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他，然後將尸體送進王宮。」其中一個男人開口，聲音冷酷到了極致。
黎雅和卡爾的表情也隨著這句話變冷。
「一定要殺了他嗎？」瑪麗不自覺地將小莫爾拽到身後，擺出一副保護的姿態。
「瑪麗，你心軟了？」
「我……」瑪麗咬唇，「我也恨那個女人，可是……可是這個孩子是無辜的！」
「那她殺掉其他孩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們也是無辜的？！」某個男人的聲音變得十分激動。
卡爾的眉越皺越緊。
王宮里的女人沒有一個是安分的，爭寵、炫耀的手段層出不窮，大手大腳的有，仗勢欺人的也有，但是唯獨那個娜姬雅，不管什麼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的。他原以為那個女人會稍微與眾不同一點，畢竟是巴比倫的公主，應該有自己的驕傲和尊嚴。但是現在他听到了什麼？
這件事情必須要傳書給父王了。
「可是……」瑪麗還想要再掙扎一下，可是身後的小莫爾卻突然被一個男人抓了出去，男人舉起手中的長劍刺向小莫爾的心口。
「不要！」瑪麗驚叫一聲，但下一秒，她的驚叫卻戛然而止。
被男人抓在手里的小孩兒一把扯上的斗篷，在身前一兜，給男人的視線和動作造成困擾之後，敏捷地掙開男人的手，快步退開。
「你、你不是莫爾殿下？！」
斗篷一掀開，瑪麗才終于看清了斗篷下的小孩兒，雖然也是個小孩兒，不說這張臉跟莫爾大相徑庭，就是這沉著冷靜目露寒光的樣子，也跟莫爾完全不同。
「小莫爾今天早上就被送走了，你難道都沒注意到嗎？」卡爾和黎雅緩步從森林中走出。
「黎、黎雅？！你、你怎麼會在這里？」瑪麗驚慌地捂著嘴後退幾步，卻被地上的小樹枝絆倒，狼狽地摔了個結實。
「覺得自己表演得很好嗎？」黎雅挑眉，「我確實要承認，一開始我並不認為那天晚上要偷走小莫爾的就是你……或者說是有你參與。」
「你們想怎麼樣？」
瑪麗跌坐在地上，已經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了，那個小孩兒雖然不是小莫爾，但若是能抓住說不定也能成為一個人質，可惜這小孩兒可比小莫爾機靈多了，在見到黎雅和卡爾的第一時間就已經躲到兩個人身後去了。所以兩個男人知道今日是在劫難逃，于是也不在乎了。
「說說你們的理由，為什麼要殺掉小莫爾？而且，你們是怎麼知道小莫爾會離開哈圖薩城的？」
「為什麼要告訴你們？」兩個男人擺出一副寧死不屈的表情。
「報仇雪恨，或者是死在這里，你們自己選擇。」卡爾輕輕靠在身後的樹干上，一只手隨意地搭在腰間的劍柄上，另一只手自然垂在身側，雙目慵懶地半睜著，但威嚴不減分毫，氣勢反而更加迫人了。
「我們為什麼要相信你們？」兩個男人戒備地看著卡爾。
「呵。」難得的，卡爾在這種場合發出一聲輕笑，一邊緩緩拔出腰間的劍，一邊慢慢說道，「你們當然可以不相信，至于那些隱藏在王宮陰暗處的罪，我會親自查找出來，施與懲罰。」
黎雅沉默地站在一邊，擺出了攻防皆宜的姿勢，算是為卡爾助陣。
「殿下！殿下喜怒！」利劍折射著月光散發出冷冽的光芒讓坐在地上的瑪麗瞬間回神，猛地彈跳起來，擋在兩個男人面前，「殿下，我們是三兄妹。」
「繼續。」將劍拄在地上，卡爾一臉的嚴肅。
