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道宗之後,金不換立即去了覆碗殿後的小院面見王昆。當r 乾行殿上,多虧了他這位不靠譜的師尊極力維護,他才沒有被開革出宗門。不管以前心中怎樣對其不敬,此後金不換是由衷地打心底敬重于他。
王昆見到金不換,沒有雷霆大怒,也沒有動手教訓他。只是像尋常那般出言訓斥了幾句,給了他一張出門憑證,罰他繼續每r 挑水,便叫他回去了。
金不換辭別王昆,與眾師兄一一相見,眾人勉勵他數句,便各自忙著修行不再理他。金不換心知宗門大比在即,所以也不在意。只有見到道一時,才多說了幾句。
道一說道︰「小師弟你回來的正好,後天便是宗門大比開辦的r 期,屆時你要用心觀摩感悟,說不定對進境有所增益。」金不換道︰「知道了,大師兄。」
他接著問道︰「大師兄,上次我听你說,宗門大比十年一次,由每一小宗推出十名最優秀的弟子進行比試。不知咱們道宗是哪十位師兄出戰?」
道一朝他笑笑道︰「出戰弟子名單,師兄我也不知。這等大事必然是由師尊親自安排,我哪里能夠過問。」金不換「哦」了一聲,從道一院中退了出來。他之所以問這些,純粹是出于好奇心,倒不是因為他想上台與人切磋比斗。
宗門大比前一晚。
眾人像尋常那般在一起用過晚膳,都靜靜地坐在覆碗殿中,無一人離去。不是眾人不想走,而是他們的師尊王昆故意將眾人留了下來。
王昆扭了扭肥胖的身子,打了個飽嗝。午間,金不換又偷偷孝敬了他兩條肥魚,一只燒鴨,令他吃的極是滿意。他暗中看了一眼金不換,心道老ど這小子果真會做人。
王昆從袖子中掏出一只小木盒,放在食案上。木盒只有巴掌大小,顏s 古樸陳舊,不知是用了多少年。木盒蓋子是打開的,往里看去,便能看到其內除了放了一些小紙團,便再無他物。
王昆清了清嗓子,板著肉臉說道︰「明r 就是咱們乾行宗十年一次的宗門大比。十年前你們這些人經歷過一次,所以這次為師不再多說什麼,照著老規矩來罷。」
金不換听得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遂低聲偷偷問向道三十八道︰「三十八師兄。」
道三十八轉過頭來,道︰「什麼?」
金不換道︰「師尊說的‘老規矩’是甚麼?」
道三十八低聲笑道︰「你入門時間晚,所以不知。師尊說的‘老規矩’,是指大比出戰人選皆由天定。看到師尊手上的木盒沒有,那里面有三十九個紙團,但是只有十個紙團上是有字的。咱們這些人每人抽一個紙團,抽到有字的人便代表咱們道宗出戰。」
金不換訝然道︰「不是說由門下十位修行最j ng深的弟子出戰麼?師尊這麼做,不免有些兒戲罷?」
道三十八朝他遞了個眼s ,啐道︰「你小點聲,若是被師尊听到了,少不得要給你些好果子吃!」接著又壓低聲音說道︰「別宗是像你說的那般,只是咱們道宗與眾不同。師尊說,這樣做是為了公平,好叫每一個弟子都能有機會上台見識見識。記得上次不懂修行的十六師兄居然抽到了一個名額,于是興高采烈地上台去了,卻被義宗弟子一招轟至台下。當時這件事傳為整個宗門的笑柄,說咱們師尊行事草莽」
「噗」,一支筷子打在道三十八額上,力道不清,紅了一片。兩人嚇了一跳,卻見王昆一臉怒容,食案上的筷子少了一支。道三十八朝金不換吐吐舌頭,兩人不敢再說,低頭各想心事。
王昆一揮衣袖,木盒憑空飛起,飛到了道一食案上。道一隨意地從中拈出一團,伸掌輕輕一推,又將木盒傳給了道二。如是這般,待傳到金不換食案上時,木盒中便只剩下最後一個紙團。
金不換將紙團拿出,起身恭恭敬敬地將木盒雙手奉還到王昆座前,王昆瞪了他一眼。
王昆道︰「都打開瞧瞧罷。」
眾人一一打開手中紙團,臉上表情各異。有驚訝,有欣喜,有忐忑,有惘然,真是五花八門各不相同。金不換低下頭,很自然地將手中的紙團慢慢展開。只見皺巴巴地白紙之上,歪歪斜斜地寫了一個大字︰戰。
