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兌干淨躺進去吧。」君莫離指了指眼前不算太小的浴池,言語間有些不願。這個池子可是他閑暇時間的最愛,這里面凝聚了他數十年栽培的心血,池水不僅能夠疏落筋骨,還能延年益壽,今天被這死小子一害,不知要過多久才能恢復這功效。
听到君莫離的吩咐,東籬槿二話不說便將身上的衣物褪去,跳進了浴池。
一股濃烈的清香撲鼻而來,使人的心都不由自主的平靜了下去。
「舒服吧?你這死小子,每次找我辦事都逼得我用老底。」君莫離不滿的坐在池邊,一陣數落。
然而東籬槿卻倏地站起了身子,作勢就要穿好衣物,「我沒事,不需要治,幫我救她。」
「誰說治你了,老子現在是在害你,」君莫離沒好氣的白了東籬槿一眼,翹著二郎腿幽然的說道,「老子現在可是打算用你的命去換她的命,怕了嗎?後悔還來得及。」
「不後悔。」東籬槿淡然的應了一聲,繼而又安穩的坐了下去。
一個個都是白眼狼!為了別人就要死要活的,卻每一個想過要報答他的!君莫離賭氣似得撅起了嘴,繼而從懷中掏出一枚黑色丹藥丟給了東籬槿,「毒藥,不怕死就吃吧。」
然而一說完,君莫離方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常識性的錯誤,該死的!那死小子此刻就是想吃毒藥呢,本來還想習慣性的嚇嚇他!
果不其然,听到是毒藥,東籬槿便迅速的丟入口中,吞咽了下去。
「好了好了,真是麻煩。」君莫離尷尬的揮了揮手,繼而起身,在浴池兩旁的架子上搜羅著,不一會,池邊就堆滿了各色的瓶瓶罐罐。「好在老子師兄是個變態,沒事就喜歡研制毒藥,還是沒有解藥的那種,為了紀念師兄弟一場的情義,老子沒把那些毒物丟了,沒想到今天還能派上用場。」
言語間,君莫離已經站起了身,將毒藥的瓶塞一個個的拔掉,一股腦的全部倒入了浴池之中。
每一種毒藥毒性都是劇烈無比,更何況這幾十種混合?本來還清澈的池水在一剎那變為詭異的血紅色,並開始沸騰!東籬槿緊咬著牙關,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滑落下來,全身上下都冒著強烈的蒸汽。
做完這一切,君莫離方才從衣兜里拿出一桿旱煙點燃,靜坐在了浴池邊。
死鬼師兄的毒,他不曾用過,所以也沒有試著制配解藥。如今這幾十種毒藥混合,勢必會形成新的毒素,這種逆天的毒藥溜出去,別說一個城,一個國的人都能四五葬生之地!然而那女娃的身體里缺的就是這種霸道的毒素,想在短時間內救她,便只能以血換命。
當然,先前他也考慮過了,用百花丸給東籬槿吊著命,也是冒著很大的危險,百花丸並不能解毒,它只能在一定時間內防止毒素入侵五髒六腑,而滲透到軀體中的毒素,必須靠他自己的內力逼出來。
這一次,難就難在這里,東籬槿既不能中毒,又要保證血液中的毒素在增加,同時要確保將體內的血液輸送給無雙之後,他自己是否能拜托這種毒素,如果不能,而他君莫離又研制不出解藥,那麼,東籬槿便是用了自己的這條命換了無雙一命!
痴兒!
