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福利,風墨白咬牙忍著,這一刻他絕對是痛並快樂著。
東方語接觸到妖魅男子柔軟而散發著清涼氣息的薄唇,大腦空白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她做了什麼糗事;驚惶失措里她急急忙忙想要爬起來,但她這一驚慌,手肘在忙亂之中再度狠狠頂在了男子心胸上。
被她蹂躪了半天的男子,雖然內心充滿喜悅,但身體是絕對痛苦,並且是苦不堪言,苦到無法再用堅強的意志忍受下去。
無奈而壓抑的痛苦低哼聲,在少女手肘吻上他胸前那一刻,從他薄薄透涼的唇瓣輕溜而出。
听到這聲音,少女臉紅了,心狂跳了。
別誤會,她是因擔心墨白而心跳加速了。
手忙腳亂里,她終于不知又暗中撞了底下那個可憐的男子多少下,才終于跳開了那張床。
她跳離起來,立時捂著羞紅如霞的臉,往門扉奪路而逃。
「我這就去給你找大夫。」她一腳跨出門外,忽又記起什麼,扭過頭來沖里面那個松口氣的妖魅男子恨聲道︰「你放心,我讓人來這給你看診,我絕對不私下詢問你的情況,也不偷看大夫開的藥方,我會讓人將抓藥、煎藥、到拿藥來這,全都讓別人一站式流水線的給你做好。」
妖魅男子渾身痛苦難耐地攤躺在床上,聞言,心頭頓時泛起無限苦澀滋味。
其實他多想告訴她……!
東方語這轉身一去,便去了兩個時辰,直到傍晚霞光滿天時分,她才再回到客棧里。
推門,床上並沒有看見那個人的身影,少女疑惑挑眉。
「小語,你去哪了?」一去就是半天?
墨白坐在離門不遠那右邊的桌子旁,懶懶支著手肘在看書。
「你怎麼躲在這?」少女側目看過去,有些怨嗔道。
墨白緩緩站起來,妖惑眼眸流溢出溫柔似水的目光,聲音含了一絲抱怨的味道,「吃過藥,睡不著,你又不在,就起來坐這看看書,好打發時間。」
「嘿嘿……」少女也听出他聲音里那股不對勁,連忙嘻嘻笑著打算混過去,「我出去買了間房子啊,這就回來遲了;你感覺好些了吧?」
妖魅男子點了點頭,他肩上那只懶洋洋的小家伙聞到東方語的氣息,立時睜開眯緊的眼眸,歡快撲入她懷里。
「你剛才說什麼?買房子?」墨白眼眸略轉,面色古怪地看著她,「你難道打算在這長住?」
少女在房內轉了轉,想收拾行理什麼的,但她轉了一圈,發覺根本沒有什麼可收拾的。
「不是我,是我們。」東方語在他面前停下來,睜大明亮眼眸,幽幽道︰「你身上的傷原本就沒好利索,又這樣折騰著。不好好調養一段時間,肯定好不了。」
她勾唇懶懶笑了笑,掩去眼底那一掬心事,又嘻嘻道︰「不過,幸好我們也不用急著趕回去。但,長時間住客棧總歸不太方便,人來人往的,一點**也沒有。」
墨白淡淡勾了勾唇,眸光折射出柔和而惑人的光彩,暖暖落在少女笑意嫣然的容顏上,這丫頭,做事情總那麼出人意表。
「嗯,那你在什麼地方買了房子?」
說起這個,東方語可興奮了,她兩眼閃閃,綻放著明亮照人的光彩,笑眯眯道︰「離這不太遠,是一個農戶閑置的小院子,雖然簡樸,但環境不錯,家具什麼的也樣樣俱全,我們只要將自己打包,就可以直接住進去。」
