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賢驟然听聞百芊依的驚叫,皺著眉頭十分不耐煩地回頭望了她一眼,剛欲出口喝斥她幾句,卻不期然听到了後半句。
登時什麼也顧不上詢問,直接勒馬折返回頭,的馬蹄聲就像一連串震耳欲聾的雷聲一樣,他一下子就到了百芊依近前。
「你說什麼,舞兒她……就在這?草叢里面的人就是她?」東方緊自馬背上趕緊跳躍下來,幾乎是腳步蹌踉撲向草叢。
只一眼,便看清了一身血污閉著眼楮躺在草叢里的人,正是失蹤了一晚上的東方舞無疑。
衣裙被外力強行撕爛,皮膚處處可見青紫淤痕;干裂青紫的嘴唇,緊閉的眼楮,亂糟糟的頭發……。
東方賢看著眼前這景象,心里一陣冰涼竄頂;腳下騰騰地倒退數步才勉強停了下來,眼神卻在眼角無意掠見旁邊臉色駭白頓坐在地的百芊依時,濺發出狂烈的狠厲陰鷙來。
「一定是你對她說了什麼,是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害死舞兒的,我要殺了你!」
他咬牙切齒從齒縫里擠出這句煞氣極盛的狠話,手臂陡然伸長,右手一把便捏住了百芊依的頸項,而左手更同時托著她的下巴,往上一頂,然後再用力往逆時針方向一擰。
「 !」,十分清脆並不響亮的聲音自百芊依光滑的頸項皮膚內傳出來;她就這樣,在東方賢盛怒之下,幾乎沒有一絲反抗的余地,瞪著大大的眼珠,滿臉驚駭欲絕的表情,連半點聲音也沒有機會發出來,而眼定定地,被東方賢活活的扭斷了脖子。
無聲無息,死了!
至死,百芊依眼里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至死,她的身體仍然僵硬撐著不肯軟倒下去。
東方賢眯著三角眼,陰鷙地盯了她一眼,將她隨手一摔,便似丟棄垃圾般將她甩到一邊去,再也沒有看她一眼。仿佛他剛才不過是捏死了一只螞蟻般,還是一只令他惡心的螞蟻,那麼雲淡風輕,又那麼強烈憎恨著在他手里輕易結束了性命的少女。
甩了百芊依,他小心翼翼鑽入草叢里,將那個渾身呈現青紫色的東方舞給抱了出來,半晌之後,屏住氣息,神情悲戚地伸出顫顫手指,往她鼻端探去。
手指一寸寸遞近,緩緩靠近那代表生機的地方,氣息——微微拂過指端,東方賢一瞬驚喜滿臉,不敢置信地縮回了手,生怕這只是風吹過的感覺。又再慢慢遞出手指,再次接近鼻翼。
氣息,微弱得幾乎不存在的呼吸,這一下,他確確實實感受到了,再確定不過了;一剎那間,他側頭俯耳,貼近東方舞胸前心髒處,認真地听了起來。
「呯……呯……呯……」很緩很慢的心跳聲,听在東方賢耳里,卻足以令他瞬間欣喜若狂。
沒有一分一毫的耽擱,也沒有再看另外那個被他捏斷頸骨而亡的百芊依,東方賢抱著氣息微弱的東方舞,立即翻身上馬,閃電一般往帝都飛馳而去。
東方府,綺香苑。
夫人、東方賢與其他人聚了一屋,焦急地等待著大夫的診斷結果。
半晌,在漫長難熬的等待中,大夫終于自內室退了出來。他看著滿屋擔憂的人,想了想,才低聲道︰「夫人,大小姐她身上有——曾經遭到多人輪流傷害所留下的痕跡,現在她還能活著,這只能說是奇跡;對于她原來懷著的胎兒……」