「我們本來是兄妹五個人，父母早逝，只有我們五個相依為命，最小的弟弟只比莫爾殿下大兩歲。莫爾殿下剛出生的時候，娜姬雅側妃曾經在全國範圍內給小殿下找過玩伴，賞金十分豐厚，于是大姐就帶著小弟弟去了。可是……可是不出兩個月，小弟弟……小弟弟就被處死了……原因是弄壞了莫爾殿下的玩具。弟弟……弟弟還那麼小，他什麼都不懂啊！怎麼……怎麼能那麼狠心啊！」說到這里，瑪麗失聲痛哭。
卡爾皺眉。這種現象，在王宮中很常見，王宮中每天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被處死的平民或者奴隸可以用三位數來計算。對于死者的家屬來說，這是天大的不幸，但是對于王宮里的人來說，這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了。僅憑這樣的理由……
黎雅也微微蹙眉，思考著。
「那之後，我們兄妹們便想著為小弟弟報仇，大姐一直在王宮中做內應，這消息，就是大姐傳出來的。」
「你們覺得，你們將怨恨轉移到莫爾的身上，欲殺之而後快，這種行為，又跟你們所憎恨的人有什麼兩樣？」
「我們管不了那個多！我們只想讓她也嘗嘗我們所經歷過的痛苦！」
「幼稚！愚蠢！」黎雅怒斥情緒失控的兩個男人。
娜姬雅嘛……黎雅斜眼瞄了卡爾一眼。那個女人對卡爾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障礙。
「……」兩個男人默不作聲，瑪麗也不知道要怎麼反駁。
「那天晚上迷倒卡爾殿下偷走小莫爾的是誰？」黎雅突然轉移了話題。
「是、是我。」
「名字。」
「有用？」卡爾莫名其妙地看著黎雅。
「當然。」黎雅點點頭。
「你又知道什麼了？」
「呃……保密。」
「……」
「你的名字。」黎雅看著那個男人又重復一遍問題。
「查德，我叫查德。」
「那你呢？」黎雅又看向另一個男人。
「戴納。」
「如果想報仇的話，現在啟程去哈圖薩城，會有人接應你們並告訴你們下一步該做什麼。」黎雅上前兩步，撿起之前小孩兒扯掉的斗篷，撕下一角，咬破手指在上面隨便寫了幾個字，然後交給查德。
「帶著……這個去？」查德嘴角抽了抽。用血寫字……好有創意啊。
「你們只管去就行了。瑪麗也跟著去吧，還有這個小孩兒，帶上。不著急，你們可以不用騎馬。」瞄了一眼查德和戴納大腿的部位，黎雅調笑一句。
兩個男人瞬間紅了臉。
卡爾本來是沒什麼表情的，他已經逐漸習慣了黎雅偶爾出口的輕佻話語，可是看到兩個大男人臉紅了，卡爾就不淡定了。你說你們有什麼好臉紅的？連馬都不會騎，丟人不丟人？
「你們記住，仇恨是你們的，需要你們自己去報，若是在報仇之前你們就被人殺掉了，別怪我不會去救你們，我雖然需要你們的仇恨作為我的力量，但是你們的愚蠢我就拒絕接受了。該怎麼做，你們自己好好想想。」
「我去做什麼？」一直沉默的小孩兒突然開口。
他是個流浪的乞兒，昨天正跟人打架搶面包，卻突然踫到了一個看起來很有錢的男人，男人給了他錢，要求他演一出戲。雖然這出戲會有生命危險，但是面對男人給出的金幣，小孩兒毫不猶豫地點了頭。只是現在，他的工作完成了，這些人讓他去帝都干什麼？
「我想聘請你做王宮里最小的王子的侍衛，當然，你要先接受訓練。願意嗎？」
「做侍衛？」小孩兒老成地皺皺眉，「管飯嗎？」
黎雅和卡爾都是一愣。
「小子，你之前是做什麼的？」
「我是個乞丐。」小孩兒直視著黎雅，在說出「乞丐」二字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羞怯和不自然，天經地義的坦然。
