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們先討論正事吧,我和艾達帶他們先出去。」進了書房之後,兩個小不點依然扯著嗓子在哭,黎雅怎麼也哄不好了,有些為難又有點尷尬地看著幾個統領。
「沒事沒事,咱們王子和公主的這哭聲,還真帶勁兒。」有統領嘿嘿笑著。
這小王子和小公主他們都是見過幾次的,有的時候在陛下的書房里討論事情,兩個小主子就被陛下安排在不遠處的小桌子小椅子上學習,一直都十分乖巧,不像別人家的小孩子會尖叫會嚷嚷會胡鬧,兄妹倆一直都是安安靜靜的,偶爾還會安慰陛下,讓他們覺得不像是小孩子,倒是有陛下小時候的風範。咳……陛下小時候的樣子他們雖然沒見過,但還是听說過的。
所以現在,听到兄妹倆放聲大哭,幾位統領才覺得果然是小孩子啊。
「不如,先問問小王子和小公主是怎麼了吧,啷個多月了,我們還從來沒見過小王子和小公主哭呢。」又有統領在竊笑。
黎雅有些詫異,扭頭看向卡爾。兩個多月完全沒哭過?
「我也沒見過。」卡爾抿嘴。
這兩個孩子,還真是不怎麼在他面前哭呢,他們的懼怕、擔心和傷心,似乎都不太會在他的面前展現。反而只要黎雅在,他們就能無所顧忌。雖然知道母女三人相依為命的三年是至關重要的,直接決定了兩個孩子對黎雅依賴得更多一點,但是作為孩子的父親,卡爾不可能一點失落感都沒有。不過這失落,也只能通過時間、用行動去一點一點地消除了。
「艾米不哭了,乖,告訴媽媽,怎麼了?」黎雅撐著自家女兒的腋下,將已經有點重的艾米舉起來,讓艾米勉強站在自己腿上,「你看,叔叔們都在笑話你了,快別哭了。」
「嗚嗚……嗚……」艾米抽抽搭搭地嘗試著停止哭泣。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告訴媽媽怎麼了?」
「嗚嗚……外邊……外邊好多、好多很凶的人……嗚嗚……爸爸、爸爸很辛苦……嗚……都不笑……嗚嗚……害、害怕……」艾米總算是能斷斷續續地將想法說出來了。
等著答案的幾個成年人一愣,然後齊齊笑了。
「好!」卡爾突然開口,將艾米從黎雅手上接過來,讓艾米坐在自己左腿上,伊爾斯坐在右腿上,「既然伊爾斯跟艾米這麼害怕,那爸爸把他們趕走好不好?嗯?」
「嗚嗚……嗚……爸爸你都趕了兩個月了……」伊爾斯十分不給面子,一點都不配合。
卡爾臉色一僵,無奈地撇撇嘴,然後求助地看向黎雅。
黎雅偏頭,裝作是在看窗外的景色,決定見死不救一回。
卡爾黑線。
幾個統領垂著頭,憋笑憋得臉都抽筋了。
「想笑就別憋著,我不讓你們笑了嗎?」他有那麼恐怖嗎?卡爾輕哼一聲。
「沒有,我們沒有想笑。」
新王從回到哈圖薩之後,就一直是冷著臉的,雖然跟以前比起來是親和多了,但畢竟是王了,他們還以為挺不好相處的呢,結果「伊修塔爾」一回來,王的樣子就大不相同了,這一家四口在一起的畫面,還真是溫馨啊,也不是想要嘲笑,就是被這樣的幸福氣氛所感染,不自覺地想要笑而已。
「我跟父王不同,跟王兄也不同,我算得上是在軍營里長大的,沒那麼多規矩。」因為是在軍營中長大,他的氣勢比父王和王兄都要鐵血冷硬,但也同樣因為是在軍營里長大的,上下級之間的尊卑規矩什麼的,雖然也要講,但是在卡爾這里,就沒有那麼嚴格了。
「是,陛下。」幾個人看看黎雅,再看看卡爾,憨憨一笑,有幾分放松了。但怎麼說也是在國王和伊修塔爾的面前,他們可不敢完全放松了。
「艾達,帶他們去睡吧。」懷里的兩個小不點哭累了就睡,卡爾怕他們在這里睡不好,就想讓艾達帶他們走,「順便把拉瑞娜叫來。」現在,赫梯跟他一起執政的女人,名義上是拉瑞娜,畢竟,他跟黎雅的婚禮還沒有進行。
「是,陛下。」艾達招呼著一直恭敬地跪在旁邊的奧羅拉,兩個人一人抱著一個,離開了書房。
