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不行!」陽逸也在同一時間決絕否定。
「有什麼不行的。」墨白抬眸看了看,眉宇默然流轉著汩汩驚人的光彩,他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眸光一轉,卻凝定了那邊低頭在繞指繚弄胸前發絲的少女,道︰「讓小語一個姑娘單獨出谷,還走那麼遠的路途回帝都,我無論如何都放心不下。」
陽晞聞言,張了張嘴,卻是啞了聲音,說不出什麼有力的反駁。
陽逸想了一會,皺著眉頭,目光看過那容顏絕世的少女,又滑掠到妖魅男子渾然蒼白如雪的臉上,道︰「墨白公子,你的身體離復原還遠著呢,別說要陪同她回帝都,你就連走出這座山谷都成問題,我絕對不可能答應這事。」
墨白略略低頭,妖惑目光淡淡落在自己皓白的腕上,半晌,才慢吞吞道︰「哦,我並沒有說要陽叔叔你答應,我不過是放心不下小語,讓她一個姑娘家獨自回帝都而已。」
陽逸愕了一下,看著墨白,似乎一時腦袋轉不過彎來,並不明白墨白這話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丁香姨與陽晞飛快又對視了一眼。
陽晞露出焦急的神色,連忙道︰「墨白哥哥,你可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你可知道,我爹爹為了救醒你,費了多少心力,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好好珍惜?
東方語听到這話,心下便禁不住幽幽冷笑起來。
陽晞這話怕是想說,墨白應該好好珍惜她才對吧?
「陽小姐。」妖魅男子臉色一肅,眉宇那流轉風華瞬間凝結成冰冷的神色,他不含感情地瞥了陽晞一眼,淡淡道︰「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的身體確實不用勞你費心。」
「不行!」陽逸沉默了一會,揚起泛沉的臉,直接再次拒絕墨白。
「陽叔叔真要堅持嗎?」墨白抬眸凝定那個漫不經心的少女,幽幽含著寒意道︰「如果陽叔叔堅決不同意我現在出谷,那請你也別讓小語出谷;她留我便留;她走我跟著就走。」
陽晞低了頭,狠狠咬著嘴唇,眼底慢慢漾起了迷蒙水霧。
東方語似笑非笑看了墨白一眼,流麗眸光又淡淡掠過那邊露出心疼神色的丁香姨,再落在陽晞泛出失望之色的臉上一凝,隨即無所謂地在陽逸臉上轉了轉。
陽逸掠了掠被風拂亂的發絲,眼楮轉過丁香姨那對母女,幾乎不曾花時間去思考,目光凝定東方語,便立即道︰「既然如此,東方姑娘,請你暫且還是留在這里吧。」
「我想,你既然將他當成你很重要的朋友,你也不想看到墨白公子的身體再出什麼意外吧?」
陽逸那語氣那眼神,幾乎帶著半威脅的味道。
東方語無聲撇了撇嘴,知道這個長了滿頭金發的男子,極端重視自己作為大夫的職業道德。
嗯,還算是個有操守的大夫。
「小語……」墨白溫醇嗓音里含著淡淡懇求,眼神卻透出一絲責怪。
東方語揚了揚眉梢,無聲笑了笑。這家伙每次想達到目的,一定會用這樣誘惑的聲音來懇求她。不過他的眼神——她就是故意不想將這事提前告訴他的。