墨白微微含笑,略略搖了搖頭,眼眸里卻泛露出淡淡寵溺的目光,道︰「嗯,那我們現在就去新居?」
少女興致勃勃打開門,走在前面領著他;二人很快到了那個獨門獨院的農家小院。
「墨白,我已經跟那個給你看診的大夫打過招呼了,他會每天煎好藥,準時送到這來的。」
墨白靜靜佇立在門外,看著這個只有三四間房,連件象樣擺設都沒有的,再簡樸不過的院子,心底卻是暖暖的,滿足與歡喜之情油然而生。
錦衣玉食讓人物質富裕,但感情匱乏。
而在這里,他與她雖然沒有山珍海味,卻能從再簡單不過的生活中得到滿足,那是一種精神層面的滿足,是任何富裕的物質也給予不了的滿足感。
在這里,仿佛他與她之間又回到了以前在別苑時的日子,不,是比在別苑時更清靜自在的日子。他又可以吃到她做的飯菜,又可以在皺著眉頭對著苦藥汁難以入口時,心安理得享受著少女那帶著淡淡馨香的縴指,不客氣地往他嘴里塞一顆甜而不膩的蜜餞。
少女在里面轉了轉,回首卻見那妖魅男子在門外靜靜站著,眼光柔和,妖魅面容上居然隱隱泛出傻笑似的表情,她驚訝得瞪大眼珠,沖到男子跟前,歪著頭,舉起縴長白女敕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墨白,你在門外傻站著干什麼呢?快進來吧。」
「嗯。」男子淡淡一笑,眼神流漾著無限柔意,「看來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的小管家。」
東方語嘴角抽了抽,斜著眼睨了他一下,擠出皮笑肉不笑的假笑來,自嘲道︰「誰叫我天生勞碌命呢。」
「你快到里面休息吧。」少女小聲咕噥著,指了指東邊第一間房,「喏,你就住那間屋子了,你的日用品什麼的,我已經買全了,都擺在那屋子里了。」
「嗯,我先去廚房張羅吃的。」她說完,推了推那站著巋然不動的妖魅男子,無奈中含著心疼,「你趕緊進去休息一下,待會我再叫你起來。」
墨白含笑點了點頭,便舉步往那間她指定的屋子走去。
東方語在廚房洗菜切肉的時候,那個渾身氣質淡然冷漠如不食人間煙火的,妖魅得跟謫仙似的男子忽地挽了衣袖,信步進入廚房。
「小語,我來給你幫忙。」
東方語自水盆下抬頭,目光驚恐地看著男子,手里那一扎已洗干淨的青菜吧嗒一聲掉到地上,再沾滿了灰塵。
她瞪大眼珠將男子自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半晌,以十分懷疑的目光盯著他,道︰「墨白,你以前曾經自己到廚房煮過東西嗎?」
妖魅男子微眯著妖惑眼眸,在少女懷疑的目光中輕輕搖了搖頭。
東方語差點以絕倒的姿勢直接後仰倒在地上。
她無奈地撫了撫額,嘆道︰「我的少爺、大爺、公子,哦不,是世子,你還是趕緊出去吧,這有我就行。」她可不想待會給他收拾爛攤子。
讓一個謫仙一樣的男子到廚房煮東西?老天,墨白不怕自己遭罪,她還怕頭頂哪天忽然降道雷把她給滅了呢!