「今天的事情,你們怎麼看?」卡爾從書桌旁邊的一摞羊皮中抽出一卷,鋪展開來,正是哈圖薩城的平面圖,繪制精細,這繪制的方法一看就是黎雅當初教給他們的那種。
黎雅探頭看了一眼,大致掃了一圈就收回了視線。
「我認為,今天伊修塔爾……」
「黎雅。」黎雅突然開口。
「嗯?」幾個統領愣了一下。
「我的名字,黎雅。如無必要,就不要叫我伊修塔爾了。」黎雅沖幾位統領微微一笑。
「啊?哦,好的。」幾位統領愣了愣,面面相覷之後,點點頭。
「我認為,今天……呃……黎雅小姐已經完全震懾住對方了,他們應該會投降求和了吧?」剛剛說話的統領繼續把自己的話說完。
「我也這麼認為。」
「恩恩,看他們當時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肯定不敢再主動進攻了。」
「對對,哈哈,想起那幾位國王的臉色就暢快啊!讓他們囂張了這麼長時間,總算是出了口惡氣了!」
幾個統領一人一句,說得好不歡快,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松了一口氣的輕松,所有人想到的,都是好的方面。
「你們都是這麼想的?」卡爾的視線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微微蹙眉。
「啊……是啊。」幾個統領愣了一下,然後不明狀況地點了點頭。
卡爾蹙眉,沉默了下來。
黎雅勾了勾嘴角,輕笑一下,低著頭,繼續泡茶,然後將第一杯送到了卡爾面前,又將其他幾杯送到了幾位統領面前。
「啊!謝謝謝謝!」幾位統領受寵若驚誠惶誠恐地接下了茶杯,喝一口,就覺得這茶比以往喝過的都要清醇。
「黎雅,你覺得呢?」見黎雅走回來,卡爾就伸手拉住黎雅,將黎雅拉至自己身邊坐下。
「奇襲,今夜。」黎雅張嘴,就說了四個字。
「陛下,您找我?」黎雅話音剛落,房間里就響起了敲門聲,然後是拉瑞娜一成不變的冷淡音色。
「拉瑞娜,好久不見。」再次見到拉瑞娜,雖然依然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依然是那種冷淡的聲音,但是黎雅卻敏銳地察覺到拉瑞娜的改變,那雙眼楮,那雙曾經冷艷但是純粹的雙眼中,染上了悲傷,多了份沉靜。
悲傷?也就是說,她跟普利莫的婚姻並不完全是因為政治?想到這一點,黎雅多少感到些欣慰。
「好久不見。你這次回來,倒是聲勢浩大。」見到黎雅,拉瑞娜並沒有多驚訝,激動就更不會有了,這話說出來,好像有幾分嘲諷的味道,但是黎雅知道,這就是拉瑞娜說話的方式。
「嗯……我也覺得稍微有點。」黎雅攤攤手,表示她很無辜。
「你若是能安分一點,估計陛下會輕松很多。」拉瑞娜走到卡爾的另一邊坐下,跟卡爾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哼嗯~那豈不是會很無聊?」黎雅拖了個長音,然後咧嘴一笑。
「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而且即將成為赫梯的王後,你能稍微像點樣子嗎?」拉瑞娜皺眉看著嬉皮笑臉的黎雅。
「像點樣子?」黎雅挑眉,眼珠子一轉,又笑了,「好啊,那我像點樣子好了。」說完,黎雅就正襟危坐,表情也變得嚴肅多了,嘴角雖然是微微上揚的,就連上揚的角度看起來都跟之前沒什麼差別,但就是莫名地覺得她跟人有了距離感。
拜托,她親媽可是英國最典型的淑女,淑女的禮儀她可是還沒懂事就耳濡目染,懂事了就開始被教了,就為了偶爾去一趟英國的時候不給父母丟臉。而她的禮儀,可是連外祖母都夸贊過的。
這是黎雅一天之內第三次氣質轉變了,卡爾還可以保持淡定,但是幾個統領和拉瑞娜就淡定不了了。
這女人,還真是說變臉就變臉?