君莫離無奈的搖了搖頭,腦海中卻浮現了多年的畫面。
十五年前,千落為了那個男人而死,臨死前,將東籬槿托付給自己。想他君莫離逍遙了一世,卻為了一個女人,一個承諾,不惜步入朝堂。
算計,猜忌,讓他頭昏腦脹,日日嗜酒,三個月後,他決定帶東籬槿走。
管他什麼東籬皇子,榮華富貴,他君莫離若真想要,還不是揮一揮手的事?與其讓他在這里被世人的李毅之心燻陶,莫不如把他帶回醫谷,將衣缽傳給他。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個不過五歲的孩子,竟然一腳把他踢了出去,他沒有野心,有的只是對母親的不舍,母親臨終前的遺言,便是讓他守著東籬,守著東籬塞,這個不過五歲的孩子,應下了就不曾忘記。
他跟那孩子說,如果走投無路就去醫谷找他。
那孩子沒有說話,只是堅定的轉過了頭。
那是給他印象最深的一幕。
如今,十五年了,東籬朝綱依舊**,內憂外患雙重夾擊,東籬塞自以為是剛愎自用,坐山觀虎斗,傷害的,都是這個頑強的少年。
那一個承諾還是沒有走到頭,然而他卻為了一個女人來了,帶著自己的命。
問年少多少輕狂!他君莫離已經淡出紅塵,老了。
思及如此,君莫離不由得深吸了一口煙,繼而又吐了出來。
濃醇的煙草味在空氣中彌漫,卻又迅速被毒池的香味給掩蓋了下去。
「臭小子,靠你自己了。」溫和的話語緩緩響起,木門吱嘎一聲被人關上,只留下一地月光。
七日。
整整七日。
每日,君莫離都會在浴池中加入毒素更強的毒藥,而東籬槿的吸收速度也越來越快,本來一天一夜都洗手不干淨的毒素,如今加強了力道,卻只用了三個時辰不到。
看著宛然變成了一汪清水的浴池,君莫離的臉上劃過一絲驀然的情緒,說不清開心,還是擔憂。
照這個速度下去,最遲明日一早,他體內血液的毒素濃度便可達到那女娃的要求。但是,如此快的吸收速度,勢必也對身體造成一定的傷害,大量的毒素可能停留在皮膚內部,無法完全排除。
而那女娃,本身體內毒性太大,對他的藥物也有幾大的排斥作用,近幾日又開始時不時的吐出鮮血,東籬槿能夠快速吸收毒素,對于這女娃來說,反而是好事。
這樣一來,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君莫離輕嘆了一口氣,神情渙散的瞥了一眼已經陷入昏迷的東籬槿,繼而輕步走出了屋子。
深山中的夜,總是黑的特別快。
君莫離手持一壺酒,剛遞到嘴邊,卻又猛的甩了出去。
「看來我的心境,還是需要歷練。」君莫離無奈的站起身,走進屋子,擺弄了起來。
按照他原定的計劃,因為不能判定東籬槿體內的毒素成分,他無法預先配制解藥,眼看著最重要的時刻,馬上就要到來,被譽為醫仙的他,卻沒想到也有了些害怕。
他真的怕,怕自己救不了東籬槿。
所以這幾日,他連喝酒的心情都沒有,只要一靜下心,便覺得心煩意亂。哪怕知道自己研制出來的解毒丸日後未必能對東籬槿奏效,他還是停不下來。
時間在指尖流逝,朝陽在樹林間一角緩緩升起,新的一日,又要來臨。
「差不多了。」君莫離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解毒丸塞入了瓷瓶,繼而揣在衣袖中,快步走到東籬槿所在的屋子。
大門一開,耀眼的光線霎時將屋內填滿。
果不其然,那滿池的毒水,如今又是清澈見底。
