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赫梯軍這幾天就是不出城應戰,我們怎麼辦?」埃及軍營的主營帳中,霍倫希布、已經被改名為拉美西斯的普拉美斯以及埃及的其他將領聚集在一起,商討戰事。
拉美西斯翹著二郎腿,單手支著腦袋,眯著眼楮似乎快要睡著了的樣子。五天前還好好的,每次他們去叫戰,赫梯方面都會出城應戰,畢竟主帥是那個直來直去的薩恩,即使用計,也是在赫梯主攻的時候用計。但是最近五天,不論他們怎麼叫戰,赫梯卡疊石的城門都是緊閉著的,就連城牆上都沒有檢查兵和巡邏兵,一副空城的樣子。拉美西斯不禁困惑了,難道是黎雅送信支招了?不然薩恩為什麼突然改變作戰方法了?
雖然他是陪著霍倫希布來前線了,但是拉美西斯並不認為卡爾那樣的性格會隨便丟下國事跑到前線來,那是個責任心強的男人,無論何時都清楚什麼事情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他也不會放黎雅一個人來前線,所以拉美西斯根本不考慮那兩個人會來前線的可能。
不過,即使是黎雅支了招,到了薩恩手上,也未必能完全發揮,所以拉美西斯還是不擔心的。
「今天也沒有應戰?」自從當上法老王之後,霍倫希布的自傲心越來越重,所以自從赫梯軍不出城迎戰了之後,霍倫希布就沒有親自上過戰場,一直都是先鋒隊的人前去試探,如果先鋒隊無功而返,他們就像這樣討論一下下一次交戰的方法,如果先鋒隊跟赫梯軍交上手了,霍倫希布就打算帶兵前去支援。霍倫希布認為這樣的安排並不會給埃及帶來多大的傷害。
拉美西斯瞄了霍倫希布一眼,垂著頭不說話,一副睡不醒的困倦樣子。在奪位的內部戰爭中,霍倫希布也在不斷改變,如今,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正直爽快的將軍了,現在他是一個渴望財富和權利的政治家。而這樣的霍倫希布,並不值得拉美西斯為他拼命。
哎呀呀,一場權利的爭奪戰之中,改變的不僅僅是執政者,還有被牽連其中的很多人的心和命運。可惜啊,這場爭奪戰並未能改變他的命運,雖然霍倫希布依然很疼愛他,但是他對霍倫希布的想法發生了改變,未來灰暗啊。
「陛下!陛下!有好消息!」突然有傳信兵沖進帳篷,一臉的驚喜。
「什麼事?」霍倫希布抬頭,不悅地看著毫無規矩可言的傳信兵。
「剛剛在城外抓到兩個從卡疊石逃出來的百姓,他們說赫梯軍軍糧不足、傷亡慘重,為了躲避我們,駐軍已經撤到遠處了!」
「什麼?!」霍倫希布先是一喜,激動地站了起來,然後又蹙眉思考,「赫梯軍的損失應該沒有那麼慘重。拉美西斯,你怎麼看?」
「嗯?」拉美西斯懶洋洋地睜開眼楮,「傷亡嗎?說不定只是隱瞞住了呢。那個薩恩怎麼說也是卡爾的得力助手,隱瞞住自己的弱點是基本吧?」他這說得可是實話。
「好!」听拉美西斯這麼說,霍倫希布的臉上才有了真正的喜色,「集合兩個兵團,跟我進攻卡疊石!還有,將這個傳信兵拖出去斬了!軍營重地,怎麼能這麼沒規矩!」見到國王先問安難道不是在表達對國王的尊敬嗎?連這點尊敬都沒有,要他有什麼用?!
「陛、陛下?」不僅是那個傳信兵,就連帳篷里的其他人都傻眼了。這個傳信兵並未做錯什麼,就算有點疏忽,那也是因為激動和喜悅,罪不至死吧?
