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這是普利莫殿下剛剛送來的公文,要您過目。」
哈圖薩城,王宮,卡爾的宮殿之中,除了馬卡斯走路發出的聲音再無其他聲響,當馬卡斯停下腳步的時候,整個前廳鴉雀無聲,只有輕淺的呼吸聲。
「拿過來。」卡爾放下手上的石板,向馬卡斯伸出手。
「殿下。」馬卡斯將一張羊皮遞到卡爾手上。
手觸踫到輕飄飄的羊皮,卡爾的動作一僵,然後才慢慢接過。
一直注視著卡爾的馬卡斯自然沒有錯過卡爾那一瞬間的僵硬,不禁嘆一口氣。
黎雅啊黎雅,你怎麼就這麼狠心呢?這一走,竟然真的超過三年了,你這是在暗示殿下將你遺忘嗎?可是看看殿下現在的狀況,哪里有一點想要釋懷遺忘的跡象?三年了,這宮殿里冷了三年了,黎雅,你有那東跑西顛的功夫,就趕緊回來啊!
真是的,他夾在中間很難做啊。
正在暗自月復誹,馬卡斯突然瞄見外邊天空中的一個小黑點,呼吸一窒,快速瞄了卡爾一眼。
「那個……殿下,內急,我馬上回來。」說完,馬卡斯一轉身,火速沖了出去。
卡爾沒在意,低頭繼續看著普利莫給他的石板,可看了兩行,突然覺得,自己也有點急了,于是起身,不緊不慢地往外走。
可是剛踏出大門,卡爾的視線就定在了天空中快速俯沖下來的某一個小黑點身上。
那是黎雅帶走的黑鷹!他不會看錯,他絕對不會看錯!三年來,黎雅雖然不在身邊,可是有關于黎雅的一切都在他的腦海中愈加清晰,大到黎雅的音容笑貌,小到黎雅身上常帶的小配飾,這麼大只的黑鷹,他又怎麼可能忘記?
內急外急都沒有現在急,卡爾腳下一轉,馬力全開地沖向後院,來不及去想這只黑鷹為什麼會出現,來不及去想這只黑鷹三年來一共出現過幾次,來不及想這只黑鷹是來找誰的,卡爾滿心滿腦都只有一個想法,黎雅還在!黎雅沒有回家,也沒有去任何他觸踫不到的地方,黎雅就在這片大陸上,在他夠得到的地方!
卡爾是第一次奔跑得這麼失態,連黎雅離開的那天,他都沒有如此失態過,一路上可謂是連滾帶爬的,嚇壞了路過的女侍們,一沖進黑鷹落腳的後院,就看見了馬卡斯。
「馬卡斯!」
一聲怒吼,嚇得馬卡斯一哆嗦,差點把繩子絞在一起勒斷黑鷹的腳。
黑鷹吃痛地嚎叫一聲,撲稜著翅膀遠離馬卡斯,投靠自己三年未見的男主人尋求安慰,結果被卡爾一甩手揮開了。
「黎雅呢?黎雅在哪?!」卡爾像是一只被困已久的野獸終于找到了出口,一把將馬卡斯拎起來,瞪著眼楮狂吼一聲。
「我……還沒來得及看呢……」馬卡斯被嚇得心髒一哆嗦,眨眨眼,揮揮自己手上的羊皮。
「哼!」
甩開馬卡斯的同時一把搶過那一小張羊皮,卡爾轉身背對著馬卡斯,想要打開被卷起來的羊皮,卻發現自己捏著羊皮的右手抖得厲害。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卡爾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那顫抖,怎麼也壓制不住。
「殿下……要我替你打開嗎?」馬卡斯站在卡爾身後,探頭探腦地看著。
「滾開!」卡爾扭頭低吼一聲。
馬卡斯模模鼻子,縮回了腦袋。他終于可以從雙面間諜的陰暗工作中月兌身了,感謝泰蘇普神!
五分鐘之後,卡爾終于調整好了心情,手卻還是顫顫巍巍的,好不容易打開了羊皮,上面卻只有三個字。
「底比斯」。
卡爾嘴角抽了抽。就這三個字就完了?這是表明她現在所在的地方?還是她即將去的地方?亦或是她已經去過的地方?這麼不明確的信息,她只是想告訴他們她還活著嗎?可惡的女人!就不問問他的情況嗎?怎麼就這麼狠心呢!
