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典的修改很快就完成了,卡爾和拉瑞娜最後審核一遍之後,就命人刻出了新的法典,並在早間議事的時候公布于眾。
更改法典自然會遭人反對,但是包括黎雅都沒想到,反對聲最強烈的竟然是貝利。
「怎麼了?」
花園里,黎雅正陪著伊爾斯和艾米玩鬧,卡爾為了陪著妻子,便也在花園里辦公了,可是那心不在焉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在工作狀態,注意力不夠,工作進度也相當緩慢。黎雅注意了半天了,最後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就走到卡爾身邊,依靠著卡爾坐下。
「沒什麼。」卡爾回身,繼續看著腿上的公文。
「沒什麼?」黎雅轉身趴在卡爾的後背上,伸手去扯卡爾的臉頰,興致勃勃地將卡爾的臉扯變形了。
「呵。」靜靜地陪在卡爾身邊端茶倒水的伊萊恩實在是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什麼?」卡爾和黎雅兩個人對于這樣的舉動完全沒有自覺,都是一臉疑惑地看向伊萊恩。
「沒什麼,」伊萊恩淡定得為卡爾續上茶水,「只是想說,這個世界上,敢扯陛下臉的人,也只有伊修塔爾大人了。」
「唔……」黎雅跟卡爾對視一眼,然後咧嘴笑了笑,「這才能說明我是特別的。」
「嗯,是夠特別的。婚禮到底什麼時候舉行?你要拖到伊爾斯成年嗎?」
「唔……」黎雅突然泄氣地趴在了卡爾的後背上,「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到底還需要什麼心理準備?我幫你準備。」卡爾偏頭,眉宇間有些不耐。這該死的小野貓就不能讓他徹徹底底地安心下來嗎?
「心理準備哪能你幫我準備啊。」黎雅撇撇嘴。急什麼,她人都在這了,又跑不了,差那麼一個儀式嗎?
「你的心里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我做什麼讓你不信任的事情了?你對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睡都睡過好多次了,連伊爾斯和艾米都長這麼大了,你還要準備什麼?不過是一個儀式,又不會改變什麼。」
「既然不會改變什麼那干什麼非要舉行啊。」黎雅趴在卡爾的後背不安分地動來動去,不滿地嘟著嘴。
「……求安心。」卡爾偏頭瞪黎雅一眼,「不給野貓帶上項圈我心里不踏實。」
「你都說了是野貓了,當然會抗拒帶項圈啊。」
「那你是不嫁了?」卡爾挑眉。
「嫁。」黎雅果斷而干脆地回答,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卡爾瞪眼,被黎雅氣著了。
「要跟一個人以婚姻的形式永遠拴在一起是需要沖動的。」
「那你什麼時候能沖動?」
「……不知道。」黎雅翻了個白眼。
「伊修塔爾大人,您就別再欺負陛下了,您知道陛下盼這一天盼了多長時間了嗎?儀式其實已經在準備了,就等著您敲定日期,不管是最近的日子還是稍遠一點,只要您決定了,儀式就可以開始了。」伊萊恩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決定開口幫助卡爾一下,「而且,王子和公主的身份需要名正言順。」
