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嘛，公主殿下好厲害啊，亞述的事情竟然都是您在做主啊。」黎雅的聲音平板，照本宣科一般生硬，「我知道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呢，卡爾的事情，大多是我在做主。」
「你？憑什麼？」拉瑞娜怎麼看都不覺得黎雅有什麼過人之處，反而是個子特別矮。
「憑什麼？」黎雅偏頭跟卡爾對視一眼，然後微笑，反手指著卡爾，「就憑他樂意。」
「卡爾王子願意？」拉瑞娜挑眉，對這句話稍感疑惑。
卡爾看了拉瑞娜一眼，然後繼續垂頭看著石板，那表情只向拉瑞娜傳遞了一個信息，那就是，他樂意。
「那只要卡爾王子願意，我嫁給他也可以？」拉瑞娜扭頭看向黎雅。
「呃……那當然了。」結婚可不就是個你情我願嗎？這是常識吧？這公主的腦袋里裝的到底是什麼？
恩利爾站在一邊扶額。
拉瑞娜從小就表現出對政治的極度敏銳，五歲的時候跟國王陛下玩耍時，竟憑直覺替國王做出正確的決定，這個偶然事件在亞述王的反復實驗中成為了亞述為人津津樂道的神跡，從那時候開始，拉瑞娜就開始參與亞述的政事，從只能憑直覺作出決定，到最後儼然成為了亞述權利僅次于國王的存在。
熱衷于利用拉瑞娜的政治天賦，亞述很少會有人記得，他們的公主，其實也不過是個剛滿十六歲的少年，她的青春、她的快樂、她的幸福，無人問津，只要她能為亞述做出正確的決定，她的一切都無人在意。
所以，拉瑞娜雖然在處理政事上果斷睿智，但是在生活上，在待人接物上，完全就是個白痴。
「你娶我做正妃，她做側妃，事情不就解決了？」
「不，此生若娶，只她一人。」卡爾偏頭，目光堅定地看著黎雅。
這話，他既是對拉瑞娜說的，也是對黎雅說的。他無法阻止黎雅離開，那就一定要讓她回來，哪怕是脅迫，他也要逼黎雅回來。
「我會讓你改變主意的。」拉瑞娜直勾勾地看著卡爾，發表了她的宣言，「只有最強的男人才配站在我身邊，在赫梯，就只有你符合我的要求。」
「但是，公主不符合我的要求。」卡爾依然垂著頭盯著石板，可是大半天過去了，這塊上面只刻了五行字的石板卻還沒有看完，可見，卡爾只是不太想看到這位公主而已。
「哪里不符合？我可以改。」
「從頭到腳，從里到外。」八個字月兌口而出。
艾達和馬卡斯一愣，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恩利爾和黎雅的嘴角抽了抽。拉瑞娜黑了臉。
「別瞎說實話。」黎雅輕輕打了卡爾一下。
卡爾滿眼笑意地看了黎雅一眼。
他要的只有一個黎雅，別人再怎麼好，跟他又有什麼關系？這個世界上難道還能有第二個黎雅不成？不會有了，所以其他女人在他看來都跟馬鈴薯沒什麼區別。
「我哪里比不上她？」拉瑞娜氣得滿臉通紅，不服氣地伸手指著黎雅。
「她？」卡爾抬頭，然後順著拉瑞娜手指著的方向，目光移動到黎雅身上，「為什麼要跟她比？」
「她是你的戀人不是嗎？」
「噗——」黎雅一口葡萄酒噴了出去，「誰告訴你的？」
「普利莫王子說的。」拉瑞娜十分干脆地出賣了普利莫，「怎麼？他騙我？」
「他沒有騙你。」拉瑞娜的尾音還沒全收攏，卡爾的回答就已經甩出去了，「就算我跟黎雅是戀人，又為什麼要拿你跟她比？」
本就是兩個個體，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優點和缺點也都是不同的，為什麼非要將迥異的兩個人放在一起比呢？標準是什麼？結果有什麼用？
黎雅開始邊啃石榴邊看戲，順便研究一下卡爾腿上的大石板。
「如果我比她好，就選我。」比較還能是因為什麼？當然是為了做出對自己更加有利的結果。
「就算你比她好，我也不會選擇你。」這就是亞述的第一公主？看起來挺高傲的，怎麼這麼厚臉皮？死纏爛打的功力簡直是登峰造極啊。
「為什麼？」拉瑞娜就非要知道這個原因不可。