那「戰」字寫的極為歪斜丑陋,既扁又寬,一如寫這字的主人,令金不換看得很是揪心。
王昆坐在上面說道︰「都看過了罷?凡是手中有‘戰’字的,都到道一那里報備一聲。現在就做。」
「唰」、「唰」、「唰」,殿中連續站起了九道身影,金不換與道十六也在其中。眾人一看,皆是訝然。
道十六哭喪著臉道︰「稟告師尊,弟子弟子能不能不參加這一次的宗門大比了?」上次宗門大比他興高采烈地參加了,結果被人一掌拍到台下,修養了兩個月,且淪為了整個宗門的笑柄。說來也巧,這一次宗門大比的名額竟然又被他抽中。他可不像上次那樣愣頭,此時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初武」未開,就是一名普通人,上台只不過是丟人現眼,所以即便冒著違逆師命的罪責他也不願上台了。
王昆看了看道十六,沉吟著點了點頭道︰「也罷,上次你見識過了,這次不願去為師也不強求。」他環顧了眾人一眼,道︰「現在十六讓出了手中的名額,你們誰願意去?」眾弟子你看看我,我觀觀你,皆是沉默不語。
王昆冷哼一聲,道︰「都好大的出息!你們看看老ど,他可是你們的小師弟,他都能怡然不懼,你們這些做師兄的不害臊麼!」金不換難得听王昆夸自己一句,臉上不由露出開心地笑容。眾人心中皆道︰小師弟怡然不懼,那是因為他年幼無知。我們這些弟子都是過來人,深知其他同門的可怕,誰願上台去丟人現眼?是以眾人更加默不作聲。
王昆眼見眾人無一人主動請纓,怒上心頭,道︰「既然你們都不願意,為師只好隨意點了。點到誰就是誰,不許再退縮。」他伸手隨意一指,指向其中一人道︰「十三,就由你代十六出戰罷!」十三面s 一緊,心中忐忑卻也不敢反駁,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了。
王昆面s 稍愉,轉頭對道一說道︰「你把這些人都記下,明r 再給我。」言罷,道袖一甩,邁著大步朝後堂去了。
道一將九人一一記下,眾人有嘆息,有慶幸,有欣喜,三三兩兩地散了。于是,整個大殿,除了負責灑掃除塵的道十七,便只剩下金不換與道一兩人。
金不換走到正在記事的道一身旁,好奇地問道︰「大師兄。」道一抬頭看了他一眼,笑道︰「小師弟,什麼事?」金不換道︰「不是說出戰十人麼,為何方才站出來的只有九人?還有一個人呢?」
道一溫和一笑,指了指自己道︰「剩下的那一個,是我。」金不換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他又繼續問道︰「我看大家的神情,好像非常害怕參加宗門大比,這是為什麼?」道一沉默,許久才道︰「咱們道宗弟子稀少,不似其他同門人才濟濟。再加上師尊他老人家極少問事,所以眾弟子的修為比之其他同門,略有不如。明知上台是敗,誰願意上台丟人呢?」
金不換撓撓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還以為能代表咱們道宗出戰,是佔了大便宜呢。」道一看著他,認真說道︰「就算明知是敗,也要盡力而為。」金不換被他感染,鄭重地點了點頭。
道一繼續揮毫書寫,金不換站在他身旁為他研墨。便見道一在紙上寫道︰「重道長老座下,出試十弟子為︰玉漫塵,萬重財,周有福,馬懷德,王疏遠,李長生,李玉林,黃賀,沐遠,金不換。(道一,道二,道七,道十三,道二十一,道二十五,道二十九,道三十三,道三十八,道三十九。)」
金不換心道,原來大師兄俗名叫做玉漫塵,好稀少的姓氏,好耐听的名字,比那「道一」動听了一萬倍。
道一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就算知道也只會笑笑不在意。他寫完,將筆墨紙張一一收起,帶著金不換一道回去靜修。