「怎麼了?都看著我做什麼?」氣質一變,黎雅的說話方式也跟著變了,字正腔圓的,每一個發音都準確而優雅,正統的語氣讓人忍不住起雞皮疙瘩了。
卡爾握著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杯里的茶水一晃,灑出來了一點,濺在手上。
黎雅瞄見了,眼中笑意流轉,表情卻絲毫未變。
拉瑞娜的表情終于是變了,繼普利莫去世之後,第二次巨變。
「拉瑞娜,怎麼了?不舒服嗎?」黎雅扭頭,沖拉瑞娜微笑。
「不舒服,很不舒服。」拉瑞娜瞪黎雅一眼,略帶嫌棄,「你還是恢復正常吧。」
「嗯?我不正常嗎?」黎雅裝傻。
「別鬧了。」卡爾不得不將茶杯放下,不然那一茶杯的水都要讓他給抖出來了。
「你們很麻煩誒,不正經也不行,正經也不行,嘖!」黎雅身體一軟,雙手撐在身後,無奈地搖頭嘆息。
幾個統領齊齊松了一口氣。為什麼就有人適合不正經的樣子,正經起來反而更讓人覺得不正經了呢?
「說正經的吧。拉瑞娜,你對現在的戰事有什麼想法?」黎雅看向拉瑞娜。
「戰事?」拉瑞娜挑眉,「那不是你的專長嗎?」
「呃……」她難道不應該問一下當權人的意見嗎?
「我只能在內政方面幫上忙,跟戰爭有關的事情,你們自己決定就行。」
在赫梯呆了三年多,拉瑞娜對赫梯幾大掌權人的權利意識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在諸國當中,能選賢舉能廣開言路的掌權者並不多,就連她的父王都做不到,但是在赫梯,不管是蘇皮路里烏瑪一世還是阿爾努萬達二世,甚至現在到了卡爾這里,廣開言路這一點做得是越來越好了。說白了,他們並沒有太強的獨掌大權的意識,只要是對這個帝國有益的事情,他們都會去做。三年多,拉瑞娜也逐漸跟普利莫學會了這一點,不去計較尊卑權利,為了這個國家,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不擅長的人往往能給出點意外的建議,更何況,戰事結束之後就是內政了,這兩件事情是相連著的。」黎雅伸手比劃著。
「……」拉瑞娜微微垂頭,認真的眼神表明她正在思考。
拉瑞娜在思考,黎雅就趴在了卡爾的腿上,絲毫不在意因為她的這個行為而變得有些不自在的幾位統領,專心研究其地圖來。
見黎雅開始看地圖了,卡爾微微一笑,溫柔地撫模著黎雅的長發。
「陛下是想要借機將周邊小國全部納入赫梯版圖,還是暫時放他們一馬?」結束思考,拉瑞娜扭頭看著卡爾。
卡爾眯著眼楮思索片刻,輕輕敲了敲黎雅的頭頂。
「嗯?」黎雅抬頭看著卡爾,「我的意見?我哪知道,我都三年沒在赫梯呆過了,拉瑞娜,你的估算呢?赫梯能吞下嗎?」
「如果不計算這次的戰爭損耗,綽綽有余。」但如果算上這次戰爭……
「那就沒問題。」誰知道拉瑞娜說完之後,黎雅竟然果斷拍板了,「這次戰爭除了哈圖薩城的損失嚴重一點,西、南、北三個方向的大小城鎮應該都沒有損失什麼,一是因為敵軍從東側入侵,一路走直線過來的,並沒有侵擾到東部以外的地區,就連東部之內,也只有小部分城鎮本敵軍佔領,可能會有不小的損失。再者,因為卡爾之後的命令,各城鎮既沒有調集援軍,也沒有籌備軍糧,就連從卡內加城過來的路上都是一片安逸。」
「不可能吧……」幾個統領眨眨眼。
「呵。」黎雅輕笑一聲,眼神中有些不屑,但是這不屑卻不是針對在場的任何一個人的,「東邊小國,就算將所有國家的所有兵力集合在一起,都無法抵抗赫梯東部的駐軍,不然多年前就反抗了,哪還會年年上供?」
「可是他們這次卻沖破了東部的防守殺到哈圖薩來了!」一個統領不太贊同黎雅對敵人的輕視。
「這個……就要去問東部駐軍的長官為什麼沒能抵擋住呢?」黎雅眉梢一挑,笑意有些冷。
「這些你都從哪知道的?」拉瑞娜好奇地看著黎雅。
她跟在普利莫和卡爾身邊輔政三年多,東邊小國的事情也只是一知半解,黎雅不是呆在哈圖薩城就是呆在埃及那邊,也沒有去過赫梯的東邊,怎麼會這麼清楚?