馬卡斯小心地觀察著卡爾的表情,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先不把那個消息告訴卡爾,不然,他怕卡爾承受不住。
黎雅的膽子,也真是夠大了的。
卡爾站在原地憋了半天的氣,卻有覺得格外慶幸。底比斯,這個地方離他太近了,他只需要兩個月,不,一個月,他只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就能到她的身邊去。
三年了,他給了她三年的時間讓她自己回來,既然她沒玩夠不想回來,那他就親自去接她回來!
想著,卡爾大步往外走。
「誒?殿下!殿下您去哪啊!」馬卡斯一愣,趕緊跟上卡爾。
「請假,去接王子妃回家!」
馬卡斯一听,樂了。他們的冬天,終于要過去了,他們的春天,終于要來了!底比斯這邊,黎雅店鋪的大門一大早就被人砸得「咚咚」直響。
店鋪里,從掌櫃的到暫住在這里的科爾溫一行,再到主屋里面的黎雅全都被吵醒了。
「開門!軍務盤查!快開門!」
「夫人,看樣子,是在來王後的。」凱有些擔憂地站在黎雅旁邊。
黎雅的另一邊,站著面露膽怯和驚慌的安可。
「那個……多謝夫人留我一夜……我……我這就離開好了。」糾結了一會兒,安可還是覺得自己不應該把身為商人的這位夫人牽扯進自己的事情里。
「伊爾斯、艾米,你們兩個陪姐姐呆在屋子里,媽媽不叫你們,就別出來,知道嗎?凱,把那個椅子給我搬過來。」黎雅先是模模自己一雙兒女的腦袋,讓他們帶著安可躲起來,然後吩咐凱將一把類似太師椅的頗有氣勢的椅子搬到門口來,自己大馬金刀地往那一坐,然後沖掌櫃的挑了挑下巴,「去開門。」
「是,夫人。」一見黎雅這架勢,掌櫃的一愣,然後去開門。
「怎麼這麼久才開門?你們這什麼店啊?什麼時候開業的?」隔著一道牆和一個小花園,黎雅依然能清楚地听到闖進店鋪的衛兵們囂張的吵嚷聲。
「不知道幾位軍爺有什麼事?」
不管對方的態度多麼招人煩,掌櫃的依然笑盈盈的,不論是從嘴角的弧度還是從眼底的笑意,都看不出他有任何的不悅,這也是黎雅任命他為底比斯總店掌櫃的原因。
「找人。你這後邊有個小院吧?讓我們進去看看。」不等掌櫃的同意,幾個衛兵就已經抬腳走了進去。
「幾位請。」進去了,可未必能出的來嘍。
幾個衛兵剛踏進後院就是一愣,不為這小院的設計精巧,單單只為了那個慵懶地坐在椅子上,笑容滿面地看著他們的年輕女人。
「你是……」
「來著是客,幾位要坐嗎?」沒讓衛兵開口,黎雅故意提高了聲音,將對方的聲音壓了下去。
「我們……」
「啊,瞧我,這店鋪剛開,家里的東西也都是剛打點好的,可沒有多余的椅子,幾位要是想坐,就席地而坐吧。這院子別的好處沒有,就是夠空曠,是我特地設計的,怎麼樣?不錯吧?」黎雅頗為自豪地向衛兵們炫耀自己的院子。
「那個……我們是來搜查找人的,一個女人。」被黎雅兩次強勢搶白,衛兵們感到莫名其妙,也因為這種莫名其妙,削弱了自身的強勢。
「我嗎?」黎雅兩手手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雙手在胸前交叉,頭微偏,笑容邪肆,眉宇間比以前多了點成熟女人的萬種風情和挑逗。
「……」沖進來的幾個衛兵看得傻了眼。
黎雅不屑地勾了勾嘴角。
「想要在我這搜人,就叫普拉美斯親自來。」
「普拉美斯大人?」衛兵們回神,疑惑。
大人?黎雅挑眉。三年不見,混上大人的稱呼了?三年前她初到埃及時就徹底調查了一遍普拉美斯這個人,那個時候,他雖然已經得到霍倫希布的賞識,可被稱為大人,卻是沒有的事。這三年,這人過得不錯啊?