「他們倆名正言順著呢,可比我名正言順多了。」也不知道凱帶著兩個小不點的活動範圍是什麼地方,等黎雅發現的時候,兩個小不點不僅跟王宮中的女侍衛兵混熟了,跟各位貴族官員也混熟了,比她這個當媽的都吃得開。
「現在是沒人要搶陛下的位子,可萬一這個人出現了,因為您尚沒有跟陛下舉行儀式,所以伊爾斯王子的身份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我認為,萬一奪位的人出現了,我和卡爾就能搞定,似乎牽扯不到伊爾斯身上。」黎雅笑著看著伊萊恩,等著她陳述下一條理由。
「如果有人要陛下選立王後怎麼辦?」
「除了我還會有別的人選嗎?他們還敢提出別的人選嗎?」對于這一點,黎雅也是相當有自信的,誰讓她突然頂上了伊修塔爾的名號,偶爾在王宮里溜達一圈,她就能感受到所有人比以前更加熱切的眼神。
「……」伊萊恩詞窮了,沖卡爾略微聳肩,表示自己無能為力了。
「總之,你就是不想嫁給我。」卡爾抿嘴,低頭死盯著腿上的石板。
「我嫁……」卡爾一出聲,黎雅就蔫了。
「定日子。」卡爾偏頭,抿著嘴看著黎雅。
「現在?」
「現在!立刻!馬上!」
「唔……」
「裝可憐也沒用。」
「……最近的日子是哪天?」
「下個月十五號。」卡爾立刻回答。
「那就下個月十五號。」黎雅深吸一口氣,一咬牙,就這麼定了。
「你確定?」卡爾挑眉。他還以為這女人會選最晚的日子呢。
「當然,不是說了靠沖動嘛,我就沖動一回。」
「乖。」在黎雅的側臉親了一口,卡爾燦爛地笑了。
「唔……你如果色誘的話,或許日子早就定下來了。」黎雅看著卡爾的笑容呆了呆,然後無意識地開口。
「……」卡爾黑線,抬手在黎雅腦門上彈了一下。
「哎呦!」黎雅回神,捂著腦門,嘟著嘴看著卡爾,「我說實話嘛。看了這麼多年還能看著你的笑容發呆,你如果真的色誘肯定好使。」
卡爾搖頭失笑。不過這句話他愛听,如果黎雅現在對他這張臉感到厭煩了,他才要郁悶呢。
「今天有什麼安排沒有?」黎雅依然趴在卡爾的後背上,黏上去了一樣。
「等一下要去城外的農場里看看。」
哈圖薩城的周圍有幾個農場,被幾個貴族競標之後承包了下來,購買了奴隸耕種。國王每年都會去視察一下,以示對民生的關心,到了卡爾這,這傳統自然是要延續下去的。
「我也跟著去吧。」反正在王宮里也無聊。
「嗯。」就算黎雅自己不說要去,他也會想辦法把黎雅拖去的。她不在身邊的話他會不習慣。
黎雅就這樣趴在卡爾的後背上,看著伊爾斯和艾米跟艾達他們一起瘋跑玩鬧,嘴角愉悅地上揚。
進入王宮之後,周圍的陌生人多了,值得探索的陌生事物也多了,伊爾斯和艾米已經不會像在埃及那時候一樣黏著她了,雖然有點寂寞,但黎雅還是不希望伊爾斯和艾米的世界是以她為中心的,即使只是童年時期,黎雅也希望他們能看到更多,接觸更多。
卡爾感受著身後溫暖的體溫,听著耳邊銀鈴般的笑聲,卡爾的嘴角也無意識地揚起。
等卡爾處理完了事情,就召集了拉瑞娜、奧羅拉、凱、馬利和莫爾一起外出。
馬車駛離哈圖薩城,又繼續行駛了大約半個小時,才到達第一個農場。
黎雅下車,好奇地四處打量。
這農場並不像黎雅印象中的歐洲農場那麼大,左右打量一下就能看到農場的邊圍,還有弓著腰在田地里干活的奴隸。
「就這麼點地方?」黎雅不自覺地將心里的疑惑問了出來。
「還小?這是哈圖薩城外圍最大的農場了。」拉瑞娜翻了個白眼。
「唔……」黎雅蹙眉。就這點地方,能產出多少糧食?