「多跟城中的浪人聊聊天,你就什麼都知道了。」黎雅笑。
拉瑞娜和幾個統領黑線。跟浪人聊天?那確實能獲得不少信息,那些浪人看起來衣不蔽體食不果月復的,好像很可憐窩囊的樣子,但是他們卻在許多地方留下了他們的足跡。可是……眼前這個女人怎麼看都是個貴族,就算之前沒在陛邊,生活也不會窮困,她是怎麼想到跟浪人聊天的?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不會有隱藏兵力嗎?」拉瑞娜皺眉。
「不會。」黎雅非常篤定地說道,因為關于兵力這部分的信息,她是從圖薩那里听說的,作為埃及的王子,圖薩的政治軍事眼光還是很毒辣的,「再說了,見過幾位國王的卡爾來說說,他們有那個能耐和頭腦去藏兵嗎?」
「不像。」回想那幾個國王的樣子,尤其是幾個年齡偏大的國王,他們眼中自負和驕傲讓他們不屑于做那些藏頭藏尾的事情。
「我雖然不知道他們的自負和驕傲是從哪來的,可能是在位久了,國家也太安逸了吧,不然,也不會蠢到強攻赫梯,如果不是卡爾下了禁令哈圖薩沒有得到援軍,哪能讓他們得瑟這麼長時間?」
「伊修塔爾對我赫梯有信心,這是我們的榮幸,可是……」
「你們對自己沒信心?」黎雅打斷這個統領的話,一抬眼,臉色微冷,「既然沒有信心,干脆打開城門好了。」
「呃……我不是那個意思。」可是被圍困了這麼長時間,他們不得不謹慎衡量雙方的勢力啊。
「放心吧,你們口中的伊修塔爾,可是能以一當百的。」拉瑞娜瞄黎雅一眼。
「你又沒見過。」轉頭看向拉瑞娜,黎雅的臉上的冷意迅速退散,就放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听普利莫……先王說過。徒手殺刺客,殺入敵營解救還是王子的陛下之類的。」功勛太多,拉瑞娜都懶得替她數。
「普利莫怎麼什麼都跟你說?」黎雅撇撇嘴,又趴在了卡爾的腿上,「差不多就是這些信息了,親愛的陛下,做決定吧。」
「如果我說,我要平定邊疆,擴大赫梯的版圖,你會怎麼做?」卡爾低頭,祖母綠的雙眼中似風起雲涌般。
「我?」黎雅轉了轉眼珠子,然後爬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突然在卡爾身邊單膝跪地,「我以黎雅之名,向泰蘇普神起誓,將我的忠誠奉獻給卡爾•穆爾西里,我的智慧是您盾牌,御外敵,行民生,定國安邦,我的勇氣是您的利劍,掃**,站四方,天下相贈!若違此誓,甘願被神遺棄。」
這是初遇時,她給他的誓言,為了自保,為了安定,可是現在,她將真心放入,然後擴大了當初的誓言。她不是需要人小心呵護才能生活下去的那種女人,她是他的助力,這天下,他若要,她就再也不袖手旁觀!
書房里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單膝跪地的女人身上,而那個女人的眼中,卻只有唯一的一個男人。
「我,以卡爾•穆爾西里之名,向泰蘇普神起誓,將我的忠誠奉獻給黎雅……」卡爾的語氣明顯有個停頓,因為他發現他不知道黎雅的姓氏,不過立刻就被他忽略跳過了,「我將我的心、我的命和我的靈魂交付于你,我承諾你幸福。若違此誓,甘願被神遺棄。」
「咳,結婚誓言的話,有點早了。」拉瑞娜輕咳一聲,起身,帶著幾位統領識相地離開。
現在,那兩個人更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