少女滿額黑線,也不顧兩手沾滿水珠,站起來,使勁就將那男子往外推,「去去去,別到時幫忙將廚房給一把火燒了,那到時你我的口糧都沒著落了。」
妖魅男子淡淡挑了挑眉,凝定少女有些氣急敗壞的俏臉,柔聲道︰「嗯,小語確定不用我幫忙?沒有人天生就會煮東西的,你讓我學習一下就好了。」
「學習?」少女揚高眉梢,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干笑道︰「我的大少爺,你想學習,以後再找個地讓你學,現在麻煩你先出去,我快餓扁了。」
「嗯,我出去,不妨礙你。」妖魅男子眉目含笑,順從的走到門口,但卻搬了張凳子在那坐著,像個監工一樣,看著那絕世少女在里面忙活。
他坐那一直目不轉楮地看,結果,看得東方語心頭煩燥,連連出糗,不是鹽放多了,就是油忘了放,端上桌的飯菜,是她有史以來煮得最難吃的一次。
飯桌上,東方語兩眼冒著絕對晃瞎人眼的,閃閃寒光,不時掠過妖魅男子,不過,那個妖魅得跟謫仙一樣的男子,倒是一句嫌棄的話也沒說,唇角眉宇處處流漫著淡淡溫柔笑意,一口口將那些極度難吃的食物咀嚼入月復。
這好歹讓東方語滿肚子的怨氣消散了大半。
天光明媚的清晨,「嚓嚓嚓……」一聲聲不響,卻極富韻律的聲音自院子那口水井旁傳來。
墨白緩緩睜開眼楮,豎起耳朵仔細听了一會,然後伸著懶腰,困惑地走出外面。
院子里,薄薄的金色陽光柔和地映照著少女微彎的背,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女精致如畫的側臉。點星似的眸,高挺的鼻,小巧上翹的唇,在陽光中既明媚和暖又瑰麗驚艷。
目光略略往下凝,少女正韻律十足地拿著衣服在洗衣板上使勁地搓。
那衣服……!
墨白眼眸顏色忽地深了。
那可是他的衣服——。
「小語,早啊!」他快步上前,頎長的身影正正擋在了少女搓衣的木板前。他微笑打著招呼,卻在不動聲色之間將少女腳邊的衣裳給往外拔了拔。
「嗯,早!」少女略略抬頭,瞥了他一眼,「早膳已經做好了,你先去洗漱一下,然後就可以用膳了。」
「嗯……你把衣服弄到那邊干什麼?」少女說完,低頭之間,卻冷不妨瞄見衣裳自己給飛出一丈外了。
「那個……小語,雖然我有傷在身,但是我的衣裳,我自己洗就可以了。」墨白略略偏著頭,避過少女 亮驚人的目光。他可不想讓她看到他臉上尷尬的表情。
「你自己洗?」少女明顯表露著懷疑的眼神,語含輕諷問︰「你洗過衣裳嗎?你會洗衣裳嗎?」
她不待墨白回答,徑直搖了搖頭,又將那些衣服給拿過來,垂首便要繼續搓。
一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公子,她能夠期待他會自己洗衣裳?
墨白見狀,無奈地撇了撇嘴,有些悻悻然地笑了笑,然而,他目光往下一瞟,頓時臉龐飛紅。
少女手里拿著可是他……。
倏地彎腰低下頭來,長臂一撈,就要將她手里的衣服給搶過來。
「喂,風墨白,你別鬧了行不行!」東方語生氣了,因為墨白的動作弄到她滿臉都沾到了泡沫。
「你不去那邊好好刷牙洗臉吃早餐,在這胡攪蠻纏干什麼?」
她瞪他,將手里令男子臉紅的衣物捏緊了些。
「小語……」男子溫醇嗓音隱隱透著哀求,「那個……就讓我自己來洗吧?」
少女斜眼凝著他臉龐上飛過的可疑紅暈,有些疑惑道︰「你臉紅什麼啊?不就是一條內褲而已嗎?」
墨白那蒼白如紙的臉,在她這無所謂的話里轟一聲被火給燒著了。
那可是他的貼身衣物,是一個正常男子的內褲呀!瞧她說得那無關緊要不以為意的!
墨白那向來平淡沒什麼波動的妖魅容顏,在這一刻,也禁不住紅了又紅。
看她那漫不經心的模樣,似乎還真不把這個當一回事,可是他……!
墨白悄悄瞄了瞄自顧低頭的少女,再度出手偷襲——去搶她手里正拿著的,他的貼身衣物!
