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黎雅與恩利爾決斗的當天晚上,薩恩在巡邏的時候突然看見天空中,一只雜毛小鷹從遠方飛來。薩恩趕緊打了聲口哨,將小鷹喚了下來,抽出小鷹腿上的羊皮一看,薩恩立刻就傻住了,回過神來就立刻狂奔進王宮,慌張之下,連腳步都變得跌跌撞撞了。
「什麼事?」一直守在床邊照顧黎雅的卡爾一听到薩恩這震動山河的,立刻就不悅地皺眉。
雖然黎雅現在是昏睡的狀態,但是看起來就跟睡著了一樣,心跳和呼吸都是正常的,而且受了那麼重的傷,流了那麼多的血,黎雅需要多休息。薩恩這個時候吵什麼吵?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跟著殿下幾年了?怎麼還這麼莽撞?」馬卡斯也皺眉看著薩恩。
「殿下,出大事了!」慌張的薩恩被門檻絆住,差點摔個狗吃屎,好不容易連滾帶爬地到了卡爾面前,顧不上說話,直接將手上的羊皮塞到卡爾手上。
到底是什麼事情?卡爾皺眉打開羊皮,卻立刻怔住了,呆呆地盯著那張羊皮,卻連羊皮掉在了地上都沒有察覺。
怎麼了?馬卡斯趕緊撿起掉落地上的羊皮,展開一看,也傻住了。
這……這怎麼可能?王後要被處死?而且……馬卡斯根據羊皮上寫著的時間算了算,死刑執行的日期定在一個月後,這個時間,即使日夜兼程,也未必能趕到啊!
「殿下……」馬卡斯和薩恩擔憂地看著卡爾。
「叫瑪提瓦扎來。」卡爾稍稍回神,還是有些呆的樣子。
瑪提瓦扎畢竟是戰敗國的太子,即使卡爾有私心不送他進監牢,被軟禁也是必不可少的,瑪提瓦扎做的最讓卡爾郁悶的事情,就是事先將米坦尼的王族和重要官員全部送走了。
他還真沒想過瑪提瓦扎竟然會這麼做,這讓他十分頭疼。
「是,殿下。」薩恩跟馬卡斯對視一眼,最後由薩恩去跑腿。
「殿下,要不要現在回信給凱里殿下?看能不能……」
「父王做的決定,什麼時候改變過?」卡爾轉身,擰了條布巾,幫黎雅擦了擦臉,而這張小臉,他一分鐘之前才擦過。
「那殿下……」就這樣不管了嗎?
「馬卡斯,準備一下,這里交給瑪提瓦扎和吉羅德處理,我們先回去,今晚就出發。」盡管無法阻止死刑,他還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而且……或許他們還能趕到。
那是她的母親,她唯一的母親,而且,依照母親的性格,是不可能做出惹怒父王的事情。凱里的來信上並沒有寫明具體原因,也沒有寫明王後的最後定罪,但是從字里行間能看出,是王後惹怒了父王。
那是他的母親,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枉死。
「可是黎雅……」黎雅月復部的傷口才剛止血沒多久,現在跟著他們趕路的話……
「黎雅跟著我一起走。」卡爾看著黎雅的睡臉,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可是黎雅的傷……不如就讓她留下?」黎雅這次的傷口可不是小傷啊。
「不用。去準備吧。」卡爾依然語氣堅定。
「是,殿下。」看了看昏睡毫無知覺的黎雅,馬卡斯轉身出門安排。
馬卡斯剛走,薩恩就帶著瑪提瓦扎急匆匆地過來了。
「薩恩,你先出去。」
「是,殿下。」薩恩剛踏進房間,就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什麼事?」瑪提瓦扎自動自覺地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我今天晚上就會離開,會將吉羅德和大部分的軍隊留下。」卡爾開門見山地說道。
「你想讓我怎麼做?」瑪提瓦扎挑眉。
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怎麼今天晚上就要走?剛剛他也看到那個總是跟著卡爾的將軍一臉的焦躁,是赫梯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有人放暗箭了?
