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語是第一個發現前面有對閃爍著幽芒眼楮的,她湊近定楮仔細看清楚一點,那是一條五六米長的大蟒蛇,正懶洋洋地橫臥在山洞里他們必須穿過的路上,她一爬上矮坡就直接撞上那雙毫無人類感情的眼楮,嚇得她頓時花容失色。
但她拼命忍住了沖到嘴邊的尖叫,努力深呼吸了幾下,借以平息內心的恐懼。
她不能讓身後的人看出她的驚恐來,眼角瞄著黑暗的山洞,她心下暗自慶幸起來。還好,那些人都在她身後,只要她不回頭,誰也不會發現眼下她的臉色有多麼慘白。
夏雪見她保持著半彎腰的姿勢不動,不由得疑惑問道︰「語姑娘,怎麼了?」
「沒什麼。」東方語平息急喘的呼吸,努力擠出一絲微笑道︰「不過是前面路上遇到一點小障礙。嗯,有條蟒蛇把這當成了它的安樂窩。」
「蟒蛇?」夏雪只是略略皺了皺眉,臉上並沒有露出驚恐的表情,從東方語的角度看,夏雪甚至連一絲害怕的情緒也沒有,她只是困惑地揚了下眉梢,便道︰「我過去看看。」
東方語看著夏雪「嗖」一下躍過去的身影,瞪大明亮清澈眼眸,張了張嘴,嘴唇動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夏雪居然不怕蛇?她以為全地球的女性都跟她一樣,看見這種冷血動物,四腳會發軟,兩腿會打顫。
「語姑娘,我們可以從旁邊過去,只要我們不去踫它,它是不會主動攻擊我們的。」夏雪風一般又掠了回來。
「從、從……它旁邊走過去?」東方語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瞪大眼珠道︰「這萬一,萬一……不小心踩到它的尾巴,豈不是死定了。」
後面的士兵也陸續爬了上來,有人插口道︰「東方姑娘,要不,我背你過去?」
東方語轉頭看了看那個五大三粗的士兵,挑了挑眉,干笑道︰「嘿嘿,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用了。」萬一蟒蛇被他踩到發起狂來,她不是死得更快。
少女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條懶洋洋盤踞不動的大蟒蛇,支著下巴,腦子在飛快轉動。
嗯,眼前這條蟒蛇少說也有六七十歲,這麼老齡的蟒蛇內膽可極為難得。想起那個妖魅男子不時壓抑隱含痛苦的咳嗽。
少女笑眯眯看向夏雪,道︰「夏雪,我決定了。」
夏雪沒有吱聲,等著少女令人絕倒的下文,她已經習慣東方語跳月兌性的思維方式。
果然,東方語一開口,就絕對夠一鳴驚人︰「宰了它,取走它的內膽,那可是個好東西,對平喘化痰止咳十分有用呢。」
夏雪與其他人一時瞪大眼珠看定少女,「語姑娘,你——敢靠近它嗎?」她剛才明明看到語姑娘雙肩在發抖呢。
少女笑眯眯眨了眨眼楮,目光落在夏雪面上,閃爍著絕對不懷好意的光芒,道︰「我是不敢靠近這東東,不過夏雪你不是不怕它嗎?我就在這看著,你去收拾它就好,對了;一定記得將它開膛剖肚,我要取它的內膽,那可是個難得的寶貝。」
夏雪看著她笑眯眯說得十分輕松的模樣,腦里不期然想像著血腥的畫面,一想之下,她不禁立時用力晃了晃頭,咽了咽口水,道︰「我雖然不怕它,可開膛剖肚這種事……呃,我覺得實在不太好,不如我將它弄昏了,你再從旁邊走過去?」
夏雪是認定東方語太害怕了,才會出這種充滿血腥的主意。
「夏雪,我沒騙你,它的內膽對我有極大的妙用。」東方語盯著那坨不動的冷血動物久了,心里似乎沒有那麼害怕了,她忽地揚眉笑晏晏看著身後的士兵,道︰「你們誰身上帶有雞蛋,請貢獻一個給我。」
「東方姑娘,我這有一個,給。」那個五大三粗的士兵從身上掏出熟雞蛋的時候,本來炭黑的臉忽地紅了紅。