對于這件事,東方柔比其他所有人都要關心,大夫話還未說完,她便立時迫不及待問道︰「大夫,她的身孕怎麼樣了?孩子還好吧?」
大夫在她滿懷期盼的眼神里,緩緩搖了搖頭,道︰「我要說的正是這事,她懷著的胎兒已經流產了,至于她以後能不能順利康復,還得看她的造化。」
大夫話音一落,屋里立時有幾人騰騰倒退,東方柔臉上甚至露出了絕望的神情。
夫人則傷心欲絕抹起了眼淚,嘴里不停喃喃念著,「舞兒,你可一定要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
東方賢皺眉頭,強自壓抑著心頭的悲痛,握著拳頭暗暗發誓︰他一定不會讓舞兒有事的,就算找盡全天下最好的大夫,也一定要將她救活。
送走了大夫,東方柔失魂落魄出了綺香苑,這才驀然記起,她似乎並沒有看到自己的女兒百芊依,她記得大少爺一大早就硬逼著百芊依出門去找東方舞,可現在,東方舞倒是找回來了,百芊依卻失去了蹤影。
東方柔惶急不安里,正要回頭去問東方賢,便看見他一臉陰沉地從綺香苑走了出來。
「賢兒,依依呢?她不是和你一同出府去尋舞兒的麼?怎麼你回來了,她卻不見人影?」
東方賢冷眼掠了東方柔一眼,陰森道︰「我不知道,我和她出了府以後,是分開往不同的道路走的,我在途中尋到舞兒,就先回來了。」
「怎麼,她到現在還沒回府嗎?」
東方柔看見他一問三不知的神情,心里立時漫過陣陣涼意,憂心忡忡中神不守舍問道︰「是這樣嗎?你和她分開走的?」
東方賢冷冷看了她一眼,再也沒說半句,隨即轉身便走了。
東方柔連忙到各個地方去尋找去詢問,但俱沒有看見百芊依,自天亮之後,也再沒有人曾看見過百芊依;她又憂心忡忡等了一會,仍舊沒見百芊依回來,這下,她再也坐不住了。
東方柔便逼著百家旺帶人出去四下尋找百芊依。
直到傍晚時分,百家旺帶著人回來,仍舊搖頭表示一無所獲。東方柔惴惴不安又等了一會,眼見天色漸暗,仍然沒有百芊依一絲消息;她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去了衙門報案,衙門的人見她沒什麼身份背景,除了應付式的敷衍了她幾句,並沒有認真派人出去尋找。
就這樣,東方柔在惶惶焦急中坐立不安地度過了一個漫漫長夜。
第二天接近晌午的時候,衙門忽然派人通知她前去;說是找到百芊依了。
東方柔趕到衙門,她在看到白布覆蓋下的女兒時,才明白為什麼衙差要遣人通知她前來,而不是讓百芊依直接回府了。
「差大哥,我女兒她……為什麼突然就身亡了?她是被什麼人害死的?捉到凶手了嗎?」東方柔默默看了雙目瞪大死不瞑目的百芊依,悲愴抬頭,淚眼婆娑望向衙差,悲痛欲絕激動在問道。
「百夫人,對于令愛遇害之事,我們也很同情你,不過,我們去到現場的時候,發覺她身上所有值錢的物件都被人拿走了,我們懷疑她是被偶然路過的強盜給殺害的,至于這凶手,還得慢慢查,待我們緝拿了以後會通知你的;現在,你先將她的遺體領回去好好安葬吧。」
東方柔除了木然點頭之外,幾乎再也不會作出別的反應。
