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戰勝利之後已經過了三天,雖然聯軍佔領了王宮,也將瓦舒卡尼城圍了個水泄不通,但是聯軍中誰都沒預料到,瓦舒卡尼城內部的民眾反抗竟然如此激烈,花了三天的時間,依然沒有鎮壓住。
站在王宮的高處,就能大概看見瓦舒卡尼城的全貌,也能看見部分街道的半景。
埋伏、圍堵、群毆,就連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也能聯合起來圍堵聯軍的巡邏隊,在看到了人們的不自量力的同時,黎雅也看到了這個城市的自尊、團結和堅定。
黎雅站在這個城市的最高處,面容冷凝地看著一場場實力懸殊的廝殺,耳邊回蕩著的,是這個城市不屈的怒吼。
「小監軍,太子爺來了。」吉羅德跟薩恩輪流值勤,輪空的時候,一定會守在黎雅身邊,這不僅僅是卡爾的囑托,也是他們的擔憂。
女人的心,總是比男人柔軟的。雖然都說最毒婦人心,但毒殺別人的同時,那毒又何嘗不是入了自己的心肺,女人的狠毒,多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自己心里的那道傷口,或許永遠都不會愈合。
所以不管黎雅有多強悍,這個時候,面臨這樣的場面,一眾男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擔心,擔心她是否會愧疚,擔心她是否承受不了。
「給太子爺松綁吧。」黎雅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繼續遠望。
「小監軍,這不好吧?」
「沒事,太子爺還會為難我一個女人嗎?」黎雅挑了挑嘴角,笑容卻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多了幾分悲哀,多了幾分無奈。
說起來,太子爺一詞還是從她這傳出去的呢。听著一群西方古人說著天朝式的詞匯,還真是有點喜感。
「……」怎麼不會?現在這地方就他、小監軍和太子爺三個人,太子爺若想反攻,現在無疑是最好的機會。
「松綁吧,他就算是能抓住我做人質,聯軍的手上卻有整個米坦尼做人質,我跟米坦尼比起來,也就沒什麼價值了。」
「……」吉羅德微微皺眉,還是听了黎雅的,將瑪提瓦扎解開了。
「太子殿下……」
「我不過是個階下囚,並非什麼太子。」瑪提瓦扎撫平了衣服上的褶皺,然後兩步走到黎雅身邊,淡定,又有幾分大氣。
「那麼,瑪提瓦扎,現在什麼感覺?」
「什麼?」瑪提瓦扎一時沒明白黎雅的問話是什麼意思?
「看到三天前還繁華祥和的都城變得如此混亂,你有什麼感覺?看著那些連鋤頭都扛不起來的小孩揮舞刀槍,你有什麼感覺?看著你的百姓為了國家的尊嚴而不惜生命,你有什麼感覺?說說看。」
「如果我能力足夠,他們也不需要如此。」看著陷入混亂的城市沉默半晌,瑪提瓦扎才開口。
「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你也沒有那個能力。」黎雅毫不留情地戳穿事實,「所以呢?還有什麼感覺?」
「他們都是米坦尼的驕傲。」瑪提瓦扎的語氣中終于加入了感情,無限感慨,卻又十分無奈。
「所以呢?瑪提瓦扎,如果你想親眼看著瓦舒卡尼城變成一座死城,我現在就可以下令屠城,也省得看著他們自尋死路了。既然都是要死,就讓他們死得痛快點,這罪孽,我背了!吉羅德,傳令下去……」
「等一下!」見黎雅真的要下屠城令,瑪提瓦扎驚慌地一把抓住黎雅的胳膊。
「怎麼?還有話要說?」胳膊被瑪提瓦扎抓得生疼,黎雅卻沒有任何表示,吊起眼楮看著瑪提瓦扎。
「我會讓他們停下的。」瑪提瓦扎嘆一口氣,妥協了。
「很好,那我們……」
「靠!亞述兵在干什麼?」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吉羅德突然大吼一聲,聲音听起來又急又怒。
黎雅和瑪提瓦扎下意識地將目光移到城中。
「那邊那邊!」見兩個人沒找準方向,吉羅德立刻指明。
「嘛蛋!」目光剛定在吉羅德指的方向,黎雅就破口怒罵一聲,雙手在面前的石欄桿上一撐,直接從瞭望台往下跳。
「小監軍!」