「風墨白!你到底有完沒完?」這次除了臉,她渾身上下都不能免幸,全在妖魅男子那偷襲的動作里,沾到了泡沫。
東方語干脆站起來,睜大明亮眼眸直直瞪他,手里還不忘死死拽著那條男子的內褲,在咬牙切齒怒吼,「真搞不懂,你害什麼羞啊?它不就是一條內褲嗎?值得你一而再的在這跟我搞偷襲嗎?」
「小語……。」墨白臉紅耳赤中,無奈地叫喚,又要伸手去搶少女手里炫耀似的衣物。
東方語這下可清楚看見他臉上的紅暈了,嘖嘖,那蒼白里漫出紅暈,妖魅的容顏像雪地里忽然開出了誘人的紅櫻桃一樣,鮮明驚艷而刺激人眼。
她吞了吞口水,忽然玩心大起。
少女故意揚了揚手里那屬于男子的衣物,明亮眼眸飛出閃閃邪惡光芒,她凝定男子泛紅的臉,眯起眼眸嘿嘿笑道︰「想要拿回它,自己洗呀,那就來吧!」
妖魅男子看著她笑意飛揚的眉眼,一瞬怔了怔。隨即臉上露出極度驚人的尷尬顏色。
這個丫頭,居然拿著他的內褲嘻笑著,往井旁的大樹跑過去。
墨白蒼白的臉,一剎輪換轉變過多種顏色。無奈地露出一絲寵溺的苦笑,搖著頭,卻忽地拔步朝少女方向追了過去。
「哈哈……來追呀,追得到,這條內褲就歸你洗!」
男子那白里泛青的臉,一瞬又紅了。腳步更加快了些。
但是,東方語仗著自己靈巧的腳步,左挪右閃,就像逗小狗似的,引得墨白步步進逼,卻又暫時拿她無可奈何。
「小語……」墨白無奈站定,妖惑眼眸泛出懇求,「別再玩了,以後我的衣裳就讓我自己來洗吧。求你了?」
「嘿嘿,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少女眨著明亮眼眸,眼底流露出來的盡是狡黠與得意之色,露出森森白牙,一臉邪惡道︰「現在你想要拿到它,繼續來追我吧。」
妖魅男子眸光一轉,往她身後瞄了瞄,淡淡笑道︰「好。」溫醇嗓音仍舊在空中凝聚不散,他頎長的身影卻倏地轉到了少女身後。
長臂一伸,卻是牢牢摟住了少女柔若無骨的腰肢。
「嗯,小語,這回你跑不掉了吧!」男子略略低頭,溫熱氣息含著華艷清涼的味道,一下一下撩拔著少女那敏感的耳垂。
東方語猝不及防,被他從背後抱個正著。
聞言,少女不禁紅了臉,恨聲道︰「你用了輕功,還從背後偷襲,不能算數。」
「嗯,可你事先沒說我不能用輕功,不能從背後偷襲啊?」妖魅男子略略松了手,轉到她正面來,眸光轉動里泛著惑人的光彩靜靜凝落在少女一瞬緋紅如霞的容顏上。
這一剎,淡淡金色陽光調皮撫著少女白玉無瑕的臉頰,輕風吹過,拂起幾縷柔順黑亮的發絲。男子扣著少女腰肢,微微低下頭,兩人呼吸歷歷分明,卻在空中交匯抵死纏綿;他可以清晰听到她呯呯如鼓擂的心跳;她可以精確數出他心跳的頻率比平常快了一倍。
陽光明媚,寧靜美好的早晨,他擁著她,眉宇淡淡流轉的溫柔里似溺人的水,困頓少女呯呯亂跳的心。
如此良辰美景!如畫秀色當前。
男子略略眯起妖惑誘人的眼眸,妖魅的面容緩緩朝少女緋紅醉人的臉頰壓下去,薄薄嘴唇吐納著混合了華艷清涼與男性陽剛味道的氣息,寸寸俯近少女紅艷誘人的唇。
在這樣旖旎曖昧的氣氛下,在這樣美妙靜好的清晨中,少女緊張地別過臉,下意識讓長長濃密的長睫垂下明亮清澈的眼眸。
東方語已經可以感受到男子在略顯急促的呼吸里,薄薄透著微涼的唇瓣只差少許就吻上了她的唇。
但是,這時,腳下「呯」一聲驚天巨響將這刻美好旖旎的氣氛瞬間破壞貽盡。