「小語姐姐……為了墨白哥哥,晞兒請求你——留下來吧,再留一段時間,起碼讓墨白哥哥的身體好些,你再走,好嗎?」
丁香姨也壓下眼底無奈,露出溫善的笑容,加入勸說的行列,道︰「對呀,東方姑娘,這出谷也不必急在一時,我看你還是留下來,等墨白公子的情況再好些,你到時再走不遲。」
少女揚著眉,明亮眼楮慢慢轉動,將在場眾人緩緩看了個遍,半晌,才慢悠悠道︰「哎,看來今天實在不是個適合出行的日子。」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某個又惱又失望卻不得不作出歡喜的表情,挽留她暫緩離谷的那人身上,閑閑道︰「既然大家誠意拳拳;為了墨白的身體著想,我就暫緩出谷回家的計劃吧。」
妖魅男子眼眸一亮,長睫掩映間微微流瀉出柔柔波光凝灑少女絕麗臉龐。
丁香姨與陽晞對望一眼,兩人在心里重重嘆了口氣,面上卻不得已擠出欣慰的笑容。
陽晞看著東方語那張令人妒忌的面容,嬌聲甜笑道︰「我就知道,小語姐姐人最好了。」
少女抬頭,眼眸悄然轉動著,流麗眼光似富麗錦緞淡淡滑過眾人臉上,掠過丁香姨時,微微停凝了一下,然後落在妖魅男子神韻高貴的眉宇,隱隱透著似笑非笑的神色,卻淡淡含笑不語。
東方語就這樣戲劇性的被留了下來。
「小語姐姐。」陽晞嬌中帶甜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東方語從樹蔭下抬起頭,目光從醫書上轉到了右側那抹翩飛如蝶的身影。眼角上挑,她有些驚奇陽晞不去纏墨白而在這時候跑來找她。
「陪我去一個地方,好嗎?」陽晞甜甜笑著,輕靈舞動著色彩艷麗的裙擺。
東方語合上醫書,微微笑道︰「好啊。你想去哪里?」
「去到你就知道了。」陽晞甜甜笑著,直接伸手去拉東方語。
東方語壓下內心不悅,目光泛出淡淡寒意,盯了盯陽晞的手,站了起來,道︰「好吧,那你帶路。」說話間,她在不動聲色間輕輕拔掉陽晞那只拽拉她的手。
陽晞對她的動作似乎恍若未覺,歡聲笑著,邁著碎步歡快地走在前面。
在雁回峰下一片雲山霧罩的五光麗影里,東方語跟著陽晞到了一個大概距房子有三四里遠的一個山拗,那里長了蔓山遍野的果樹,都是純天然,自發生長出來的果樹。
時值深秋,正是果實成熟的時候,滿枝滿樹掛著紅彤彤的果實,單是看到,就令人垂涎欲滴了。
「小語姐姐,這個地方不錯吧?」陽晞甜甜笑著,歡呼一聲,就像一只紛飛的蝴蝶朝那些果樹飛奔而去。
任誰在果香環繞下,滿眼滿鼻端都是新鮮水果香氣的時候,什麼郁悶的心情,什麼沉重的心事都在這一瞬間給忘得一干二淨了。
東方語露出燦爛如星的笑容,也歡快奔了過去,「真是個好去處呢。」
她粗略看了一遍,橙紅翠綠里,這些自然長出來的果樹居然多達五六種。其中還有一株漂亮的紅櫻桃。
「小語姐姐,你看這個怎麼樣?」陽晞在樹底下繞出半人身子,舉著一只指頭大的火紅小果,「不會是有毒吃不得的吧?」
東方語很認真地看了看,微微笑道︰「那是櫻桃,小是小了點,不過它一點毒也沒有;相反,對身體還大有益處呢。你可以放心吞了它。」
「真的嗎?」陽晞歡聲笑著,兩眼冒出饞嘴之色,她吞了吞口水,飛快用袖子擦了擦那枚紅得誘人的櫻桃,道︰「沒毒就好,我看見它就直流口水呢。」
東方語晏晏笑著,點了點頭,卻忽然問道︰「晞兒,你為什麼不跟陽叔叔學習醫術呢?」