「黎雅!」
吉羅德和瑪提瓦扎大驚,同時撲到瞭望台邊緣,卻看見黎雅猴子一樣地順著王宮外牆往下爬,動作輕盈而靈活。然後突然一個猛撲,躍上對面的屋頂,翻身從屋頂躍下,黎雅的身影就被城市的建築物擋住了。
「我的老天!瘋了瘋了瘋了!」吉羅德被驚得目瞪口呆,反應過來之後,拉起瑪提瓦扎就往下跑,當然,走得是正常路徑。
從屋頂躍下之後,黎雅的身影其實並不是被房屋擋住了,而是使用了好久沒用過的絕技,馬力全開,身形一晃,一眨眼就已經跑出了近五百米,幾次閃身之後,就出現在了他們在瞭望台上鎖定的位置,一條偏僻的小巷。
「干什麼呢?!」怒吼一聲,黎雅抄起手邊的手編大筐就砸了出去。
「特麼的,哪個不要命……的……」被砸了,幾個亞述兵怒,可一轉身看到黎雅,立刻就閉上了嘴,一臉驚慌,連手腳都不知道放哪了,「黎、黎雅大人……您……咳……您怎麼在這呢?」
「你們猜我為什麼在這?」
黎雅抬腳踹開擋路的亞述兵,走到亞述兵們圍住的那個中心,那里,一個衣衫被撕破的女人瑟瑟發抖地蜷縮在地上。
「誰能告訴我,你們這是在干什麼?」
黎雅身上的披肩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身上也沒什麼能月兌下來貢獻給女人的東西,所以黎雅也沒有動,只是筆直地站在女人身前,眼神如冰刀一般戳向周圍的亞述兵。
「……」亞述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以前攻下哪座城池之後,都會放松歡慶一下,至于慶祝的方法,不用說,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男人嘛,除了酒就是女人。以前帶兵的將領也不是不知道,可是從來沒人管過他們,更沒人會因為這件事情對他們發火。
可是這次有點不太一樣,領兵的長官中有一個女人,偏生這事還被這個女人發現了,這個……要他們怎麼解釋啊?
「不都是這樣的嘛……我們又沒做錯什麼……」有人忿忿不平地嘀咕了一句。
好事被打斷,是男人都會憋著火。
「啪」的一聲,黎雅二話沒說,抬手就是一巴掌乎了上去。也怪那人離黎雅太近,很適合打臉的位置。
靜,小巷中一片死靜,連剛剛還在啜泣的女人都忘了哭泣,目瞪口呆地看著站在她面前的這個身材嬌小的女人。
「有你們這樣素質的士兵,我真為亞述的未來感到擔心。」這一巴掌打出去,黎雅絲毫沒有不妥的感覺,反而覺得還不消氣。
「你這個女人!」被打的亞述兵反應過來之後,氣得臉都紅了。
他被打了耳光?還是在兄弟們面前被一個女人給打了?!男人這火氣一上來,腦子就不怎麼好使了,被打的亞述兵掄起手上的長矛就往黎雅身上戳。
黎雅目光一凜,錯身,握住長矛,轉身,一個手刀下去。
「啪嚓」一聲,長矛應聲而斷。黎雅的動作卻並沒有停下,手腕一翻,將手上的半截長矛擲了出去。
那半截長矛凌厲地沖著那亞述兵的面門飛去,嚇得那男人連連後退,退到牆邊,退無可退。
「鏘」的一聲,那半截長矛從他的耳邊擦過,扎進了牆壁里。
男人被嚇得臉色發白,顫抖著的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呦,黎雅,在這玩什麼呢?」
巷子口傳來男人愉悅的聲音,黎雅冷著臉轉頭,就看見騎在馬上意氣風發的恩利爾尼拉里。
「玩什麼?」黎雅瞄了一眼身後明顯是被欺負過的女人,再看看恩利爾爽朗的笑容,突然就跟著笑了,「沒什麼,就是看有人不太會教育士兵,于是幫個忙而已。」
「黎雅,他們做錯了什麼?」听到這話,恩利爾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
這小巷里,除了黎雅和地上的那個女人,圍著的都是亞述兵,黎雅的潛台詞分明就是在說他教導無方。
「小監軍!」吉羅德和瑪提瓦扎也騎著馬趕了過來,見黎雅平安無事之後,都松了口氣,翻身下馬,趕緊跑到黎雅身邊。
「做錯了什麼?」黎雅挑眉,「難道恩利爾尼拉里將軍覺得他們什麼都沒有做錯嗎?」
「打了勝仗,慶祝一下有什麼不對?黎雅,你也太大驚小怪了吧?」恩利爾尼拉里一愣,然後聳肩,毫不在意地笑笑。
黎雅竟然叫他全名呢。話說,黎雅竟然記得他的名字啊,那平時干什麼總喊一半?