原來墨白在略向她下壓的時候,腳下不小心踢到了她剛才洗衣裳的水盆,那滿盆的泡沫隨著他這一踢,很不給面子地全部傾倒出地面上。
墨白無端被這一聲嚇了大跳,暗恨之下視線往下瞟了瞟,滑溜溜的泡沫有一部份濺到了他里;少女這時紅著臉,兩手輕輕推了他一下。
就在這輕輕一推里,墨白正甩著鞋里的泡沫,意外被她來這一下,整個人突然失衡,接著在這些豐富的泡沫里,打滑、蹌踉、搖晃,大概要在少女驚訝的目光里摔個四腳朝天。
他驀地一個鯉魚打挺,硬生生將要與大地接觸的身體給優雅地直立了起來。
但是,他雖然幸免了親吻大地母親的命運;他這一挺一跳,原本被他不知何時從東方語手里順走的那條內褲,就在這些迅捷漂亮的動作里,好巧不巧地甩出了他右手,在他立起站定的瞬間,漂亮的自空中降落,當頭罩在他妖魅如仙的容顏上。
「哈哈哈……」少女本來有些心驚肉跳看著他那跳月兌的動作,在這一霎,男子被自己的貼身衣物當頭罩頂的時刻,她再也忍俊不禁,當場毫不留情面地笑得花枝亂顫。
「墨白,你這模樣實在太搞笑了……!哈哈……你千萬別生氣,我實在忍不住……哈哈……」少女捧月復狂笑中,風華絕世的容顏明艷流光轉動,霎時看得某白小月復一緊。
從此,那個妖魅得跟謫仙一樣的男子,那個只可遠觀不可親近的男子,那謫仙一樣高大的形象在她心里轟然倒塌。
墨白看著笑得恣意張狂的少女,扯掉罩頂的衣物,無奈地搖了搖頭,垂下妖惑生華的眼眸,在心里落下重重惋惜的遺憾嘆息聲。
哎,多好的機會……生生給這條可恨的內褲給毀了!
真是成也內褲,敗也內褲!
日子就在少女得意張狂清脆如銀鈴的笑聲里,在男子偶爾低嘆包含著無奈又寵溺的溫醇嗓音中,如梭而過。
自那天的內褲爭執事件後,墨白再找不到機會一親芳澤了。
這天傍晚,霞光未央,少女一口一口往嘴里送著飯,略垂的眼眸掩映著重重心事,她心不在焉挾著菜,咬著飯,可美味的飯菜在她嘴里卻味同嚼臘一般。她不時抬頭瞟著天際那逐漸暗淡下去的光彩,心神越發顯得不寧。
墨白忍了忍,終于忍不住關心道︰「小語,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老看天色?」
少女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神情輕松正常些,于是,她抬起明亮眼眸,露出吟吟笑意,慢騰騰道︰「我只是覺得天空東南角那里的晚霞很漂亮,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晚霞漂亮,忍不住多看?
才怪!
墨白動了動嘴唇,壓下心頭那一抹疑惑。
唇角微微上揚,勾出美妙天然弧度,柔聲道︰「想看晚霞,你不如坐到我這個位置來,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少女扯出一抹牽強笑意,繼續低頭吃飯,想了想,道︰「嗯,不用了,還是趕緊吃飯吧,我已經看夠了。」
天色很快完全暗了下來。那一輪又圓又大的明月像一顆碩大的明珠般,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徐徐往高遠的蒼穹上托起。
東方語倏然從睡夢中醒來,一眼便瞥見窗外那輪已掛在半空的明月,頓時心下一震,她怎麼會突然睡著了,還睡得那麼死……。
她眯起眼眸想了想,是墨白那個家伙暗中點了她的穴道。
墨白——?