「這一仗,米坦尼是輸了沒錯,二比一的勝利,不值得驕傲。我不會殺你,也不會動你米坦尼的任何一個人,不論是王族還是平民。我走了,恩利爾會怎麼做,就只能靠你自己去應對了,吉羅德算我借你的。」
「為什麼?」沒必要幫他到這種地步吧?就算瓦舒卡尼城被屠城,也跟他沒什麼關系吧?雖然卡爾這樣的寬厚讓他十分感激,但是有這個必要嗎?
「我,不會做出任何讓她失望的事情。這瓦舒卡尼城的子民是她護下來,我就不能讓他們再出任何問題。而且,米坦尼被亞述獨吞,這可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你想要我做什麼?」瑪提瓦扎又重復了一邊自己的問題。
「不是我想要你做什麼,而是,你想要做什麼。」
「我想要重振米坦尼,你允許嗎?」
「有能力,我不介意。這瓦舒卡尼城,我能攻破一次,就能攻破第二次。」
「哪來的自信?」瑪提瓦扎挑眉。
「勝利女神與我同在。」卡爾轉頭看著床上靜靜躺著的黎雅,表情柔和,眼中甚至出現了笑意。
看著這樣的卡爾,瑪提瓦扎又是一愣。
「我以為赫梯的三王子是個無情冷酷的人,因為冷酷,所以強大。」但是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的啊。
「因為冷酷,所以強大?」卡爾轉頭看向瑪提瓦扎,表情有些好笑,有些不屑,「以前我也這樣認為,人,是因為沒有弱點才會強大,但是現在,瑪提瓦扎,人正是因為有了弱點才會更加強大,因為有了想要守護的東西,才會覺得自己還不夠強,還需要變得更強。」
「所以,她是你的弱點?」瑪提瓦扎挑挑下巴,指向床上的黎雅。
「弱點?」卡爾也跟著看向黎雅,「不,她不是我的弱點,她是我想要保護的人,僅此而已。」
「我會幫你照顧好他的。」瑪提瓦扎最後一聳肩,配合卡爾對他來說似乎有益無害。
「誰用你照顧?」卡爾鄙視瑪提瓦扎一眼。
「……你要帶她一起趕路?這不可能!她的傷……」
「不用你擔心。」卡爾瞪瑪提瓦扎一眼。
瑪提瓦扎被瞪得一個激靈。別說,卡爾這對幽綠幽綠的眼楮,對視上還真的是挺人的,如果卡爾的雙眼中不帶什麼情緒倒還好,帶著溫柔的目光就很漂亮,可是如果帶上怒氣,那就太嚇人了!
「你真的要帶她走?」
「她當然要跟我在一起。」
「你會耽誤她的傷勢。」瑪提瓦扎皺眉。
「你懂她?」
「……不懂。」瑪提瓦扎微微蹙眉。
總覺得卡爾在鄙視他,鄙視他不了解卡爾與黎雅之間的世界,鄙視他體會不到那種羈絆。
沒再多說,卡爾白了瑪提瓦扎一眼,擺擺手,示意對方可以出去了。
瑪提瓦扎嘴角抽了抽。
他好歹也是一國太子吧,雖然是戰敗國的太子,但是當看到這種略帶鄙視的敷衍動作由一個本不會這麼做的人做出,瑪提瓦扎受到的打擊更大。
翻了個白眼,瑪提瓦扎快步走出房間。
「太子殿下。」守在門邊的薩恩被瑪提瓦扎大力開門的動作嚇了一跳,扭頭下意識地行了個禮。
盡管才剛經受失敗、盡管處在被人軟禁的狀態,太子就是太子,瑪提瓦扎屬于上位者的氣勢猶在。
「誰是太子?」不緊不慢地聲音,溫度卻是零度以下,斜了薩恩一眼,瑪提瓦扎大步離開。
薩恩眨眨眼,看著瑪提瓦扎的背影撓頭。他做了什麼惹這位太子殿下生氣的事情嗎?明明來的時候也是叫他太子的,怎麼走的時候就生氣了?難道是……薩恩探頭看了看房間里面。是殿下又說了什麼嗎?那一定是那位太子說到黎雅了。
悲劇的太子。
馬卡斯很快就做好了準備,離開的這個消息只通知了赫梯的幾名主將,卡爾就抱著黎雅連夜離開了。
而小莫爾和阿諾被留下,作為赫梯王室的代表,有阿諾和吉羅德在,還有瑪提瓦扎護著,卡爾相信,瑪提瓦扎知道怎麼樣的選擇對他有利。所以,卡爾不擔心小莫爾的安危。
黎雅恢復意識的時候,還沒睜開眼楮,就覺得耳邊狂風呼嘯,自己似乎是被什麼布料嚴實地包裹著,然後被保護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但即使這樣,也抵擋不住肆虐的狂風。
什麼情況?