她無法理解。就一個身份，她是亞述的第一公主，身後有整個亞述帝國，而這個黎雅，听說只是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沒什麼後台，這樣一比較，作為王子，難道不應該選擇她這個公主嗎？就算日後不可能成為王，但有一個亞述帝國做後盾，他的地位就是比其他王子鞏固的，任何一個人想要算計他、陷害他，都要考慮一下他身後的亞述帝國。這個穩定而龐大的靠山，是黎雅無法給他的不是嗎？
如果他真的這麼喜歡這個女人，收了做側妃也不是不可以的啊。
拉瑞娜想不明白。
「因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黎雅。」
「非她不可？」卡爾的堅定和認真讓拉瑞娜的心有些震動。
「非她不可。」
拉瑞娜皺眉。
她見過男人的海誓山盟，但是見得更多的，卻是婚後的三妻四妾，更有父王後宮美女數十。她見過女人痴情，卻沒見過男人的專情，她無法想象這個世界上還有哪個男人一生只娶一個的。那些甜美的誓言，總是會在無數的誘惑中破碎。
並非是完全相信卡爾現在所說的話，只是拉瑞娜知道，身陷*情洪流中的人，是什麼都听不見，什麼都看不見的。
不是沒注意到拉瑞娜不信任的表情，只是卡爾和黎雅誰都不在意拉瑞娜的態度。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只要他們相信就可以了，別人信或者不信，又有什麼關系？
「娜姬雅側妃的授冠禮在五天後？而且還是今天才決定的？國王陛下很急？」艱難地研讀完那塊石板之後，黎雅挑眉。
雖然有學習過赫梯的文字，但是每個人的字跡都是不同的，即使用的是雕刻，這一點也不會發生改變，所以對于黎雅這個從未認真學習過的壞學生來說，讀石板是一件比指揮作戰還痛苦的事情。每次對著刻了字的石板，黎雅不是會犯困就是會抓狂，總之是完全無法靜心。
今天也只是順手，而且有拉瑞娜分散她的注意力，所以斷斷續續的，總算是看完了。
「嗯。」卡爾點點頭。
「哦。」黎雅沒有再問下去，因為拉瑞娜和恩利爾還在。
「那個……公主，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回去？」這也差不多要中午了，黎雅和卡爾都不是很待見他們，他們還是不要呆在這里比較好吧？
「怎麼？卡爾王子這里沒有午飯吃嗎？」
與恩利爾相反，拉瑞娜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呆在這里，好好跟卡爾培養一下感情，即使卡爾已經那麼明確地拒絕她了，但是凡事無絕對。她想要做到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這……」恩利爾撓頭。
「算了，一頓飯而已。艾達，我們做午飯去。」黎雅搖搖頭，站起來，推著不情不願的艾達去了廚房。
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而已，太計較，就是他們失了身份。
「我也去。」想了想，拉瑞娜站起來，快步追上黎雅和艾達。
「誒？公主！你去那干什麼？」恩利爾趕緊拉住拉瑞娜。
「你別管。呆在這里別動！」瞪恩利爾一眼，拉瑞娜掙開恩利爾的手，快速跑開。
「呃……」恩利爾窘了，扭頭，一臉抱歉地看著卡爾，「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你也知道？坐吧。亞述的第一公主，到底為什麼來和親？」卡爾怎麼都不相信亞述王會放過這麼優秀的腦力勞動者，並且甘願將她送到赫梯來。
「公主對你一見鐘情。」恩利爾喝一口葡萄酒，笑嘻嘻地說道。
「滾出去。」卡爾睨了恩利爾一眼。