「陛下,他也只是高興得昏了頭而已,還請陛下開恩。」拉美西斯站起來,彎腰,求情。
「請陛下開恩!」見拉美西斯站出來說話,其余的將領也都趕緊跪下,幫忙求情。
「哼!這麼容易就昏頭的士兵,要來何用!還是你們也不想要命了?」霍倫希布卻是听不進去,依然固執己見,「拖出去!」
「是,陛下!」于是,候在帳篷里的兩名小兵抱歉地看了一眼傳信兵,就將人拖走了。
「陛下饒命啊!陛下饒命!」傳信兵一路哭喊,卻並沒有得到同情和寬恕。
「拉美西斯,你就是太心軟了,這一點,要改。」霍倫希布轉頭看了拉美西斯一眼,然後大步走出帳篷。
「是。」拉美西斯直起腰,眼神復雜地看著霍倫希布的背影。本來就是殘暴的軍人,一旦得到了權利,就會變得如此不珍惜人命嗎?但是卡爾就不是這個樣子的啊?是因為有黎雅在他身邊的原因嗎?
「陛下真是……」
「閉嘴!」
以為副將的抱怨才出口半句,就被另外一個冷靜點的堵了回去,幾個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拉美西斯的背影,做著只有他們才明白的小動作。
拉美西斯注意到了,但只是勾了勾嘴角,就離開了帳篷。在軍中如此有威望的霍倫希布已經招惹了非議嗎?
「干什麼不讓我說?拉美西斯將軍剛剛不也求情了嗎?他肯定是不贊同陛下的做法啊!」等拉美西斯離開了,副將們才放開膽子討論起來。
「不贊同又怎麼樣?拉美西斯將軍可是相當于陛下的兒子一樣,你說他是會幫著我們還是幫著陛下?」
「呃……好像也是啊。」
「不過陛下是真的變了。」
「嗯,拉美西斯將軍倒是沒什麼改變,還是跟以前一樣好相處。」
好多事情,都是在不經意間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如果能提早發現,或許未來就會有所不同。哎呀呀,卡疊石城的城門還真是一個守衛都沒有啊,薩恩到底在玩什麼?
跟著霍倫希布的兩個兵團沖向卡疊石,拉美西斯遠遠地就注意到了卡疊石城的異樣。雖然之前就沒什麼守衛了,但是今天可是一個人都沒有啊,會不會太大膽了點兒?
而這種狀況在霍倫希布看來就代表著赫梯軍已然撤離,不禁大喜,加快了行軍的速度。
卡疊石城的山腳左邊是一條通向大海的大道,一馬平川,筆直向前,似乎能從這里看到大海一樣。而山腳的右邊是深不可測的茫茫山谷,山谷中有一條水勢湍急的河流,名叫奧倫特河。如果薩恩想要搞伏擊的話,那這山谷無疑是最好的藏兵之地。
拉美西斯一邊打馬向前,一邊打量著卡疊石城周圍的環境,分析著哪些地方可以利用,因為分神太多,本來是跟在霍倫希布身邊的拉美西斯就漸漸地落在了隊伍的後邊。
軍隊行至卡疊石城城門前,右邊的山谷中依然沒有軍隊殺出來,拉美西斯眉梢微挑,抬頭看著前方的城門。為了保險起見,霍倫希布派了一小隊先鋒去打開那扇緊閉著的城門,以防有詐。結果那隊先鋒入了城,也沒遇到什麼危險,只有城中未逃月兌的百姓被嚇得如鳥獸四散,于是霍倫希布就大膽地帶著他的兩隊軍團進入了卡疊石城。
然而拉美西斯卻沒有霍倫希布那樣的好心情,警惕地四處張望著,雖然沒看見什麼,但感覺卻越來越不妙。
「陛下,我們還是……」勒馬停在城門口,拉美西斯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被震天的喧囂聲打斷,一隊赫梯軍自卡疊石城中各處蜂擁而出,堵住了埃及軍的前路。
果然有埋伏!更加了解卡爾和黎雅的拉美西斯暗叫一聲不好,韁繩一扯勒馬轉身,果然就看見埃及軍的後方,兩隊赫梯軍從山谷中潮水般涌出,截住了埃及軍的退路。
「嗨,好久不見啊,普拉美斯……哦,不對不對,你改名字,拉美西斯將軍怎麼走在隊伍的後邊呢?怕了嗎?」清朗的聲音,戲謔的語調,還有那明艷的笑容,馬背上優哉游哉地跟他打招呼的可不就是幾年不見的黎雅?