「慶祝?你們就靠這種欺凌弱小的方式來慶祝?還是亞述兵只能靠欺凌弱小來顯示自己的強大?」
「黎雅,將指揮權交給卡爾,是我們願賭服輸,我亞述的事情,你還管不著吧。再說了,成王敗寇而已。」恩利爾尼拉里沒想到,他第一次跟黎雅起沖突,竟然會是為了這麼點小事。
但是在自己的士兵面前,若是他不護短,以後可就很難立威了啊。尤其,他跟他的士兵一樣,並不覺得他們做錯了什麼。成王敗寇,而這個失敗者,自然要承擔失敗的後果。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獲勝,就有權利支配敗者的一切,對嗎?」黎雅眯起眼楮。
「怎麼?難道黎雅不這麼認為嗎?那還真是遺憾啊,我一直以為黎雅跟別的女人不一樣呢,看來,也沒差到哪去啊。」
「我向你挑戰。」黎雅一翻手,抽出了吉羅德腰間的佩劍。
「誒?小監軍!」
「黎雅!」
吉羅德和瑪提瓦扎都被黎雅的這個決定嚇到了。
「黎雅,他說得對,成王敗寇。」
以前他們打了勝仗,士兵們也是如此慶祝的,作為統帥的他們雖然對這種野獸般的行為感到不恥,但是誰都不會去阻止,在他們的認知里,這是理所當然的。只是現在看到自己的子民有這樣的遭遇,才知道自己的放任是多麼的愚蠢。
「對個屁!」黎雅回頭,瞪著瑪提瓦扎爆了句粗口,「你,敢還是不敢?」黎雅向恩利爾尼拉里挑釁。
「呵,比就比。選地方吧。」早就想跟黎雅比比了,這個機會,他求之不得。
「王宮前的廣場就不錯。」
「好,我在那等你。」恩利爾尼拉里勾唇一笑,打馬離開。
恩利爾尼拉里走了,巷子里的亞述兵紛紛跟著離開。
「黎雅,你……」瑪提瓦扎皺眉看著黎雅。
這樣做,為了他的人民爭取這些沒用的利益,這對黎雅來說根本一點好處都沒有,為什麼?
「看不慣而已。」黎雅偏頭,咧嘴一笑,走到吉羅德騎過來的馬旁,利落地翻身上馬,打馬就走。
「吉羅德將軍,你去找卡爾殿下,我跟著她去看看。」瑪提瓦扎皺眉,略微猶豫了一下,抬腳走向另一匹馬。
「你……」吉羅德皺眉看著瑪提瓦扎。
「城外不都是聯軍在守著嗎?我跑不掉的。更何況……」更何況有個女人即將為他的子民決斗,他有什麼資格趁這個時候逃跑?