「嘖，都跟黎雅兩情相悅了，脾氣怎麼還是這麼臭？黎雅受得了嗎？」拉瑞娜不在，恩利爾就原形畢露，嘻嘻哈哈的，跟卡爾說話一點不拘束。
「你管不著。」面對黎雅的時候，他脾氣好著呢。
「公主是出來避難的。」恩利爾突然就從玩笑轉到正事上，這是跟黎雅在一起呆久了培養出的節奏。
「避難？」亞述要亡國了？卡爾挑眉。
「想什麼呢？！」恩利爾抄起個石榴砸過去。
卡爾順勢接住石榴，開始剝皮。
恩利爾嘴角抽了抽。卡爾什麼時候開始吃石榴了？
「是亞述的王子們開始爭權奪勢了。拉瑞娜在政治上再怎麼出色，也只是個女人，還是個除了政事什麼都不懂的女人。」
「恭喜你活著來到赫梯。」卡爾涼颼颼地說道。
「站著說話不腰疼。」好歹也是並肩作戰快兩個月的伙伴吧？關心他一下會死啊？！
「坐著也不疼。」
「……卡爾，你跟黎雅學壞了。」恩利爾嘴角抽了抽。
「多謝夸獎，我會繼續努力的。」卡爾面色不動。
「……」恩利爾表示，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評說卡爾的厚臉皮了。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黎雅者天下無敵。
「那個什麼什麼側妃的授冠禮，似乎有麻煩？要幫忙嗎？」恩利爾向卡爾表示一下他的關*。
「不需要外人插手。」卡爾果斷拒絕。
「啊！」
廚房里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驚叫，嚇得卡爾和恩利爾一哆嗦，對視一眼，火速前往現場。
「怎麼了？」
沖到廚房門口，卡爾和恩利爾就只看到廚房里的一片狼藉，廚房里的女侍們都顫顫巍巍的，艾達、拉瑞娜和黎雅三個人圍在一起。
「怎麼辦殿下？嗚嗚……黎雅的胳膊燙傷了。」艾達已經嚇哭了。
「不是說了沒事嗎？」黎雅好笑地看著哭得稀里嘩啦的艾達。
怎麼突然覺得，艾達越來越*哭了。
「我看看。」卡爾一個箭步上前，推開擋路的拉瑞娜，伸手就去拽黎雅的胳膊。
「嗯！」黎雅悶哼一聲。
卡爾皺眉，將黎雅的衣袖往上一擼，就看到一條紅紅的胳膊，跟被燙熟了似的。
「殿下，怎麼了？」馬卡斯的速度沒有卡爾和恩利爾快，剛剛趕到。
「馬卡斯，去找醫師！快！」卡爾紅了眼，一听見馬卡斯的聲音立刻急吼一聲。
「我……我不是故意的。」被推開的拉瑞娜撞上了一個架子，還好有恩利爾及時沖過去扶住，不然鐵定要摔在地上了。
「滾出去。」卡爾沒有回頭去看拉瑞娜，只是壓得極低的聲音讓拉瑞娜和恩利爾都听出了那其中已經上升到臨界點的怒氣。
「公主，我們先回去吧。」恩利爾拉起拉瑞娜的手就往外走。
再繼續呆在這里，他不知道卡爾會不會一劍戳死他。拉瑞娜今天已經讓卡爾足夠不高興了。
「不行。我犯的錯誤，我要彌補。」拉瑞娜身子一墜，又將恩利爾拉了回來。
「鬧夠了沒有！」恩利爾失控地怒吼一聲。
這一聲怒吼嚇傻了拉瑞娜，因為她從來沒見過恩利爾發怒的樣子。
「你還當自己是在亞述嗎？快走！」再一使勁，恩利爾就輕松地將處于呆傻狀態的拉瑞娜帶走了。
拉瑞娜表情呆滯地看著恩利爾的背影，腳步踉蹌地被拉著往前走。
「恩……恩利爾尼拉里，你放手！」都走到半路了，拉瑞娜才反應過來，可是無論她怎麼用力去掙，都掙不開恩利爾的鉗制。
「恩利爾尼拉里，你快放手！你竟然敢對我無禮？啊！」
恩利爾拉著拉瑞娜使勁一甩，將拉瑞娜按在了不知道什麼地方的牆邊。
「我的公主殿下，你以為你還在亞述嗎？你以為你還是那個人人寵著的公主嗎？我告訴你，在赫梯，在黎雅和卡爾面前，你什麼都不是！你連一個銅板的價值都沒有！看不上你就是看不上你，你再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卡爾的想法！別再任性了行嗎？」趁著這個勁，恩利爾將自己所有的怒氣和不滿全都發泄出來了。
「你、你憑什麼這麼說我？我哪里任性了？！卡爾王子看不上我又怎麼樣？我不是在爭取了嗎？如果對象不是卡爾，那我們還來赫梯干什麼？如果不是卡爾，那亞述……」