少女忐忑不安中,急忙從床榻跳下,直接往墨白所住的房間奔去。
門虛掩著,她呯一聲推開了門,兩眼往里一望,朦朧清亮的月光隱約從窗戶透了進來,但那張床榻上,被褥疊放得十分整齊,根本不像有人睡過的樣子。
墨白根本不見蹤影。
這一驚,東方語頓時心頭狂跳。
今天是月圓夜,她早防著墨白發狂,特意在飯菜里下了安眠藥的,為什麼墨白非但沒有在她的安眠藥作用下,在房內熟睡,反而不見了蹤影?
她努力深呼吸了幾下,令自己在最快的速度里鎮定下來。
將這些天墨白所有可能可疑的地方在腦里細細回憶了一遍。但——沒有,她與他朝夕相處,卻沒發覺他有任何與平常不同的地方。
這個時候,墨白,究竟躲到哪去了?
她不敢想像,以他那身根本恢復不到三成的功力,他避開她,在月圓夜偷偷躲起來,他能否捱得住這個漫長的夜晚?
不敢再遲疑。東方語隨身帶了些藥物,立刻出了門,往附近可能隱蔽藏人的地方奔去。她一定得盡快找到墨白才行。
月色冷清淒淒如幻,像披了層朦朧的輕紗,令人看什麼都不真切。
東方語在焦急煎熬擔憂中,將附近的地方都找遍了,月亮一點點往西沉去,冰涼的夜風習習張揚吹起。她拖著無比疲憊的身體,邁著沉重如鉛的腳步,將所有她找過的地方又重新再找一遍,她覺得墨白一定不會躲太遠。
離她住的那個簡樸農家小院大約兩里地,有一座只長草不見樹的矮坡,她坐在被露水打濕的草地上,歇息了一下,然後決定翻過矮坡,到另外一面再去找找。
翻過矮坡南面,冷清幽幽月色下,是一片無垠無盡的蘆葦蕩,在獵獵冰涼的寒風中搖曳擺動。
東方語在山坡上凝望著這片望不到邊際的蘆葦蕩,心下突然起了一股怪異的感覺。她之前在周圍的地方都找遍了,唯獨忽略了這片一望無垠,如若平地的蘆葦蕩。
東方語閉上眼楮,想了想,如果她是墨白,她會選擇躲在什麼地方度過這個難熬的月圓夜?
她記得在別苑那次,成剛帶她去看那個地下暗室,堅硬花崗岩砌起的牆壁,手臂粗的大鐵條,海底萬年玄鐵打造的鐵鏈……,那個妖魅男子狀若瘋狂,失去神智雙目赤紅,嗷嗷發狂的模樣……每逢月夜降臨,她腦海里都會不自覺浮現出那晚極度震憾的一幕。
每一回月色明亮的月圓夜,她心底都會似被什麼緊緊揪扯一樣,隱隱生疼,痛感不明顯,但時刻伴隨糾纏在心底,無休無止。
少女將被風吹亂的發絲往耳後掠了掠,她定楮凝望那片在寒風中搖擺的蘆葦蕩,良久,邁開沉重步伐,盡量快速地往它的中心地走去。
孤月幽冷,夜風淒淒,月色靜柔,寒意寸寸侵襲少女單薄的身體。
高茂過人的蘆葦自成嚴密的衛陣,絨白帶黃的花被風一吹,便簌簌落了她一身,有些直接鑽入她脖子里,有些粘在了她眼瞼與臉頰上。
但她顧不得弄出來,因為這成遍都是蘆葦,她根本弄不了那麼多。而蘆葦那又長又利的葉子就像一把把鋒利的薄刃一樣,無論她怎麼遮掩的肌膚,仍難免被葉子刀刀帶出血痕。
她就這樣焦急擔心中,直直不停趟入那片茂盛的蘆葦蕩,任由那些冷漠無情的蘆葦用它自身的優勢,將少女割襲得體無完膚。
除了那些惱人的絨花,細長尖利的葉子,腳下還是一片水澤,她想走快一點都不可能,每走一步,除了在身上增添無數傷痕外,腳下還帶起泥濘與水花。
她就這樣,大概在這片望不到頭的蘆葦蕩里走了一個時辰,終于慢慢走到了它中心地帶,借著冷清的月光,她隱約可以看見大片蘆葦里,包圍著一塊矗立泥濘的大石頭,那石頭約有兩人高,須三人合抱才可能抱得過來。
她在看見這塊石頭時,心髒驟然急劇跳了跳。她心神一凜,隱隱覺得那不是塊尋常的石頭。
少女警剔地看了看四周,輕輕拔開阻礙視線的蘆葦,睜大眼楮往那塊巨石看過去。
冷清月色下,石頭上居然打橫隱約泛著幽幽刺人的冷芒。
東方語愕了愕,什麼東西能夠在月色下反光?那又黑又反光的東西似乎是被人捆著巨石一樣……。
捆……!