陽晞將那枚櫻桃丟進嘴里,咬得吧唧吧唧的響,一邊露出滿足的神情,一邊道︰「咳,學習醫術這件事,太費心神了,我學不來。」
東方語點了點頭,「哦」了一聲,卻沒有再說什麼,隨意了采摘了一些水果,之後就與陽晞一道回去了。
但是,誰也沒想到,就在她們準備到家的時候,陽晞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申吟聲。
「小語姐姐……我,我的肚子突然好痛……!」陽晞皺著小臉,擰起的眉頭泛溢著相當痛苦的神色,她小聲申吟著,抱著月復部蹲了下去,整個人還忽地抽搐起來。
東方語看得心頭狂跳,臉色便在這一跳之中慢慢沉了下去。
聲音驀地高揚起來︰「陽叔叔,丁香姨,你們快出來,晞兒她出事了。」
最先從屋里沖出來的是丁香姨,她一見陽晞那痛苦的表情,頓時心疼得肝腸寸斷,只恨不得能代替陽晞受痛。
「東方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心疼中,丁香姨扶著陽晞,眼神凌厲地盯著為陽晞把脈的少女。
陽逸也在這時聞聲快步趕了出來。他不由分說,直接抱起陽晞便往屋里走去。
東方語沉著臉,收斂了眉宇流轉笑意,慢慢跟在他們身後走了進去。
「夫君,晞兒她怎麼樣了?」丁香姨一邊手足無措地扶著陽晞,一會順她的背,一會又拍她的腰,看見陽逸從陽晞腕脈上收回手指,忍著瑩瑩欲滴的眼淚,迫不及待便問。
陽晞整個人幾乎蜷縮在丁香姨懷里,低聲地喲喲喊著疼。
看得愛女心切的陽逸也是心疼如絞。
他擰起眉頭,極快道︰「看癥狀,晞兒應該是誤食了某些有毒的東西引起了月復痛。」
東方語看了丁香姨一眼,目光略略在一臉痛苦之色的陽晞臉上停了停,凝在陽晞那起雙腳埋得越來越近的頭部,立即急切道︰「陽叔叔,我看晞兒是誤食了馬錢子,看癥狀應該是中度中毒,其他的先別說,還是先準備藥物給她解毒吧。」
陽逸听得心神大震,馬錢子的毒性可不是一般的毒,它簡直比斷腸草的毒性還要強;若是重度中毒者,這毒根本無法可解,因為中毒者往往等不到解藥起作用,便會在這種劇毒中頭腳相互牽引,生生因肌肉強緊窒息而亡。
「陽叔叔?」東方語皺了皺眉,這時候陽逸居然發起呆來,真是要命。
「我馬上去配解藥,麻煩東方姑娘先照顧晞兒。」陽逸听到她叫喊,頓時驚醒過來,匆匆吩咐了一下,便急急忙忙轉身下去配解藥了。
東方語看著他奔跑奪路的身影,心情在這一刻忽地無比沉重起來。想來陽逸也深知馬錢子的毒性厲害,這是擔憂到亂了心神。
她看了看默默流淚擁著陽晞的丁香姨,心里有什麼東西在飛快閃過。
她一直與陽晞一道,除了在那片野果林里,她根本沒看到陽晞吃過任何東西。這麼說,陽晞誤食的馬錢子是在野果林里?
可是,她在那里並沒有看到什麼馬錢子的果樹啊?況且,馬錢子味道苦澀,陽晞就算誤食,在咬了第一口之後,還會無視忍著那股苦澀味,繼續吃下去嗎?
丁香姨無意抬頭看見她若有所思的神情,頓時有些失控道︰「東方姑娘,晞兒是怎麼回事?她不是說要跟你到山拗去采摘野果的嗎?你是懂醫術的,她為什麼會誤食什麼有毒的果子啊?」
東方語怔了怔,瞪大眼楮看著丁香姨。這話算是直接指責她未盡到「看護」陽晞的責任嗎?
但——這跟她有什麼關系?難道因為她懂醫術?她就得充當陽晞的臨時監護人?