百家旺成了沒有用的殘廢,百芊依突然無色無息死于非命。東方柔一下大受打擊,這一家子只得黯然離開東方府,回到百府去。
而東方舞在夫人與東方賢悉心照顧下,居然奇跡般慢慢好了起來;她身體上的創傷是漸漸好轉了,但她的神智卻崩潰渙散,人好了,精神上卻成了不知喜怒哀樂的瘋子。
綠意苑。
「語姑娘,你知道了嗎?大小姐奄奄一息的時候被救了回來,現在居然還好起來了;不過這身體是好了,腦袋卻壞了,听說,她現在整日瘋瘋顛顛的,夫人似乎對她不再抱什麼奢望了。」
「哦,瘋了?」東方語停下研藥粉的動作,站起來迎著陽光伸了伸酸疼的手臂,明亮眼眸微微流轉出意味不明的光芒來,「瘋了好啊。若是她清醒,知道自己那日受過的事情,怕是還得再瘋一次呢,她的運氣也真不是普通的好,居然那個樣子還死不了!」
「誰說不是呢!」夏雪看著她,淡淡嘆息道︰「我听說大少爺將她抱回來的時候,渾身都已經變成青紫色了,而且都是血……,沒想到,她還能活下來。」
少女眨著明亮眼眸,嘴角微微噙出涼涼笑意,慢悠悠道︰「既然她奇跡生還;那作為親戚,是不是應該前來探望以示慰問呢?」
夏雪困惑看定她,道︰「語姑娘的意思是……?」
「夏雪,我記得夫人的娘家離我們東方府不是很遠吧?嗯,話說姬小姐在她那只愛寵抓花大小姐的臉之後,一直都還沒來府上探望呢。」
夏雪聞言,眨了眨眼,隨即眼楮一亮,露出微微笑意,緩緩道︰「語姑娘放心,我馬上讓人捎信給姬府,大小姐大難不死——該有後福!」
東方語笑意晏晏看著她,眸光閃閃里,流麗生輝,卻含笑不語。
而綺香苑,神智完全失常的東方舞,整日里不是哭就是鬧;一會無端大哭,一會無故發怒,又是砸東西又是打人;瘋了之後不但喜怒無常,就連人也不認得了。
不管夫人還是東方賢,只要她不高興,照樣照砸照打不誤;夫人又是氣惱又是無奈,除了無奈嘆氣之外,只得命人將東方舞牢牢關在綺香苑內,而她在請過無數大夫之後,也漸漸不對東方舞抱什麼希望,放任著她在綺香苑自生自滅,從此甚少踏足綺香苑了。
相反,東方賢對這事似乎並不怎麼失望,三角眼在垂下眼瞼時,反而還隱隱露出歡喜的神色;夫人少去綺香苑,而他反而去得更勤快了。
這天入夜,大概亥時末,東方賢才回到府中,因為喝了些酒,此刻已有微醺醉意;但按著往日習慣,他還是先到綺香苑,打算看一下東方舞才放心回去他的院子。
亥時末,已是很晚的時辰,府里所有人幾乎都已經睡下,綺香苑里的奴僕們也不例外,只要東方舞睡著安靜了,他們才能抓緊時間安歇。
所以,東方賢進入綺香苑的時候,一切都是靜悄悄的。黑色夜幕連空氣也透著寂靜沉涼的味道,他沒有驚動任何人,輕手輕腳直奔東方舞閨房而去。
他站在窗外往里看了看,但室內沒有燈火,除了听到輕淺綿長熟睡的呼吸聲,亦沒有其他聲息;他根本無法看清里面的情形,想了想,他走到門前站了一會,才伸手去推門。
他下意識的輕輕一推,想不到,門居然開了。
東方賢不滿地皺了皺眉,隨即便抬腿跨了進去。東方舞的閨房他最近來得頻繁,所以眼下,即使沒有燈火,他仍能憑借著平日的熟悉感,並沒有踫到任何物件,輕易便走到了內室里東方舞的床榻前。
他輕輕挑開垂地的簾帳,掏出身上的火折子,劃亮了湊近往里看去。
