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這個消息,池晚妝微有驚訝,若按照前世的人生軌跡,要到年關前池家才會派人來接。猶記得當初她興奮異常,激動的以為父親終于想起了她這個女兒,想著終于可以回家共享天倫。
然現在,她卻再無當日的情緒。
池晚妝心知肚明,之所以接她回去,無非是明年皇上要給太子赫連浠選太子妃。眾所周知,聖上忌憚王家多年,自太後薨後,對王皇後便越發冷落,王家更是日漸凋落,太子不受帝寵,東宮之位岌岌可危。
池老夫人的嫡次女,晚妝七姑姑,十年前進宮,被封為梅貴嬪,育有暖月公主,在宮中依附二皇子赫連楓的母妃,即位高權重的連貴妃。
是以,池家的立場,早就不言而喻。
但當年,紀妙一副苦口婆心的對她勸道︰「晚妝,在我心里,你和阿鳳是一樣的,都是娘的孩子。你自幼在外長大,我日夜記掛唯恐你生活的不好,總覺得對不住你九泉之下的娘。這些年來就想著如何補償你,眼下太子選妃,依著你爹在朝堂上的威望,成為太子妃的機會極大。母親雖舍不得你這麼小就進宮,但不得不替你的前途著想,他日你若能母儀天下,相信芙妹也是喜聞樂見的。」
她仗著是自己親姨母的身份,曉之以情,用她的亡母說服她心甘情願的進宮。
而池晚妝亦是在和赫連浠大婚後才得知,其實他早有迎娶池家女兒的決定。赫連浠不是平庸之輩,自不甘願將他的太子之位拱手讓人,更因早就察覺到他非聖上心中皇儲之選,故借選妃一事,強迫池家動搖皇位輔助人選。
然她不知的,是赫連浠曾在選妃前私下對池丞相求娶過池晚鳳,更因她年紀尚小,還表示說可先訂下親事,待他日完婚。
他畢竟是當朝太子,池丞相不能直接拒絕,這便用長幼有序的規矩,讓池晚妝代替池晚鳳。
在池丞相眼中,她不過就是個克死生母的不祥之人,又素不在他身邊長大,在他心中怕是連個庶女的地位都不如。既然過去是棄女,那今後自可以再為棄女。
而赫連浠之所以娶她,根本無關男女之愛,一方面是因為自己池家長女的身份,另一方面更是因為自己有個手握兵權的表舅。
「小姐,明兒就要啟程回京了,您還是早些歇息吧?」
池晚妝正想得出神,婢女明笙細語提醒。她轉首,眼前這個陌生且熟悉的丫鬟好似從沒給她留過什麼深刻印象,這是陸家的家生女,和另名同樣眉清目秀的侍女明藝均是陸老太太安排陪她進京的。
記得前世進了池府,紀妙就以自己池家大小姐的身份開口,道池家並不少奴才,無需使喚陸家的奴才。且到底是臨時給安排的,不知根知底的,就隨性將兩人配了小廝,之後池晚妝身邊用的便都是紀妙安排的人。
現在想想,可真是傻!
為何紀妙總能事先洞察她在想些什麼,繼而不斷表現她慈母的形象?若非那些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紀妙哪里能一點點攻克自己的堤防,直到最後全部信任她?!
那個時候,陸家沒有發生那場風波,陸三太太還尚在人間,她和紀妙便一個黑臉一個白臉,唱得簡直是天衣無縫。
思及前世的種種懊悔,池晚妝的雙拳不由曲起。
「小姐,夜里涼。」
明笙剛被分配過來,對這位池大小姐的脾性模不清楚,不敢多言,替主子披了件衣裳便無聲站在旁邊。
池晚妝突然望向她,開口問道︰「明笙,你和明藝兩人的賣身契,老太太可有派人送來?」
聞者低眉順眼,搖了搖頭。
「你現在過去,便說是我的意思,如若老太太舍得讓你倆隨我回京,自然是將人給了我,如何能沒有契約?」
池晚妝這回可學乖了,用誰的人都比不得真真切切握在自己掌中的人安心。回池府後她若不想再听從紀妙安排,身邊就必須有自己人,然陸老太太亦是個狐狸,她將人給自己卻留下賣身契,這算是什麼道理?
等著他日再使喚不成?
笑話!
她池晚妝是可能替旁人教奴才的?
「這、」明笙面色為難,撲通跪下道︰「奴婢不敢。」
「不敢?」
池晚妝冷笑,「午時你們就在這間屋子認我為主,若是連這點吩咐都無法遵從,我要你們何用?我從不養無用之人!你若不想去,我也不勉強,明兒啟程前我會將你們留下。」
「求表小姐恕罪,奴婢馬上去、馬上就去。」
明笙從地上爬起,一股腦的便沖出屋子。
池晚妝心有安慰,好在,能听話不是個冥頑不靈的。
「大小姐。」
笑意還掩在唇邊,一位體態豐腴、面色白潤的四旬僕婦饒繞過屏風走了進來,她衣著鮮亮、頭上簪金戴銀,一看便知與尋常奴僕不同。
這是紀妙的陪嫁紀媽媽。
見來人是她,池晚妝站起身,客氣道︰「媽媽有事?」
「大小姐別見外,快坐下。」
紀媽媽將池晚妝按在妝鏡台前坐下,含笑道︰「白日的時候人多,老奴有些話不方便對小姐說。這會子您別嫌老婆子嗦,奴婢實在是不願見到您誤會夫人。大小姐,這些年來,夫人待您是極好的。哪次您回府,不是夫人陪同照顧,那些日子便是四小姐都不及您得夫人疼愛。現如今她求得老夫人將您接回去,更命老奴過來相迎,足見對您的在乎。」
「母親待我的好,晚妝銘記在心。」
她與我之間的仇,也必將刻入靈魂,永生不敢相望!
紀媽媽溫和一笑,拿著桌面上散擺的各色名貴珠釵在她頭上比劃,繼續道︰「奴婢知道大小姐是頂好的性子,自能體會夫人的一片心意。奴婢今兒提這個,還是因為四姑太太害您的那回事。東珠那小蹄子,竟然敢誣陷夫人、挑撥小姐和夫人之間的感情,著實可惡。好在,她現在也得了惡懲。」
「媽媽的意思我都明白,先前那事是四姑姑的主意,和母親無關,我不會因此對母親有隔閡的,她可是我的親姨母呢。」
紀媽媽容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大小姐記得就好,夫人那麼疼你,自然不會做對你不利的事。」
池晚妝輕輕「嗯」了聲,她早已清楚先前的事根本無法動搖紀妙分毫,唯一的好處便是令陸家和紀妙徹底決裂。雖說都將責任推到了死去的三太太身上,但二太太心里如何想的又有誰知道?有了陸秀那回事,她便永遠不可能再和紀妙合作。
紀妙便等于失了個銀庫。
至于如何扳倒紀妙,還得回到京中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