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時,他早些迎娶了她,她又何以會淪落到慘死于異國他鄉?
因為知曉她心中的苦痛,因為知曉她一定會回來,因為知曉她最終只會成為他的妻,所以,他從不曾催促過。即使見面了,他也不會提起他們的婚事。
于是,他就這樣等著等著,等來的卻是一生的錯失媲。
為什麼他沒有催促她?為什麼他沒有早早的就把她娶回來?等到一切都來不及時,他除了悔恨還能剩下些什麼丫?
可是,就算她嫁到了異國他鄉,她也是活著的。至少每當他心中這樣想起時,他多少還是會有些寬慰。而如今,每每想起時,他還能有什麼牽掛,他又還能有什麼念想?
他錯了,他真的錯了,他不該,他真的不該。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該死,他才是最該死的那個人啊!
「吱……呀……」
書房的門,在黑暗中,被人從外面輕輕的推開。一個嬌小的身影,慢慢的走了進來。
身影反手把門關上,之後模索著,走到了書案前。接著,她從寬袖中掏出一根火摺子,打開,點燃了書案上的燭燈。
燭火散發出來的光亮,瞬間照亮了整間書房。
盡管書案附近往後的地方,仍是一片陰暗,卻遠比先前的一片漆黑明亮了許多。
來人,是一個盤著婦人發髻的年輕女子。她的月復部明顯的隆起,但隆起的並不算太高。
女子抬起手,輕輕撫上仍用雙手擋著臉的蕭靖謙,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盡是心疼與擔憂。
蕭靖謙沒有動,仿佛已經石化了一般,他任由那個女子輕撫著他,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夫君。」
半晌,女子開口,輕輕的喚了蕭靖謙一聲。
蕭靖謙仍是沒有反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女子嘆了一口氣,溫聲說道︰「夫君,蕊兒明白,蕊兒心中也是同樣的傷悲。」
蕭靖謙還是沒有理會女子,他的雙手一直擋著自己的臉,雙臂一直撐在書案上。
「夫君,蕊兒說句不中听的話,其實,公主這樣去了,倒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女子抿了抿唇,猶豫了片刻,卻仍是說出了她的心中想法。
聞言,蕭靖謙倏然抬起了頭,眸中,明顯有一絲怒意。燈光下,他的眼角濕潤一片,臉上還有兩道未干的淚痕。
女子微微一笑,並不在意蕭靖謙眼中的怒氣,她頓了頓,繼續往下說︰「上一回,你與宋大人一同前去龍翔國,你們親眼在冷宮見到了公主,雖然那時她的確還活著,可她過的很不好。而龍翔國的皇帝,又不肯放她回來。」
女子的話,讓蕭靖謙慢慢的又垂下了眼瞼,再次低下了頭。是啊,她的確過的很不好。
「倘若公主一直這般生不如死的活著,倒真不如讓她去了。否則,她每活一日,就要多承受一日的折磨和苦痛。況且,事關雲若國,公主的心中,該是怎樣的難?」說完,女子重得的拍了一下蕭靖謙的肩膀,像是在確定,他是否把她的話听了進去。又似乎是想讓他捫心自問,這樣的生活,對他心中的那個女人來說,該是怎樣的苦難?
蕭靖謙始終沒有說話,眼淚又一次的滑過了他的臉龐。他明白女子話中的意思,也正因為他明白,他心中的悔恨,就會更添一分。
是他的錯,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他的錯。
如果不是他的自以為是,她又怎麼會遭受那麼多的苦難。
她該在他的呵護下,幸福的活著。做他的妻,為他生兒育女。他可以肯定,他一定會一生一世只待她一人好,也只要她這一個妻。只是現在再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了?