君莫離大步走向前,心疼的看著嘴唇已經呈黑紫色的東籬槿,本欲伸向前的手,卻是在即將觸踫到東籬槿臉頰的時候驟然停駐。
現在,槿兒已經是毒人,毒到連擁有絕毒體質的他都不敢肯定,踫上槿兒,會不會中毒。
當下,君莫離迅速掏出解毒丸,取出兩三粒塞入了口中,繼而單掌運起內力,將東籬槿從浴池中拉了出來。
此刻,東籬槿宛然已經沒有了意識,大量的毒素已經將全身的經脈麻痹,心跳也越來越緩慢,若不是之前君莫離用了百花丸,心髒早已被侵蝕,只不過,隨著毒素的加強,百花丸的力量也越來越微弱,若是再不處理,怕是要回天乏力了。
「這不是折騰老子麼。」君莫離無奈的嗤笑了一聲,隨手拿過一條白色長布,便往東籬槿的一裹,緊接著一用力,便將東籬槿抗在了肩上。
浴池和內堂相隔不遠,不過眨眼的功夫,君莫離便已將東籬槿帶到了內堂,床榻之上,無雙緊閉著雙眸,本來濃紫的唇,此刻卻瞬間化為了慘白,嘴角流淌下來的鮮血幾欲染紅了大片的被褥。
「不好!毒素濃度越來越低,金蠶蠱承受不下去了!」君莫離當下低吼了一聲,迅速的將東籬槿放在了無雙身側,緊跟著,縴細的雙手,在同一時間手握匕首,將二人的手腕處隔開一條口子。
一紅一黑兩股血液當下噴涌而出,見狀,君莫離剛忙將兩人的手交叉著重疊在了一起,緊接著,又從布袋處拔出幾根銀針,朝著重疊在一起的手上刺了下去。
熟稔的針法快,狠,準。
伴隨著時間的流逝,君莫離手上的三十余根銀針也全數見底,而那本來分流的兩股血液如今竟是纏繞在了一起!
東籬槿體內的毒素何其凶猛,在銀針的引導下,迅速通過紅色的血液侵入到了無雙體內,有了毒素的供養,無雙的身體也逐漸有了反應。
反觀東籬槿,血液的流逝使得身體承受了巨大壓力的東籬槿更是虛弱了不少,這幾日,毒素幾乎已經將他全身侵蝕,突然間,又猛然釋放,身體自然承受不住。
無雙的胸口,漸漸隱匿出來一道金黃色的光圈,光圈快速的移動著,最終停在了無雙的手腕之上!
「金蠶蠱出來了?」君莫離的臉上劃過一絲凝重,他之前勘察過這個女娃,如此淺顯的修煉根基,體內卻有著霸道的金蠶蠱,這本就出乎了他的意料,然而金蠶蠱也有強弱之分,這女娃的金蠶蠱顯然是速成的,不然也不會由于毒素無法供應,而造成現在這個情況。
然而照道理說,這金蠶蠱應該陷入沉眠才對,如今又怎會發生異變,比主人先行恢復了過來?莫非帝無煞那老狐狸的天蠱術當真已經逆了天?
似是為了證明君莫離的猜想,金黃色的光圈開始圍繞著銀針盤旋,緊接著,一股強勁的力道襲來,銀針竟然齊刷刷的被彈飛了出去!
沒有了銀針鞏固,兩股血液又開始分流,然而就在此刻,金蠶蠱竟然直接趴在了東籬槿的手腕上吸食!
還沒穩定的毒素,在無雙的體內四竄著,霎時,一股鮮血從口中噴射而出!
這該死的蟲子不甘心在那女娃體內等待,竟然干脆趴了出來,如此一來,竟然是直接將毒素源頭掐斷補足自己的需求,那女娃身子本就孱弱,若是讓金蠶蠱將槿兒體內的毒血吸食了個干勁後再回到那女娃體內,那女娃說不定就得爆體而亡!
真是只沒有分寸的死蟲子!
偏偏這蟲子已經進化成了半靈體狀態,常人根本無法看清它,而他也從未修習過對付巫蠱的數術,這該怎麼辦?
此刻的君莫離較急如焚,當下來回的原地走動著。
須臾,終是想起了些什麼,君莫離陡然從袖口中掏出解毒丸,悉數放在掌心碾成粉末,緊接著抓起東籬槿的手,便往他的傷口處抹去!
解毒丸對于東籬槿體內的毒素雖然沒有大功效,但是金蠶蠱卻對它極為敏感,那是源于本能的厭惡!
