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姨娘在院牆角侯了許久,直等大夫人母女出來走遠後方進院子。池晚雪的近侍雁兒見到她,忙迎上前道︰「姨娘來了,您沒事吧?」
賈姨娘搖了搖頭,對于在老夫人那邊的情況無心說及,只盯著主臥的方向問道︰「六小姐怎麼樣了?大夫當真說了要治病只能削發嗎?」
雁兒驚詫,「姨娘怎麼知道?」
終究是在院里,人多耳雜,賈姨娘並未說見過池晚妝的事,邊朝寢屋走去邊愁道︰「我去瞧瞧她。」
雁兒在前面領路,掀開屋簾的時候出聲提醒道︰「姨娘且小心。」
就在賈姨娘想問小心什麼的時候,從內室飛出來一個天青色的花瓶,她側身讓開,花瓶砸在門框上,落地發出「砰」的碎聲。
「滾出去!我不是說了,誰都不準放進來嗎?」
「小姐,是姨娘來了。」
「姨娘?」
珠簾屏風後的池晚雪頓了下,緊接著就哭了出來,「姨娘、姨娘,你快來幫幫我,我好癢好疼,嗚嗚,怎麼辦?我的頭發都掉了……」
瞧見滿室碎片雜亂,賈姨娘皺眉道︰「怎麼都不收拾下?小姐若是傷著了,你們擔待的起?」
「方才夫人在,奴婢們沒來得及。」
賈姨娘的臉色當下就落了下來,大夫人平時滿口仁善慈愛的掛在嘴邊,瞧著是對晚雪如何寵愛,但骨子里終究是沒把自己閨女當回事。出了這樣的事,她也沒點實際行動,這若要是換做了四小姐,她怎會這樣鎮定?
雁兒是池晚雪的親信,跟賈姨娘亦不見外,想起方才的事,便忍不住說上幾句︰「姨娘不知,剛才六小姐哭著求著大夫人幫她,但夫人和四小姐卻都躲得遠遠的,生怕沾上了傳染似的。」
她時常跟在池晚雪身邊出入閔瑞樓,早就覺得自家小姐和大夫人、四小姐之間相處的微妙。只是平日若說這些,定會被姨娘罵多嘴,但今日卻不曾受訓。雁兒朝身邊人看去,只見對方目光直直、滿臉怨恨,不禁被這種神色嚇了一跳,低喚道︰「姨娘、姨娘?」
「沒事,你先出去,我去陪陪小姐。」
「是。」
知曉她們母女定有話要說,雁兒應聲準備離開屋子,但剛退至門口,卻又給喊了回去。
賈姨娘問道︰「方才大小姐是不是帶了瓶藥來?」
雁兒微有驚詫,片刻後點頭。
「去拿來給我。」
聞者應是,走到橫案邊取了瓷瓶遞給她。
賈姨娘這方揮了揮手,朝屏風後走去,卻被正癱坐在床踏板前的池晚雪給嚇了一跳,是真正的蓬頭垢面。長長的頭發掉落滿地,有些還纏在她的脖子和手上,頭頂稀松,清晰的看得到那個個鼓起的黃色膿包,而有些粘液將零丁的頭發粘住打結,看著極為可怖。
不同于紀妙母女的惡心嫌棄,賈姨娘的淚水就這麼流了出來,幾步上前半跪在女兒身前,一把攬住她就喊道︰「阿雪,晚雪,怎麼會這樣的?」
這情形,比她黎明前听說後過來看時的情況更糟糕。
「姨娘,我也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池晚雪抬起頭,兩眼紅腫,已是哭得不成人樣,口中卻還在怨道︰「姨娘,定是池晚妝害的我。我昨日剛和她吵嘴,夜里就生了膿瘡,你一定要去告訴父親,讓他將那個晦氣東西趕出去。姨娘,你幫幫我,我不想做禿子,真的不想。」
見女兒如此崩潰之下還在大罵著池晚妝,賈姨娘頭一回沒有順著她的意思接話,只是邊用帕子替她擦臉邊問道︰「阿雪,你老實告訴姨娘,你怎麼會認為是你大姐害了你?方才大夫人和四小姐在這,可有和你說了些什麼?」
「除了池晚妝,誰還會害我?」
池晚雪月兌口問出的反問,但神色又立馬呆滯住,狐疑的問道︰「姨娘,你問母親和四姐,是什麼意思?」
她話落,等不及對方回答,就又抬起雙手去抓頭頂。
賈姨娘忙按住她的手,「別撓了,這些瘡看著這樣厲害,你在撓若以後留疤了怎麼辦?阿雪,你別急,姨娘一定會給你想法子的,咱們一定會想到法子的。」
「嗯,姨娘,你不能不管我。」
池晚雪投入賈姨娘的懷抱,嚶嚶哭了起來,雙手卻還是想抬起,但都被對方攔住。
見女兒這般痛苦,賈姨娘勸道︰「你大姐不是給你帶了藥麼,姨娘幫你涂。」
「不,我不要。」
池晚雪一把推開抱著自己的人,縮著身子後退,兩眼卻充斥著恨意,咬牙道︰「我不要用她的東西,她肯定會害我的。」
「傻孩子,哪有人害你會在當著人面送東西的?」
賈姨娘苦口勸道︰「姨娘跟你說,咱們就試試,頂多就沒用。何況你現在這模樣,想說話都沒心思。阿雪你放心,若真是有人害的你,姨娘就是拼了命也替你報仇,現在听話,乖……」
池晚雪到底還是能听進親娘話的,亦或許是實在忍受不了那麼痛癢,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任由對方給自己涂藥。
冰涼涼的感覺,剛沾上頭頂她便覺得好了很多,不由笑道︰「姨娘,多涂點,好像有用。」
「真的?」
「嗯嗯、左邊,對,就是那里。」
好似是遇到了靈丹妙藥,池晚雪滿臉激動。
賈姨娘給女兒細細上完藥,已是兩盞茶之後,更因親眼看到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她心里才越發心疼和怨恨。
大夫人,簡直是好狠的心!
就是在阿雪這般痛苦的時候,還挑唆著她去恨大小姐。她自己倒好,在大家面前做個好母親,卻都每每虧了自家閨女的名聲,簡直可惡!
池晚雪覺得頭頂不是那麼癢後,便好奇的問道︰「姨娘剛說什麼?」
賈姨娘平素謹言慎行,任由池晚雪討好巴結大夫人,無外乎是想女兒往後有個好前程。故而,即使自己臥病抱恙時再希望女兒能在床頭陪她,但從來都是強忍著,而如今她卻不想再過以前的窩囊日子了!
委曲求全換來大夫人的心狠手辣,她怎還能眼睜睜的看著女兒認賊做母?
賈姨娘是個明智人,知曉如何替自己女兒打算最好,面上沒有表現出如何,只是勸她切不可再胡言亂語道是大小姐害她。而離開了院子,她在門前遲疑了會,終是朝西邊的絳綾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