東方語心頭狂跳不止,她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了。
她顧不得那些礙事的蘆葦會對她的身體造成什麼傷害,在這一剎,她驚喜中夾著驚恐,直直艱難地拖著腳步往那邊的巨石趟去,眼楮一直定定盯著那塊石頭,不敢稍稍偏移一分。
距離越來越近了,她終于可以看清捆著那塊石頭的東西,確實如她所猜測般,是沉黑而粗韌的鎖鏈。
眼淚忽然便從眼眶滾滾而下,雖然她看不到巨石的另一面,但她已經可以肯定,墨白一定就在那里,他在發狂之前先用鎖鏈將自己牢牢鎖了起來,以免有可能誤傷到別人。
但是——東方語幾乎立刻察覺出不對勁來,如果墨白真將自己綁在巨石另一面,按此時的天色看,他應該正在最顛狂的狀況,可她為什麼沒听到一點動靜?
疑竇橫生,東方語更加焦急得不行。
幾乎是雙手雙腳同時並用,又爬又滾的往那塊巨石奔去。
但腳下那原本只是沒足的泥濘,卻在她惶急不覺間,漸漸深了,從足面一直往小腿膝蓋延伸,直至完全沒過腰際。看著那塊石頭越來越近,卻總過不去,她才驚覺自己行動越來越艱難,這低頭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如果墨白在這泥濘里泡上大半晚,那他的身體豈不是更加傷上加傷?
接下來,東方語雖然焦急,便不敢大意了,她擔心腳下的泥濘在越往中心地越有可能是沼澤地。
一步步費力挪動中,她終于靠近了那塊用粗鎖鏈捆著的大石後。
幸好,腳下還是實地,雖然泥濘及胸,好歹不是一腳踩下去,整個人就會直往下陷的沼澤。
少女抹了抹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的濕濕帶著苦澀微溫的液體,慢慢往巨石另一面轉過去。
她不敢驚動墨白,因為發狂中的墨白根本誰也不認得,她若貿然靠近,只會被墨白那超級厲害的掌風所傷;她不怕受傷,她只是怕自己若傷倒在他掌風下,便沒有人能在這一刻救治他。
而他若在清醒過來後,看見她傷在這里,他一定會十分內疚,到時他的傷就更加如雪上加霜了。
東方語小心翼翼模索中,似乎忘了一件事,若是按照她以前在別苑時所見,墨白發狂時的情景,此刻,毫無武功根底的她,根本不可能靠近這大石周圍三丈距離內。
腳步再緩,即使比蝸牛快不了多少,少女仍舊轉到了巨石另一面,微微可以看見泥濘上那一片銀白的衣衫。與那無力散落在肩頭上那縷縷驚人心魄的寸寸白發。
東方語只覺自己的心,這一刻,痛感襲來,強烈得差點令她窒息過去。
一步兩步,終于完全轉到了巨石另一面,冷冷月光下,男子緊瞌雙目,似乎沒有氣息般垂著腦袋。嘴里還緊緊咬著一塊圓木。
東方語在看見這一幕,腦袋轟一聲炸響,完全陷入極度空白中。
墨白他……他……?
