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得勢不饒人,見金不換流血更是興奮不已,它晃了晃巨大的腦袋又一次向金不換攻去。金不換豈能叫它得逞,渡塵劍舞出一片寒光護在身前。野豬根本不將那逼人的劍光放在眼中,豬眼一閉,愣直朝前頂去。
二者若是這般硬踫,野豬勢必受些輕傷,而金不換則是必死無疑。金不換知道其中厲害,哼了一聲,只得往斜刺里挪開幾步,避開野豬的沖勢。
他退一步,野豬便往前進一步,步步緊逼,竟是絲毫不讓。金不換無奈之下,只好滿場帶著野豬兜圈子。然而他受傷之後,修為略打折扣,更加上長途奔波,漸漸感到力不從心。如此下去,早晚會死在此地。
金不換刷刷兩劍刺向野豬的雙眼,野豬略略後退,他趁此間隙長身一躍,遠遠跳開,道︰「好畜生,你家大爺有點累了,咱們改r 再戰吧。」說著,他提氣便要逃離。
那妖修野豬看出他的意圖,怎能容他逃去,只見它眼中驟然一寒,四蹄猛地繃緊在地上奮力一蹬,龐大的身軀竟如彈簧一般高高地彈到了數丈高的半空之中。
阿嬋在遠處看的真切,急忙朝金不換叫道︰「小心!」
在她的叫聲里,半空中的野豬用力一抖背部,只見它背上的鬃毛叢叢而落,然後全部激sh 而出,猶如漫天針雨,鋪天蓋地地sh 向金不換。
金不換听得身後破空聲密密麻麻,只來得及在心里叫了一聲「不妙!」,卻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眼看他萬針扎身斃命于此之時,林中忽然飛出一棵腰粗的巨木擋在他的身後。「叮叮當當」密集的聲響過後,巨木碎裂成沫,野豬亦從半空中落了下來。
「山雨漫卷陋莊下,青鋒三尺笑紅塵。這位兄台,在下來助你一臂之力。」林中幽幽響起一道清朗的男聲,一襲水藍身影踏空而來,落在金不換身旁。
金不換轉頭相視,只見此人年紀大概有二十上下,面目普通,談不上英俊,但也絕不能說是丑陋。他手中握著一把古樸長劍,面上微微含笑,朝金不換點了點頭。
金不換連忙回了一禮,道︰「方才多謝兄台出手相救,兄台高義,在下沒齒難忘。敢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在下是忘仙山莊的一名普通弟子,小姓贏,草字君諾。還沒請教兄台你的名號?」
金不換道︰「原來是天下第一修行大派忘仙山莊的贏兄,小弟範大統,乃是無門無派的一名小散修。」他撒起幌子面不改s ,一點也無慚愧之意。
嬴君諾笑著點了點頭,心道,你叫範大桶,是不是因為特別能吃?真是好奇怪的名字。
嬴君諾道︰「範兄取笑了,天下第一修行大派這幾個字,敝莊如何敢當。」
金不換道︰「當得,當得。若非如此,嬴兄怎麼能如此巧的出現,及時救下小弟的x ng命。」
嬴君諾面上一紅,干笑兩聲,道︰「說來也不是湊巧,嬴某無意間在分水鎮上听得妖修的消息,一路追蹤至此。其時適逢範兄與這孽畜激斗正酣,嬴某不便插手,只是方才見範兄大意,才不得已出手相助。兄不會怪我出手太晚罷?」
金不換連忙笑道︰「嬴兄這是說的什麼話,小弟滿心感激還來不及呢。」
他二人旁若無人的寒暄著,竟將那野豬妖修置于一旁毫不理會。野豬大怒,前蹄刨地揚起幾蓬塵土,氣勢洶洶地朝著二人沖了過來。
嬴君諾對此視若無睹,只待它將要沖到近前,才足尖輕輕一點,挽著金不換身形如燕一般輕飄飄地躍到了一處樹梢之上。
嬴君諾對金不換道︰「範兄,可識得這妖畜嗎?」
金不換點頭,道︰「無非是有些道行的山豬而已,有什麼不認識的?」
嬴君諾搖了搖頭,嘆息道︰「大錯特錯。」
金不換愕然,道︰「怎麼?」
嬴君諾凝視著地下咆哮的山豬,指點道︰「範兄你看,它身長兩丈有余,頭大如斗,獠牙如矛,尤其那一雙眼楮,大如拳頭而又赤紅如血。試問,哪座山中的野豬能有這般猙獰模樣?」