「亞述亞述亞述！你處處為了亞述著想，亞述給了你什麼？！都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了，你竟然還是滿腦子的亞述？！我告訴你，你來了赫梯，你要做赫梯的王子妃，那麼從今往後，你就只能考慮赫梯的事情，不論是國王還是卡爾，都不會為了一個倒貼上門的女人幫助亞述的！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我……」拉瑞娜囂張硬氣的表情瞬間就變成了茫然，「我、我不知道……我、我該怎麼做？我不知道……我不會……」
「早就跟你說了不要來不要來，你偏不听……」拉瑞娜的態度軟了，恩利爾就也跟著軟了，充滿了無奈。
「可是父王他……」
「呵，你以為國王和王子們真的為你好？你若是不能給他們帶去利益，他們會對你好？你明明就很清楚。」恩利爾放開拉瑞娜，月兌力地坐在地上，倚著厚重的牆壁。
「恩利爾尼拉里，我知道的。」拉瑞娜倚著牆壁站著，半垂著頭，「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天賦，父王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到我，如果不是我的天賦，幾位哥哥也不會對我那樣好，如果我沒有天賦，亞述的每一個人都不會對我那麼好。可是，我只有這個天賦，我只能用它來幫助父王。不然，我要怎麼辦？孤獨地在那個地方老死嗎？」
「你為他們做了那麼多，現在不也一樣只能遠走他鄉嗎？」恩利爾嘲諷地輕笑一聲。
「那現在呢？我該怎麼辦？恩利爾尼拉里，你說，以後這里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該怎麼辦？」
「是啊……你就要變成一個人了。」恩利爾垂著頭，讓拉瑞娜無法看到他的表情。
「恩利爾尼拉里？」
「走吧，先回去，該吃午飯了。餓了嗎？」恩利爾突然站起來，拍掉身上的塵土，偏頭，對著拉瑞娜微笑，剛剛的焦躁和怒氣似乎從來不曾出現過一樣。
「嗯，有點。」拉瑞娜眨眨眼，然後點點頭。
突然覺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叫做恩利爾尼拉里的將軍就總是在她的身邊晃悠，她開心的時候他在，她不開心的時候他也在。他會在出征歸來的時候給她帶一些別的國家的小玩意回來，也會在閑來無事的時候偷偷帶著她溜出宮去玩。在她最孤單無助的時候，他似乎總是在她身邊，她需要，就幫她出謀劃策，她不需要，就靜靜地坐在一邊，用樹葉吹奏出她喜歡的曲子。
如今，她要遠嫁，他便不顧王命，帶著重傷從前線趕回，然後親自送她遠行。
被暗殺的時候，被投毒的時候，被士兵奚落嘲諷的時候，站在她前面的，永遠都是他。
可是再過不久，他就要離開，然後，再也不會出現。
「恩利爾尼拉里！」拉瑞娜突然上前一步，拉住恩利爾衣服的後擺。
「怎麼了？」恩利爾回頭。
「……不，沒什麼。」拉瑞娜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搖搖頭，松開了手。
「是嘛。」恩利爾微微蹙眉，「要我背你嗎？」
「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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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名廢可咋整……章節名自己都不忍直視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