不過片刻的時間,本來還沉浸在毒血中的金蠶蠱瞬間炸了毛一樣,順著無雙的手臂,快速的遁入無雙的體內。
「跟老子斗,你個死蟲子還女敕了一點!」君莫離滿意的輕笑了起來,然而雙手卻又迅速的將兩只手疊放在了一起,用銀針鞏固好。「按女娃的吸收速度,再過半柱香也差不多了。」
做完這一切,君莫離方才習慣性的從衣袖中拿出一桿煙斗,側坐在門檻上,愜意的休息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覺得那女娃怪怪的,從第一眼看上去,就覺得怪!那麼孱弱的身子,加上縴細的軀體,應該出生于大戶人家,既然是大戶人家,又怎麼會跟帝無煞那老不死的扯上了關系!
說到那老不死的,當年的天蠱術修為已經算的上逆天,絕無冷在世的時候,尚不是他的對手,最終還要靠著犧牲自己一生的蠱術修為方才將帝無煞重創,如今,帝無煞仿佛也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起來,若不是十年前北邙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有個九歲的女娃受到帝無煞真傳,協助北冥絕夜治理國事,被譽為第一蠱女,他還真以為那老不死的已經死了。只是,按照那老不死的心態,天蠱術絕對只會傳給一個人,既然那帝無雙獲得了真傳,這小女娃又怎會天蠱術?
而且帝無雙也被傳在數月前被北冥絕夜親手所殺,這也排除了這小丫頭是受到帝無雙傳承的猜想。
真是心煩!
為了對千落的一個承諾,他就得憂心憂力的照顧那臭小子一輩子!
君莫離緩緩將嘴里的最後一口煙吐了出來,繼而幽然的站起身,走到床榻邊,將銀針拔了出來。
東籬槿的毒血顯然也起到了功效,無雙的傷勢已然暫時得到了緩和,呼吸也變得流暢了許多,本來還慘白著的臉,此刻已經顯現出一抹粉紅。
「看來是沒事了。」君莫離幽然看了無雙一眼,繼而將全部心思放在了東籬槿身上,此刻東籬槿,唇瓣依舊是紫黑色,然而由于過度的失血,導致他整張臉都顯得慘白了起來。
君莫離輕柔的將右手覆在東籬槿心口處,讓而就在觸踫到的霎那,卻是緊張的跳了起來,當下一把將東籬槿抗在了肩上,便朝著浴池沖去。
百花丹的藥效沒想到那麼快就被淡化了,如今已經毒素攻心,再不及時救治,這條命,隨時可能丟了!
小心翼翼的將東籬槿仿佛浴池中後,君莫離幾乎想到沒想,一掌便將封閉的箱子給劈了開來,里面只有一個白色頸瓶,然而那盒子碎裂開來的霎那一股清香便習涌而來,仿佛人的心神都要被震懾住。
師傅留下的最後一瓶玉露,今日只能用在槿兒身上了。
君莫離全神貫注的將白色頸瓶上的塞子拔了出來,繼而將銀針平放在了一邊,寬大的秀袍輕輕一揮,銀針在空中急速的飛舞著,竟悉數竄入了白色頸瓶之中!
修長的素手快速的拿起浸泡過的銀針,將其一根根的扎在了東籬槿的穴位之上,豆大的汗珠從君莫離的額頭上低落,他卻全然不顧,轉眼間,那數十根銀針竟然只剩下一根,然而面對著這僅剩的一根銀針,君莫離的手卻開始顫抖了起來。
這一根,是要扎入死穴的。
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要將槿兒的身體陷入假死狀態,使得毒素無法在進入心髒,這樣師傅的玉露便可在這段時間內將槿兒體內殘留的毒素清除的七七八八,雖說還會有少許殘留,卻也不致命!
不能再等下去了!
君莫離陡然深吸了一口氣,反手便將手中的銀針扎入了東籬槿的死穴!
伴隨著銀針的莫如,本來已經陷入昏迷的東籬槿身子陡然一陣,一口黑色毒血便噴了出來!
「成功了嗎?」君莫離終是松了口氣,「槿兒,真是難為了你。」
七日內,每日以毒液灌溉軀體,還不能運功避毒,毒素入體的感覺仿若萬蟻噬心,尋常人一個時辰都受不住,他卻苦苦撐了七日。
那個女娃,當真那麼重要嗎?