東方語可沒留意他的心思,接過雞蛋,往上面抹了層粉末,壯著膽子往前走了幾步,接著用力將雞蛋扔到蟒蛇眼前。
那條半眯著眼楮懶洋洋盤著不動的冷血動物,眯起一條眼線看了看那只骨碌碌的橢圓形食物,湊近鼻子嗅了嗅,然後頭一歪,十分不屑地將那只雞蛋給拱到一邊去。
夏雪驚疑不定地看著這一幕,她瞄了瞄少女笑眯眯的神情,問出了在場眾人的疑惑︰「語姑娘,你這是……?」
「嘿,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少女眨了眨眼,回頭對那些士兵道︰「大伙將手里的火把都扔到它身上去。」
「東方姑娘是打算用火燒死它?」
東方語自己舉著一支火把退後了些,笑吟吟道︰「好了,將你們手里的火把都扔過去吧;蟒蛇是種不耐熱又不受寒的動物,只要溫度達到四十度以上,用不了十分鐘,它就會死翹翹。」
士兵們面面相覷,對她口中呢喃不時冒出的詞覺得十分困惑。
夏雪是見慣不怪,早適應了少女口中時常 出來的怪詞。
東方語回頭,見士兵們都愣住,不由得加大音量又道︰「你們快將火把扔過去呀,再等一會,它剛才吸進去的麻醉散就失去效力了。」
吸入麻醉散的蟒蛇,在被火把攻擊,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仍掙扎著躥起來往人群這條掃過來,夏雪眼疾手快一掌將它拍昏過去,後來東方語順利取了內膽,一行人又繼續往山洞更深的地方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大家覺得又累又乏的時候,終于看到了一點微末的亮光。
「大家快過來看,這里一定是山洞出口。」東方語指著從外面透進來的日光,將手掌放在縫隙里感受外面吹進來流動的風。
夏雪也走近仔細看了看,半晌,忍不住潑冷水,道︰「可是,語姑娘,就算這真的是出口,但這個洞口完全被大石頭堵死了,我們怎麼出得去?」
「怎麼出得去?」少女望著幾乎與洞口嚴絲合縫的大石,在原地繞了三圈之後,托著手肘,兩眼在堵死洞口的大石上轉了轉,眼眸在黑暗中閃動著熠熠光芒。
她下意識模了模自己衣兜,雙眼忽地放亮。
有了。
「大家退後兩丈,我來弄開這個大家伙。」
「東方姑娘有什麼辦法?」士兵中有人質疑,實在想不明白這個手無縛雞之力、嬌滴滴的姑娘怎麼弄開眼前的巨石。
夏雪腦海里忽地閃過一件往事,那是關于眼前這個笑意嫣然少女的,一件有點強悍惡趣味的往事。
「大家都退後點,語姑娘說她有辦法就一定有辦法。」
「夏雪姑娘也知道是什麼辦法?不如告訴我們好不好?」
夏雪望了眼好奇圍過來的士兵,微微一笑,卻不再言語。
只見那絕色少女在巨石前敲敲打打,又用手指在石面上丈量了一下,隨即見她拿了個接上引線的小圓球,將引線就著火把點燃,然後迅速往石縫里塞進去。
接著,只見少女突然似閃電般後退到人群當中。
「呯」悶響聲不大,但它的威力也夠令人心驚的,他們在山洞里,那一瞬竟然能感受到地動山搖的震動感。
悶響過後,眾人湊近前一看,巨石被炸開了。
不過,只炸出了一個小洞,一個小到人的身體根本通不過去的洞孔。
夏雪走近前一看,微微一笑,清亮笑意里隱隱含著揶揄道︰「語姑娘這回下手倒是輕了呢!」她可听說,當日語姑娘從別苑回東方府時,直接將東方府的大門給炸得木屑橫飛,整個門框都散架了呢。
東方語支著下巴,清亮眼眸露出滿意的目光,笑吟吟道︰「嗯,我擔心火力過猛,炸得山洞塌方了,我們可就要集體留在這做山神了。」
「看吧,外面陽光無限好,想要順利出去,就靠你們去努力了。」少女懶洋洋指了指那頭大的洞孔,心安理得倚著洞壁納涼。末了,瞄一眼還在驚呆的士兵們,勾起絕亮笑容,閑閑道︰「加油,開山劈石挖洞吧,男子漢們。」
