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
從宮殿出來，黎雅並沒有急著去找卡爾，自己繞了點遠路，想清楚了，理順明白了，才直奔著卡爾的所在去了。
生氣的卡爾去哪了？不用猜黎雅都知道，肯定是在馬場呢。這是卡爾在認識黎雅之後養成的另一個新習慣，一有不高興的事情，就往馬場跑，策馬狂奔上幾圈之後，心情可以稍稍得到平復，而且還能鍛煉騎術。
到了馬場之後，黎雅直接牽出曾經的野馬王如今的戰馬王，利落地翻身上馬，然後直接沖進了跑馬場，跟著卡爾一起狂奔。
卡爾自然是在黎雅一出現的時候就發現了黎雅，只是還在氣頭上，就沒搭理她。
但是讓卡爾郁悶的是，黎雅竟然不哄他，也不跟他說話，倒是像沒看見他一樣，馬力全開。
卡爾抿嘴，加速。
兩個人你追我趕地在跑馬場上極速狂奔幾十圈，終于在座下馬匹筋疲力盡的時候停了下來。
「卡爾，如果我說，一年之後我必須離開，而且不知道能否再回來，你會怎麼樣？」翻身下馬，黎雅帶著歉意地撫模著黑馬。
今天有點勉強它了。
「我不接受如果。」瞳孔微張，但這驚訝也只維持了瞬間，卡爾冷眼看著黎雅。
「那麼，一年之後我必須離開，很有可能不會再回來了。你會怎麼樣？」
「……我說過，你若是想回家，我陪你。」卡爾也翻身下馬，因為他感受到座下的馬四條腿都有些顫抖，似乎就要站不穩了。
「那是你去不到的地方，或者說，是你沒有辦法去到的地方。」
「為了你，我會想辦法。」卡爾直視著黎雅，目光堅定。
「卡爾，你該知道，我從來都不懷疑你的能力。」黎雅也直視著卡爾，目光坦誠。
「……」卡爾抿嘴。
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地方是他竭盡全力也去不到的地方。
「卡爾，能告訴你的事情，我從來沒有瞞過你，只有這一件事情，我不會詳細給你解釋的。」
「……」卡爾依然抿著嘴不說話。
「算了，當我沒說過吧。」黎雅聳聳肩，抬腳越過卡爾。
「我會等你。」卡爾突然拉住黎雅的胳膊，開口道。
「我說過，我很可能不會再回來了，永遠都不會。」黎雅回身，看著卡爾。
「我等你。無論是多久，只要我還活著，我就能等你。」
「等到死嗎？即使會孤獨終老沒有子嗣？」
「如果你不在，孤獨終老又算得了什麼？赫梯王室如果需要子嗣的話，還有其他人在，不差我一個。」
「你最大的優點是執著，最大的缺點也是執著。」
「我不認為這是缺點。」卡爾固執地緊抓著黎雅。
「卡爾，我們來做個約定。」
「……」卡爾抿嘴，不出聲。直覺告訴他，這個約定絕對不是什麼他喜聞樂見的。
「半年之後，我離開赫梯，辦完了事情，我會回來。若我三年之後還沒有回來，你就要忘記我，然後重新開始。」
「……」果然不是他喜聞樂見的事情。
「你不跟我做這個約定，半年之後我依然要離開，並且，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該死的，竟然學會威脅他了？卡爾眯起眼楮。
「你自己選吧。你知道的，我要是想離開，這赫梯，誰都攔不住我。何況，憑我的速度，絕對可以在你下達通緝令之前離開赫梯。」
「……」她在軍中揚名就是為了這一刻準備的？卡爾的臉色更難看。
「怎麼樣？」黎雅得意地挑眉。
「……好。」半晌，卡爾不情不願地點頭應下。
先應下再說，反正能否忘記黎雅是他的事情，黎雅不會知道，也不管不著。
「乖。」黎雅伸手模模卡爾的腦袋。
「明天真的不去？」