罷了罷了,年輕一輩的事,他已經插不上手了,但若那個女娃要傷害槿兒一分,他絕對不惜一切代價,將其抹殺!
吱嘎。
房門被人輕輕的關上。
君莫離淡然的走到樹蔭下,靠著石塊躺了下來,石塊後面是一大壇的烈酒,君莫離順手拿起酒壺便將其舀滿,繼而愜意的貼著唇口暢飲了起來。
樹林中,漸漸刮起了清風,夾雜著藥草的芬芳。緊接著,淅淅瀝瀝的雨滴便飄灑了下來,滴落在地上,開出朵朵淺褐色的淺花。
柔長的墨發被雨滴打濕,緊緊的貼在了隨性的衣物上,然此刻的君莫離卻是陶醉的閉上了雙眼。
又是一個下雨天,千落,我依舊安好,你呢?
十七年前。
淅瀝的小雨已經持續下了七日,卻依舊沒有要停的意思。
一名白衣少年跪在墓邊,深痛欲絕的飲著手中的烈酒,如此大男兒,竟也伴隨著雨滴聲,陣陣抽泣。
「師傅,你要我看破紅塵,放下,可是我又怎麼放得下,你是我這一生唯一的親人了。」
淒涼的吶喊聲,在空谷中回蕩,卻遲遲沒有人回應。
少年手執一壺烈酒,仰面躺在巨石上,整日爛醉如泥。
那一日,依舊小雨窸窣。
清脆的腳步聲在這孤寂的樹叢中響起,少年卻全然沒有發覺。
女子俏皮的走到少年的身側,趁著少年不留意,一把便將酒壺搶走,緊接著不等少年發怒,端起一盆涼水便朝著少年倒了下去!
「現在你清醒了吧?我來到這好些日子了,你整天爛醉如泥,姐姐可沒有時間跟你耗著,趕緊的,給我幾個魔能解百毒的丹藥,我趕著回去救人呢!」女子驟然叉著腰,蠻不講理的說道。
少年呆愣的抬起頭,怒火早已被那一盆涼水給澆滅了大半,然而就在他的目光觸踫到女子的霎那,心髒便開始劇烈的跳動著,不禁羞紅了臉。
這種奇異的感覺是什麼?少年不知。
「你害羞什麼害羞,做人啊就隨性一點,喜歡怎麼樣就要怎麼樣,你總是壓抑著自己,活著也不快樂,所以這幾日我看你不開心也沒有來打攪你,可是我等的了我姐姐等不了啊,走走走,趕緊給我解毒丸!」女子依舊喋喋不休的訴說著,轉眼間便拽起少年的手腕朝著木屋走去。
做人要隨性,不然活著也不快樂嗎?
少年反復的思考著女子的話,卻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漸漸陷入那片溫柔的旋窩。
他沒來得及問,那女子便已經拿了藥走了,走之前,他知道了她的名字,花千落。
滴答滴答。
雨滴彷如綿延的珠串不停的飄灑著,就如他們相識的那一日。
然而此刻,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不等君莫離睜眼,他手中的酒壺便已被人奪去。
「喂,東籬槿呢?」
冰冷的女聲漸漸傳入雙耳,然而這一次,關心的卻是別人。
「再不說,別怪我無情!」無雙微皺著雙眉,轉眼,便已伸手扣上了君莫離的脖頸。
「嘖嘖嘖…真是粗暴,想不到堂堂東籬國七王爺竟然如此重口,喜歡刁蠻的女子。」君莫離嬉笑著睜開了雙眼,宛然沒有之前的憂傷。
「他在哪!」此刻的無雙根本沒有心思再和君莫離調侃,右手當下用緊了了幾分力道。
剛才她醒來,竟然發現體內的血液循環完全沒有錯亂,反而比之前還有流暢許多,金蠶蠱也沒有半分虛弱的樣子,她自己的狀況自己清楚,天蠱術禁術卷絕對不可能讓她完好無損!