夏雪嘴角微微抽了抽,搖著頭領大家為從山洞順利出去而努力。
夏雪帶頭,大伙輪流上前挖石頭,苦于沒有工具,費了好半天的勁,才終于挖出勉強可以容人通過的小洞孔來。
從山洞鑽出來,少女拍拍衣裳上的灰屑,抬頭展開雙臂迎著陽光露出明媚歡快的笑容,在她臉上根本尋不見一絲狼狽的影子。
也許是受到她的感染,也許是這個地方景致實在太過美好,所有人被慕天村瘟疫籠罩下的陰霾心情,在這一刻忽然有雲開霧散的感覺,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學著少女的模樣,昂起臉,閉上眼楮,靜靜感覺大自然的美妙。
听那啾啾鳥鳴,聞那淡淡花香,感受那徐徐清風。
一切清新、安靜、美好!
「嗖」急掠而來的輕微破空聲,驚得距東方語最近的夏雪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她可以直接將東方語拉到一旁避過去,但站在東方語身後的人勢必被重傷;沒有猶豫,在睜開眼楮的一霎,她閃電般伸手抄住了那支直逼東方語面門的箭矢。
這又急又疾的箭矢,夾帶而來的力量也非比尋常,夏雪在箭頭離東方語身體僅兩寸的地方才險險挾住了它,但她的手指也被震得辣辣生疼。
夏雪抬眸望向遠處,將箭頭調轉過來,朝那草叢里一點晃動的人頭狠狠擲了過去。
一切發生不過瞬間,東方語看見夏雪緊繃的臉略略有些脹紅,眨了眨眼,很是驚訝夏雪的惱怒。
抬頭望向剛才夏雪回擲箭矢的地方,那邊草叢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倏地有個人從草叢里跳了出來,看他表情似乎很是意外的模樣,半晌,還楞在那模著腦袋,滿臉是困惑不解之色。
「臭小子,說,剛才為什麼用箭射我們?」在東方語驚訝的目光中,夏雪抽出隨身寶劍,「呼」一下像陣勁風般掠到了那邊草叢,一把將寶劍指著那個還在楞頭楞腦的小子。
「喂,你誰啊?誰用箭射你們了?我剛才明明在獵殺一頭梅花鹿,啊,剛才是你把箭給擲回頭的,我還奇怪……!」小子一把拔開夏雪的劍,抬頭瞬間,立時又驚又喜。
眉開眼笑嚷道︰「咦,你是外面來的人?你們都是……?」
夏雪扭頭看了看全部往她這走過來的人,沉著臉,冷冷道︰「你的眼楮長頭頂嗎?人和鹿都分不清,距離都不會計算,你要獵那頭梅花鹿距我們遠著呢,你差點就傷到人了,知不知道?道歉!」
濃眉大眼的小子望了望遠處在低頭吃草的梅花鹿,搔了搔頭,不好意思地露出雪白的牙齒嘿嘿笑了笑,「那個,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算術學得不好。」
夏雪眯起眼楮透著隱隱寒光瞥了他一眼,紅唇冷冷逸出一聲冷哼。
東方語笑意晏晏走上前來,大咧咧將小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發覺這小子除了楞頭楞腦外,竟有一個讓她心生妒忌的地方,就是他的牙齒比她的還要白。
她皮笑肉不笑近前,找了塊很高的石頭站上去,挑釁性地睥睨著小子,笑眯眯道︰「喂,小子,你知不知道,剛才差點受傷的是我,你道歉的話是不是該拿出點誠意來?」
「小丫頭,我不叫喂,我叫威崖!」小子挑了挑濃黑的眉毛,惱怒地瞪著東方語,似是不忿她竟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看他。瞄了瞄四下,在眾人驚訝的眼神里,忽地也找了根樹枝跳了上去。
他搖搖欲墜站在上面,瞪著東方語,氣呼呼道︰「我說了我算術不好,那是失誤,而且我已經向你道過歉了,你還想怎樣?」
東方語指了指自己鼻子,這楞小子叫她小丫頭?