隔天早上,乾行宗上上下下千余弟子,人人興高采烈,個個滿面笑容,齊集在乾行殿前的演武場。
演武場甚是巨大廣闊,雖然站了千余人,依然顯得很寬敞。此刻演武場上熱鬧非凡,遠遠望去,人頭聳動,密集如蟻。站在這廣場之上的人物,多數身著乾行宗服飾,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年輕一輩尤多,少年少女不可勝數,可見這些年來乾行宗勵j ng圖治,吐故納新,大力栽培年輕弟子。
道宗一行三十九人聚在一處,佔據了演武場的一處角落。道三十八向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我怎麼看著其他各宗面生的師兄弟好多。」
道二點了點頭,道︰「我也有這個感覺,看來同門各宗十年來收了不少新人。」
道十三看了看周圍,道︰「新人是不少,不過我估計明r 上台比試的,多半還是以前那些修為j ng深的師兄。」
道一嘆了口氣,搖頭道︰「十三師弟,未必如此。你沒見過小師弟的姐姐,否則斷不至于小覷了新人。」
道十三一怔,隨即默然。他雖然沒見過,但是也多有耳聞。眾人相看一眼,都沒有說話,只有金不換心中忽地掠過一縷情緒,有羨慕,有歡喜,但更多的則是引以為傲。
金不換正要說些什麼,忽听得背後傳來一聲輕咳,有一輕柔稚美地女聲說道︰「金師兄,我家師姐請你過去說話。」金不換轉過頭,赫然便是滿面粉紅的宋曉慈。
金不換點點頭,向道一請示了一下,便轉身跟她去了。
來到經宗所在的一角,入眼便見滿目鶯鶯燕燕,數十上百名姿s 不等的女子三五成群,嘰嘰喳喳。幾名面目清麗,年紀不一的少女環立在二丫身側,好似眾星捧月一般。
眾少女見宋曉慈帶了一個挺拔俊秀的少年回來,齊齊「咦」了一聲。當先便有一名年齡稍長的少女開口道︰「這位便是潤秋師妹的弟弟,不換師弟罷?果然是少年英才,氣度不凡。」她口中的潤秋便是二丫,是她入了經宗後被馮冬梅賜的名字,此事金不換也是知道的。那少女又轉首向宋曉慈調笑道︰「曉慈師妹,眼光端的j ng致!」宋曉慈俏臉更紅,啐道︰「青梅師姐,你又笑人家,人家以後再也不理你了。」金不換拱手道︰「青梅師姐說笑了。」他一說話,不知為何,眾少女皆是「咯咯」直笑。
眾人說笑了一陣,二丫,或者此時應當叫做潤秋更為合適。潤秋向金不換問道︰「你們道宗出陣的十人里,有沒有你?」她也是隨口一問,因為她很清楚,以金不換的修為,遠遠夠不上代表道宗出戰的資格。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金不換竟然緩緩地點了點頭。
眾少女見他點頭,齊聲驚呼,惹得周圍其他女子紛紛側目,往這邊看來。最先開口說話的青梅,往四周瞪了一眼,目光過處,眾女子皆避退。青梅滿意地點了點頭,忽又頹喪地對金不換說道︰「沒想到你們姐弟二人都入了選,這下姐姐我可是倒了大霉頭了。」
金不換還沒發問,宋曉慈便先替他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青梅師姐,你怎麼倒霉了,我看你不是挺好的嗎?」
青梅伸出修長玉指,捏了捏宋曉慈微圓的女圭女圭臉,笑道︰「傻丫頭,不單是姐姐我倒霉,你也好不到哪去。你想呀,潤秋師妹修為j ng深不可揣測,不換師弟自然也差不到哪去。到時候苦的就是咱們這些入試的弟子。若是踫到他倆,哪有不敗的道理?」
宋曉慈拍掉她作怪的玉手,道︰「不會這麼巧罷?」
青梅笑眯眯地道︰「若真是這麼巧呢?」
宋曉慈撲閃撲閃著雙眼,皺著鼻子可愛道︰「那我就直接放棄,認輸不比了。」
金不換听她二人說的煞有其事,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他有幾斤幾兩,自己心中那是十分清楚的。他咳嗽了一聲,想要澄清事情,卻被潤秋率先出口打斷。
