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雅！」喬送走了阿諾和小莫爾之後，再回到廣場卻沒有看見黎雅，有些慌張地問過其他人，才知道人是被瑪提瓦扎帶進王宮里，便一路找了過來。
王宮里的守衛都知道瑪提瓦扎格外欣賞這個職位不高的士兵，他們本身也很喜歡他，所以喬一路上不僅暢通無阻，還得到多人指點，順利地找到了黎雅和瑪提瓦扎。
可是找到黎雅的時候就看見黎雅臉色慘白渾身無力地趴在床上，那狀況，可比他慘多了，立刻就驚慌了。
你說卡爾殿下過不了多久就該來了，若是讓他看見黎雅這半死不活的樣子，他就該被送去直接死一死了。
「沒事。」
黎雅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守在床邊的瑪提瓦扎伸手幫了她一下。
早上，瑪提瓦扎因為太忙了，沒顧得上吃飯，倒是讓他逃過一劫，現在可以說是整個瓦舒卡尼城唯一還擁有戰斗力的人了。
「她沒事，有些月兌力而已。」見喬如此緊張，瑪提瓦扎眼神閃了閃，然後開口解釋一下現狀。
「是嘛。」喬坐在床邊扶著黎雅，松了口氣的樣子。
「阿諾和莫爾呢？」黎雅左右看了看，發現少了兩個人，然後一臉疑惑地看著喬。
「他們兩個還要一會兒，好了就來。」
「是嘛。」黎雅放心了。
回想一下從那個狗洞到城中心王宮的距離，黎雅猜測，阿諾和小莫爾應該已經見到卡爾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卡爾去做吧。
黎雅又軟趴趴地趴了回去。
「殿下，查出結果了嗎？」也不管現在是在誰的地盤上，喬拉過一旁的被子幫黎雅蓋上，然後扭頭看著瑪提瓦扎。
「還沒有。」喬的問題問得突兀，但是瑪提瓦扎卻是理解的。
今天上午，幾乎是廣場上的左右人都月復瀉了，而且都是在喝過粥之後沒多久，要說是巧合，這也太巧了點，所以必定是有人下了藥。但是瑪提瓦扎不確定藥到底是下在井里還是鍋里的。
那口井雖然有人看守，但是口渴的居民去喝水，也是不會被阻攔的，而早上熬粥的那口鍋，是只有士兵們能靠近的，要清查的範圍完全無法縮小，他又不能大張旗鼓地搜查，那樣會造成百姓們的恐慌。
「還有多少人可以用來巡邏防守？」思索片刻，喬再次開口發問。
「只有早上當值的守城和巡邏安然無恙。」瑪提瓦扎搖搖頭，嘆一口氣。
就連廣場上的守衛都喝了粥，剩下那些沒喝粥的，合起來也不超過三百人。援軍最快也要三天後才能到達。現在的消息若是走漏出去，聯軍又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現在，他只能祈求神明保佑了。
可是這一次，勝利女神並沒有站在他這邊。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有士兵慌慌張張地沖進了王宮，摔倒在瑪提瓦扎面前。
瑪提瓦扎的眉心一跳，茫然地看著一臉哭相的士兵。
「太子……太子殿下！聯軍……聯軍打過來了！」
瑪提瓦扎只覺得腦子里哄的一聲被這個消息炸得一片空白。
「到哪了？！聯軍到哪了？！」喬的大腦也有一瞬間的空白。
這麼快，竟然這麼快。
但是黎雅並沒有讓他的大腦空白多久，便狠狠踹了他一腳，在喬扭過頭的時候給他使了個眼色。
喬雖然不明白黎雅為什麼讓他這麼做，但是他還是照做了，驚怒地沖到報信的士兵面前，一把抓起士兵的衣領將人拎了起來，一臉的難以置信。
「已經……已經兵臨城下了……」
「兵……兵臨……城下？怎麼會……怎麼……」喬怔愣地松開手，機械地扭頭，茫然地看著瑪提瓦扎。
