車。
整個過程,荀薇兒像尊雕塑一般愣在原地,看著那道墨色身影左右晃了一圈,俊秀飄逸,優雅灑月兌,褪了年少的青澀,多了歲月的沉積,像一塊打磨得分外光滑的美玉,乍一看,似暖似柔,觸感卻是極涼極硬,不是紈褲跋扈,而是謹慎穩妥,將一切危險的可能隔絕在外。
她揪住胸口的衣襟,里面一抽一抽的,說不清是何種滋味兒,仿佛有蟲蟻在啃咬,又似有羽毛輕輕撩過,她轉身,仰頭微嘆,良久,秀眉一蹙︰「臭小子!別落在我手里,否則我扒了你的褲子,狠抽你的!」
慕容拓一上馬車便將桑玥擁入了懷中,桑玥並不矯情,任他施為,口里卻問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我听到荀薇兒說有暗器。」
「小事一樁,我已經派人去查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放心吧。」事實上,慕容拓的內心十分疑惑,桑玥和他的仇家不少,為了此行的安全,他前埔十里,後延十里,皆埋伏了暗衛,那人卻有本事悄無聲息地突破監視,足見對方的武功之高,興許不在他之下。
慕容拓是個何等謹慎之人,桑玥焉能不知?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動攻擊的人,絕非池中物。
那人,究竟是來自大周還是來自南越?爭對她還是爭對慕容拓?
慕容拓吻住了她的唇,碎碎念一般,含糊不清道︰「專心點。」
桑玥摟住他的脖子,努力加深了這個綿長火熱的吻,而今的二人都對彼此太過熟悉,食髓知味,真經不住半點兒撩撥。
簾幕的顏色極深,光線透射而入基本不具照明的效果,他緊致柔滑的肌膚卻依舊能反射出深海珍珠般潤白的光澤,輕輕一按,韌性十足而富有彈性,桑玥忍不住張嘴咬住了他寬厚的肩,只覺這一口,獨有的男子氣息和幽香在她唇齒間和鼻尖雀躍起舞,她迷戀地哼了哼,丁香小舌調皮地掃過他的領地。
慕容拓的身子微微一顫,似那三月春江水緩緩拂過心田,忽而迎來一場狂風驟雨,他低喘一聲,將她壓在了軟榻上。生養過後,她少了一分純真青澀,多了一種嫵媚韻味,淡淡的海棠香混合著甜美的**,把他推下迷情深遠時又給了他一雙安心的翅膀。他一路吻過去,品嘗著她的美好,亦挾裹著她的香甜,惹來她一陣又一陣抑制不住的顫栗。
雖是白日宣婬,但這樣的事慕容拓半逼半哄的干了太多,桑玥早習以為常,並無別扭,只放心地把自己交給他,任由他主宰這一場極致歡愛。
慕容拓的大掌在她的下面游離了一番,隨即,滿意一笑,輕輕一送,滑入了那令他心馳神往的天堂。
「哇……」嘹亮得令天地為之震動的啼哭霍然爆開,二人的身子俱是一僵,桑玥本能地就要滑出他的禁錮,慕容拓濃眉一蹙,扣住她的手腕,用力地動了起來,「專心點!哭幾聲又不會怎麼樣了!」
再理智的母親面對兒子撕心裂肺的啼哭也無法保持冷靜,桑玥盡管沒有反駁,狀態卻不夠好了。
慕容拓吻住她的唇,一點一點燃起她滅絕的欲火,心里卻把那個煞風景的兒子弱弱地罵了一遍,跟桑玥在一起乖得像只小白兔,一離開桑玥便鬧得像個惡魔。真真是被慣壞了!
桑玥有些承受不住他大開大闔的沖擊,他仿佛惱火了,要把她拆開揉碎,嵌入骨血里一般,但這種霸道狂野的感覺又的確太過美好,微痛,余下的全是享受,漸漸的,她墮入了欲海狂瀾,隨他大起大落,又飛入雲端。
「陛下!小皇子哭得太厲害了……您看是不是……」車廂外響起了蓮珠焦急的通傳聲。
桑玥好不容易再度燃起的欲火頃刻間瀕臨覆滅,她推了推慕容拓,示意他停下,慕容拓卻一把挑開了簾子,半果的春光霎時像一道霓虹穿透了澄碧藍天下的艷麗風景,令天地萬物駭然失色,令明媚春暉暗淡無光,明明充滿了極致誘惑,卻無人敢壯膽褻瀆。
蓮珠迅速閉上眼,听得他怒氣騰騰,炮語連珠道︰「本王在辦事!辦事!你懂不懂?夫妻之間最正常,最不能被打擾,打擾了可能毀壞一輩子‘性’福,雖然你不在意,但你們陛下從此愁眉苦臉,焦慮狂躁,最後導致性情大變,血洗宮廷,你們便是罪魁禍首的事!」
蓮珠一個趔趄,差點兒撞門。
慕容拓還不罷休,運足內力,對著另一輛馬車,啟聲道︰「雲景弘,你再哭一聲試試看,再哭我就斷了你的‘糧’!你從此跟著乳母好生過日子吧!什麼時候學乖了,什麼時候再回來!」
跟他搶桑玥,門兒都沒有!