黎雅轉了轉腦袋,因為被抱著的姿勢束縛住了雙手,所以黎雅自能靠轉頭的動作拱開包裹著她的布料,入目的,是一個線條剛毅的下巴,這下巴她熟悉,是卡爾的,不過現在看起來又有些不熟悉,因為這是個帶著胡渣的下巴。
黎雅還從來沒見過卡爾帶著胡渣的樣子,不禁有些奇怪。
不知道他們是在馬背上顛簸了多久,黎雅只覺得自己月復部的傷口隱隱作痛。
路線是回赫梯的路線。哈圖薩發生什麼了?
黎雅有些擔心地看著眼前這個帶著胡渣的下巴。她醒來之後這麼大的動作,卡爾竟然無所察覺,哈圖薩到底發生了什麼?
對于卡爾對自己的關注度,黎雅還是有信心的。
縮了縮身體,讓月復部的感覺再舒服一點,黎雅重新閉上眼楮,靜靜地靠在卡爾的胸口。
「停下休息。」
為了爭取時間,卡爾一行人重新選擇了路線,很多時候都需要穿越山林。
當不到十人的馬隊沖進樹林驚起了林中飛鳥,卡爾才被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驚覺天色已經漸暗,便立刻下令停止前進。
「你還好嗎?」當座下馬匹完全停下的時候,黎雅才再次睜開眼楮,扭了扭身體,活動一下已經有些僵硬的肢體。
「醒了?」卡爾一驚,趕緊低頭看向黎雅,有些擔心,也有些懊惱,「什麼時候醒的?」
「有一會兒了。」黎雅起身,在馬背上坐直,抻了抻筋骨,轉頭,沖卡爾甜甜一笑。
「疼嗎?」卡爾抿嘴,將手輕輕放在了黎雅的月復部。
「有點,可能是顛久了。」
「抱歉。」卡爾模了模黎雅的腦地。
「下去下去,疼了。」
「嗯,好。」微笑,卡爾翻身下馬,然後將黎雅抱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下馬找了個地方坐好,黎雅才開口詢問。
「王後要被處死,一個月之後。」過來送食物的馬卡斯代替卡爾回答這個問題。
「什麼?罪名是什麼?」黎雅一驚,下意識地握住了卡爾的手。
卡爾愣了愣,垂著頭,偷偷微笑。
「不知道。」馬卡斯搖搖頭,「吃點東西吧,你從昨天決斗之後就一直昏迷不醒。」
「嗯,好。」黎雅接過面包咬了一口,「消息是凱里傳來的?」
「嗯。」
「有沒有回信讓他周旋一下?」
「這個……」馬卡斯偷瞄卡爾一眼。
「不必了。」卡爾看起來十分淡定,「從來沒人能改變父王的決定,若是死刑的日期沒有決定,那還有轉圜的余地,可是現在……」卡爾無奈地搖搖頭。
黎雅皺眉,然後揮揮手,讓馬卡斯先離開。
馬卡斯點點頭。現在,有資格,並且能夠安慰到殿下的,也只有黎雅了。
「難過嗎?」馬卡斯走了之後,黎雅掰一塊面包給卡爾,發問的語氣輕松得好像在談論天氣一樣。
「不知道。」卡爾搖搖頭。
黎雅沒有往下接話,她在等著卡爾繼續往下說。
「我跟王後的關系不好,這是全赫梯都知道的事情,並不是什麼秘密。對于這件事情,我從來沒有覺得傷心或者難過,只是很小的時候一直很疑惑,為什麼別的妃子生了兒子之後都十分高興,唯獨我的母妃看著我的眼神充滿厭惡?」
黎雅一邊啃著面包,一邊靜靜地听著。
「後來,有女侍偷偷告訴我,母妃不喜歡我是因為我搶走了父王的愛,那個時候還是不太明白,但是卻覺得理解,因為我的東西被搶了,我也會討厭那個搶走東西的人,所以覺得更加理解母妃的厭惡。