「該來的，總是會來。」瑪提瓦扎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也是給了自己時間整理心情和表情，「卡爾親自領兵？」
「不……不知道……」
「軍師！殿下，軍師呢？」喬的眼神突然一亮，像是找到了希望。
「軍師去搬救兵，會隨著援軍一起回來。不過……喬，發信，讓他不要回來了。」
「殿下……」
「太子殿下想要迎戰？」床上的黎雅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起來，臉色依然慘白，但是身體看起來卻並非那樣的無力。
翻身下床，黎雅兩步走到瑪提瓦扎面前，步步穩健。
「你……」瑪提瓦扎皺眉。
「太子殿下想要迎戰？」黎雅不急不緩地又問了一遍。
「是又如何？」突然想明白了什麼，瑪提瓦扎冷了臉，看著黎雅的目光，也是冰冷至極的。
「以三百人不到的雜牌軍去對抗聯軍？太子殿下不覺得這是在以卵擊石嗎？」
「瀉藥，是你下的？」瑪提瓦扎想確認一次。
「是我。」黎雅倒是坦誠，坦誠得一點猶豫都沒有。
瑪提瓦扎目光一緊，扭頭，看向喬。
「啊，我希望太子殿下不要有什麼誤會，喬雖然是我的朋友，但是交朋友又不是看身份的，您說是嗎？」
瑪提瓦扎的頭立刻又轉了回來，看向黎雅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憤怒。
「也就是說，你欺騙了喬？」
「欺騙？」黎雅似乎有些詫異，偏頭想了想，然後看了喬一眼，然後笑得人畜無害，「也算不上欺騙吧？喬從來都沒有問過啊。」
「你這個女人！」瑪提瓦扎伸手去抓黎雅，卻被靈巧地閃過。
喬愣愣地看著黎雅主導事情的發展，不知道黎雅的用意到底是什麼，也不知道該如何配合，但這副怔愣的樣子，卻被瑪提瓦扎理解為深受傷害。
「為什麼不演到最後？」手抓空了，這確實讓瑪提瓦扎很詫異。
他米坦尼的都城里竟然混進了伸手厲害的間諜，怎麼就從來沒有人發現呢？
「如果太子殿下就此投降，我自然不會自尋死路。但是太子殿下卻想要為了尊嚴去迎戰，這我就沒辦法再演下去了。我確實是把喬當成朋友，所以，我可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喬為了某位太子殿下的自尊心前去送死。太子殿下，識時務者為俊杰，如今的局勢，您可是一點勝算都沒有。」黎雅站在安全距離里，對著瑪提瓦扎巧笑嫣然，那笑容，好不甜美。
「你這個厚臉皮的女人！」瑪提瓦扎被黎雅的一席話氣得漲紅了臉。
事到如今，她竟然還敢說她把喬當成朋友？去他的識時務者為俊杰！
「臉皮厚也是一個長處。」黎雅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你……喬，我命令你抓住她！」不願意再與黎雅多費口舌，或者說瑪提瓦扎覺得自己再說下去會被這個女人氣死，于是一甩手，轉身就向外走。
外邊還有另一個會讓他死的男人等著他去應付。
「是，殿下。」喬的表情糾結了，猶猶豫豫地走到黎雅面前。
「呵，太子殿下以為一個喬就能抓到我？您在開玩笑嗎？」
瑪提瓦扎听到這話頓感不妙，一回身，就只看到黎雅的手刀落下，喬的身體一軟，倒在了地上。
「你！你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要他別礙事而已，這不是很安靜嗎？」
「你！」瑪提瓦扎大怒，揮舞著拳頭向黎雅沖了過來。
「嘖，現在的男人，脾氣怎麼都那麼大？」黎雅嘿嘿一笑，迎了上去。