「那麼我告訴你，只要你成為小王子的侍衛，你的一天三餐都不用花錢就可以吃到，你可以住進能夠擋風遮雨的房子，有軟軟的被子和舒服的枕頭，這些都是免費給你的，然後，你每個月還能得到兩枚銀幣。要做嗎？」
「要！」小孩兒毫不猶豫地點頭，深棕色的大眼楮里散發出渴求而堅定的光芒，璀璨奪目。
「很好！那就先完成訓練吧。只要你完成了，我所說過的一切，都是你的。」
「一言為定！」小孩兒伸出黑黑瘦瘦的小手掌，擎在半空中。
「一言為定！」黎雅白女敕的手毫不猶豫地拍了上去，發出「啪」的一聲。
「去吧。」卡爾最後做了「結案陳詞」，這要是在表明他同意了黎雅的決定。
「謝殿下，謝……」查德和戴納卡住了。話說，這女人誰啊？
「啊，不用在意我，你們可以走了。」黎雅不在意地笑笑。
「多謝。」奇怪的女人。帶著這樣的想法，查德和戴納牽著小乞丐離開了。
「黎雅，我……」
「我可以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冤有頭債有主，沒有實力的人才會轉嫁怒火。你們加油吧，希望我回到哈圖薩的時候，還能再見到你們。」
「一定！」瑪麗堅定地點頭，向黎雅和卡爾鞠了一躬，快步追上自家的哥哥們。
「你覺得，你一個月的的酬勞就兩枚銀幣？」人都走了，卡爾挑眉，好笑地看著黎雅。
王宮中的主子們對于自己身邊的那個侍衛長都是極其寬容的，這寬容不僅僅體現在對他們更多的包容和放縱，也體現在酬勞上。
「哦，天啊！我竟然還有酬勞？」黎雅愣了一下，然後轉身裝作驚訝地看著卡爾，「為什麼我從來都沒有收到過？來來來，清算一下，說不定我能攢錢去環游世界了呢。」
「……充當生活費全數扣下。」還想環游世界？她要不要去神界看看？
卡爾翻了個白眼，轉身原路返回。
「誒？為什麼？生活費哪有那麼貴啊？！卡爾你這小氣鬼！信不信我找國王陛下要去？」黎雅助跑兩步，一個猛撲掛在了卡爾背上。
「去吧。」你跟父王說一下你要環游世界的夢想試試？父王能給你錢才奇怪！
雙手繞到身後托住黎雅，卡爾步伐穩定地繼續向前。
「啊！你們父子倆都是小氣鬼！你們剝削勞動人民！你們欺負人！我要辭職！辭職！」黎雅在卡爾的後背上不安分地鬧騰著，毫無形象地叫喊撒潑。
卡爾也不理她，任由她胡鬧。最近，黎雅似乎越來越愛鬧騰他了。
沒有卡爾的配合，黎雅也玩了一路，一點都不嫌累地奮力折騰著。
卡爾不搭話，也不抱怨，一邊听著黎雅亂七八糟的抱怨，一邊向旅店走去，等兩個人回到旅店，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殿下、黎雅，你們回來了。黎雅又受傷了？」
「沒有啊。」黎雅將雙手搭在卡爾的頭頂，然後將下巴擱在自己的手背上，笑眯眯地看著馬卡斯。
沒受傷？馬卡斯挑眉，再看看卡爾的臉色，確定黎雅確實是沒受傷。既然沒受傷，她這又是鬧哪出啊？
雖然他很樂于見到黎雅跟殿下的關系變得親密，但是殿下被欺負的場面，他還是不太想看到啊，雖然殿下被欺負得一臉快樂，但是這場景才讓人更覺得詭異啊！
「背我上去。」
黎雅晃了晃腿，卡爾就抬腿上了樓梯。
馬卡斯站在原地，看著卡爾歡樂的背影嘴角抽了抽，然後決定回房睡覺去。
當天晚上，黎雅召喚了自己的黑鷹，給國王陛下送去了消息，將查德他們的事情安排好。第二天早飯過後，三個人便開始趕路，直到與阿諾、薩恩和小莫爾匯合之後，又恢復到之前白天趕路晚上睡覺的日子。終于在半個多月之後，到達了前線戰場，這個時候，主戰場已經離開了赫梯國內，進入米坦尼。
「卡爾殿下、監軍大人日安。」
一行人在中午抵達，迎接他們的是個熟人。