誰料,這一看,立時看得他熱血沸騰。
床上的女子身形窈窕,微側著身子面向內靜臥,腰間曲線極窄地起伏著。
讓東方賢在瞬息血脈賁張倒流上頭頂的,並非女子那起伏如浪的腰間曲線;而是這一刻安靜熟睡的東方舞,蓋著的被褥在她無意蹬踢時,滑落到了腰下,而露在被褥外的上半身,竟然衣衫散亂,胸前衣襟更是大大敞開,露出了紅色撩人的肚兜。
這還不是令東方賢呼吸瞬間粗重起來的真正原因;事實上,東方賢的眼楮在接觸到她身上那一處光滑潔白之後,便一直膠著無法移開。
肚兜系在背後的帶子,松開了兩根,她雪項下那顫顫誘人的潔白仿似午夜靜靜綻放的玉蘭花一樣,散發出淡淡令人迷醉的香氣,因著午夜帶起寒意的風,在她綿長有致起伏的呼吸中,而作出微微生涼的顫意,一叢一叢地顫動著。
東方賢定定盯著沉睡女子,那潔白有致散發著迷人香氣的嬌體,一個以前在心底模糊的念頭,這一瞬忽然變得清晰並且急劇膨脹起來。
他快掠而去,到了門口,無聲閂上門;然後急速回身,熄了火折子,以無與倫比的極致速度,月兌除了身上所有在這一刻皆成障礙的衣衫,以無比灼熱猛烈的姿勢,鑽入了被褥里,從背後緊緊摟著沉睡的女子,將心底那個大膽清晰的願望用有力的行動付諸實施。
東方舞沉睡中,只是微微嚶嚀了一聲,也許是人性生理的需要,即使她已經成了神智紊亂的瘋子;在這一剎,被男人堅實有力的手臂擁在懷里,瘋狂馳騁的時候,她即使在睡夢中,仍舊能夠熱烈回應,以無比舒緩的姿勢與那個長相陰柔的男人,在漫漫長夜里,在垂地簾帳下,極盡纏綿悱惻之事,讓無邊春色在她的閨房里蕩漾了一夜未歇。
這天,天氣並不怎麼晴朗,天空隱隱飄浮著陰陰低壓的雲。
到處彌漫著沉壓氣氛的東方府,竟然還有人選擇在這樣的日子來探訪夫人。
來的不是別人,乃是夫人胞兄姬禮攜正妻蔣夢宜及愛女姬素憐前來拜望。
見面當然少不了一番客套寒暄,蔣夢宜還適時表達心意,送上了一份厚禮,以示道歉兼慰問之意。
飯後,蔣夢宜一直有意提起東方府布置得當,聞說那個花園美景雲雲;夫人見狀,自知這個嫂子有私已話想單獨對她說。于是,夫人便很知機帶著蔣夢宜漫步到僻靜的花園去。
「嫂子,我這里的結構布局,雖說也雅致,可這花園的花,也不是什麼特別名貴的品種,姬府也有,你就不必再繞圈子了,你想說什麼現在就直說吧。」
許是夫人因為東方舞的事煩心又痛心,所以少了往昔那份耐性,與蔣夢宜一到僻靜繁花處,便開門見山直接挑明了話。
她這番話,一下弄得蔣夢宜訕訕的尷尬不已,不過蔣夢宜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眼楮一轉,便將眼底的尷尬之色壓了下去。
看著夫人陰沉泛著冷郁的臉,微微笑道︰「麗荷,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了。」
「對于舞兒的事,我們都非常痛心也非常為她感到惋惜;不過,這件事如今已經這樣了,我們再怎麼痛惜也沒用;人那,還得好好活著往前看。」
蔣夢宜嘆了口氣,略顯方正的臉上隨著她垂眉的動作而泛出淺淺的皺紋,「你也知道,老爺子他一向希望我們兩家能相互扶持,共同進退。」