等到真正理解那厭惡是不對的、是違背常理的時候,早就已經習慣到可以漠視了。我以為,從我開始叫她王後的時候開始,她的一切就與我無關了,我只要為了自己活著、我只要保護好凱里和莫爾就可以了。可是昨天,看到凱里傳來的消息的時候,我不知道那是種什麼感覺……大腦一片空白,有一瞬間甚至覺得自己的呼吸停止了。」
「很累吧?睡一覺吧。」嘆一口氣,黎雅對著卡爾甜甜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卡爾一愣,然後緩緩躺下,閉上了眼楮。
黎雅會問,並不是因為她想要安慰卡爾什麼,事情已經發生,安慰的話都是蒼白無力的,不切實際的東西,她和卡爾都不需要,她只是想讓卡爾說出自己憋在心里的情緒而已。
接下來的日子里,黎雅帶傷陪著卡爾日夜兼程,途中傷口幾度崩開,黎雅都是背著卡爾偷偷上點藥,匆忙包扎一下,然後繼續趕路。
一直心神不定的卡爾顯然也沒有注意到,馬卡斯等人也因為黎雅的叮囑一直瞞著,所以卡爾一直以為黎雅的傷口愈合狀態不錯,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需要他思考,可是這個時候,他就是沒有心力去思考太多的事情。
一個月的時間,一行人緊趕慢趕,終于在死刑執行當天回到哈圖薩城。
卡爾眉頭緊鎖,像是什麼都看不見了一樣,策馬狂奔,直沖進王宮,往刑場方向去。
黎雅緊隨其後,薩恩和馬卡斯則因為要跟守衛和巡邏兵解釋,一點點落後了。
黎雅抬頭看了看天色,再看看前面沉默發瘋的卡爾,突然身形一閃,消失在馬背上。
身後的馬蹄聲猶在,一直沒有回頭的卡爾自然沒有注意到黎雅的消失。
「刀下留人!」黎雅喊了一句最俗氣的台詞,沒人看清她是怎麼出現的,她就出現在即將被處死的王後身前,抬腳踹飛了劊子手手上的大刀。
王後做了什麼?竟然要斬首?
「黎雅!」刑場上,幾道呼聲同時響起,有驚訝,也有驚喜。
「唔……」黎雅單膝跪地擋在王後身前,單手捂著再次崩開的傷口,額頭上不滿了冷汗。
「黎雅,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國王陛下從看台的陰影中走出,臉色有些不好看。
「王後犯了什麼罪?」黎雅踉蹌著站起來,月復部以下的衣褲被鮮血染紅。
各處的驚呼聲再次響了起來。
「來人啊,帶黎雅大人下去治療。」看到黎雅的傷口,國王陛下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王後犯了什麼罪?」黎雅挺了挺脊背,站得更直了,即使重傷在身,凌厲的氣勢也分毫不減,直視著國王陛下,絲毫不打算退步。
「與侍衛通奸。」國王陛下眯起眼楮,周身寒氣亂竄。
「哈,國王陛下,這個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啊。」黎雅先是一愣,然後干笑兩聲。
「人證、物證,俱全。」
站在國王陛邊的普利莫和凱里對此也表示十分不解。
說王後會背叛國王陛下,那怎麼听都像是個惡質的笑話,可是偏偏,捉奸在床不說,連王後自己的證詞都十分模糊,不然國王陛下也不會這麼果斷地判了斬首之刑啊。
黎雅瞳孔猛縮,過了一會兒,再次跪下。
「國王陛下,我請求您再給我些時間徹查此事。」
------題外話------
準備要灑大段狗血了……避雷針自備……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