「嗨，雷爾夫，好久不見。」黎雅給了雷爾夫一個熱情的擁抱。
早就習慣了黎雅大大咧咧的肢體接觸，所以雷爾夫大方地跟黎雅輕擁一下，然後看向卡爾和卡爾懷里的小莫爾。
「殿下，吉羅德將軍帶兵跟亞述人去進行例行的對戰了，估計一會兒就能回來了。殿下和監軍大人要先去休息一下嗎？」
「阿諾，你帶莫爾殿下去休息。」在軍中，黎雅還是很注意自己說話的用詞的，雖然都是隨性的軍人，可還是不能給人留下把柄，「還有，別再叫我監軍了，我這次是以殿下的近身侍衛的身份來的。」
「是。」阿諾牽起小莫爾的手，跟著雷爾夫安排的人去了營帳。
「那我們可管不著了，我們都喜歡了叫監軍，突然改稱呼可是有些難了。」雷爾夫憨憨一笑。
「隨便你們吧。走，去接吉羅德將軍回營。」
「吉羅德將軍一直就在念叨監軍大人呢，听說您要來，將軍可是高興壞了。」雷爾夫當先領路，笑呵呵地跟黎雅閑聊。
「看來，你們更樂意見到黎雅啊。」卡爾雙手背在身後，優哉游哉地跟著。
「咳……」一听卡爾這話，雷爾夫差點咬到舌頭，「不是……呵呵，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卡爾挑眉。
「呃……」雷爾夫詞窮了，苦著臉向黎雅求救。
「本大人天生麗質難自棄，那是人家人愛花見花開，是你能比得了的嗎？」黎雅非常仗義地開口幫雷爾夫圓了場，只是這話听著讓人哭笑不得，卻又覺得黎雅那下巴微挑驕傲的小模樣可愛極了。
「就你話多。」卡爾忍不住抬手在黎雅的腦袋上敲了一下。
「那是，本大人長了顆聰明的腦袋，能想到的詞匯當然比你們多了。」
「呵呵……」雷爾夫笑了一聲，但這笑聲怎麼听都像是在干笑，惹得黎雅踹了他一腳。
「嗨，小監軍！這麼久不見，您還是這麼活潑啊！」
「吉羅德將軍，這麼就不見，您還是這麼笨啊。」
吉羅德走向黎雅的腳步一個踉蹌，嘴角不自覺地抽了抽。
「監軍大人，有外人在呢，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跟黎雅輕輕擁抱一下，吉羅德為黎雅引見一個人。
「想必這位就是亞述的恩利爾尼拉里將軍吧？久仰大名。」這名字，真特麼長。
「你就是吉羅德將軍他們口中的監軍大人？」
監軍大人這個稱呼，恩利爾尼拉里並不陌生，前幾天開始，整個赫梯的將軍和副將們就一直念叨著這個人，只是恩利爾尼拉里沒想到，被赫梯的將軍們交口稱贊的監軍大人，竟然會是一個看上去如此嬌小的女人。
被鄙視了？黎雅眉梢微微一動，笑著走向恩利爾尼拉里。
「監軍大人說的，真是我。您好。」黎雅笑眯眯地向恩利爾尼拉里伸出手。
「您好。」以示禮貌，恩利爾尼拉里還是伸出手，跟這個小小的女人握了一下手。
可是兩手才剛剛握上，恩利爾尼拉里就覺得眼前一花，緊接著身體被頂撞一下騰空而起，過程不太清楚，結果就是，恩利爾尼拉里，亞述的統帥，被一個女人摔了個四腳朝天。
「將軍大人承讓了。」黎雅走到恩利爾尼拉里旁邊，向他伸出手。
恩利爾尼拉里眨眨眼，一臉驚奇地看著黎雅，伸出手，接受了黎雅的幫助。
「你是怎麼做到的？」恩利爾尼拉里上下打量著嬌小的黎雅，完全不相信她竟然有足夠的力量將自己掄到半空中去。
「秘密。」黎雅俏皮地眨眨眼，然後回到卡爾身後，站好。
「卡爾殿下日安。」恩利爾尼拉里這才看見卡爾，作為亞述的將軍，他的身份和地位都要比卡爾低，所以趕忙補了一禮。
「嗯。」卡爾點點頭，吝嗇地發出個鼻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