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上等的墨汁滴落在宣紙之上,氤氳成一片迷蒙。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黎雅還是第一次體會到。
習慣了霓虹燈造就的五彩斑斕,這樣濃重的黑讓黎雅感受到了強烈的不安,像是剛看完恐怖電影的小女生一樣,總是擔心看不清的四周會突然冒出些什麼,因此惴惴不安著,除了心髒跳動的頻率不同尋常之外,連手掌心都被滲出的汗水沾濕,粘膩得有些不舒服。
隱身在牆邊的黑暗中,黎雅很慶幸自己的衣櫃里除了黑色再沒有第二種顏色,雖然總是因此被母親教訓,但好歹這黑色終于是派上了用場,至少在這樣的黑暗中,她不會被輕易的發現。
身體繃緊,緊貼著身後粗糙而堅硬的牆壁,手掌在衣服上蹭了蹭,黎雅緊了緊手上的短劍,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靈活地轉動著,戒備地打量著四周。
右手方向的城門處,有四個守衛,城牆之上還有六個。十個男人均是手持長矛,站得筆挺,眼神明亮,是處于完全戒備的狀態中。從他們的上身可以看出這些人都是經過嚴格的訓練的,每一塊肌肉都彰顯出足以讓他們自傲的力量。
要在不引起騷動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放倒這十個人,似乎不太可能啊,除非……
黎雅的耳朵突然動了動,然後扭頭看向她的左前方,抿著嘴,腿微曲,似乎已經做好了隨時沖出去與人交戰的準備,明亮的雙眸里暗藏鋒芒。
一支巡邏隊從黎雅左前方的黑暗中現身,手持火把,筆直地向前走去。
黎雅瞳孔微張,死死盯著這一支巡邏隊。
隨著巡邏隊的前進,火把的光芒移動著、擴散著,直逼黎雅腳下。
黎雅的目光轉而盯著光源的邊緣,屏氣凝神,握著短劍的手隨著光暈的靠近而逐漸收緊,額角已經有汗水滲出,順著臉頰蜿蜒滑行。
終于,那光暈在距離黎雅腳尖約半米的地方停住,晃了兩晃,又逐漸被拉遠。
黎雅松了一口氣,只覺得後背一片濡濕,黑色風衣里面的襯衫似乎是已經濕透了。
真是有驚無險啊,剛才,若是那光源再靠近一點,黎雅就有可能被發現了。
危機解除,黎雅卻沒能松懈下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時候,跟平時在軍營里的特別訓練也不一樣,稍有差池,她就真的可以去閻王爺那喝茶了。
「可以走了。」等那支巡邏隊完全消失在黎雅的視線之中,一個聲音在黎雅的腦海中響起。
是的,不是在這個空間中,而是在黎雅的腦海中響起。
黎雅瞄了一眼手上的短劍。那是一把金柄鐵劍,金燦燦的劍柄上還瓖嵌著一顆血紅的寶石,劍柄上也雕刻著一些黎雅不認識的花紋,雖然不認識,但黎雅知道,這花紋應該是某種古老文明中具有一定含義的花紋。
黎雅的外祖父是個考古學者,受外祖父影響,對于考古一事,黎雅懂得不少,可以承載靈魂的容器也是听過一些,不知道她手上的這把具體是什麼來歷。
「還有多長時間?」黎雅靠著身後的牆壁稍稍放松一下,頭微仰。
這里的天空十分清亮,不像是二十一世紀的天空,被污染了的天空不論白天黑夜,天色總跟蒙了霧一樣,看一眼就讓人心情煩悶。像這樣干淨清亮的天空,黎雅還是第一次看見,明亮而密集的星星讓黎雅的心情也轉好一點。
忘記說了,這里是距二十一世紀三千多年的古代,但並非是中國的古代。這里是赫梯,曾經小亞細亞地區的霸主,是三千多年前與古埃及並駕齊驅的一大帝國。她現在在赫梯的都城哈圖薩,此時的赫梯國王是英勇的蘇皮路里烏瑪一世。這件事情听起來非常不可思議,但確確實實是發生了。
「兩個小時,錯過了,你可就要再等上三年了。」
「呵,對你來說不是剛剛好嗎?三年的時間,你還可以利用我做不少事情呢。」黎雅眯起眼楮,語氣嘲諷。
另一個聲音沒再響起,黎雅猜,對方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內疚吧。
不過對方的心情跟她無關。
頭一次被威脅,還是被一個死了幾千年的人威脅,盡管這人是有名的法老圖坦卡蒙,這也讓她十分不爽,可外祖父的命還在對方手里。
情況詭異了一些,但黎雅沒有時間去消化理解這個詭異的狀況。被要求穿越三千多年刺殺赫梯的國王,她只要在兩個小時之內完成任務就可以回去了,所以沒必要探究太多。知道得越多越麻煩,這是她的經驗之談。
「你要等到什麼時候?」大約十分鐘之後,那個聲音再度響起,有些不耐煩了,還有一些疑惑。
「作為一個法老,這麼缺乏耐心可不是什麼好事啊。」瞄一眼右側的城門,黎雅勾了勾嘴角,「你不會就是因為缺乏耐心才英年早逝的吧?」
「……」
「嗯?被說中了?」黎雅的右手食指在短劍的紅寶石上敲了敲,「你還真是……」
右方突然響起的交談聲打斷了黎雅無聊的挑釁。
換班了?黎雅抬頭看了看城牆頂上,那六個人還是筆挺地站著。黎雅挑眉。上下換班的時間竟然還不一樣?她還真是幸運啊。