東方語怔了一下,眉梢稍稍動了動,卻沒有回應丁香姨。她可以看在丁香姨心疼陽晞的份上,出言不慎而不予計較。
陽逸很快拿了藥物進來。
東方語看他又沉又黑的臉上,淌著涔涔汗珠,那分明是急出來的。
頓時悄然讓出一旁,讓他將解藥給陽晞喂下去。
墨白也在隨後趕了過來,他看著臉色凝重的陽逸,悄悄拉著東方語出了外面,輕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嗯?怎麼回事?」少女略略抬頭看向遙遠卻沒有邊際的雲海,聲音含著一抹懷疑與譏諷,淡淡道︰「陽晞誤食馬錢子,中度中毒,丁香姨懷疑跟我有關。」
「她中毒,跟你有什麼關系?」妖魅男子挑眉,妖惑眼眸流漾出一股森寒氣息來。
少女笑晏晏攤了攤手,漫聲輕笑道︰「誰知道呢?」
一個時辰後,陽晞終于從抽搐中漸漸平靜下來。東方語與墨白進去看過陽晞之後,確定她已經月兌離了危險,便悄然走了出去,而將空間留給他們一家三口。
兩個時辰後,陽晞終于從中毒昏迷中緩緩睜開眼楮,清醒了過來。
丁香姨守在她床頭,陽逸則坐在床沿邊上。
「晞兒,你總算醒過來了,要是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讓娘親怎麼活啊!」丁香姨一見陽晞醒來,立時激動地抱著陽晞脖子,嘩嘩流著眼淚不勝唏噓抽動著肩膀。
「好了,阿香,晞兒她現在不是沒事了。」陽逸站起來,彎腰拍了拍丁香姨肩膀,安慰道︰「你應該高興才是。」
丁香姨抹著眼淚,又哭又笑道︰「嗯,夫君你說得沒錯,晞兒這次總算是有驚無險,平安度過了;我該高興,咳,我高興……!」
「娘親,爹爹,我到底怎麼了?」陽晞看著他們二人笑中帶淚,萬分激動感恩的樣子,一時雲里霧里的,忍不住疑惑問道。
「晞兒,你誤食了劇毒的馬錢子,差點就……」丁香姨聞言,忍不住又抹起眼淚來,隨即又歡喜笑道︰「幸好你爹爹醫術了得,你總算月兌離了危險。」
「晞兒,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你和東方姑娘不是去山拗摘野果嗎?好好的怎麼會誤食馬錢子?」陽逸待丁香姨情緒平穩了些,才皺著眉,嚴肅看著丁香姨懷里臉色泛白的少女。
「馬錢子?我不知道什麼是馬錢子啊?爹爹。」陽晞斜眼看向陽逸,眼神無辜之極,她皺眉想了想,才期期艾艾猶豫著道︰「我在嘗試每一樣野果之前,都有問過小語姐姐,我才吃的,怎麼會誤食什麼有毒的果子啊!」
陽逸聞言,顯然大吃了一驚。
「你說每一樣野果在放進嘴巴之前,都曾問過東方姑娘?」陽逸懷疑地挑高眉頭,一時模不清頭緒,晞兒中毒的時候,還是那個神色鎮定的少女告訴他,晞兒中的馬錢子的毒,既然如此,東方姑娘怎麼可能認不出馬錢子來?