那年,她坐上嫁給別人的喜車,心中一定是比他更痛苦的吧。他知道,她心中也是有他的,可最後迎娶她的,卻不是他。那時,她是用怎樣的心情,接受了那個男人的求親?她又是用怎樣的隱忍,才最終走上了異國他鄉的路。
他錯了,他真的錯了。為什麼上蒼要如此折磨她?他寧願用自己的性命去換,也不希望她經受任何的苦痛。
見狀,女子走到了書案前。她輕輕的摟住蕭靖謙的肩膀,很是真摯的說道︰「夫君,一直以來,蕊兒都知道,你心中只有公主,對此,蕊兒並沒有任何怨言。公主她的確是個好女人,所以,即使你心中永遠都只有公主的身影,蕊兒也不在乎。」
不知蕭靖謙是否將女子的話,听入了心中。他的肩膀顫抖的愈加強烈,雙手又一次的擋住了他的臉。
※※※
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陽光自山頂,撒向整個淨塵谷,給山谷披上了一層金黃的光暈。
谷中,做著刺繡的女人,幾人幾人的圍在一起。或安靜的一同做著刺繡,或彼此間相互交談上幾句話。
雲靜婉和王皇後也加入了這些女人之間,若是她們太特立獨行,只怕會引來更多的疑問。倒不如,她們就學著那些人的言行舉止,與她們一同做活。這樣,不但能融入那些女人之間,又使得她們看起來,不再那樣的突出。
為此,大桃也每日抱著個繡架,遠遠的跑來與雲靜婉和王皇後一同刺繡。她實在是很喜歡個性溫和的雲靜婉,雖然她也喜歡別人,但雲靜婉給她的感覺卻是最好的。
畫面,看上去是那樣的寧靜詳和。即使是有人說笑,也絲毫不覺得喧鬧。反倒為整個畫面,平添了一些生機與活潑。
雲靜婉和王皇後很少主動說話,有人說話時,她們就一臉微笑的听著,偶爾也會搭上幾句話,讓她們和谷里的人,顯得不那麼疏遠。
「對了大桃,古瀾最近是不是總來找李姑娘啊?」
繡著繡著,忽然,坐在王皇後左邊,一個看上去比王皇後更年長的婦人,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的開了腔。她看著雲靜婉身旁的大桃,語氣中帶著一絲調侃。
聞言,大桃和雲靜婉同時抬起了頭來。王皇後和另一個婦人,也一同停下了手中的活。
「是啊是啊,他現在是沒事就往這里跑,每次來啊,必定是要找青姐姐。」大桃看了看雲靜婉,臉上露出了十分夸張的表情。她一連點了好幾頭,肯定的,仿佛她一直在明處記錄觀察一般。
「呵呵呵,古瀾這小子,也是時候成親了。」另一個,看上去與王皇後同齡的婦人,接過話茬,別有深意的說了一句話。
而她說完後,坐在她與王皇後中間的那個婦人,就忍不住的捂嘴偷笑了起來。
雲靜婉微微的蹙了蹙眉,假裝什麼也沒有听到那般,低下頭,繼續做她的刺繡。她就知道古瀾天天來找她,一定會招來話柄,但願他不會真有什麼想法。否則,她現在只是想想,就覺得十分頭疼。
「蔣大娘,你亂說什麼啊,你看人家青姐姐,她都不好意思說話了。」還以為雲靜婉是被說的不好意思,大桃白了剛才說話的那個婦人一眼,之後拍了拍雲靜婉的肩膀,示意她別當真。
「哦哦,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啊,不該亂說。」那位蔣大娘輕輕的打了打自己的嘴,可說完,她卻笑的更歡了。
「不礙事。」雲靜婉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看來,她應該找機會勸勸古瀾,別總沒事就來找她。她和王皇後已經在谷里安定了下來,他用不著再天天來看她們了。
「要我說,就算古瀾那家伙真相中了青姐姐又怎麼樣,人家青姐姐可未必會喜歡他。」大桃一邊說,一邊上下左右,仔細的打量著雲靜婉。怎麼看,她都覺得雲靜婉不可能會喜歡上古瀾那個粗粗糙糙的家伙。頓了頓,她才又接著說道︰「哼,我覺得,古瀾那家伙,才配不上我的青姐姐。就我青姐姐這樣的,至少也得是個,是個…」
大桃‘是’了半天,如何也得不出個結果來。她皺著眉,斜睨著頭頂的天空,絞盡腦汁的想了好半晌,也仍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個什麼?達官貴人?」與王皇後相鄰的那個婦人,忍不住的反問了一句。
此言一出,王皇後和雲靜婉皆是禁不住的有些心驚。但那位婦人和蔣大娘卻並未察覺到絲毫不妥,兩人又歡笑了起來。
「去去去。」大桃不爽的白了一眼那個婦人,口中喃喃自語︰「達官貴人也配不上青姐姐,至少,至少也得,也得像咱們谷主那樣。」
等到大桃自語完畢,她頓時眼前一亮,一臉激動,萬分肯定的高聲說道︰「對對對,沒錯,就得谷主那樣的男人,才配得上青姐姐。」
「大桃,你別亂說了。」雲靜婉很是無奈,有一個古瀾就夠她頭大的了,如果再把她和淨塵谷的谷主扯到一起,到時,只怕她有千張嘴,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而這一回,別說是蔣大娘和那個婦人,就連王皇後都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她心中也同樣擔憂不已,可大桃那可愛滑稽的模樣,實在是讓她控制不住的想發笑。