果不其然,她呼喚了金蠶蠱,金蠶蠱的實力竟也大漲,從金蠶蠱傳達的意思中,是她吸收了以個毒人的血液,毒人?這世上哪來的毒人,除非是後天培育的!她帝無雙的命還沒有那麼好,直接有毒人來救她。
然後她想到了東籬槿。
那日她明明在太子府,現在卻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除了東籬槿,她想不到別人。
「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君莫離一臉邪笑的看向了無雙,「莫非你喜歡他?」
「我沒必要告訴你,你只需要回答我,東籬槿現在身在何處!」
「你不告訴我,我就不回答你。」君莫離沒好氣的朝著無雙翻了個白眼,宛然一副耍無賴的樣子。
「不說我就殺了你!」無雙的臉上依舊沒有半分轉讓的余地。
「你殺了我我也不告訴你!」君莫離依舊一副痞樣,然而在感受到身前傳來的殺氣時,卻又驟然轉口道,「好了好了,真是沒心沒肺,老子好不容易救活了你,你反而要殺老子!」
听到君莫離這麼一說,無雙方才松開了手,殺意也漸漸淡了下去,「他怎麼樣了?」
「你是好了,這孩子卻是要受苦了。」君莫離沒好氣的白了無雙一眼,繼而站起身,拍了拍衣擺,一把將無雙手中的酒壺搶了回來,「跟我走吧。」
君莫離淡然的在前面帶路,然而臉上卻是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看這女娃如此擔心槿兒,他便也放心了許多。
「就是這了。」君莫離指了指身前的屋子。
幾乎在同一時刻,無雙一把將門推開便沖了進去。
「東籬槿!」看到身上cha滿了銀針渾然失去了意識的東籬槿,無雙不由得一怔,當下便沖上前去。
縴細的素手顫抖的覆上東籬槿的臉龐,從眉角一直滑落到下顎。
「百毒不侵的人就是好。」君莫離悠哉的點上了旱煙,緊跟著走了進來。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當日,她明明讓金蠶蠱將東籬槿體內軟骨散的毒吸了出來,東籬槿的物攻不弱,再怎麼說也能自保,怎麼也不至于淪落到現在這個樣子。
「呼…」君莫離淡然的吐出一口煙霧,輕嘆了口氣,「你以為你用了天蠱術禁術卷還能這樣完好無缺是因為誰?這個不要命的傻子,為了救你,甘願在毒池里浸泡七天七夜,用自己的身體淬毒,然後再將體內的毒血傳輸給你。」
毒人?
東籬槿就是金蠶蠱說的那個毒人?
無雙慘然一笑,神色中多了幾分落寞,何苦呢,不是放不下東籬嗎,為了救她一條命,放棄自己,值得嗎?她對他,從來算不上好,或許是把一生的溫柔都給了北冥絕夜,再生之後,對待別人就只剩下了冷漠。
不是一直以來只是想利用她而已嗎?就算他多次說想要賭她的心,她都一笑置之,把它當成又一個趁機利用她的手段而已,如今這麼做,又算是什麼?
她帝無雙,不想再欠任何一個人。
「放心好了,有我君莫離在,他還死不掉。」君莫離幽然的走上前,拍了拍無雙的肩膀。
無雙驀然蹙起眉頭,當下反手一個勾腿,便把君莫離踢下了浴池。
噗通!
清脆的落水聲傳來,君莫離氣急敗壞的甩著被水浸濕的煙斗,滿臉哀怨的爬了上來,「我說臭丫頭,你發什麼神經病!」虧他剛才還為她對槿兒的那副深情感動,差點忘了她剽悍的本性,沒想到這才一會,又讓他清楚的牢記了一回!