「不去。」卡爾愣了一下，好不容易稍有緩和的臉色再次冷了下去。
「那就不去。」點點頭，黎雅拉著卡爾的手離開馬場。「拉瑞娜公主，昨夜可睡好了？」
第二天，拉瑞娜起了個大早，本以為會有赫梯的什麼人來找她，結果等了三個多小時，才等到普利莫。
普利莫其實很郁悶。昨天迎接了這位亞述公主之後，普利莫就覺得這個高傲的公主似乎很中意卡爾，也就是說這之後應該沒他什麼事情了。可是今天早上結束議事之後，他就被黎雅和卡爾圍堵了，各種威逼利誘，非要他今天來陪陪這個亞述的公主。卡爾和黎雅同時施壓，他哪承受得住啊！唉，弟弟談戀*，可辛苦了他這個哥哥啊，他得好好想想，該怎麼讓卡爾補償他。
「怎麼是你？」拉瑞娜的直白依然讓人十分地不舒服。
「我受命今天帶公主在哈圖薩城游覽一番。」言下之意，我也不是自己願意才來的，公主您就忍忍吧。
「卡爾王子呢？」拉瑞娜扭頭看著恩利爾。
「呃……」恩利爾郁悶了。
「卡爾事務繁忙，沒時間接待公主，還請公主見諒。」普利莫好脾氣地笑笑。
「卡爾王子忙，你不忙？」拉瑞娜純粹是好奇，但是話一出口，就讓普利莫更加不舒服了。
「這不，亞述跟我赫梯聯手進攻米坦尼，雖然打了勝仗，但是最後卻惹了點小麻煩，讓米坦尼的太子跑了。這事，我想公主應該知道的吧？」
不舒服就不舒服，沒必要裝舒服。她拉瑞娜是亞述的第一公主，他還是赫梯的第一王子呢，憑什麼慣著她？
于是普利莫笑容一變，由和藹變成了強勢，整個人的氣勢也變了，優雅地坐在椅子上，然後笑容滿面地看著拉瑞娜。
「怎麼回事？」普利莫的話中帶刺，所以拉瑞娜疑惑地看向恩利爾。
「呃……」恩利爾又猶豫了。
這件事情他是在來赫梯的途中知道的，但是因為不想讓拉瑞娜再擔心，所以就一直瞞著沒說。
「哼嗯~看來公主殿下還不知道呢吧？恩利爾將軍似乎不太願意說的樣子，那就由我代為轉述好了。」普利莫清了清嗓子。
恩利爾黑線。怎麼連普利莫都叫他恩利爾？黎雅是幫他將這個簡單好記的名字推廣了嗎？
「亞述和赫梯聯軍攻打米坦尼，這公主殿下總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
「這場仗打贏了，公主殿下也知道吧？」
「我知道。」
「得勝之後，恩利爾將軍放任手下的士兵欺壓瓦舒卡尼城的百姓，結果被我們的監軍黎雅阻止了，兩人的決斗，公主殿下知道嗎？」
「……不知道。」欺壓百姓？拉瑞娜瞄了恩利爾一眼。
恩利爾一抖，垂頭在一邊乖乖站好。
「那場決斗，是我們的監軍黎雅贏了，但是雙方都受了重傷。之後，因為哈圖薩城中有急事，卡爾和黎雅就先回來了。我听說，那之後恩利爾將軍也因為公主來赫梯和親的事情，趕回國了，是嗎？」
「……是。」拉瑞娜又看了恩利爾一眼。
就是因為那場決斗，恩利爾剛回國的時候身上才帶著重傷吧。
「但是，雙方的統帥都走了之後，我們赫梯軍是沒出什麼問題，可是，亞述軍是听了誰的命令，竟然火燒瓦舒卡尼城，導致米坦尼太子瑪提瓦扎逃跑，至今下落不明。我赫梯也因為這場大火，損失慘重。」
「……有這件事？」拉瑞娜微微蹙眉，很不高興地看向恩利爾。
「呃……確實是有這事。」恩利爾垂著頭，一副犯了錯的樣子。
「為什麼瞞著我？」
「……」恩利爾又沉默了。
「公主也別責怪恩利爾將軍，雖然不知道公主是為什麼突然決定要跟赫梯聯姻，但是遠嫁異國，想必公主也有諸多擔憂和不適之處，想必恩利爾將軍是不想為公主多添煩惱。嫁到我赫梯來，需要公主勞心的事情，可不少呢。」
拉瑞娜沉默。這是在提醒她，她以後要為赫梯盡心盡力？