「那就麻煩太子殿下盯著點了。」吉羅德一咬牙,扭頭就跑。
瑪提瓦扎立刻翻身上馬,向著廣場狂奔過去。
等瑪提瓦扎趕到的時候,黎雅和恩利爾尼拉里已經相對站好了,黎雅手上提著的,是剛剛從吉羅德那里搶的青銅劍。
「哈哈,從你進營的時候我就想跟你比比了,竟然到今天才有這個機會。不過還好,分開之前能有這樣的一次機會。」
「呵,感到高興吧,可不是誰都能做我的對手的。」黎雅冷笑一聲。
「呵,越看你越喜歡了,怎麼辦?」
「涼拌!」
也不知道這個消息是誰、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傳開了,總之不到五分鐘,廣場周圍已經圍了一大圈人了。
瑪提瓦扎站在最里圈的地方,擔憂地看著黎雅。
阿諾和小莫爾不知道從哪里逛游出來,站在了瑪提瓦扎身邊。
卡爾等人也火速趕到現場,擠進了人群。
「呵呵,觀眾也集合得差不多了,開始嗎?」恩利爾尼拉里看著黎雅,興奮到雙眼放光。
開打之前還要打個招呼?傻的吧!誰跟你打招呼啊!
黎雅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觀眾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黎雅就已經出現在恩利爾尼拉里面前了,手上的長劍輕輕往前一松。
「哇!她、她是怎麼做到的?!」
「將軍躲開!」
「我的老天啊!」
驚呼聲四起。
恩利爾尼拉里不敢相信地看著瞬間消失又瞬間出現的黎雅,不明白這個過程中黎雅是怎麼消失的。
但是大腦的反應並不影響恩利爾尼拉里身體的反應,腰胯一扭,連帶著整個身體向一邊滑去,躲過了黎雅的一劍。
「好險好……唔!」
「鏘」的一聲,兩劍相撞,黎雅並沒有給恩利爾尼拉里說廢話的時間。
唯快不破,這是黎雅在戰斗時始終貫徹的最高宗旨。
恩利爾尼拉里閉上了嘴,認真與黎雅交起手來。
「原因是什麼?」一旁觀戰的卡爾眉頭緊皺。
「是因為亞述軍欺壓城中百姓,除了巡邏隊的肆意殺虐,還有奸婬婦女兒童的,小監軍剛好看見了,于是就發火了。」關于亞述兵的惡性,吉羅德也是在尋找卡爾的途中了解到的。
「發火就發火,為什麼會變成決斗?」薩恩撓撓頭,表示十分不理解。
「恩利爾尼拉里說,成王敗寇,勝者有權利支配敗者的一切,所以……」看著卡爾的臉色越來越冷,吉羅德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繼續說下去了。
「她在為你的子民戰斗,沒什麼想法嗎?」
卡爾其實並不太擔心黎雅的安危,因為跟人對戰,黎雅還從來沒輸過,他只是有些不爽而已,黎雅竟然會為了不相關的事情將自己置于危險當中,卡爾表示,他十分不爽。
「你們兩個是什麼關系?」瑪提瓦扎微微一愣,然後偏頭,疑惑地看著卡爾。
「嗯?」卡爾挑眉,不明白瑪提瓦扎的意思。
「之前,她也問了我有什麼想法,現在,換成你來問,你們倆的思路很像啊。」
「說明我們倆關系親密,有意見?」卡爾的表情有些得意。
「……沒意見。」赫梯的三王子卡爾……原來是這種性格?「放心好了,百姓們的反抗就交給我吧,我之前也答應過她,我會做到的。」
答應她?她是誰?黎雅?他們倆是什麼時候做的約定?為什麼他不知道?黎雅跟別人做了約定他竟然不知道?
狠瞪瑪提瓦扎一眼,卡爾表示,他更加不爽了。
瑪提瓦扎迷茫地眨眨眼,對于卡爾突然上漲的怒氣感到莫名其妙。
「啊!黎雅!」
薩恩的驚呼聲將卡爾的視線拉回到廣場正中的決斗中,可是這一看,卡爾的心髒差點停跳。
一把劍插進了黎雅的月復部……第一眼看去,確實是這個樣子的,當黎雅微微錯開一步之後,眾人這才看清楚,那劍只擦破了黎雅腰側的皮,雪白的衣服被那一點點血染紅了一小塊。
卡爾眯起眼楮,死盯著黎雅。
黎雅渾身一抖,迅速從劍邊跳開,作出不自然的若無其事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