大桃雙手叉腰,一本正經,理直氣壯的回道︰「青姐姐,我可沒亂說,哪天我把谷主找來,你和谷主站一塊讓大伙瞧瞧,你倆絕對很相配。」
「哈哈哈哈哈……」
見狀,蔣大娘和那個婦人,再也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王皇後想替雲靜婉解圍,但又覺得此時不好多說什麼,便只能跟著那兩人一起笑。
「大桃說的對,是該把谷主請來,讓李姑娘和谷主好好配一配。」蔣大娘強忍住笑意,附和了大桃一句。
「要不,我現在就去請谷主來?」大桃似乎真來了勁,說著就站起了身來,做出一副真的準備去把谷主請過來的架勢。
「大桃,蔣大娘,你們,我不理你們了。」雲靜婉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她只能故作氣惱,嗔怪了二人一句。
王皇後立即拿手指戳了戳雲靜婉的額頭,一臉慈藹的笑道︰「你這傻孩子,大桃和蔣大娘只是逗你玩,你怎麼倒當真了?」
雲靜婉揉了揉被王皇後戳過的地方,沒再說話。
「李大娘,我可不是在說笑,哪天,我真要把谷主請來。」大桃坐回去,可嘴里仍是不肯饒了雲靜婉。那一臉認真的表情,任誰也分辨不出真假來。
雲靜婉學著大桃的樣子,叉著腰,一臉威脅的說道︰「大桃,你要真敢把谷主請來,我絕饒不了你!」
「好啊好啊,我倒要看看,青姐姐你怎麼不饒我,嘿嘿嘿…」大桃才不吃雲靜婉這套,她一臉挑釁的看著雲靜婉,還不停的‘嘿嘿’笑著。
「這可是你說的。」雲靜婉本來只是說說,可見大桃這樣氣她,她說著,就突然伸出手,往大桃的腋下奔去。之後,用力又快速的一連撓了她好幾下。
「啊!!青姐姐你真壞!」大桃顯然沒有防備,她閃閃躲躲著,只得起身跳開,好以此來躲過雲靜婉的魔爪。
就在這時,古瀾不知何時,不知從何處,忽然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與王皇後相鄰的婦人先是看了看雲靜婉,之後像是怕別人听不到一般的,大聲說道︰「這不是古瀾嗎?你怎麼又來了?」
「誒,大桃,古瀾今兒來幾回了?」不等古瀾說話,蔣大娘緊接著就開了腔。
「等我數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來十回了。」大桃像模像樣的伸出手,一口氣就數到了十。說完,她還一本正經的揚了揚她的十根手指。
「死丫頭,你亂說什麼?我哪里來十回了,這才第二回。」被大桃她們這麼一鬧,古瀾更覺得尷尬。原本他就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當著好幾個人的面,向雲靜婉開口。這回好了,他索*性*連開口都有些不敢開了。
婦人抬手打斷古瀾,問道︰「誒誒,古瀾,你這回來,又要做什麼?」
「我…」古瀾下意識的要回答,可當他看到,大桃,蔣大娘和那位婦人,皆是瞪大了雙眼,等著看好戲的表情直盯著他看,堵在他喉間的話,就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雲靜婉在心中嘆了一口氣,低下頭,做她的刺繡,仿佛古瀾的到來,與她毫無干系。
的確,她心里十分期待,古瀾無緣無故的又跑過來,不是為了她。
王皇後看了看雲靜婉,之後,將視線落在了古瀾的身上。她嘴角掛著一抹微笑,仿佛就是雲靜婉的親生母親那般,上下打量著古瀾。
「古瀾大哥,你要沒事,就快走,別在這打擾我們做活。」見古瀾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大桃不客氣的直接對他下逐客令。倒不是古瀾不好,而是她心里真的覺得古瀾配不上雲靜婉。她先前說的話,可不是在開玩笑,她是真的覺得他們的谷主,與雲靜婉比較相配。
「我、我就是想帶李姑娘上山去看看,她才剛來淨塵谷,還沒見過淨塵谷的全貌,所以,我尋思著,帶她上山去看看。」古瀾似乎是豁出去了,終于一口氣的把他的來意說了出來。
當然,他想帶雲靜婉上山的真正目的,那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哦,原來是為這事啊。」大桃夸張的恍然大悟了一番,忽然,她話峰一轉,干笑著問道︰「古瀾大哥,你來,真的只是為這事嗎?」
古瀾提高了音量,理所當然的回道︰「當然只是為這事!」
「青姐姐,你也听到了,快去吧。在山上看淨塵谷的全貌,那可是美極了。」大桃走回到雲靜婉的身旁,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針線,不懷好意的沖她挑了挑眉。
她直覺著雲靜婉不會答應,因為她肯定,雲靜婉絕不會喜歡古瀾。再被她們這樣一鬧,她必定會疏遠古瀾,已免再被她們揪著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