「赫梯糧食產量最高的地方在南部,靠近大綠海的地方,越往北,山地越多,可以用于耕作的田地就越少,哈圖薩城位于赫梯偏北的地方,又是建在山頂,有這樣的地方已經很不容易了。」莫爾頭頭是道地為黎雅解釋道。
「哼嗯~」黎雅環顧四周,發現幾個連接在一起的農場周圍還真的都是山地,雖然草木茂盛,但是崎嶇不平,很難用于耕種。不過……黎雅又向山里看了一眼。等會兒還是進山里考察一下土壤和地形吧,這方面她雖然不是很懂,但隨行的好像有農業部門的官員。
于是沒再多說話,黎雅跟隨卡爾的腳步,踏進了農場。
幾個農場都已經經營很久了,勞作方法和運作模式都已經形成了固定的模式,黎雅本就是這方面的外行人,腦袋里雖然有點知識,但是不成體系,也不知道是否適用,所以干脆就不說話,蹦蹦噠噠地跟在卡爾身邊,像是個在田間玩耍的小女孩兒一樣,踩了一腳泥巴都能開心地笑出聲來。
卡爾見她玩得開心,雖然有些模不著頭腦,但只要黎雅開心就好,于是也就放心地跟農業的負責官員還有農場主邊走邊聊。
「嗯?」正在自娛自樂的黎雅突然看到田間某個地方稍微有點不對勁兒的地方,扭頭看了看一群忙碌的人們,想了想,自己順著田間小路走了過去。
走近了一看,是一個瘦弱的男人倒在地上,抱著肚子,看起來十分痛苦。
「你怎麼了?是哪不舒服嗎?」黎雅快步上前,絲毫不在意那人身上的泥土,一把將人抱扯了起來,扶著那人坐著,「喂,你沒事吧?是哪里不舒服嗎?」
「唔……好痛……痛死了……」男人不僅身體瘦小,連體重都格外地輕,黎雅半抱著他竟然毫不費力,此時男人蜷縮著身體,一手抓著黎雅的衣袖,痛苦地申吟著。
黎雅蹙眉,伸手為男人把脈。
「伊修塔爾大人,您在那里干什麼?發生什麼了?」最先注意到黎雅不見了的是凱。凱這麼一喊,所有人都開始尋找黎雅的身影,然後在田間找到了。
「黎雅,怎麼了?」沒有一絲的猶豫,卡爾大步向黎雅的所在走過去。
「沒什麼,只是有個人身體不太舒服……」黎雅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左肩膀向後扭轉,右手一揚,將手上撐著的男人甩了出去,然後兩手在身後有些泥濘的土地上一撐,彈跳著站了起來。
被甩出去的男人腰身奇異地一扭就又向黎雅沖了過去,手上明晃晃的匕首格外引人注目。
「黎雅!」卡爾大驚,立刻加快了腳步,可是還沒跑兩步,眼角突然瞄見一抹銀光,箭步倏地頓住,快速後退一步。
「保護陛下!保護伊修塔爾!」
混亂,除了混亂,黎雅想不出其他的詞用來形容那些「訓練有素」的護衛。反而是突然從田野里竄出來的無數奴隸更加訓練有素一點,一部分阻攔卡爾他們的腳步,另一部分全部向她蜂擁而來。
「嘖嘖,當上了伊修塔爾,我的命竟然變得這麼搶手了?上一次雇佣土匪,這一次是奴隸嗎?」這群發狠的人雖然殺氣夠重,但是一出手就知道他們並不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僅僅是一群奴隸而已,所以不管對方的出手有多快多狠,黎雅都能輕松應對。
論近身搏斗,在場的所有人恐怕都沒有她專業,她所學習過的,可是經過了幾千年的沉澱總結出的精華,跟這群依靠本能莽撞殺戮的野蠻人可不一樣。
因為面對的不是專業殺手,所以黎雅下手都有留情面,挑著重點部位揍兩拳,讓對方失去戰斗力就停止攻擊。
「喂喂,一群大男人圍攻一個女人還使用各種武器,雖然說你們沒有接受過專業的訓練,但是不覺得這樣很丟臉嗎?」媽呀,連鋤頭都用上了,至于嗎?她有那麼面目可憎嗎?