震驚呆滯了半晌,她才緩緩再動,巍顫顫伸出再看不見一寸白的手指,往男子那蒼白得完全沒有血色的容顏遞去。
氣息輕淺而綿長,微弱緩慢得近乎沒有。
少女雙眼輕輕一眨,成串成串的眼淚便嘩嘩往下掉。
他一定是因為原先傷重未愈,又發狂了這半夜,傷勢更重了,才會支持不住,昏死了過去。
可是她驚喜的同時,卻又陷入了無限抓狂中,因為那條又粗又沉的大鐵鏈,足足在墨白身上捆了五圈之多。接口處被墨白用堅固無比的大鎖給牢牢鎖了起來。
她扯了扯那條鐵鏈,頓時焦燥得近乎絕望;沒有鑰匙,以她那微弱的力氣,根本不可能弄開這條大鐵鏈,如果她不能盡快將墨白弄到干燥的地方去,墨白這身體恐怕……。
不,她不能著急,她要冷靜,這時候,一定要冷靜下來,只有冷靜才能盡快想得出辦法救墨白。
少女閉上眼楮,不停對自己做著心理建議。
深呼吸了十幾下之後,她倏然睜開雙眼,那明亮流麗的眼眸里,一時眼波如潮,流轉中光彩熠熠。
墨白在陷入瘋狂前,不可能像在別苑里那樣,將鑰匙藏在離他身體夠不著的地方,因為這個地方,他知道,除了他,極有可能沒有第二個人到這來,那他一定要將鑰匙藏在他可以夠得著的地方,那個地方卻又不會讓他在神智不清時,誤將鑰匙弄丟才是。
東方語站在他跟前,盯著他和那塊光滑的大石,思考了一會,只見她忽地雙目放亮,唇畔噙出一抹淺淺笑意,飛快伸手往男子身上某個地方模去。
解開鎖鏈,東方語看著那片一望無垠的蘆葦,又開始犯難了。
想將墨白弄到干燥的地方,一定得將他弄出這片蘆葦蕩才行,但是——她低頭環視了一眼自己,堅決而無奈地使勁晃了晃腦袋,她無論如何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目光定定盯著那條鎖鏈半晌,她忽爾抿唇一笑,又重新將鎖鏈給鎖好;然後順著鎖鏈爬到頂部那平整的石面上,再用鎖鏈纏著自己雙腿,預防稍後用力時不小心將自己給墜下去,再然後,她才趴著石頭,吃力地將昏死中的男子一點點往上拖。
費了半天勁,才終于將墨白給弄到石面上來。東方語不敢遲疑,連淋灕大汗也顧不上擦拭一下,立刻喘著粗氣,滑下來趟入蘆葦蕩里,她得盡快找人來這幫忙,將墨白給抬出去。
令人倍覺煎熬的夜終于慢慢過去了,天際那一輪碩大的圓月也漸漸沉到地平線下。
在六個年壯小伙的幫忙下,東方語終于將墨白從蘆葦蕩里弄回到那個簡樸的院子。
這個時候,她顧不得墨白再三嚴厲禁止她把脈的忌諱,以這個小鎮上的大夫,那點微末的醫術根本不可能救醒墨白。
然而,就在她緊繃的心情下,她三指剛剛搭上男子腕間微弱跳動的脈搏;昏死多時的男子忽地暴睜開雙眼。
少女驚愕中呆了呆,似乎每回都這樣,她一踫他的手腕,他立馬就能清醒過來;她一陣驚愕,但很快便回神,她以為墨白會像以往一樣固執地甩開她的手,然後用冰冷而傷人的語氣,近乎無情地嚴厲叱喝,將她趕到一邊去。
她可不等墨白發作,直接惱怒道︰「風墨白,你不想死的話,就不要再說什麼,你的事,不用我管的屁話!」
她狠狠瞪著他蒼白透明的臉,冷冷道︰「否則,我立馬拍拍走人,以後再也不管你的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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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墨白究竟會不會在小語的高壓下屈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