丁香姨聞言,猶豫了半晌,卻是朝陽逸使了個眼色,安慰了陽晞幾句之後,便拉著陽逸到另外一個房間里去,進去之後,丁香姨還特意看了看外面,接著緊張地閂上門。
陽逸見狀,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問道︰「阿香,怎麼了?什麼事這麼神神秘秘?還要避人耳目?」
「夫君,對不起,事到如今,有件事我現在必須跟你坦白了。」丁香姨看著滿頭金發的男子,臉上泛出愧色,道︰「其實在幾天前,東方姑娘還沒開口提前要離開山谷的時候,我曾經找過她,暗中勸說她自行離開山谷。」
「什麼?」陽逸訝異地挑眉,露出陌生的眼神看著自己結發多年的妻子,「幾天前那事,是你暗中勸從她自行離開山谷的?」
丁香姨點了點頭,眼神里布滿慚愧之色,然而,那慚愧只維持了片刻,隨即她把胸一挺,凝望著陽逸,理直氣壯道︰「夫君,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看出來什麼?看不出來什麼?」陽逸一頭霧水看著她,眉宇中流露出意味不明之意,「阿香,你要說什麼就直說吧,跟我還用得著繞圈子嗎?」
丁香姨幽幽嘆了口氣,看著陽逸,她的眼神連一絲愧疚也找不到了。
「夫君,咱們的晞兒喜歡上墨白公子了,你真的沒看出來嗎?」
「晞兒喜歡上墨白公子?」陽逸想了一下,略略勾出一抹笑容,道︰「晞兒從小到大沒見過外人,她會有這種兒女心事,很正常的嘛。」
「夫君,我當然知道這很正常,可是……」丁香姨嘆了口氣,欲言又止,半晌,擰起眉頭,道︰「可是墨白公子喜歡的人卻不是晞兒,你沒看明白嗎?」
陽逸點了點頭,爽快答道︰「嗯,我能感覺得出來,看樣子,墨白公子應該是喜歡著東方姑娘的。」
對于這種事,陽逸倒是很看得開,看著丁香姨,還安慰道︰「不過,晞兒說不定是因為從小沒機會接觸外人,對墨白公子不過一時新鮮而已,或許根本談不上什麼喜歡不喜歡。」
「夫君,晞兒可不是貪一時新鮮。」丁香姨又是嘆氣,眼里泛起了憂色,「你是沒留意,墨白公子沒蘇醒之前那一個多月里,她天天纏著我教她廚藝,說是好讓墨白公子醒來後,能吃到她親手做的東西。」
陽逸有些詫異地挑眉,他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從小不喜下廚,而丁香姨又格外寵溺她,根本從不用她到廚房幫手。這個女兒可以說得上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就這方面,絲毫不比外面那些大戶人家嬌貴的千金小姐差。
丁香姨看著陽逸怔愕的神色,又嘆息道︰「她那認真的程度,你是沒親眼看見,你若是看到過,就不會說她是貪一時新鮮了。」
「這麼說,晞兒她真的很喜歡墨白公子?」
丁香姨點了點頭,生怕他還懷疑般,又接著道︰「你不知道,在墨白公子醒來之前,她每天就待在墨白公子房里陪著他,一個人自言自語跟墨白公子說話……」她說著,忽地抬袖抹了抹眼淚,感慨道︰「那情景,我看了都覺得感動,感動過後又覺得心酸,哎,可憐的晞兒……」
「她默默為墨白公子付出了那麼多,沒想到突然來了個東方姑娘,更沒想到,墨白公子喜歡的人就是這個意外來客的東方姑娘!」
丁香姨沉默了一會,才滿心感觸道︰「我也是不忍心看到晞兒每晚都偷偷躲起來哭,才暗中勸說東方姑娘離開山谷的,偏你當日還一力阻止……」