有沒有搞錯?她看起來比他小嗎?還是他覺得她看起來比較好欺負?
她吸了口氣,勾出顛倒眾生的笑容,白了威崖一眼,輕嗤一聲,涼涼道︰「切,還不是叫喂!」
「是威崖!」
「威!」
「威崖!」
……
夏雪不停眨著瞪大的眼珠,看著一男一女越站越高,瞪著斗雞眼似的在相互對壘。霎時有種想直接暈過去的沖動,語姑娘什麼時候變得跟個小孩一樣,跟人家爭論一個稱呼!還爭得面紅耳赤。這實在太沖擊東方語在她心目中的高大形象了。
「語姑娘?」
「啊,東方姑娘,小心腳下,要掉了……!」
「呯!」士兵的提醒太遲了,東方語一腳踩空,直直在空中形成一道迅速下墜的拋物線。
東方語斜眼瞟了瞟,心下微微吁了口氣,還好下面是草地,掉下來也傷不著筋骨。
東方語狼狽地爬起來,頓時怒不可遏,兩手叉腰,昂起臉,怒罵道︰「臭小子,有種你就在上面發芽,否則……哼哼,姑女乃女乃有千百種辦法讓你樂呵,還擔保你永世難忘。」
夏雪好笑地看著她,淡淡道︰「語姑娘,他還是個孩子,你何必跟他較真。」
「孩子!」東方語冷冷瞟了瞟那個從樹枝上跳下來的楞小子,「呸,他簡直就是風昱第二;不,風昱比他好多了,這小子一點也不可愛,簡直可恨到極點。」
夏雪除了搖頭只能搖頭。
六殿下只會一味寵著你,讓你欺負讓你威脅,你當然覺得六殿下可愛了!
不過——夏雪眯起眼楮淡淡掃了威崖一眼,這小子確實挺可恨的!
要是哪天讓公子知道他這樣氣語姑娘,估計不用語姑娘出手,公子就把這小子收拾得再見著語姑娘都要低頭繞道走。
公子……可是公子,你到底出了什麼事?
許是夏雪眼里一閃而過的擔憂影響到東方語,她斂了怒意,拍了拍衣裳上粘附的草屑,眼神也淡淡泛起一絲憂慮來。
威崖雖然楞頭楞腦,卻有極敏感的觀察力,看見東方語她們一瞬神情都落寞下來。
想了想,他便上前朝東方語正正經經行了一禮,誠懇道︰「請姑娘原諒,剛才我真的無意傷你。」
東方語淡淡看他一眼,閑閑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懶得和你一個楞小子計較。」
夏雪與其他人嘴角統一地抽了抽,還不計較呢,剛才都不知道是誰跟人家比高比嗓門,還摔了一身泥。
「喂,我問你,這是什麼地方?還有,五六天前,有沒有看見什麼陌生人來過這里?」
威崖皺了皺眉,看了東方語一眼,又瞄了瞄夏雪,到底將心里不悅給忍了下去,半晌,才睨著東方語,懶懶道︰「小丫頭,你還真問對人了,據我爺爺說,我們這里有幾百年沒有看見過外人了;想不到,這一下子不過幾天時間,加上你們,就來了兩撥幾百年難得一見的外人。」
聞言,東方語與夏雪對視一眼,目光齊齊亮了亮,一瞬從彼此眼楮里看到了驚喜。
這麼說,他們闖進這里,還真是來對了。
東方語露出歡喜的笑容,急切道︰「幾天前到這來的人,現在在哪?你可以帶我們去見他們嗎?」
誰料,威崖完全無視她的急切與期盼,搖了搖頭,皺眉道︰「不能!你們從什麼地方來的,趕緊從什麼地方回去吧,要是讓我爺爺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出事了!