「嫂子,爹的話我從來沒忘記。」夫人有些不耐地皺了皺眉,掀起沉郁的眼楮看了蔣夢宜一眼,「不過眼下這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舞兒都已經這樣子,可害她的人還逍遙快活著,你說我這做母親的心情能舒坦麼?素憐的事你再讓我好好想想吧。」
「麗荷,你別怪嫂子我多嘴,老夫人重病,舞兒又成了現在這樣子;依我看,怕是府里有什麼不干淨的東西在作祟呢。」蔣夢宜不動聲色地瞟著夫人陰沉泛著冷郁的臉,略略停了停,又緩緩道︰「你最好還是請個得道法師來府里做一場法事驅驅那些東西吧?」
夫人聞言,灰沉的眼楮忽地無端飛亮起來,她看著蔣夢宜溫和帶笑的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慢慢道︰「做法事?」
「為了家宅安寧,我看確實需要做幾場法事。」蔣夢宜又幽幽接了一句,「如果麗荷真確定要請得道法師的話,華開道觀的玄竹法師與我倒有幾面之緣。」
夫人沉吟了一下,微微眯起眼楮盯著蔣夢宜,慢慢露出了意會的神情來。
「麗荷。」蔣夢宜看見她的神情,眼底閃過一示意味不明的光芒,又微微笑道︰「素憐她在家,個個都寵著她,寵得她性子都野了,我想,讓她留在這里,一來可以開解開解舞兒,也話對舞兒的病情會有好處;二來,想勞煩你親自教教她,你對那丫頭可不用客氣,只管當成親閨女一樣就行。」
夫人靜靜看了蔣夢宜一會,才垂下眼瞼,緩緩點了點頭,道︰「既然嫂子舍得,那就讓素憐在這里住一段時間吧。」
之後,姬禮與蔣夢宜便拜別了夫人,而姬素憐則在東方府住了下來;再之後,請求過老夫人,夫人請來了華開道觀的玄竹法師。
做法事這天,天氣陰霾壓迫,層雲密布,眼看便是風雨欲來之勢。
做法事的地點就在前院花園,法壇與其他道具一早就準備妥當擺放在前院花園里。
而因為這場法事關系到全府,所以,府里所有主子都被集中到前院,齊齊現場嚴肅地觀看玄竹法師作法。
「天靈靈,地靈靈……」只見穿著八卦道袍的玄竹法師閉著眼楮,口中念念有詞,他一手拿著桃木劍,一手五指並攏豎于胸前,不停拿著桃木劍在法壇前揮舞。
東方語眯起靈動眼眸,滴溜溜轉動著,似笑非笑看向長須白眉的玄竹法師。
不知道今天這出裝神弄鬼的戲碼又想玩哪樣新鮮!
在東方語神游物外的時候,玄竹法師又在法壇前舞劍念詞的跳了一會。只見他伸出的桃木劍突然刺中那些黃色符咒,法壇周圍便驟然下起點點細雨來,而他一直緊閉的眼楮也倏地張開,接著一聲叱喝。
他緩緩收了劍,面色凝重對夫人道︰「夫人,如今貧道已經知道府上家宅不寧的原因了。」
夫人見他神態有異,立時緊張問道︰「玄竹法師,請問到底是什麼東西破壞我家的安寧?」
「夫人,以貧道之能,只知道府上有妖邪作祟,這才導致貴府近來連串不順遂。」
夫人見他說得含糊,皺了皺眉,又問︰「請法師明示,到底是何妖邪在我府上作祟?又該如何驅除這妖邪還我府清靜安寧?」
「夫人」玄竹法師露出為難的神色,緩緩掃了眾人一眼,才道︰「請問貴府十二年前是不是曾有人病逝于秋天?」
十二年前?