丁香姨怨責地盯了陽逸一眼。
「阿香,這你怎麼能怪我呢。」陽逸皺了皺眉,扶著桌子,慢慢坐了下來,「我是一個大夫,當然要對我的病人負起責任。」
「是,你要對你的病人負責任,但晞兒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呀!」丁香姨惱怒地白了陽晞一眼,恨聲道︰「你難道不應該對晞兒負起你做父親的責任嗎?」
「阿香,你這話什麼意思?」陽逸心里不痛快了。
丁香姨幽幽嘆道︰「什麼意思?盡你的能力讓你的女兒幸福,才是你作為一個父親最應盡的責任。」
「阿香,你也是過來人,怎麼能將感情看作如此簡單的一加一等于二呢。」陽逸不贊同地搖了搖頭,「你就算勸走東方姑娘也沒有用的。我看墨白公子不是那種濫情或容易移情的人。」
丁香姨嘆著氣,挨著陽逸坐了下來,眼神流露出濃濃擔憂,「我也知道這樣可能沒什麼作用。但是晞兒是我們的女兒,我總是希望她開心幸福,就當是我這個做娘的為她的幸福爭取一下也好。」
陽逸輕輕撫上丁香姨肩頭,道︰「唉,這種事,我們操心也操心不來,還是讓他們順其自然吧。」
「東方姑娘被你留下來後,我本來也是這樣想的,可是,沒想到,事隔幾天,會突然發生晞兒中毒的事……」
陽晞聞言心頭一跳,扭頭看定丁香姨有些沉郁的臉,道︰「阿香,這種事,沒有證據可不能胡亂猜測。我看東方姑娘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哼」丁香姨斜瞟他一眼,卻生氣地甩開他的手,冷冷道︰「你怎麼就知道她不是那種人了!」
「我看晞兒誤食馬錢子的事,就是她故意誤導晞兒的。」丁香姨想起陽晞那副痛苦的模樣,忍不住在陽逸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道︰「你沒听見晞兒說嗎?晞兒說她嘗試每一樣野果之前,都先問過了東方姑娘才吃的,以東方姑娘一眼就能看出晞兒是中什麼毒那醫術那眼光,還會看不出晞兒手里拿的是普通野果還是有毒的果子嗎?」
「阿香,若按你這麼說,那我倒要問問你,東方姑娘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為什麼?」丁香姨半眯著眼眸,眼神幽幽蕩著不見底的黑,「當然是對之前我暗中勸她離開山谷的事懷恨在心,要報復晞兒了。」
「阿香,我看你是想多了吧?」陽逸想了一下,仍舊堅持道︰「你想想,晞兒在屋前中毒的時候,她可是在第一時間高聲叫喊讓我們知道的,按著你的意思,她若真有心報復晞兒的話,她大可以等晞兒毒發久一點才通知我們,到時候,就算我醫術再好,劇毒入骨,我也是回天乏術……」
「夫君,我說她要報復晞兒,可沒說她想要將晞兒置于死地呀。」丁香姨嘆了口氣,眼神似乎浮著一抹詭異光芒,「這些天相處,我們都感受得出來,東方姑娘她並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她這麼做既達到報復的目的,又可以在無形中警告晞兒;況且,你對她始終有過救命之恩,我看她心里總還是念著這點情份的。」
「我不相信……!」陽逸自認自己不會看走眼,那個少女眼神明淨透亮,絕不會有什麼邪惡的壞心思。