東方語心里突然一堵,連忙問︰「喂,我們千辛萬苦鑽到這來,就是為了找到我們失散的親人,你現在連見都不讓我見,就趕我們走,還有沒有一點人情味了?」
威崖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
東方語兩眼一睨,隨即垂下長睫遮住閃閃眸光,露出擔憂的神態,急聲道︰「至少得讓我們知道你爺爺為什麼要趕我們走吧?是因為我的親人他們無意闖進來做了什麼壞事嗎?」
威崖看了看她,皺眉想了半晌,又警剔地望了望四周,才壓低聲音道︰「其實我知道他們不是故意的,但爺爺他……。」
這小子,吞吞吐吐的急死人了,就不能像個爺們痛快點。
東方語狠狠白了威崖一眼,不得已,繼續裝出苦逼的表情搏取威崖的同情心,聲音含著無比悲傷,慢慢道︰「那你說說,那些人都有什麼特征,不讓我們見他們,起碼得讓我們知道,他們到底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呀。」
威崖果然被她臉上哀傷焦急的表情所感動,咬了咬雪白的牙齒,雙眉一沉,以豁出去的姿態,輕聲快速道︰「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他們是什麼人,我只是遠遠的見過他們幾次。」
聞言,東方語露出失望的表情,什麼嘛,枉費她賣力演戲辛苦半天,不過從這楞小子嘴里听到兩句毫無用處的廢話而已。
「不過」就在東方語小臉往下沉之際,威崖又突然道︰「我听爺爺說,其中有一個人,長得比我差一點點,好在他皮膚比較白,對,就像個小白臉一樣。」
小白臉?
東方語慶幸地拍了拍胸口,還好她嘴里沒有含著水,不然非噴這小子滿頭滿臉不可。
這楞小子怎麼會知道這個詞的?
東方語微微斜眼睨著威崖,心下正困惑,又听得威崖想了一下,才道︰「那個人似乎是那行人的頭首,嗯……我好像看見他左手小指上套了只血紅色的玉環。」
「東方姑娘,那不是、那不是……!」那些士兵似乎都很熟識某個人的特征,威崖這話音一落,士兵們齊齊激動得淚花閃閃,相互對望中喜悅溢于言表。
東方語露出困惑的眼神望了望他們,皺了皺眉,努力在腦子里想了半天,似乎模糊記憶中她曾幾度見過某個人左手小指上戴著血紅玉環。
那個人……那個人……咳,她是被威崖給誤導了,什麼叫長得比他差一點點。
憑那個人龍章鳳姿的容貌,豈是比這個楞小子英俊百倍,拿那個人跟這小子放在同一水平線相比,簡直太辱沒人家優良的傳統基因了。
確定了那人的身份,這下,他們更不可能原路返回了。
東方語想了想,繼續露出苦哈哈的表情,眨著格外明亮清澈的眼眸定定盯著威崖,嘆息道︰「唉,听你的描述,那些人就是我們找尋多日,失散良久的親人啊;可惜,我們明知他們在這里,卻無法相見,這不是活活拆散有情人,讓我們飽受咫尺天涯的分離之苦嗎?」
夏雪忍不住別過臉,無聲撇了撇嘴,在心底發出一聲不屑的輕嗤,語姑娘為了誘騙這傻小子,也忒口無遮攔了,什麼叫拆散有情人?