既然黎雅在這,那麼……拉美西斯猛地轉身,果然,卡疊石城內那隊赫梯軍的最前面,卡爾威風凜凜地坐在馬背之上。
「我還以為你們兩個是更有責任心的人,沒想到竟然這麼任性。怎麼?赫梯的日常國事可以不用處理的嗎?」竟然兩個人同時來了,拉美西斯無奈地笑笑。
而埃及軍最前面的霍倫希布已經傻眼了。
「不是說赫梯軍已經撤離了嗎?那麼這是什麼?!」竟然是赫梯雙戰神同時出戰,霍倫希布大怒,轉身揪住一個副將的衣領咆哮道。
「真是難看。」拉美西斯低語一聲。
「法老王的脾氣似乎比以前暴躁了。」卡爾穩穩地坐在馬上,以睥睨眾生之姿看著霍倫希布。對方如此暴躁,是表明在怕他嗎?
「赫梯王的膽量似乎比以前更大了啊,將敵軍放進城里,可就不是那麼容易趕出去的了。」霍倫希布調整了一下心情和表情,轉頭,微笑。
拉美西斯撇撇嘴。懦弱的姿態已經暴露出來了,現在還來擺什麼架子?他以前怎麼沒發現霍倫希布這麼愚蠢呢?竟然還崇拜了很久,現在想想,還不如崇拜一下卡爾呢。
「出去?」卡爾挑眉,輕笑一聲,「法老王都帶著人進來了,還以為你們出的去嗎?」
「呵,那就試試!」
于是,交戰的號角響起,不算大的卡疊石城中被廝殺聲充斥,血腥味在空氣中慢慢擴散,充盈了每一條街道。
三隊軍團對兩隊,再加上黎雅和卡爾親自出戰,壓倒性的優勢,輕而易舉地就消滅了埃及軍三分之二的軍團,剩下的,被拉美西斯放信號叫來的援軍救走,但就連後趕到的援軍也是傷亡慘重。霍倫希布重傷,這傷口既不是黎雅造成的,也不是卡爾造成的,而是赫梯某個連軍餃都沒有的小兵無意間刺傷的,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天大的諷刺。
身染鮮血的拉美西斯還是走在埃及軍的最後,踏出卡疊石城的城門時,扭頭看了看並肩而立的卡爾和黎雅,微微一笑,就策馬離開。
只一戰,便扭轉了局勢。「陛下、伊修塔爾大人,埃及的拉美西斯將軍以使者的身份前來求和。」三天之後,薩恩硬著頭皮打擾了卡爾和黎雅的濃情蜜意。
「走吧。」拉美西斯的拜訪是黎雅預料之中的事情。
卡爾咋舌,不情不願地跟著黎雅離開了兩人休息用的帳篷。
「呦,拉美西斯將軍看起來春風得意,喜事將近?」踏進議事的營帳,黎雅就忍不住開口調戲拉美西斯。怎麼說也是好久不見的一位朋友。
「我能有什麼喜事?」拉美西斯懶洋洋地窩在帳篷里的椅子上,看見卡爾和黎雅進來,也沒動一下,「不用繼續在沙場上經歷血雨腥風算不算是喜事?」拉美西斯晃了晃手上的求和書。
「也算是吧。這幾年過的怎麼樣?貝爾和圖薩怎麼樣?」黎雅和卡爾分別找了地方坐下來,卡爾只瞪了拉美西斯一眼就不說話了,放任黎雅與她的老朋友敘舊。
「嗯,都過得不錯。貝爾兩年前就回到孟菲斯城了,那里才是他最堅固的堡壘,內戰最激烈的時候都沒能殃及孟菲斯城。圖薩送凱里離開埃及之後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反正你和安可不在的話,他是不可能留在埃及的政治中心的,他討厭那些。至于我,如你所見,健康而快樂地活著呢。」拉美西斯攤攤手。
「怎麼覺得你活得相當沒有干勁兒了呢?」黎雅有些疑惑地打量著拉美西斯。
「我需要什麼干勁兒?躲在霍倫希布的身後我需要什麼干勁兒?」拉美西斯攤攤手。
「他也真是疼愛呢,直到現在都還護著你呢。」黎雅撇撇嘴,「他現在怎麼樣了?」
「嗯……重傷,昏迷不醒,估計永遠都不會醒了。」拉美西斯偏頭看著黎雅,詭異一笑。