城門處的四個守衛換班結束之後,大約過了一分鐘,城牆上也開始換班了。
黎雅將短劍別到腰間,用風衣蓋住,同一時刻雙腿發力,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沖向城門。
黎雅奔跑的最快速度是已經超過人體極限的,當黎雅用最快的速度奔跑時,普通人甚至無法捕捉到她的身影。可惜,現在的黎雅還沒辦法維持長時間的超速奔跑。
守著城門的四個守衛只感受到一陣狂風撲面而來,隨後感受到的,是拳腳加身的痛楚,痛到極致,所有的呼喊便都卡在了喉嚨里,發不出來。
黎雅甩甩手,皺眉看著倒地不起昏迷過去的四個大漢。嘖嘖,那一身肌肉還真不是蓋的啊,硬得跟鐵皮似的。幸好她一出手就用盡了全力,不然鐵定要失敗了。祖父的教導果然是正確的,任何時候都不能低估對手,全力出擊是最明智的防守,也是對對手的尊重。
黎雅的祖父是特種兵部隊的頭頭,有著嚴重的軍人情結,拜此所賜,黎雅的父親以及黎雅本人都是軍人,而且都是十分優秀的特種兵。
高且厚的城牆成為了最佳的遮蓋物,擋住了城門處發生的異變,城牆上的六個人依然筆挺地站著,目視前方,全神貫注地戒備著。
勾了勾嘴角,黎雅貼著牆邊移動,再次隱入黑暗之中。
「國王住的地方在哪?」
「城堡的正中心。」
哈圖薩城分為上城和下城,而皇族的城堡在整座城市最中央的一座小山上,說是城堡,其實是一個建築群,有一道巨大的防御強包圍著,是一個城中之城,從這里可以一覽城市全貌。而國王的居所則被圍在了正中央。
黎雅抬頭看向城堡的深處,那里的街道邊燃燒著打量的火把,火光驅散夜的濃黑,將整個王城點亮,可供隱身的陰暗處少之又少。
不過這可難不倒她。眼珠子轉了轉,黎雅將視線範圍內的地形狀況盡收眼底,並在腦海中規劃出一條最佳路線,然後腳步交錯,向著王城中心奔去。
「還有不到一個小時。」伏在王宮的屋頂,黎雅腦海中響起了警告。
「圖坦卡蒙,真的要殺了他?」黎雅有些猶豫。
她是不知道圖坦卡蒙這個英年早逝的法老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讓她來刺殺赫梯的國王,跟著外祖父一起考古的黎雅知道,即使現任國王蘇皮路里烏瑪一世死了,也還是有繼承人的,並且是十分優秀的繼承人。這樣的話,刺殺蘇皮路里烏瑪一世對于削弱赫梯的力量從而減輕埃及的負擔並沒有任何的幫助。而且,這樣做根本就是在改變歷史,這個後果,黎雅無法想象。
「黎雅,你不是怕了吧?別忘了,你外祖父的性命還在我手上,你想要放棄你的外祖父了嗎?」听到黎雅的提問,圖坦卡蒙警惕,便再一次提醒黎雅自己手中握著什麼樣的籌碼。
黎雅微微皺眉。看來圖坦卡蒙是不會改變心意了。
她的身下就是蘇皮路里烏瑪一世的寢殿。深吸一口氣,黎雅掀開一塊瓦片,確定了頂梁柱的位置之後,又掀開幾塊瓦片,讓出可容她通過的洞口,然後縱身跳了下去。
黎雅先是落在了這寢殿屋頂的橫梁上,然後順著石柱滑落到地面上。
幸好這里是國王的寢殿,所有殿內的石柱都被打磨得十分光滑,所以黎雅順著石柱滑下來的時候並沒有吃什麼苦頭。
要不是因為圖坦卡蒙沒提前通知一聲就把她帶來了,她還可以準備得更充分一點,在特種部隊中任職的她,手上可是有不少好東西呢。不過看起來也不是那麼需要就是了。
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走向寢殿里kingsize的大床,黎雅的步伐如貓一樣優雅而輕盈,沒發出一丁點聲音,人就已經站在了床邊。
床上躺著兩個人,兩個熟睡的人,自然,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黎雅站在床邊,手上墊著那個承載著圖坦卡蒙靈魂的短劍。
雖然之前圖坦卡蒙有簡短地介紹過,說蘇皮路里烏瑪一世是個快四十多歲的男人,不過這人長得還真是顯小啊,如果沒有圖坦卡蒙的介紹,她會以為這人只有三十來歲。嗯,身材也不錯。
再說這男人旁邊的女人。能進入國王寢殿的,想必就是王後了吧。唔,是誰來著?辛迪王後?好像是這個名字。嘖嘖,這皮膚,白皙又光滑,模起來手感一定不錯。這女人也快四十歲了吧,不過臉上一條皺紋都沒有。
果然純天然的食品可以護膚養顏延年益壽嗎?
「看不出來你喜歡年齡大的。」腦海中圖坦卡蒙的聲音再度響起。
「啊?」黎雅愣了愣。
「對著一個大叔春心萌動,你的愛好也真是特別。」圖坦卡蒙繼續調侃,「不過,拜托你快點動手吧,時間不多了。」
「呵,什麼春心萌動,那種感覺我才沒有呢。只是想到一個偉大的帝王即將死在我的手上,有點興奮過頭了。」伸出丁香小舌舌忝了舌忝嘴唇,黎雅邪氣一笑,短劍在手上一轉,刀尖便對準了蘇皮路里烏瑪一世的心髒,「一命換一命,抱歉了陛下。」
黎雅眼神一凜,手上的匕首毫不猶豫地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