瓦舒卡尼城的城門外，赫梯和亞述的聯軍氣勢威武地列隊站著，只有負責撞開城門的小分隊努力工作著。
城門之上的守城兵慌張地胡亂放箭，每一支羽箭都在空中劃出了完美的拋物線，然後堪堪降落在卡爾面前一步遠的地方，沒有一支能超越這個界限再靠近卡爾的。
「我的老天啊！這些白痴是新兵嗎？連羽箭的射程都搞不明白嗎？嘖嘖嘖，瑪提瓦扎這是在邀請我們進去嗎？」薩恩瞪著眼楮看著不斷落在面前的羽箭，表示極大的驚奇。
「城門倒是封得緊。」恩利爾不屑地輕嗤一聲。封得再緊，也得被他們撞開嘍。
「咱們都到了快二十分鐘了，怎麼還沒看見瑪提瓦扎？不會是跑了吧？」吉羅德的目光在城門之上來回掃視著，卻怎麼都沒找到瑪提瓦扎的身影。
「跑？不像。」恩利爾撇撇嘴。
他雖然也沒跟瑪提瓦扎有過太多的接觸，但是從之前的幾次交戰中可以看出，這位太子，絕不是什麼貪生怕死的鼠輩，相反，自尊心高的很。
「被黎雅纏住了吧。」薩恩撇撇嘴。
黎雅總是這樣，出手就不允許發生任何意外，一定會親手將她看見的所有不安因素全部消除。
「加快速度。」卡爾一直目視前方，眼神堅定。
「是，殿下。」官餃最小的雷爾夫趕緊打馬，躲過箭雨沖到了城門前，比比劃劃地指揮士兵們加快進度。
沒辦法啊，他們小監軍一個人在里面，他們殿下擔心啊。
催促了一下，撞門工程在十五分鐘之內迅速完成，聯軍如潮水般洶涌直入，那幾百人的小阻礙根本就入不了眼，馬蹄一揚就掀到一邊去了。
一行大軍分成好幾股，在瓦舒卡尼城中橫沖直撞，卡爾帶著一小股人直奔王宮。
廣場上的士兵們早就已經猜到了聯軍的進宮，因為剛剛有一個守城門的慌慌張張地跑進了王宮，雖然還沒有出來，但是對戰爭格外敏銳的戰士們已經猜到了可能發生的事情。但是他們卻沒想到這個進程竟然如此簡單，如此迅速。
而廣場上閑聊休息的百姓們根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以及即將發生什麼，好多人甚至連那個慌張的士兵都沒有注意到。
所以，當卡爾帶著一隊輕騎飛馳而過的時候，沒有人做出反應，可是當輕騎隊全數沖進王宮之後，廣場上突然炸開了鍋一樣，驚呼聲、嚎叫聲、侍衛的安撫聲，一片混亂。
卡爾才沒空理會身後的混亂，銳利的雙眼在視線範圍內掃視一圈之後，突然打了聲口哨。
像是在回應卡爾的呼喚一樣，天空中猛地響起一聲長嘯。
眾人抬頭，就看見一個小黑點在王宮上空盤旋，然後猛地向一個方向俯沖而下。
「那是什麼？」恩利爾眨眨眼，無比驚奇。
「黎雅養的黑鷹。」薩恩有些得意地嘿嘿一笑。
養……黑鷹？恩利爾嘴角抽了抽。
這得是什麼樣的女人才會去養這麼凶殘的物種？
「走！」廢話不多說，卡爾低喝一聲，打馬加速。
拐了兩個彎，卡爾就找到了正打得火熱的瑪提瓦扎和黎雅，黎雅的臉上依然是笑容燦爛，但是卡爾卻皺了眉。
黎雅老早就听見了馬蹄聲，但真正看到卡爾的時候，黎雅才覺得松了一口氣。這口氣一松，黎雅腿一軟，踉蹌兩步，疲憊不堪地靠在身後的床柱上。
「黎雅！」卡爾驚呼一聲，直接從馬背上躍了下來，情急之下，猛地擲出長劍，目標自然是瑪提瓦扎。
察覺到身後的危險，瑪提瓦扎猛地停住原本要進行的進宮，閃身往一邊躲去。
「黎雅！」瑪提瓦扎這麼一躲，剛好給卡爾讓出了最短路線，方便他直接沖到黎雅身邊。
「好累……」黎雅喘著粗氣，半睜著眼楮看了卡爾一眼。
「我在，累了就休息。」卡爾將黎雅抱在懷里，扭頭，就看見瑪提瓦扎已經被團團圍住。
沒有反抗，瑪提瓦扎挺直腰板站在原地，目光穿過圍住他的人，與卡爾對視上。