「你不相信,可以自己去找她對質呀!」丁香姨眼神半掩,眼底流瀉著狐疑與輕屑,「若是她問心無愧,一定不會隱瞞她與晞兒在山拗時的任何細節。」
陽逸點了點頭,在丁香姨努力一番誘勸下,終究對東方語起了懷疑之心,他決定親自與東方語對質一番,以還原事情真相。
一個是他疼愛的親生女兒;一個是他全心全意救治過的病人。
他衷心希望這件事情只是一件意外,一個誤會。
東方語在看見陽逸敲開她的門之後,其實心里已經涌起陣陣寒意;再公正的人,也難免有失偏頗的時候,在陽逸決定親自前來對質的決定時,他心里的天秤便已失衡,傾斜向了與他是血親的丁香姨與陽晞。
「陽叔叔,請進。」東方語沒有表現出一絲意外的樣子,眉宇間淡淡流轉著令人不敢忽視的從容氣度;陽逸從她微讓的位置下,點頭走了進來。
少女笑意晏晏看了陽逸一眼,覺得今夜他滿頭魅力的金發似乎也染了層灰澀。她忍不住自嘲笑了笑,人若帶著某種情緒去看東西,無論它原本多麼美好,再看在眼里時,它都會黯然失色。
「陽叔叔,你喝茶。」少女勾唇泛出譏笑間,已垂首,動作輕緩有致地沏了一杯茶,遞到了陽逸面前。
陽逸看了她一眼,接過了茶,卻將杯子直接擱在桌子。他僵直著身體,深深呼吸了幾下,似乎想借此平整心里某些起伏難定的情緒。
少女淡淡瞥過那杯靜靜擱在桌子上的茶,嘴角含譏無聲淺淺笑著,她在等,等陽逸開口。
沉默半天之後,陽逸終于抬起頭,直直凝定少女絕世容顏上那一雙明亮透澈的眼楮,神態有點局促,聲音隱隱含著某種急切,卻又在張嘴合上之間重復了數次,才下定決心,慢慢問道︰「東方姑娘,其實我來——是有一事想請問你,希望你能夠如實回答我。」
「好的。」少女笑吟吟轉了轉流麗明華的眼眸,凝落在男子那頭在暗夜下再飛舞不起來的金發,笑道︰「陽叔叔你說。」
陽逸沉默了一會,心情莫名有些凝重的緊張,半晌,他迎著少女坦然的目光,問道︰「你今天和晞兒去山拗摘野果時,她在嘗試野果前,是不是事先詢問過你,在確定無毒之後才吃?」
東方語想了一下,表情淡淡道︰「嗯,晞兒的確曾有問過我。」不過……。
陽逸聞言,渾身的力氣似乎都在瞬間被人抽走了;心底霎時涌出驚愕,難過,憤怒,惋惜等等各種情緒,一時百感交集,他愣愣盯著少女依舊坦然從容的眼神,只覺得以前自己的堅信是多麼諷刺。
半晌,他從錯愕中回神,收斂了變幻眼底里的震驚與痛心,有氣無力微垂了頭,道︰「真的問過了。」
少女睜著明亮眼眸,坦然從容點了點頭。
「嗯,好,我知道了。」他就這一句話里慢慢轉身。
東方語從側面看著他的身影,只覺陽逸這一刻忽地滿身散發出無比失望的氣息。她不禁怔了怔,她不過實話實說,他失望什麼呢?
少女撇了撇嘴,聳聳肩,回頭準備收拾好東西,上床休息去。
然而,就在她轉身那一瞬,陽逸忽地回轉身來,並且以閃電般的速度欺近她身後,手掌揚起,對著她的後頸狠狠就是一記橫劈。
東方語在劇痛中緩緩倒了下去。
「你太讓我失望了;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留在這了。免得我左右為難……!」
陽逸這句近乎低喃的話,除了他自己,本該沒有任何人听得見的,但有些事情往往會出人意外。
東方語在刺眼的陽光中緩緩睜開眼楮,她撫著仍舊隱隱作痛的後頸,不禁皺起了眉頭。她發覺自她進了皇宮後,就沒過一天好日子。整天被毒被打的,真是歹命!