金不換被他說的一愣,道︰「額,嬴兄說的倒也有理。依嬴兄的意思,它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嬴君諾高深莫測地閉上眼楮,沉默了片刻,才睜開眼看著金不換嚴肅地道︰「它乃是亙古長存的洪荒異種,位列世間四大凶獸之一的杌!」
世間傳言,上古之年有四大惡獸,分為混沌,窮奇,饕餮,杌。四惡獸不知因何而生,然只要其中之一現,則其余三只也必然相伴而出。四惡獸皆是殘暴成x ng,每次出現都會攪得世間生民涂炭,慘酷無比,比之煉獄也不遑多讓。只是這則傳言傳了許多年,卻沒人真個見過四大惡獸。金不換沒想到,竟會叫自己在這里踫到一只。
金不換一想到傳言中惡獸是如何的可怕,臉s 不由得難看無比,他澀聲道︰「嬴兄,此言當真?」
嬴君諾瞥了他一眼,道︰「如何不真?你與它交過手,應知其神通廣大罷。」
金不換沉著臉點頭道︰「的確如此,此妖畜身堅逾金鐵,刀劍難傷其分毫。」
嬴君諾深以為然地道︰「這還只是尋常,它真實的修為還沒顯現出來。」
金不換大吃一驚,道︰「什麼?」
嬴君諾鄭重地道︰「身為上古四大凶獸,它的修為通天徹地,又豈是咱們這等凡人能夠抵擋的。方才你與它交手,它只不過是在戲弄于你罷了。」
金不換喃喃地道︰「啊,它真有這麼厲害?傳言只要它們一出現,世間就要面臨大毀滅,這是真的麼?」
嬴君諾道︰「當然是真的。」他幽幽地嘆了口氣,滿面悲愴,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姿態,繼續道︰「範兄,在下與你商量一事如何?」
金不換道︰「嬴兄只管說,只要小弟辦得到,自然無所不從。」
嬴君諾深深吸了一口氣,大義凜然地道︰「凶獸現世,人間必然又是一場浩劫。我等修行中人長受師門教誨,當以匡扶世間為己任,斬ji n除惡更是我輩份內之事!縱然不敵身死道消,只要能傷了此妖分毫,卻也無悔了。然而範兄你不是敝莊門下,不必受此約束,所以在下想要請你遠離此地,一來可保留有用之軀,二來能將此妖藏匿之地告知世人,請得大修行者前來鏟除妖孽,造福世間。範兄,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這一番話說的慷慨激昂,直听得金不換熱血澎湃感動不已。金不換大聲道︰「不行!要死一起死,須知這世間不止嬴兄一人義薄雲天,我範大統也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嬴君諾連忙阻止他道︰「範兄誤會了,在下絕不是說你貪生怕死。在下方才已經說的清楚,面對這等絕世凶獸,千百個你我也是徒勞,範兄何必妄自送了x ng命。還請範兄以世人為重,保留有用之軀啊!」
「再說,」他突然朝數十丈外的樹林中努了努嘴,道︰「範兄若是就這樣慷慨赴死,那邊的姑娘誰來照顧?範兄,三思,三思!」
金不換轉身望去,正好阿嬋也是抬頭望來,二人目光一觸旋即分開。
金不換沉思良久,痛下決心道︰「嬴兄說得在理,是小弟考慮不周。內子羸弱,若是我隨兄而死,她勢難獨活。賤內生死微不足道,然而你我三人若俱埋骨此地,則天下再無人知道此妖孽的蹤跡。為了世人,小弟只好苟且偷生!小弟這便去了,嬴兄,嬴兄,保重!」說到這里,他竟然哽咽著灑下幾滴清淚。
嬴君諾也是淚灑衣襟,揮手訣別道︰「範兄,珍重!來r 還望範兄廣邀天下同道,至此鏟除禍害,我在九泉之下也當含笑!」
言罷,藍衫影動,從樹梢飛撲而下,頭也不回地撲向在地上徘徊的妖修野豬。
金不換虎目含淚,趁著嬴君諾纏住野豬的短短一刻,運起身法極速地掠向阿嬋,一把將之抱起遠遠地逃了開去。