黎雅也知道,當年暗害蘇皮路里烏瑪一世的事情,其實沒有誰對誰錯,只是大家站得立場不同而已。可以理解,但是黎雅心中的怒氣不發,她就渾身不舒服。
黎雅十分鎮定的氣場讓衛兵們有些吃不準這個女人真正的身份。雖說普拉美斯不是什麼高官貴族,但卻是將軍霍倫希布身邊的紅人,那任何一句話都是非常有分量的,左右不了大事,卻能左右他們這些小兵的命運。
「您是……」幾個衛兵商量了一下,開口詢問。
「你就告訴普拉美斯,他的債主來了。」黎雅右邊嘴角一挑,冷笑。
于是,幾個衛兵商量了一下,就派了一個人去找普拉美斯,現在,普拉美斯在另一個街區找人呢。
安可和兩個小不點將臥室的窗戶打開一個小縫,三個腦袋疊在一起屏息往外看,可也只能看見黎雅非常霸氣的側影,至于外面的景象,三個人是完全看不清楚,可即使看不見,他們也大致可以猜到,黎雅完全鎮住場了。
通風報信的人去報信了,黎雅就開始自顧自地閉目養神了,自己不去招呼幾個衛兵,也不吩咐人去招呼,那態度,就是紅果果的無視。
幾個衛兵雖然不滿被一個商人無視,可是礙著不清楚眼前這個女人的身份,又不敢發作,只能等著普拉美斯過來。
「听說我的債主來了?我倒要看看哪個有這個資格成為我的債主!」普拉美斯人還沒到,聲音就先到了。
黎雅睜開眼楮,興致勃勃地等著普拉美斯進來。
果然,一見到黎雅,普拉美斯立刻就傻眼了,緊接著,就是欣喜若狂。
「黎雅!」
欣喜若狂?黎雅挑眉看著大步向她走來的普拉美斯,突然雙手在椅子扶手上一拍,上身一挺,人就躥了出去,二話不說就是一個直拳。
「喂喂,是太久沒見太想我了嗎?怎麼這麼熱情?」
只顧著激動的普拉美斯沒想到黎雅會直接揍他,于是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向後踉蹌幾步,回神,擦掉嘴角的血。
「想,可想死我了!」活動了一下手腕,黎雅再次沖了上去。
普拉美斯不敢大意,第一拳的力度和速度已經讓普拉美斯充分理解到,黎雅是認真的,非常認真地想要揍他。可普拉美斯再認真,也只能勉強防守,對手是黎雅,是許久不見的黎雅,是他找了三年的黎雅,只要一看到那張臉,普拉美斯就完全下不去手了。
所以,心有顧慮的普拉美斯怎麼可能打得過怒火沖天的黎雅,這一架沒打上十分鐘,普拉美斯的臉上就多了兩塊淤青,至于身上,已經懶得去數了。
一旁的衛兵們看的目瞪口呆的。
因為霍倫希布的賞識,所以普拉美斯在底比斯城中也是無人敢惹的,連對他不敬的人都少有,更別說是直接開打的。
本來有衛兵想要上前阻攔,但是卻被其他人攔住了。阻攔什麼?沒看人家普拉美斯是故意不還手的嗎?人家都樂意挨打,你一個旁觀的,管那個閑事干什麼?
「喂!差不多了吧?還沒消氣?」普拉美斯被打得渾身上下哪都疼,趕緊瞅準時機家主黎雅的手。
他當然知道黎雅是為什麼揍他,可是那件事情也不能說是他的錯啊!他也只不過是去替人辦事而已啊!如果早知道會在哈圖薩城遇到黎雅,他才不會接那份討人嫌還危險度極高的工作呢!