「對了，黎雅告訴我，公主今天想要在哈圖薩城中轉轉？那就快走吧。」普利莫站了起來。
「我只是想找機會跟卡爾王子培養一下感情。」拉瑞娜依然坐著不動，仰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普利莫。
「想跟卡爾培養感情？」普利莫眼珠子轉了轉。
「是。」拉瑞娜干脆地點頭，一點都不覺得羞澀或者是尷尬。
「你想嫁給卡爾？」普利莫的笑容開始變得奸詐。
「是。」拉瑞娜再次點頭，「不可以？」
「呵。」普利莫忍不住輕笑一聲，然後搖搖頭。
「有問題？」拉瑞娜皺眉。
「公主若是有自信將卡爾從黎雅的手上搶走，那就可以試試啊。」普利莫聳肩。
「黎雅？」拉瑞娜立刻就想到昨天見到的那個女人，「她是什麼人？」
「沒背景。」
「那我還需要搶嗎？」拉瑞娜不屑地笑笑。
普利莫一愣，想明白了拉瑞娜的想法之後，不禁有些無奈。
「那麼，就請公主殿下繼續努力吧。如果公主今天不打算出行了的話，請恕我先行離開。」微微欠身，也不等拉瑞娜的回答，普利莫果斷離開了。
這公主還真是讓人頭疼啊，怪不得卡爾死活不肯來呢。不過，這幾天可能會看到有意思的景象了。愉悅地揚起嘴角，普利莫連腳步都變得輕快了。
「恩利爾尼拉里。」宮殿里，拉瑞娜冰冷的聲音響起。
「是，公主。」
「你知道卡爾王子的住處吧？」
「公主，您不會是打算要去吧？」恩利爾皺眉。
「不行？」
「……」也不是不行，但也不是行啊。
「帶我去。」話音落，拉瑞娜就已經站了起來。
「……是。」
恩利爾向來都無法違抗拉瑞娜的任何決定，不論是多麼任性的要求，他都會盡量去完成，哪怕自己需要為這件事情付出代價。
「殿下，拉瑞娜公主來了。」卡爾的宮殿里，艾達一接到守衛兵的匯報，立刻就將事情報告給了卡爾。
「她怎麼來了？」卡爾皺眉。
不是應該跟王兄一起去哈圖薩城游覽嗎？怎麼又跑到這里來了？
「看來，普利莫殿下沒能擋住啊。嘖嘖嘖，我們的卡爾殿下真是魅力無邊啊。」黎雅坐在前廳的另一頭，正在跟馬卡斯下棋，听到艾達的匯報，先是一愣，然後戲謔地看了卡爾一眼。
卡爾抿嘴，瞪黎雅一眼。
「卡爾王子，听普利莫殿下說您在忙，我就親自來看您了。」拉瑞娜一進門，就帶著股寒氣，小冰碴子砸了人一頭一臉，渾身上下都不舒服起來。
黎雅撇撇嘴。這位公主的性格還真是讓人受不了，難搞啊。
「該你了。」黎雅落下一子，然後就催促著馬卡斯。
馬卡斯略有些詫異地看了黎雅一眼，撇撇嘴，落子。
別說，黎雅弄的這個圍棋，還真是不錯啊，棋盤如戰場，一步都疏忽不得，開發智力啊。
「公主有心。」卡爾低頭看著石板，隨口應了一句。
「公主請坐。」艾達笑臉盈盈地將拉瑞娜引到矮桌邊坐下，「這位就是恩利爾將軍了吧？這幾天總听黎雅提起您，快請坐。」
「多謝。」恩利爾看了拉瑞娜一眼，然後坐在跟拉瑞娜有一小段距離的地方。
「公主請喝茶。」
「我不喜歡喝紅茶，這個要記住。」拉瑞娜瞄了一眼艾達放在她面前的紅茶，嫌棄地皺眉。
艾達放茶杯的動作一僵，放也不是拿走也不是了。再說了，她為什麼要記住啊？這公主*喝什麼跟她有什麼關系？
「這樣啊。」最終，艾達還是收回了那杯茶，給了恩利爾一杯酒之後，就退下了，完全沒有再給拉瑞娜準備些什麼的意願。
宮殿里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只有黎雅和馬卡斯的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
