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君諾聞聲笑道︰「陌清淺,陌師弟,原來是你,好久不見啊。」
樹梢之上,一道深綠人影翩翩而落,輕舞飛揚,瀟灑不羈,直教人看得目眩神迷。那名叫陌清淺的男子落下地來,金不換和阿嬋躲在暗中遠遠望去,只見他眉目俊雅,身姿挺拔,一支翠綠長笛別在腰間,委實是萬端飄逸。
陌清淺灑月兌一笑,道︰「是呀,好久沒見了。嬴師兄力斬妖畜,修為大進,真是令師弟欽佩不已。」
嬴君諾哈哈一笑,拱手道︰「陌師弟千萬別拿師兄說笑,師兄愚笨,怎能和師弟你相比?方才師弟那一曲孤峰落雪,真是令人心曠神怡,便是我這等不通音律之人也不自禁的沉浸其中難以自拔。」
陌清淺淺淺一笑,並不當真。
嬴君諾道︰「自從山上一別,如今三年有余,不意在此巧遇陌師弟。敢請陌師弟,隨師兄去鎮上小酌一杯如何?」
陌清淺微微搖頭,指著地上的野豬尸體道︰「飲酒自不必了。其實說來也並非巧遇,師弟亦是為此‘杌’而來。只是當時師兄與這‘上古凶獸’激斗正酣,師弟怎好奪人所獵?若非被師兄你看破了行藏,師弟早就悄隱而退了。」他一番話連諷帶刺,卻偏生令人難以辯駁。
嬴君諾裝作沒听出來,輕輕拍拍袍子,氣度從容地道︰「既然如此,師兄也不挽留你了,陌師弟請自便罷。」
陌清淺眉梢輕抬,嘴角噙起一抹笑意,道︰「不急。你我師兄弟二人數年不見,師弟很是想念的緊。前些r 子師弟我琢磨出一首新曲子,不如請師兄你鑒賞鑒賞,如何?」說話間,他將翠綠長笛輕輕抽出,橫于胸前。
嬴君諾面上微笑不改,一拂掌上的古樸長劍,道︰「青絲系馬尾,黃金絡馬頭,腰中轆轤劍,可值千萬余。師兄不才,便斗膽听一听師弟的神作罷。」
最後一抹天光悄然怒放,火紅的余暉灑入林中,投下萬千斑駁光影。場中悠然寂靜,只有風過樹葉時吹出的沙沙聲響。那道深綠的衣衫沐浴著晚霞,神態安詳,美好的令人不忍打擾。
「嗚~」
長笛抬起,修長的十指輕輕跳動,笛聲便從那晶瑩地唇邊吹出,緩慢而低沉,似嗚咽,似低訴,似瀑布飛落深潭的回響,又似傷心人無言的沉默。
「沙沙沙」
幾片樹葉輕輕墜落,在那人影周圍前後飄舞,好像逐花而棲地蝴蝶一般。
金不換听著消沉的笛聲,望著那寂寥如畫一般的場面,心中忍不住地一嘆,竟生出一股無言的頹喪厭生之感,只覺得活在人世著實無甚樂趣,倒不如去死的好。想著想著,他竟然真的慢慢抬起渡塵劍,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哎呦!」一股鑽心的疼痛令他忍不住地低叫一聲,幸虧他距離那兩人較遠,再加上那兩人又在全神貫注地打斗,才沒有被他們發現。
金不換惱怒道︰「你干嘛用簪子刺我?」
阿嬋小聲的哼了一聲,道︰「我不刺你,你現在早死啦!你看看自己在做什麼?」
此時金不換抬起的渡塵劍尚未放下,正橫在他的脖子前一寸處。金不換低頭一望,嚇得冷汗直流,結結巴巴地道︰「我我這這是在做什麼?」
阿嬋道︰「哼,你被那人的笛聲迷惑,想要自盡呀!」
金不換連忙將渡塵劍放下,心有余悸的道︰「啊,竟是這樣,他的笛聲也太厲害了罷!對了,你怎麼沒事?」
阿嬋笑道︰「誰說我沒事了?你看看我的手。」她伸出縴縴玉手,只見掌面之上,一排指甲印深入肉里,殷殷地冒出幾縷鮮血來。
阿嬋繼續道︰「盡量不要听那些笛聲,若是實在躲不過,你就用簪子狠狠地扎自己。」
金不換點點頭,復往場中看去。