圍攻黎雅的男人們表情一僵,明顯是有些尷尬,但這猶疑卻也只是讓他們的動作略微停頓了一下而已,緊接著就是更加狂暴的攻擊,連聲招呼都沒打。
「喂喂!不帶這麼玩的!」這麼凶殘,是逼著她對他們下狠手嗎?麻煩死了!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黎雅抬腳一個旋踢,想要踹飛斜砍下來的鋤頭,但是沒想到拿鋤頭的小子竟然十分機靈,突然將鋤頭一轉,尖端剛好貼在了黎雅的腿上,然後使勁壓著往後一扯。
「啊!」黎雅沒忍住痛呼一聲,腳落地,蹙眉看著已經嚇傻的小子。幸好黎雅的反應也快,躲開了一點,但是右腿上還是被劃開一道傷口,傷口不長,但因為對方過于用力,所以很深,有一種皮開肉綻的感覺。
黎雅以為生過孩子之後,她已經可以忍受任何程度的疼痛了,但是身體好久沒有受傷了,突然被弄出這麼深的傷口,那種劇烈的疼痛感讓黎雅的右腿整個都在打顫。
人啊,果然是不能嬌生慣養著,她這才嬌慣了三年,忍痛能力竟然就下降了這麼多。
「黎雅!」即使周圍充斥著兵器相互踫撞的聲音,卡爾也能準確地捕捉到黎雅的聲音,而剛剛的那聲呼喊明顯是因為疼痛而發出的。卡爾扭頭一看,只一眼就看到了黎雅腿上的猩紅,立刻紅了眼,眼底有颶風在醞釀。
「我沒事!」腿受了傷,並且還嚴重影響了行動,黎雅只能搶下一個人的鋤頭當兵器,當成長棍使用,倒也順手。
沒事?怎麼可能沒事!黎雅打架,向來都是赤手空拳的,會拿起武器,通常都是為了彌補身體上的某種不足,而且看她拖右腿的樣子,傷勢明顯很重。
「殺了,一個不留。」卡爾緩緩抽出腰間的鐵劍,聲音和緩,但是冰冷。
卡爾周圍的所有人都打了個冷顫,馬卡斯和薩恩更是一臉驚訝地扭頭看著卡爾。
「陛下,他們都只是普通的奴隸,只是受人指使而已,他們……」
「閉嘴!我說全都殺了,一個不留!有誰要違抗我的命令嗎?」卡爾轉頭就是一通怒吼,嚇得馬卡斯心肝都在顫抖。
「卡爾!你要是敢亂來,我就……我就離家出走!」黎雅一听也急眼了。
雖然只是一群奴隸,而且還襲擊了國王、達瓦安娜和伊修塔爾,就這罪名就夠他們死上個百十來回的了。盡管如此,黎雅還是不希望卡爾身上的殺孽太重,所以能放過的黎雅絕對不會允許卡爾殺掉,以前不允許,現在更不可能允許。若是卡爾為了她暴走,這名聲可就要有污點了。
卡爾抿嘴,轉頭,緊盯著被圍攻的黎雅,然後抬腳踹翻兩個奴隸,向黎雅狂奔而去。
「馬卡斯大人,現在怎麼辦?」隨性的侍衛長一臉困惑地看向馬卡斯。陛下和伊修塔爾的命令截然相反,他們該听誰的的。
「听伊修塔爾的!」這不是廢話嗎?還需要問嗎?
「是!」
「打暈打暈,只要不死怎麼都行,動作快點!」剛剛就因為不想重傷這些奴隸,所以侍衛們都不敢下手,可是現在,若是再不速戰速決的話,可能不僅僅是這群奴隸要倒霉了,他們也要跟著倒霉了。
「滾開!」卡爾手上握著劍,只是劍鞘未去,一劍橫掃,揮開了兩個奴隸,快跑兩步,擋在了黎雅身前,「怎麼樣?」
「小事情。」卡爾來了,黎雅一直憋著的一口氣就松了下來,「普通」一聲單膝跪地,疼得齜牙咧嘴的。
听見黎雅疼得絲絲哈哈的聲音,卡爾的心都揪成一團了,看向剩下的幾個奴隸的眼神更加凶殘了,像是一只野獸,殺氣狂涌。
「喂,點到為止就好了,別發瘋,沒傷到筋骨。」就連黎雅也從來沒在卡爾身上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殺意,微微有些心驚。她現在還真怕卡爾暴走了。
「我知道。」深吸一口氣,卡爾將理智拉回,但怒氣和殺氣卻拉不回了,沒再說什麼,幾乎是火力全開,不到兩分鐘,放倒了黎雅周圍所有的奴隸。
「還真是……點倒為止啊。」黎雅看著在兩分鐘內昏死過去的幾個可憐的奴隸,目瞪口呆。
「上來。」卡爾在黎雅面前蹲下。
「哦。」黎雅乖乖爬了上去,手腳圈好。
「如果你沒有這麼堅強、這麼理智,或許我還會輕松點。」因為太多事情想得太清楚,所以黎雅才總是有所顧忌,不傷人就總是傷己,但是對他來說,黎雅卻是最重要的。
「我如果沒這麼堅強這麼理智,你也未必會愛上我。」黎雅在卡爾耳邊嘟囔一句,「真的是小傷,看起來恐怖而已。」
「嗯,我知道。」是啊,他愛上了這個女人堅強和理智,如今卻也為此而憂。
他在黎雅的心里越來越重要,他很高興,但是也很怕,他怕黎雅會因為他的重要而為他做出任何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