黎雅一愣,有些詫異︰「為什麼?」霍倫希布對他不錯,為什麼會想著讓霍倫希布長睡不醒?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讓我崇拜的霍倫希布了,權利讓他變得面目全非,他現在也只是個自大、暴虐、獨裁的法老王,成為法老王不到兩年,下令殺死的人已經超過一千了,王宮里的女侍和衛兵每天都惶惶度日,也听不進去諫言。與其等著他被別人殺死,還不如由我親自來,剛好趁著他重傷的時候,也算是保全了他的尊嚴。」
黎雅和卡爾對視一眼,保持沉默。拉美西斯替換霍倫希布成為法老王這是她非常清楚的事情,沒有她這個「外力」搗亂,這件事情也基本不會改變,但是黎雅不知道霍倫希布竟然是這樣死亡的。不過,這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吧,戰死沙場,這是一個軍人最光榮的死法了吧。
「你們倆呢?什麼時候舉行婚禮啊?從你回去之後我就一直等著你的請帖,結果一直沒等到。」拉美西斯看著卡爾邪笑,「是不是他不想娶你?那你來埃及吧,帶上伊爾斯和艾米,我養你們。」
「想死嗎?」卡爾抬眼,冷眼斜了拉美西斯一眼,「是她不嫁。」
「誒?黎雅你終于對卡爾厭倦了嗎?那更應該來埃及了!」
卡爾一愣,瞬間意識到他剛剛的那句話雖然在某種程度上是事實,但卻讓他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坑,還不得不往里跳。
「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這次回去就舉行儀式。要跟著我們一起回去嗎?」卡疊石之戰之後,赫梯也可以太平很長時間了。
「嗯……不了,我得先回底比斯一趟,這個只是議和書,我是打算跟赫梯簽署一個同盟和平協議,要回去跟大臣們再商量一下,擬定出一份協議,再帶去赫梯。還要選出新的法老王,真是夠了!麻煩事兒一大堆!」
「哼嗯~真是認真啊。」黎雅趴在椅子的扶手上看著拉美西斯。
「嫌麻煩怎麼不自己當法老王?」卡爾輕哼一聲。拉美西斯這是在跟黎雅撒嬌嗎?以為黎雅會安慰他嗎?好吧,黎雅確實會,所以他還是先開口吧。
「嗯?」拉美西斯一愣,似乎沒搞懂卡爾在說什麼。
「嗯,對啊,你自己成為法老王不就好了。你以前不也說你有想過那個位置嗎?你自己去做,按照你自己的意願發展埃及,不是很好嗎?」黎雅笑著點頭。
「我……」拉美西斯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怎麼?怕了嗎?嘖嘖,年齡大了所以沒有那份野心和勇氣了嗎?這要是曾經的拉美西斯,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的。」黎雅伸手戳了戳拉美西斯的胳膊,「不是還有貝爾和圖薩嗎?圖薩再怎麼不關心,他也是埃及的王子,之所以四處游歷,真的是為了了解國情,他在游歷的時候做了很多有利于百姓的事情哦。還有貝爾,不要小看孟菲斯城的勢力哦,那些個商人和閑散的貴族人際關系網可都是相當復雜的,牽連各國,商人之間的合作永遠都是最簡單的。還有啊,趁著我和卡爾還在赫梯的最高點,能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對埃及下手,試著盡全力恢復埃及吧,這幾年損耗嚴重不是嗎?」
「嗯……我會回去試一下的。」
「我們這邊也會放出支持你的消息,畢竟由你出任法老王,對我們也有好處。」卡爾也開口給出了承諾。
「好。」
于是兩國未來五十年的平靜,就在朋友三人的閑談中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