此刻,無雙也根本沒有心情去理會君莫離,當下坐在池邊,閉上眼,與體內的金蠶蠱溝通了起來。
「死肥蟲,出來。」
「唧唧…」
「幫我把東籬槿身上的毒素吸了,快去!」
「什麼?吸不了?怎麼可能?」
「毒素太強,你的承受能力達到飽和了?該死!」
……
看著神情變幻莫測的無雙,君莫離當下單手撐著下吧,好奇的湊近了頭。這便是與金蠶蠱的溝通嗎?看上去很奇妙的樣子,沒想到除了醫術,巫蠱之術也如此有趣!早知道當初就應該讓絕無冷將巫蠱術穿給他!
須臾,無雙終是不甘的睜開了眼,雙眸間隱約有意思擔憂之色,然而在觸踫到君莫離好奇的眼神時,無雙陡然轉過身,一把便扣上了君莫離的脖頸,「如果你救不活東籬槿,我便要你給他陪葬!」
「喂喂喂…我說臭丫頭,你怎麼這麼黑心,老子這不是盡心盡力輪流著救你們夫妻嗎?到現在都沒好好休息過,你倒好,自己醒來掐老子脖子,男人沒醒也要掐老子脖子,不帶你這樣的好嗎?」君莫離埋怨的看向了無雙,言語間,還不忘用手撥弄幾下潮濕的頭發。
莫非常年隱居在山林使得他的氣場都弱了?如今要被一個小丫頭到處威脅?
無雙神情莫變的看了看東籬槿,又看了看君莫離,繼而驟然一把將君莫離推開,別扭的站起身,輕聲說道,「得罪了。」
人家都說關心則亂,她倒是忘了,她能夠醒來多半也是這個男人救得。她帝無雙雖然自傲,卻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要是真怕得罪了我,那就去前面院子里給老子做幾個小菜去,反正你男人啊也差不多要醒了,這幾日為了淬毒,他都沒進過食,再這樣下去,他沒被毒藥給毒死,反而要被活活餓死了。」君莫離沒好氣的白了一眼,雙手用力將貼身衣物擰干,繼而大步走到東籬槿身側,將一根根銀針拔出,小心翼翼的還藥。
無雙微微一愣,卻還是什麼都沒說的走出了屋子。
「你小子,看上誰不好,非要看上跟帝無煞那老不死的扯上關系的女人,那老不死脾氣怪的要死,還要門中弟子斷情絕愛,要是被他知道這女娃會天蠱術,並且擁有金蠶蠱的話,你小子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淡然的看著無雙離去的背影,君莫離無奈的輕嘆了一口氣,繼而熟稔的將浸泡過玉露的銀針再次一根根的扎入東籬槿全身的穴位。
浴池中,本來還清澈見底的池水,如今已經渾濁不堪,詭異的黑色中,仿佛有一股腐朽的氣息再四溢開來。
「師傅的境界,果然是我窮盡一生都無法超越了。」
如果讓他在短時間內配制適合槿兒的解毒靈藥,怕是到現在都不能逼出槿兒體內十分之一的毒素,然而師傅閑暇時間當作美酒來引用的玉露,卻是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槿兒體內的毒素逼出了十之**!
可惜師傅已然亡故,他沒能完整的繼承師傅的衣缽。
「呼。」將最後一根針莫入東籬槿體內後,君莫離方才松了一口氣,比起先前第一次下針,現在已經算是輕車熟路。槿兒算是月兌離了危險,只是他體內的毒素太過霸道,就算師傅的玉露也未必能清楚干淨,那些殘留的毒素在他體內勢必是一個禍害,若是幸運,說不定要過一二十年才會出現弊端,若是不幸,保不準每個月都會來一次毒發。
「罷了罷了,事已至此,就看老天了!」君莫離坦然一笑,輕手拍打著衣擺,繼而緩緩走出了屋子。
屋外,石桌上早已擺好了飯菜,無雙垂著頭,面無表情的坐在石凳上,卻也並不動身前的碗筷。
「這是在等我嗎?」還以為這女娃不會做飯呢,沒想到這才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桌上竟然已經堆滿了飯菜。
思忖間,君莫離已經走到了石桌邊,二話不說邊端起碗筷大吃了起來,菜色雖然普通,卻是讓他胃口大開,這麼多年,自從非語離開了醫谷以後,都沒人下廚給他做過飯了。
「他怎麼樣了?」
「應該過一會就能醒了。」看著一桌的飯菜,君莫離的心情大好,當下也不跟無雙計較了。然而就在他將一大口米飯塞入口中的霎那,臉色驟然一變,緊接著便轉過頭朝著地上噴了出來!