嬴君諾與陌清淺僅僅相距一丈,所受笛聲之困擾較之金不換二人自然深重的多。此時,他站在場中,也漸漸感到心神俱疲,連忙屈指在轆轤劍上錚錚錚地彈了幾下,發出幾聲金戈鐵馬的肅殺之聲,立時把笛聲中的悲沉懈怠之意沖淡了幾分。嬴君諾笑道︰「來,來,陌師弟,咱們合奏一曲。」陌清淺靜靜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仍是自顧自地嗚嗚咽咽吹個不停。
嬴君諾盤膝坐下,轆轤劍橫在膝前,左手輕輕捏住劍尖,右手揮動,在劍身上鏗鏗鏘鏘地彈了起來。長劍原本不是樂器,而在嬴君諾手中,卻被他彈的鏗然有聲,倒真是別有一般風味。
只听得笛聲由低沉緩慢漸漸變得淒厲急切,到後來猶如撕心裂肺、痛哭哀嚎一般,驀地里一道洪亮肅殺的劍鳴霸道的混入笛聲之中,遠處的金不換只感到心中一沉,胸口忽然萬般煩惡,忍不住地吐出一小口血來。他連忙用簪子在自己腿上狠狠扎了一下,才勉強的控制住心神暫不去听。
笛聲雖然淒厲急切,卻始終無法完全淹沒長劍的嗡鳴,雙聲雜作,此高彼低,彼進此退,音調著實怪異之極。而合奏的二人,也漸漸變得神情凝重。原本站著不動的陌清淺,俊雅的面上眉頭緊蹙,似甚苦楚,邊走邊吹,腳下踏著八卦方位。再看坐在地上的嬴君諾,身周三尺猶被火炙,草木盡皆枯萎化作粉末,而他本人則是面容猙獰,牙關緊咬,一縷細細的鮮血從他嘴角慢慢流出。
金不換知他二人斗到了緊要處,更不敢听,也不敢看,連忙想要收回眼神望向別處。誰知,他的目光似乎被一股無形之力牢牢地吸附在那二人身上,他百般努力,竟然連一厘一毫也無法挪開。金不換大驚失s ,卻也不得不繼續望去。
只見陌清淺踏著八卦方位圍繞嬴君諾走的愈來愈急,嬴君諾身周的枯地越來越大,雙方的奏樂聲更是萬般激昂,顯然已經到了短兵相接、白刃肉搏的關頭。又過半刻,突然,嬴君諾口一張,狂噴出一道血箭,身子慢慢委頓了下去。轆轤劍從他膝頭滑落,不再鏗然作響。笛聲失去對手,亦漸漸停了下來。
終于分出了勝負,金不換無力的想道。在此過程中,他不知吐了多少口血,只差沒把心肝肺全都吐出來。此刻的他,並不比場中那二人好過多少。也不知道阿嬋怎麼樣了,她本就身受重傷,又經笛聲折磨,不會是死了吧?金不換這般想著,急忙回頭望去,卻見她正若無其事的盯著嬴君諾二人。金不換放下心來,又听到嬴君諾說道︰
「陌師弟修為超絕,本命神笛「醉花間」,真是無人可擋,師兄佩服,佩服!」
陌清淺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胸月復間翻騰的血氣強行鎮壓下去,艱難地笑道︰「嬴師兄不必諷刺,你不說我也明白你是在笑我趁人之危。若不是你斬殺那四階妖修時耗費了大半的武元,依你的修為,師弟是萬萬沒有取勝之望的。」
嬴君諾「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陌清淺一步步地挪到野豬的尸體前,長笛橫劃,將之一剖兩半。然後他伸出左手,隔空一招,一顆鴿卵大小的玉潤圓珠被他攝入手中。他返身對嬴君諾道︰「師兄,你我同門多年,應知我修的乃是逍遙之道。既然‘逍遙’,講的是一切隨心,來便來,去便去,搶便搶,走便走,哪會在意那麼多的世俗規矩?所以,任你對我百般諷刺也是無用,這妖修的天華珠師弟就卻之不恭了。」
嬴君諾哈哈大笑,道︰「是嗎?」
陌清淺心中一凜,道︰「怎麼?」
話沒說完,陡然間一道古樸劍影如電而至,狠狠地砸在陌清淺的胸膛之上。這一擊乃是嬴君諾含恨出手,著實是非同小可,強弩之末的陌清淺被突如其來的劍影砸倒在地,口噴鮮血動彈不得。而嬴君諾也是因此耗盡身上最後的一點武元,頭一歪,竟然昏了過去。
金不換在密林中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