那個人跟她就算說不上仇人,但也絕對談不上什麼有情人!
士兵們听罷,一時如墜雲里霧里,面面相覷又疑慮重重,他們怎麼不知道東方姑娘跟那個人還有什麼特殊的關系啊?
威崖受不了她哀怨無辜的眼神,被她這麼一看,他覺得自己似乎就是那個十惡不赦的,拆散人家親人團聚的大惡人,大混蛋。
他連忙舉起雙手捂住臉,求饒似的急急道︰「行了,小丫頭,求你別再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將我知道的統統都告訴你,好不好?」
東方語眉梢微微動了動,眼眸依舊盯著他紋絲不動,目光是那麼清澈無辜,小聲道︰「喂,這樣好嗎?你不怕你爺爺知道後,罵你嗎?」
威崖垮下臉來,小心翼翼瞄了她一眼,露出雪白的牙齒,無奈道︰「我寧願被他罵,也不想被你這樣看著,你的眼神簡直太讓人吃不消了。」那清澈無辜的眼神,簡直讓他心里立時生出無限的負罪感來,他還想無憂無慮的享受以後美好的生活呢。
被爺爺罵兩句,頂多听听,呼一下像陣風吹一樣,眨眼就過去了。
「那會不會太為難你了?」
東方語這表情這聲音,十足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夏雪看得嘴角又是一抽,她都有些懷疑如果東方語繼續用這種表情哄騙這個傻小子的話,她臉上會不會提前生出皺紋來。
「不為難,不為難,一點都不為難!」威崖拼命用力點頭,生怕她再用那種極具誘勸力與感染力的眼神再看他,連忙接著道︰「據麗娜說,她在一個湖泊發現了他們一行人,他們當時都昏迷著,麗娜就把他們都帶回家里,還親自照顧他們。」
「這個麗娜是誰?」東方語舉起手,像個好學的學生,打斷了威崖。
「她是我們歡樂谷谷主的女兒啊。」
東方語點了點頭,當即感嘆︰歡樂谷,還真是個好名字,好地方。「你繼續。」
威崖想搔搔頭,想了一下,又道︰「他們第二天就全部醒過來了,我們歡樂谷,從來沒有外人;大家听說麗娜從湖泊里救了幾個陌生人,一時都很好奇,就紛紛到谷主家里看他們;誰知道,這一看,竟然出事了。」
看一看,竟然會出事?
東方語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看了看威崖朝氣蓬勃的臉,靜靜思忖起來。
該不會是那幾個人也在慕天村染了瘟疫,不過之前還潛伏著沒發作,大概被暗流帶到這個歡樂谷的湖泊後,身體抵抗力下降了,才不約而同發病了吧?
夏雪皺了皺眉,冷淡問︰「出什麼事?」
「谷里去看過他們的人,回家之後,在第二天第三天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月復痛;甚至與他們親近接觸過的人,還莫名其妙發起了高燒;我叔叔家距谷主家近,我堂妹又好奇,一直都纏著他們幾個人玩;誰知、誰知,她大前天夜里忽然發起高燒,臨天亮時,就……突然就不行了。」
威崖說著,眼角緩緩溢出兩行淚水,臉上眉梢盡是悲傷之色。
夏雪怔了怔,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東方語心頭突突狂跳了幾下,緩緩閉上眼楮,心情一瞬沉重如石。她猜測得沒錯,他們果然將瘟疫帶到這個避世好幾百年的山谷來了。
少女斂了笑意,聲音焦急中還隱含了一絲冰涼︰「谷里沒有大夫嗎?」
「當然有大夫。」威崖臉上忽起悲憤的神情,盯著東方語,惱恨道︰「大夫說小寒,就是我堂妹,不知染上什麼急病,根本沒法子可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
在場的人心里頓時冰涼一片,就像當頭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霜雪給壓頂,徹底籠罩住一樣。
沉默良久,東方語才慢慢道︰「小寒她多大了?」
「三天前剛過六歲生辰。」威崖臉上表情愈發蒼涼悲憤,「大夫後來覺得那些人可能帶有什麼傳染病,急急忙忙熬了藥讓全谷的人喝下去;又讓谷主將他們給關起來,不與別人接觸。」
威崖說到這,聲音忽地哽咽起來︰「但——太遲了,凡是與他們抵觸過的人,不論男女老幼,人人都發病,只不過,大人就是肚子痛一痛就過去了;但孩子……站得遠遠看過他們幾眼的那些孩子,喝過大夫的藥,也慢慢好起來了,只除了曾近距離與他們頻繁接觸的幾個小孩,都已經……已經去世了。」
死的都是孩子!