二人漸漸逃的遠了,再也听不到身後的打斗聲,阿嬋突然開口說道︰「好了,可以繞道回去了。」
金不換道︰「什麼?」
阿嬋笑道︰「收起你的眼淚,別再裝啦。」
金不換破涕為笑,道︰「你怎麼看出來我是裝的?」
阿嬋白了他一眼,道︰「那明明就是只山豬,他卻煞有其事地將之說成什麼上古四凶獸之一,無非是想將咱們嚇走,好獨吞妖修的天華珠而已。這麼拙劣的伎倆,我可不信你沒看出來。」
金不換搖頭嘆息,笑道︰「你錯了,他借凶獸的名頭嚇咱們,其實只是委婉地給咱們一個台階下。你沒听到他的來歷麼,天下第一大派忘仙山莊的弟子,豈能明目張膽地和咱們搶奪?若是傳出去,沒得墮了他的身份。」
阿嬋哼了一聲,道︰「天下第一大修行門派又如何?我一點也不懼他。」
金不換道︰「是,與忘仙山莊齊名的修行門派萬漠飛鷹就在你們的頭曼王城內,你自然不用怕他。而我就不同了,我只是一個無門無派的小散修,怎敢與你們這些人爭鋒?」
阿嬋笑道︰「昨夜你不是說自己是忘仙山莊的弟子麼,現在怎麼又說自己無門無派了?可見你這人太不老實,嘴里一句實話都沒有。」
金不換干笑兩聲,沒有接話。
阿嬋道︰「咱們快點回去吧,若是再晚一會兒,姓嬴的將那妖修宰了,咱們就什麼都撈不著啦。」
金不換搖頭道︰「回去有什麼用?你我都受了傷,沒人是他的對手。」
阿嬋道︰「笨蛋,我不是給了你一包‘壯士斷腕’嗎?咱們只需學他蹲在暗處,等到他和妖修拼到緊急關頭時,你突然出現往他身上一撒,任他多深的修為也無濟于事。」
金不換一驚,道︰「這怎麼行?他救過我一命,不報恩也罷了,怎麼還能害他x ng命?這種事我可做不出來!」
阿嬋嗔道︰「誰說害他x ng命了?‘壯士斷腕’毒x ng雖然猛烈,但也只是對普通人而言。對于他那樣的修行者來說,並不能立時致死!等咱們取了天華珠,我再給他解藥不就行了?」
金不換仍然只是一味地搖頭,堅決不從。
阿嬋無奈地道︰「好好好,你只管回去,我不要你害他就是了。快點回頭,若是姓嬴的不敵那妖修,咱們還能幫他一下。」
金不換听她這麼說,才勉強同意,背著她轉身而回。
他二人繞了個好大的圈子,在另一個角落悄無聲息地伏了下來。二人縱眼看去,只見嬴君諾與那野豬妖修正你來我往地斗的甚是激烈。嬴君諾的水藍襦服上東爛一塊,西缺一角,原本齊整的發髻披散開來,挽發的簪子也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再加上他臉上一團團的土漬,當真是狼狽萬分。再看那野豬,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見它滿身都是劍創,兀自流血不止,嘴中的獠牙也被斬斷了一根,細細看去,不難發現它甚至連眼楮也被刺瞎了一個。
阿嬋附在金不換的耳邊,極低極低地道︰「他果然很厲害,就算你我不受傷,也難敵得過他。」
金不換看著場中,只是點頭,沒有說話。
又斗了半刻,那野豬發出一聲震天慘嚎,突然向金不換他們藏身的方向奔了過來。金不換與阿嬋驚的心砰砰直跳,剛要挪身,野豬卻轟然倒地,抽搐了幾下再也不動了。金不換二人長出一口氣,忽然,場中傳來嬴君諾的聲音。
只听嬴君諾高聲喝道︰「別躲躲藏藏的了,出來吧!」
這一驚比方才還要厲害,金不換二人只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二人相互對望,都不知是什麼時候被發現的。
嬴君諾又叫道︰「再不出來,我可要動手了!」
金不換背著阿嬋,剛要開口說話,便听到對面的樹上傳來一陣笛聲,笛聲輕揚婉轉,優雅纏綿,伴隨著笛聲,一人笑道︰「此生逍遙天休問,古來萬事東流水。嬴師兄,何必動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