潤秋皺眉對金不換認真說道︰「明r 登台比試,盡力而為不要逞強,該認輸時就認輸。」金不換見她說的認真,知道明r 必然凶險,連忙點頭答應。
青梅在一旁說道︰「潤秋師妹,你太過小心了罷。以我現在的修為,都無法感覺出不換師弟的修行境界,他定然也是將‘流光’修行到了第五層。似這等深厚修為,在咱們年輕一輩弟子之中屈指可數。若是連不換師弟也要認輸,你叫師姐我有何面目登台呢?」金不換修行的根本不是乾行宗的「流光」功法,而那卷無名功決,本身又帶著遮掩修為令他人無法感知的功效,所以青梅才無法探查出金不換的修為境界,誤以為他是高于自己的「流光」五層武王之境的高手。
潤秋知道金不換才修行了一個月,以他資質,莫說「流光」五層的武王之境,便是二層的武士之境都不可能達到。但是卻沒有解釋,她x ng子清冷,在人前不喜多話,所以任由青梅繼續誤會下去。其實還有一人知道金不換的真實境界,那就是曾經天天為他送飯的宋曉慈。宋曉慈雖然天真可愛,心思單純,但是她可不會傻到當著眾人的面將金不換的修為抖了出來。
眾人有些冷場,正在這時,演武場前方忽然傳來一聲尖嘯,聲若震雷,震動全場。千余名乾行宗弟子翹首望去,只見一人站在乾行殿前,朗聲向站在廣場上的眾弟子說道︰
「諸位師兄,宗主與八大長老有令,請參加宗門大比的各位師兄進乾行殿說話。」
此言一出,演武場上的千余弟子s o動了一陣,便陸續有人走了出來,向廣場前端的乾行殿走去。
金不換連忙向潤秋、宋曉慈及眾少女告別,然後回到道宗角落里,與道一等人一起進了乾行殿。
隨著眾弟子陸續到齊,門外再無人進來,掌門宗主劉清玄和顏悅s 地向站在大殿上的八十位乾行宗年輕弟子道︰「大家都來齊了罷,好,好。」
眾弟子一齊躬身行禮,道︰「見過宗主。」
宗主微微一笑,端起茶盞,向坐在其左邊的重義長老看了一眼。重義長老隨即離座走上前,朗聲道︰「諸位,你們都是乾行宗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咱們乾行宗自創派至今,已近千年,其間興衰浮沉令人唏噓。但是不論多艱多難,十年一次的宗門大比自祖師開辦之始,就從未間斷!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培育出一代又一代的修行強者,令咱們乾行宗成為天下數一數二的修行大派!」他頓了頓,接著補充說道︰「宗門大比自祖師傳承至今,已是第九十五屆了!」
「哇!」乾行宗眾弟子傳出一陣低低地驚嘆聲,九十五屆,以十年一屆為算,已經有了九百五十年之久!
重義長老滿意的看著眾人的反應,又道︰「時至今r ,我乾行宗在掌門師兄的帶領下,興旺繁盛,遠勝從前。門下j ng英輩出,不可勝數。」乾行宗宗主咳嗽了一聲,呷了一口茶。
重義長老听出宗主咳嗽聲里的含義,心道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連忙將這段跳過,挑重點說道︰「這次宗門大比依循舊例。眾位請看,」說著,他手一指大殿左側空地之上。眾人隨之看去,只見那里擺放了一只大木箱子,四四方方,箱子上面開了一個只容單臂伸進的洞。
重義長老指著木箱子道︰「這口箱子之中,共有八十顆蠟丸。其中皆包著一張字條,上書著從一至八十這些數字。」眾人低聲議論,重義長老示意肅靜,繼續說道︰「待會你們上前,每人從中抽出一顆。完成之後,即以數字為準進行比試。以一號對八十,二號對七十九,三號對七十八,以此類推。其後第二輪,則以一號與八十勝者對二號與七十九的勝者,如此類推,直至最後決戰。諸位明白了罷。」
眾人紛紛點頭,示意明曉。
宗主放下茶盞,站了起來,緩緩點頭道︰「既如此,大家就去抽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