孩子因為年幼,抵抗力一般都不如成人,所以在瘟疫面前,最先被奪走生命。
東方語心下這刻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沉重、悲涼、無奈、嘆息種種混在一起,在她心里攪騰得厲害,讓她覺得又痛又沉。
「那,谷主他們一家呢?」東方語閉了閉眼楮,微垂長睫也遮不住眼底流淌的無聲悲哀。
「他們一家全部都得病了,麗娜她弟弟小古也快不行了……,因為小古與小寒一直都纏著那些人玩,嗯,小古今年才八歲而已。」威崖說著,眼神也帶了憤恨的情緒,就連滿嘴雪白的牙齒,這一刻在東方語看來,也閃著痛恨的冷光。
「大夫說,谷主一家也有可能全部得了傳染病,所以他們一家也被隔絕了起來。」
東方語心下這一瞬,漫涼如冰,語氣有些急燥,問︰「那大夫一直沒想辦法救小古?」
「誰說大夫沒有想辦法。」威崖白了東方語一眼,忽然一拍腦袋,懊惱道︰「他現在正和我爺爺在家想辦法呢,就是大夫讓我出來獵殺梅花鹿的。」
「行了,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你們快從原路返回吧,我要趕緊去獵那頭梅花鹿了。」威崖又急又疾說完,轉身就要走。
卻被一只手飛快拽住。
他回頭一看,夏雪眉目含霜正冷冷盯著他。
「你著急什麼,先听我們把話說完了,你再走也不遲呀!」
「還有什麼好說的,你趕緊放開手。」威崖惱怒瞪了夏雪一眼,然對上她冰冷不帶溫度的眼神,又不由得軟了口氣,懇求道︰「小古正等著我獵那頭梅花鹿回去救命呢!」
「我是大夫,而且——」東方語上前一步,凝定威崖大眼,飛快道︰「我知道他們染的是什麼病,我不但知道,我還有辦法治好他們。」
「你?」威崖斜眼睨著她絕美如畫的臉,大眼里明顯透著懷疑︰「就你一個小丫頭,能治好連我爺爺與大夫兩人都束手無策的怪病?」
「誰信呢?」
「在這口說無憑,我當然不能只嘴上說說就讓你相信。」東方語眼神一冷,明亮的眼眸便透出汩汩逼人的光彩來,「你不想眼睜睜看著小古還有麗娜他們一家都沒了性命吧?」
她聲音倏地變冷,挑起雙眉,輕叱道︰「還不趕緊帶我們去見你爺爺。」
「可是我爺爺他……」威崖雖被她氣勢所懾,但仍沒有徹底妥協。
夏雪忍不住怒道︰「你爺爺阻止外人進入,不過是因為有人給歡樂谷帶來了災難,現在語姑娘有辦法解決這個災難,他歡迎還來不及,還說什麼阻攔,除非他不想救人,想自己當上什麼谷主。」
「你休要胡說!」威崖頓時大怒,圓睜著大眼,臉上表情看起來有些猙獰可怖,「我爺爺是歡樂谷輩份最高的長老,他要是想當谷主早當了,哪會盼望谷主他們一家……!」
東方語撇了撇嘴,無奈地翻了翻白眼,這個楞小子沒看出來夏雪是在故意激怒他嗎?