「你的內應，很厲害。」瑪提瓦扎冷淡地開口，似乎被圍住的人並不是他一樣鎮定。
「當然。」卡爾毫不謙虛地應下。
「她欺騙了我的朋友。」
「所以呢？」卡爾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躺在一邊沒有動靜的喬，不動聲色。其實，他並不太明白瑪提瓦扎這句話的含義。
「這個仇，我會報的。」
「哼，若是你還有這個機會。抓住他！」
「是！」
薩恩和幾個士兵一起將瑪提瓦扎綁住，雖然瑪提瓦扎並沒有反抗，就連反抗的意圖都沒有，但是薩恩依然不敢大意，想了想，用曾經捆綁過黎雅的方法綁了瑪提瓦扎。
這捆法雖然被黎雅破了，但黎雅只有一個，他應該還可以相信自己的技術吧。
「把那個人跟他關在一起。」黎雅揪了一下卡爾胸前的衣服，說話的時候給人「氣若游絲」的感覺。
那個人？卡爾順著黎雅的眼神示意看過去，就看到了喬。
難道，喬的身份還沒有暴露？
「把那個人綁起來，關在一起。」不管卡爾的心中有著怎樣的疑惑，對于黎雅的建議、要求和命令，卡爾從來都不懷疑，更別說要違背了。
「是，殿下。」薩恩也是愣了一下，但是沒多說一個字，手腳麻利地綁了喬，然後把人扛在肩膀上，指揮著士兵們押著瑪提瓦扎離開。
自始至終，瑪提瓦扎都沒有反抗，只是看到喬被捆成了蠶蛹，微微皺眉。
「怎麼樣？」人都走了，卡爾打橫抱起黎雅放在床上。
「沒事，有點虛月兌而已。」黎雅不在意地笑笑。
「說了多少次讓你別逞強？」看到黎雅的笑容，卡爾更惱火了。
若是他沒趕到，她打算撐到什麼時候？
「唔……你是我爸媽？」黎雅微微蹙眉，小聲抱怨一句。
「你說什麼？」卡爾沉了臉。
「不，沒什麼。」黎雅眨眨眼，沖著卡爾笑啊笑。
「哼！」狠瞪黎雅一眼，卡爾手上卻動作極輕地幫黎雅蓋好被子。
「你真的越來越像我爸了。」黎雅憋不住笑了出來。
「你還說！」卡爾曲指，在黎雅的額頭上輕彈一下。
「卡爾。」黎雅虛弱地怪叫一聲，下一秒卻突然嚴肅了起來。
「怎麼了？」卡爾已經習慣了黎雅的變臉，十分淡定地問道。
「要殺掉瑪提瓦扎嗎？」
「怎麼？看好他？」卡爾的聲音瞬間低沉下去，一听就是不高興了。
「不是。」黎雅撇撇嘴。
「那是為什麼？」卡爾靠在床頭，手不自覺地幫黎雅理順起頭發。
「如果有機會的話，跟喬談一談吧。」
「談什麼？」
「看看他……是不是要回赫梯。」
「怎麼？他不想回去？」卡爾挑眉。
「我不確定。」黎雅輕輕搖頭，「或許……他會想留在朋友的身邊吧。」
听到朋友一詞，卡爾愣了一下，然後抿嘴。
「他在這里有很多的朋友，所以，我希望盡量不要暴露他的身份。」
「你想讓他有可能繼續留在這里？」卡爾皺眉。
「嗯。」
「呆在這些人當中，他會愧疚。」那他必然會抑郁後半生。
「可若是就這樣回去，他同樣會抱憾終身的，不如讓他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彌補些什麼，或許，或許有人能解開他的心結呢？」黎雅看著卡爾，眼神懇切。
「黎雅……」卡爾嘆一口氣，「我會找他談談的。」
「嗯。」黎雅笑了。
「睡一會兒吧，剩下的事情有我。」卡爾又幫黎雅掖了掖被子。
「嗯。」黎雅乖乖地閉上了眼楮。
彌補？卡爾看著黎雅的睡臉，眼神的變化略微復雜。
欺騙是朋友之間最大的罪，欺騙所造成的傷痕，並不是做幾件討好的事情就能彌補的，那傷痛甚至會讓人變得怯懦，拒絕再去相信，那種淒慘，他再清楚不過了。
俯身，在黎雅的額頭上輕輕烙上一吻，卡爾收斂起所有情緒，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