兒子怎麼了?兒子也不能跟他搶!
整整六個月,他忍無可忍了!
奇了,這話當真奏效,小拓拓立馬不哭了,癟著嘴兒,忍著,一張絕美小臉皺成一團,淚花閃閃,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直叫荀玉兒和乳母看得心都痛了。
荀薇兒捧著茶杯的手就是一抖,茶水灑了她滿身,她氣得發怵,把綠依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重新插好的花一朵朵掐碎。
臭小子,半歲就想斷了你兒子的‘糧’,你當初兩歲了還在誰誰誰的懷里吃女乃呢!五歲了還非得抓著誰誰誰的那兒才能入眠呢!斷糧,斷糧,斷你爺爺!
「阿嚏!」慕容拓打了個噴嚏,桑玥關切地道︰「怎麼了?是不是剛剛吹了冷風?」
慕容拓一口應下,眼底掠過一絲促狹,卻身子一軟,趴在了她的身上,有氣無力地道︰「可不是?我現在染了風寒,好虛弱好虛弱,必須多多發汗,哎呀,一次肯定不夠,為了讓我早日痊愈,我們大戰三百回合吧!」
虛弱,你還大戰三百回合?桑玥的怒眼一蹬,正欲拒絕,某只「虛弱」的餓狼已經堵住了她的唇,用「虛弱」的身子狠狠地攻城略地,無比「虛弱」地申吟,直到「虛弱」這個字眼真的應驗,卻不是應驗給他,他才饜足地舌忝了舌忝唇瓣,將陷入昏睡的桑玥抱入了懷中。
……
抵達南越京城,已是四月初,百花齊放,春色滿園。
桑玥回南越不是出訪,而是探親,因此她暫時放下女皇身份,以曦王妃自居。宮人們以及親朋好友們也紛紛改口,喚她「王妃」。
桑玥累得夠嗆,慕容拓心疼地抱著她泡了個熱水澡,便讓她和兒子先在房里歇下,自己則去往了書房,臨行前他吩咐人將荀薇兒送去了定國公府,隨著兩國關系的緩和,九姨娘也恢復了身份,在府里地位陡增,又跟姚鳳蘭要好,算得上是個能說話的人,收留個把親戚不成問題。
誰料,就在即將跨出曦王府二進門時,荀薇兒兩眼一閉,暈過去了!叫也叫不醒,戳也戳也醒。
不得已,慕容拓只能吩咐懷安將她抬進一個雅致院落,並喚了大夫前來診治。
大夫仔細仔細再仔細地望聞問切後,臉色陰晴不定,這位美貌小姐明明各個脈象都十分平穩,為何昏迷不醒呢?瞧她這副即便昏迷也風華瀲灩、高貴優雅的模樣,不似那會撒謊裝暈的無恥鼠輩,想必她是患了什麼他探不出的疑難雜癥,並且,還是慢性的。
慢性的就好。
為保一世好名,大夫大筆一揮,曰︰「舟車勞頓,積勞成疾,飲食欠佳,體虛虧損,臥床將養幾日,服用千年參湯即可痊愈。」
綠依接過方子一看,眼珠子差點兒沒掉下來!
她家小姐每天睡八個時辰,雷打不醒;吃三頓正餐、兩頓點心、一頓宵夜,渣都不剩。這樣都能積勞成疾?這樣也算飲食欠佳?
大夫一走,荀薇兒兩眼一睜,嚇得綠依魂飛魄散,「我餓了,要吃紅燒豬蹄、糖醋排骨、椒鹽大蝦、清蒸鯽魚、蔥花煎蛋以及上湯小白菜,哦,豬蹄和鯽魚里別忘了放木瓜!」
這副身板,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胸太小!開玩笑,沒有「胸」器,等于沒有戰斗力!