「那到底還想不想救人?要救人的話趕緊帶我們進谷去!」東方語暗咬著銀牙,眯起眼眸掠了一記森然眼風過去,「你要懷疑我的醫術,也得讓我到里面,看過我能不能治好病人再說啊!」腦袋打結的笨蛋!
「小丫頭,你真的懂醫術?」威崖眯起眼楮,斜斜盯著風姿卓絕的少女,他覺得怎麼看,這個小丫頭都不像個大夫,更別說是醫術高明的大夫。
大夫都是很穩重,很有修養的模樣。那像她,除了長得好看點,其他地方就跟只野猴子一樣,一點大夫穩重的感覺都沒有,讓他怎麼相信她。
「這叫各有所長,懂不懂!」東方語懶懶白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就像夏雪會武功一樣。我精通醫術有什麼奇怪!」沒見識的楞小子。
威崖收起懷疑的眼神,低下頭來,看著自己腳尖,搔了搔頭,露出茫然的神色,皺眉道為︰「好像你說的也有點道理。」
有點道理?
笨蛋,她說的何止是有點道理,她說的就是真理,好不好!
東方語別過臉,懶得去看他兩排令她妒忌的白牙,直接邁步就走。
「還發什麼楞,趕緊去前面帶路!」夏雪冷冷瞟了威崖一眼,出口的話也夾著絕對冰冷的命令式。
威崖一邊搔著頭跑到前面領路,一邊在迷糊地思考,他剛才有答應要帶他們進谷里去見他爺爺嗎?
翻過一座山坡,順著蜿蜒山道而下,入目,盡是一片淌著綠意的田野,田野兩旁栽種著各種果樹;一陣清風吹過,送來稻香果甜的氣息,令人頓時陶醉在這自然的田園風光里。
不遠的矮坡上,隱約可見有牛羊在低頭啃草。而開闊的草地上,還有著三三兩的牧童在嘻鬧玩耍,果香里夾著孩童清脆的笑聲,光是听著聞著,便讓人心里透出無限溫馨美好來。
這個歡樂谷,如果沒有這場突如其來的疾病入侵,一定是個充滿祥和安寧和諧氣息的地方,就如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一樣。
這個歡樂谷也是個與世隔絕的桃花源,居住在這里的人自給自足,沒有過多貪婪的**,所以他們過著簡單、純樸,卻絕對平靜快樂的生活。
威崖走在前頭,帶著他們約莫走了半個時辰。才在一處綠意盎然的院子前停下腳步,道︰「這就是我家,我爺爺與何大夫就在里面。你們看不遠處那所院子就是谷主他家。」
「爺爺,我回來了。」威崖一入院子,便揚高聲音。
東方語一行則在院子里稍候,他們總得給個機會讓威崖進去與他爺爺密語一番。
東方語趁機靜靜欣賞起院子里的景致來,一排翠竹,一排綠樹,中間擺放著幾盤鮮花,臨著回廊一排軒窗下,有兩三顆光滑的的石頭,雖然布置不成章法,但看過去,這點紅翠綠相映成趣之間,卻令人覺得賞心悅目得很。
「你個小兔崽子,我讓你去獵梅花鹿,你居然、居然又給我帶了幾個外人進谷里來,你是嫌我們谷里現在還不夠亂嗎?你看看你叔叔,想想小寒她……!」聲音听著有些蒼老,但暴怒之中听起來倒是中氣十足。
一听這幾句怒罵聲。
東方語立時什麼好心情也沒有了,什麼花什麼竹什麼石,此刻在她眼里,都比鋒利的鋼針還令她覺得扎眼。
少女雙眉上挑,臉一沉,眼眸光芒一閃,斂了絕世容顏上那抹平靜淡然的笑意,抬起腿,便大步霍霍挾著凜冽煞氣往屋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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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心情不好,為了寫瘟疫這幾章,心情沉涼沉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