少女睜開眼楮,但意識尚且留在夜晚里,陽逸忽然轉身襲擊她那一幕里,她愣愣盯著天花板半晌,才發覺這地方陌生得很。
「小語,你醒了。」
溫醇的嗓音,淡淡流露著擔憂,如醉人春風的聲音里隱隱夾著某些壓抑的痛楚。
少女倏地扭頭看向床側。
墨白正微微含笑,慵懶地半俯在床沿邊上,撐著一雙妖惑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少女撫著發疼的後頸,皺眉道︰「你怎麼會在這?嗯,你還是先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
「我怎麼在這不要緊,關鍵是你在這就行了。」妖魅男子眼眸轉動,輕輕帶出一片溫柔惑人的氣息,「至于這是什麼地方,也不是很重要,反正我們現在已經離開了雁回峰下那個山谷就是了。」
少女挑了挑眉,冷笑道︰「是陽逸將我打昏,硬將我送出了山谷,你卻隨後做了黃雀,尾隨在後面也出了山谷?」
「小語永遠是那麼敏銳,總能一語中的。」妖魅男子淡淡笑了笑,這是間接承認了。
少女自床榻下來,抱著雙臂,斜斜睨著男子妖惑眼眸,涼涼道︰「你就這樣失蹤了,你不擔心那個陽小姐會瘋了似的追出來?」
男子懶懶一笑,半挑眉半譏諷道︰「小語,你以為我是個不長腦袋的笨蛋嗎?」他早在確定陽逸返回山谷之後,立即將東方語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眼下就算那一家人找出來,也絕對找不到他們二人的蹤跡。
少女頓了頓,雙眸隨即涌出無限擔憂,急聲問道︰「陽叔叔不是說你的身體遠遠還未復原?你連夜跟蹤出了山谷,身體一定……?」
「我沒事。」男子刻意露出平常笑容來。然而,就在說完這三個字後,他快速而又不明顯地將頭扭向了一邊,右手飛快擦了擦嘴角那涌漫而出的腥甜。
他就是死,也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小語身陷危險而不顧。
「真沒事?」少女皺著眉,低下頭來,在空氣中用力嗅了嗅,她怎麼覺得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鮮血的味道?
「沒事就是沒事,哪來的真假!」妖魅男子回望她皺高的眉頭,忍不住伸出修長手指,輕柔撫了上去,「以後別總皺眉,小心年紀輕輕就長皺紋。」
東方語眯起眼眸,狐疑地盯著他,半晌,確定他的臉色並沒什麼不對之後,才嘿嘿笑道︰「我猜這里是某個城鎮的客棧吧?」
墨白點了點頭,「是一個叫東林鎮的客棧。」
「嘿嘿,果然被我猜著了。雖然我們不急著趕回帝都,不過你的身體——」少女斜著眼定定盯著男子,似乎想從他平淡的表情里扒出點什麼端睨來。
半晌,少女斜睨著眼,眼神有點惱恨,帶點郁悶又含著明顯擔憂,氣哼哼咬牙道︰「你既然不肯讓我看診,那先到鎮上的醫館找個大夫看看再說。」
妖魅男子動了動薄薄透涼的嘴唇,苦笑了一下,卻沒有再說什麼。
「走吧?」少女涼涼睨著他妖魅而蒼白的容顏,跳起來,伸手就去拽那俯著床沿紋絲不動的男子。
墨白沒料到她那麼直接,伸手就來拽他,頓時被她捉個正著,忍不住驚訝挑眉看向少女流麗眼眸,問︰「干什麼?」
「干什麼!」少女挑高了眉,瞪大眼楮湊近他妖魅容顏前,錯愕盯他半晌,冷笑道︰「當然去看大夫,還能干什麼!」
「我真的沒事……」尾音還含在他喉嚨里未完全吐出。
墨白一個閃避不及,被東方語用力扣住,帶起了搖搖欲墜的身體,他苦笑著,一個忍受不住,喉嚨一甜,「噗」一聲驀地噴了一口鮮血到少女手背上。
這下,他再想強撐,再想掩飾已經絕無可能了。
這一瞬,他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垂首看著少女手背上那一片血紅,灰著原本蒼白的臉,完全寂廖地沉默下來。
東方語怔了怔,眼楮在他吐血的動作里倏地瞪大。
「風墨白」少女氣惱之余,下意識要跳開罵人,但一看到男子那搖搖晃晃連站也站不穩的身體,頓時又有些心疼又是氣惱,忍不住狠狠拖住了他,接著往床上一按,便將男子按倒在床。
而她也被自己過猛的動作一下帶倒在床上,還好死不死的,狠狠壓上底下那個,只剩可能還不到半條命的妖魅男子身上,少女那微翹的紅唇還正正印在了男子薄薄透涼而微帶華艷清涼氣息的唇上。
------題外話------
嘿嘿,墨白賺到了。
我家純潔美麗的小語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