「怎麼可能消氣!」抽出手,黎雅由直拳變勾拳,還是精準地擊中了普拉美斯的臉,「我有跟你說過,他是我父親一樣的人。你說,這殺父之仇,我應該怎麼報?」黎雅陰沉著一張臉,目光狠戾。
「那也不是我的錯啊!」普拉美斯試圖為自己辯駁一下。
「誰讓你去下手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也是我的錯?!」普拉美斯瞪眼,一邊覺得憋屈,一邊奮力抵擋黎雅的凌厲攻擊。
「天啊!媽媽好厲害啊!」外邊在打架,主人公之一還是他們的親媽,兩個小不點怎麼可能在臥室里呆得住?早就跑到外邊來了,爬在門邊,探頭探腦地往外看。
「……」伊爾斯已經失去了語言功能,只能看著黎雅凌厲如風的身影直流口水。
「唔!」伴隨著一聲隱忍的痛呼,普拉美斯跪倒在地上。
「這里沒有你要找的人,滾吧!」氣消了一半,黎雅冷哼一聲,回屋。
靠!他當著那麼多衛兵的面挨了她一頓打,她竟然還沒消氣?
「我說黎雅,我以前怎麼沒覺得你這麼小氣?」普拉美斯揉了揉肚子,疼得嘶嘶哈哈地,站起來,揮手讓衛兵們都離開,自己卻厚臉皮地留下了。
黎雅沒說話,走進屋子,一把將門甩上了。
普拉美斯的臉差點被門板給拍平了,揉揉鼻子,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我有讓你進來嗎?!」一聲暴喝,嚇得普拉美斯又下意識把門關上了。
抽了抽嘴角,普拉美斯在門口坐下了。
「我說黎雅啊,你不能這麼不講理啊。」
「……」屋子里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黎雅,這三年你都去哪了?我可是差點把這大陸翻過來也沒找到你啊。」
「……」屋子里依然沒有發出聲音。
「我說咱們倆都三年沒見了,這好不容易見面了,你就別慪氣了行嗎?我道歉還不行嗎?要不你說怎麼辦?我把命賠給你?」
「……」
普拉美斯撓頭,不回他話,可讓他怎麼辦啊?
普拉美斯沒看見的是,屋子里,黎雅和凱坐在椅子上,安可怯怯地挪動到黎雅身邊,盯著緊閉的門,听著普拉美斯的自言自語,猜測著普拉美斯和黎雅之間的關系,而兩個小不點依然蹲在門邊,交頭接耳地不知道在說什麼,嘀咕了一會兒之後,突然嘿嘿一笑,兩個人同時站起來,一人把住一邊的門。
黎雅挑眉。這兩個小鬼,又想出什麼損招了?黎雅也不阻止,坐等看戲。
「喂,黎雅,說句話好不好?要不給你打完了我再給你罵兩句?哎呦!」
普拉美斯是倚著門說話的,這一句話剛說完,就覺得身後的門被人快速拉開然後快速合上,所產生的效果就是,他的後腦被門邊狠狠撞了一下,還是兩扇門的門邊。
「噗——」屋子里,黎雅沒忍住,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兩個小不點完成這個動作听到外邊的痛呼聲之後,也是捂著嘴吃吃偷笑。
普拉美斯捂著後腦,一臉的疑惑。
黎雅這是在回應他的話?還是在示意他趕緊閉嘴?話說,黎雅什麼時候喜歡這種玩法了?
「那個……黎雅,咱能用說的嗎?你這樣,我不太明白啊。哎呦!」
話音落,普拉美斯又挨了一下。
什麼毛病?普拉美斯怒了。可自己生了會氣,普拉美斯又癟了。
「哎呦!」正想著還有什麼哄女人的方法,後腦又挨了一下。
什麼啊?他不說話還不行啊!
普拉美斯暴躁了,猛地站起來,一腳踹開了房門。
兩個小不點在看到普拉美斯迅速站起來的影子時就快速跑開了,跑到黎雅腿邊,一人抱一條。
「黎雅!你太……過……分……了……吧……」普拉美斯今天的所有囂張氣焰注定要被與黎雅相關的事情壓制住了,這不,剛要發火,卻看到了眼熟的兩個小不點,瞬間就傻眼了。
不是吧?難道昨天阿蒙神沒有听見他的祈禱嗎?這……這兩個小不點不會真的是黎雅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