書房內,慕容拓將堆積如山的密函一一閱讀並擇了要緊的回復,離開太久,許多事不能面面俱到,譬如他曾以田公子的名義做了南越皇商,但今年皇商大選,田家卻意外地被淘汰出局了,取而代之的是實力雄厚的老商家袁家。袁家起先和裴家是死對頭,裴浩然走後,裴家的經濟一落千丈,早已不復往年盛況,為答謝裴浩然對桑玥的救命之恩,他暗地里資助了裴浩然的養父母許久,勉強算是維持了裴家龐大的經濟體系。當然,他這麼做,或多或少也存了一分牽制袁家的心思。
但防了幾年,袁家還是崛起了。這說明什麼?說明有跟曦王府一較高下的勢力介入其中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袁家嫡女袁媛正是太子府側妃一名。
「懷安!」
「殿下!」當初那個攔了桑玥的馬車,抱著一條名喚「月月」的小狼狗又哭又鬧的青澀書童已出落成了翩翩美少年,偌大的曦王妃,四年來,上上下下全是他在打理,饒是慕容拓這種極為挑剔的人也難以尋出他的紕漏,可見他辦事的能力有多強了。
慕容拓唇瓣一勾,黑寶石般璀璨的眸子眯成兩道意味深長的優弧,那笑,卻是淑明爽朗︰「你親自去太子府一趟,請我大哥和幾位大嫂過府一敘,別忘了提醒他們給小佷兒備點見面禮。」
懷安滿面黑線,哪有人主動開口找人要禮物的?唉!幾年不見,主子看似大方、實則摳門的毛病好像一點兒沒變。
懷安剛離開,外面響起了太監的通傳聲︰「皇上駕到——」
書房離二進門不遠,慕容拓理了理衣襟,快步行至門口,給慕容宸瑞行了一禮︰「兒臣參見父皇!」原本打算次日攜桑玥和兒子入宮覲見,誰料父皇竟是忍不住自己過來了。
「平身。」慕容宸瑞一襲明黃色龍袍,立在夕陽余暉下,日暮黃昏攏了一束明艷霞彩,照著他年逾四旬卻風姿依舊的容顏,似敷了層夢幻的幽離,俊美得不盡真切,只是那雙風華犀利的眼眸里徐徐透著無盡的蒼涼,讓人想起蕭瑟的夜,廣袤草原振翅高飛的孤鷹。
躲在牆壁後的荀薇兒先是一喜,見了那人郁郁寡歡的神色後即刻鼻子一酸,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了雙頰。
她抹了淚,邁步欲要上前。
「父皇!」
伴隨著一聲軟軟糯糯的呼喚,一個乖巧可愛的孩童自後方奔來,繞了一圈,撲進了慕容宸瑞的懷里,喘息著道︰「父皇走得好快,兒臣和母妃都追不上啦!」
南越三皇子慕容珂,四歲,長得白白女敕女敕,五官精致,聰穎可愛,極討人喜歡。說起這孩子,在娘胎里幾次三番差點兒遭了冷瑤的毒手,能順利降臨人世,也算是個奇跡了。
緊隨他而來的,是許久不見的年側妃,哦,如今的年妃。
年妃樣貌不算絕美,但性情著實溫婉、善解人意,她屈膝一福,恭順的嗓音似那平靜湖面漂泊著的一片綠葉,優雅從容,親切但不覺卑微︰「臣妾給皇上請安。」
慕容宸瑞淡淡地道︰「不必多禮。」
「謝皇上。」年妃微笑著說完,看向慕容拓,「恭賀曦王大婚,喜得貴子。」
慕容宸瑞的眼眸一亮︰「怎麼不見玥兒和景弘?」
按理說,皇上駕到,桑玥作為兒媳,理應攜小拓拓前來接駕,但這句話沒有半分責備的語氣,只有關切和思念。
慕容拓和煦一笑︰「趕路很辛苦的,父皇,他們弄得滿身狼狽,正在梳洗,兒臣先陪父皇聊聊天,待會兒大哥和大嫂們過來,我們一同用晚膳,可好?」
梳洗?怕是在睡大覺吧,這小子,挺疼老婆孩子,不過,這倒也無傷大雅,曦王府不是朝堂,無需遵循繁文縟節。
一想到很快便能見到孫子和兒媳,慕容宸瑞陰霾了許久的心忽而迎入了一束黃燦燦的陽光,連帶著嘴角的笑容也暖和明媚了不少︰「好啊,今晚,我們總算是能一家團……」
「聚」字未說完,他頓了頓,再也說不下去,沒有楚,哪里是一家團聚?
荀薇兒的心隨著慕容宸瑞變幻莫測的表情一會兒欣喜、一會兒憂愁,此時更是抓狂,尤其,年妃和他比肩而立,宛若一對珠聯璧合的畫面,她不由地撅嘴,無聲地罵了句︰「混蛋!」
慕容宸瑞微垂著的眼瞼忽而上抬,急速扭頭,朝那若有若無的注視望去,有那麼一瞬,他自靜謐的天地間捕捉到了一種極為熟悉的氣息,但他環視四周,又不見異常,他搖搖頭,自嘲地笑了。
另一邊,楚已被某人按住了嘴,扣住了肩,不用想,僅憑那股青松翠竹的淡雅香氣,她便知後面這個在關鍵時刻阻止了她的人是誰了。
給她下毒的不舉君。
她心底疑惑橫生,這個男人雖說不舉,膽子卻大,連曦王府也敢亂闖。
男子健碩的胸膛緊貼著她微弓的脊背,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溫熱的呼吸一陣陣地噴薄在她尤為敏感的耳旁,似輕鴻緩緩拂過,稍了一分暖,染了一絲醉,若非嘴被捂住,她大抵會發出什麼不該有的聲響了。
男子咧唇一笑,用只有兩人能听見的聲音說道︰「你見了誰這麼激動?讓我猜猜,皇上?曦王?四皇子?總不會是年妃吧。」
眼看著慕容宸瑞一行人即將離去,荀薇兒扭過頭,怒目而視,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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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荀薇兒的身份呼之欲出,咱們給薇兒一點動力?
用票票秒殺小三,這個建議,貌似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