「茶呢？」大約二十分鐘之後，拉瑞娜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或許是因為聲音中飽含不滿，拉瑞娜的聲音更加強勢，也讓人更加不舒服了。
艾達垂著頭站在一邊，是打定了注意不伺候這位討人厭的公主。
卡爾瞄了艾達一眼，再看看拉瑞娜，低頭，繼續研究石板。
用慣了羊皮，這石板還真是笨重得讓人抓狂，卡爾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麼看下去的。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從來沒被這樣忽略過的拉瑞娜怒了。
「那個……卡爾……殿下，你們這里有葡萄酒嗎？」恩利爾硬著頭皮出來打圓場。
今天這個場合，他注定里外不是人了。
「有。」回答恩利爾的是黎雅，「在艾達身後櫃子下數第二排。」
恩利爾扭頭看了看艾達身後，站起來準備去拿。
黎雅既然說了，就是要他自己動手的意思。
「怎麼？卡爾王子這里，都是要客人自己動手的嗎？」拉瑞娜抓住恩利爾的衣服不讓他去，眯著眼楮，不悅地看著卡爾。
「你是客人？」卡爾的視線終于從石板上移開，看向拉瑞娜。
「卡爾王子什麼意思？」拉瑞娜皺眉。
「拉瑞娜公主不像是客人，倒像是已經把自己當成是這個宮殿的主人了。」黎雅一邊落子一邊為拉瑞娜解惑。
「怎麼？不應該？」
「應該？」黎雅落下最後一子，笑眯眯地看著馬卡斯，「我贏了。」
「怎麼又是你贏？」馬卡斯不滿，「你就不能讓讓我這個新手嗎？」
「馬卡斯大人，你可是殿邊的第一文官，小人怎麼敢侮辱你的智商？」黎雅一臉欠揍的笑容。
「還小人？我看你都要成為這里最大的了。」馬卡斯搖頭失笑。
殿下現在可是唯黎雅是從了，這個宮殿里實際地位最高的，非黎雅莫屬。還自稱小人，真是，怎麼看怎麼欠揍。
「卡爾王子，我為了兩國的和平友好，帶著誠意來赫梯和親聯姻，卡爾王子就這樣對待我？」拉瑞娜質問的矛頭還是指向了卡爾。
「沒人要你來。」
說到底，亞述究竟是為什麼要跟赫梯聯姻，這他還沒搞明白呢。對她客氣就已經很不錯了，為什麼要對她友好？
「你！」拉瑞娜憤怒地一拍桌子，可預料中的響聲沒有出現，倒是听到了十分清脆的聲音。
黎雅扭頭一看。呵，恩利爾竟然伸手墊住了，也就是說，這一巴掌是打在恩利爾手上的。
「卡爾殿下，抱歉，拉瑞娜公主心直口快，若有冒犯之處，我向您致歉。」恩利爾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彎腰九十度。
「恩利爾尼拉里，你在做什麼？」拉瑞娜不悅地瞪著恩利爾。
「我說公主殿下，您不感激處處維護你的恩利爾也就罷了，態度怎麼能這樣惡劣呢？果然還是因為年齡太小嗎？這樣不懂事，以後如何為我赫梯的王子分憂啊。」黎雅慢悠悠地走到卡爾身邊坐下，拿過卡爾的杯子就灌了一口葡萄酒。
一直全神貫注地跟馬卡斯對弈，口渴死了。
「我不懂事？亞述的事情，都是我在做主。你又知道什麼？」拉瑞娜扭頭看著黎雅，眼神充滿了敵意。
「是嘛，公主殿下好厲害啊，亞述的事情竟然都是您在做主啊。」黎雅的聲音平板，照本宣科一般生硬，「我知道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呢，卡爾的事情，大多是我在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