好辣!為什麼這米飯是辣的!
君莫離轉過身,迅速的掃視到了桌上的酒壺,當下一把抓過酒壺就往嘴里倒著。
噗!
迎接他的依然是濃烈的辣椒水!
這臭丫頭真夠毒的,竟然這麼整他!然而等他反映過來,想要發怒的時候,無雙早已端著一碗粥,瀟灑的離去。
「死老頭,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就這樣放過你了!」
「你!」君莫離氣急敗壞的指著無雙,然而一轉眼,卻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麼多年,除了千落,還有誰敢整他?這丫頭,似乎也沒有那麼讓他討厭了,如果她是真心待槿兒,而不是別有目的的話,他也不介意有這麼一個佷媳。
浴池邊。無雙輕柔的在東籬槿身側坐了下來,繼而小心翼翼的舀起一勺小米粥放在唇邊輕輕吹拂,直到沒有那麼滾燙,方才遞到東籬槿嘴邊。
米粥雖是落入了口,然而此刻沒有意識的東籬槿,能吞咽下去的卻是少之又少,無雙緩緩舉起右手,用衣袖將東籬槿嘴巴的殘渣擦去,繼而又重復著先前的動作。
君莫離一走進屋子,便看見了這溫馨的一幕。
「丫頭,你好好照顧你家夫君吧,老子這幾天被你們折騰的都沒合眼,這下要好好去睡了。」說罷,君莫離陡然伸了個懶腰,便退出了屋子。
無雙將瓷碗放在了一側,繼而干脆在浴池邊躺了下來。
浴池的水常年都散發著溫度,應該是天然的溫泉水,如此一來,雖然夜間有些涼意,這屋子卻依舊如白日一般溫暖。
「咳咳…」輕微的男聲在寂靜的屋子中響起,然而很快就被流水聲覆蓋。
東籬槿困難的睜開了雙眸,身上傳來的巨痛在告訴他,一切都不是夢。只是為何他還在這浴池中?那無雙該怎麼辦?
思及如此。東籬槿便欲掙扎著起身,然而剛轉過頭,便看見了躺在一側宛然已經入睡的無雙。
「已經沒事了嗎?」東籬槿欣慰的一笑,不由自主的便伸出手,想要觸模無雙的臉蛋,然而就在手要觸踫到的霎那,東籬槿的目光又被一側的瓷碗給吸引。
這個女人,在他昏迷期間照顧了他?
思及如此,東籬槿的心頭驀地劃過一絲暖意。
這樣便好,這個黑心的女人,到底還是做不到對他無情,那麼他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總有一天,她會相信,他和北冥不同,竟然他選定了她帝無雙這個人,今生就沒有想過再改變。
吱嘎。
正在此時,大門驟然被人推了開來,東籬槿當下收回了手,閉上雙眸。
听到腳步聲的無雙亦是迅速睜開雙眼,翻身站了起來。
「喲,丫頭你沒走啊?」君莫離差異道,言語間,卻已走到了東籬槿身側,凜冽的目光淡然的掃射到東籬槿的身上,修長的素手迅速的移動著,片刻間,銀針便已悉數被取了出來,做完這一切,君莫離卻是狡黠的一笑,略帶驚訝的大聲吼道,「哎喲,怎麼還沒醒啊,按照這藥效,不是應該在半個時辰前就醒了嗎?」
什麼?
听到君莫離的話,無雙陡然轉過身子,死死的瞪向了東籬槿。
「死老頭,你是嫌命長了?」東籬槿不滿的睜開了雙眸。
該死的,本來他還想要這黑心的女人再多照顧他一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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