東方語勾唇涼涼一笑,矛頭指來了。
夫人臉色微微沉了沉,掠眼看著玄竹法師,道︰「法師,這……跟現在作祟的妖邪有關系嗎?」
「有關系!大有關系!」玄竹法師神態嚴肅,黑沉沉不見底的眼楮透著冰涼的意態緩緩掃過眾人臉上,眾人便立時覺得自心底冒出一股颼颼寒意。「眼下在貴府作祟的妖邪便是十二年前病去的亡靈,因為心懷怨懟而逗留府中不遲離去,這才導致貴府連番事端。」
「亡靈作祟?」夫人大吃一驚,臉上露出極為緊張的神色,「請問法師可有辦法請她離開?」
「辦法自然有,不過首先,我們得先確定她如今的寄主,才能做後面的事情。」
夫人臉色生寒,有些驚恐道︰「寄主?什麼是寄主?」
玄竹法師那透著冰涼寒意的眼神又緩緩掃過眾人臉上,這才幽幽道︰「就是亡靈將自己的意念寄托在某些人身上,再通過某些人具體的行為,借以影響貴府的運呈。」
「那請法師趕快將這個亡靈寄主找出來,好還我一府安寧。」
「請夫人耐心等待,容貧道仔細算算如今那亡靈寄主所在。」玄竹法師說罷,又閉上陰森戾寒的眼楮,開始掐指捏算起來。
半晌之後,在眾人屏息等待中,他緩緩睜開眼楮,道︰「夫人,貧道剛才推算出來,符合成為亡靈寄主的首先是女性,因為女性嬌柔屬陰;亡靈乃集怨氣于一身的妖邪,懼怕陽氣之人。」
「女性?」夫人挑起眉頭,有些失態地叫了起來。
在場的姨娘小姐還有丫環媽媽們,在听到玄竹法師之句話後,立時惶惶不安起來,誰都怕他口中那妖邪之物選了自己做寄主。
「夫人不必驚慌。」玄竹法師似乎十分滿意給眾人帶來的威懾效果,他捊了捊長須,才又道︰「能夠成為寄主的條件,其一是女性;這其二嘛,須得是在元和二年出生的才行。」
玄竹法師這定性條件二一出,當場大片人呼了口輕松長氣;亦有小部份人臉上露出更加惴惴不安的神色來。
東方語眼眸流轉,絕世容顏上一片淡然微笑;只是眼底在流轉時,微微閃過一絲玩味涼意。她記得,她便是在元和二年出生的呢;不但她,就連她後邊的兩位妹妹也一樣是同一年出生的。
「請問法師,如何才能確定誰才是那妖邪之物真正的寄主呢?」夫人沉著臉,目光一片郁冷,「我府上生于元和二年的姑娘為數可不少。」
玄竹法師轉動他那沉黑不見底的眼楮,緩緩道︰「夫人,今天貧道只能言盡于此,若想將真正的寄主找出來,還須得看天時。」
「法師這話是何意?」夫人著急了,「這天時又是什麼樣的天時?」
「夫人,因這妖邪在人間游蕩日久,貧道必須得借助天道的力量,才能準確看清她的面目。」他抬眼往一眾家眷望了一眼,語意深長道︰「這樣吧,夫人,三日後是全年陰氣最盛的日子,到時貧道再到貴府,將那妖邪之物寄主之身給指出來。」
夫人見狀,自是無法勉強,便親自款待了玄竹法師,再詳細詢問三日後該作何準備之後,才送走玄竹法師。
回到綠意苑。
羅媽媽立時惴惴不安對東方語道︰「小姐,這事奴婢看著就是沖你來的,你可得小心些呀。」
「羅媽媽不必驚慌。」東方語倒是淡定得很,她慢悠悠品著剛剛新鮮泡制出來的花茶,看著羅媽媽慈愛的臉龐,微微笑道︰「元和二年出生的人不是還有很多嗎?玄竹法師口中的妖邪寄主未必就是我。」
羅媽媽默默嘆了口氣,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半晌,才下定決心道︰「小姐,請恕奴婢冒犯;玄竹法師說的妖邪亡靈乃府上病逝于十二年前秋天;奴婢記得,那一年秋天病逝的全府便只有一人而已……」
「哦,媽媽說的是我娘親,對吧?」東方語垂下眼眸,斂了絕世容顏上的嫣然笑意,「玄竹法師不是還說,亡靈乃是因為怨氣太重,才一直游蕩人間麼?」
她忽地淡淡嗤笑起來,眼眸轉動,霎時濺出一室流光溢彩,亮煞人眼,「若他口中的妖邪之物真是指我娘親的話,那夫人可得好好解釋一下,為什麼我娘死了十二年,怨氣還那麼重?重到一直游蕩人間不肯重新托生?重到時隔十二年之後才找個寄主出來府中作祟?」
羅媽媽一臉憂色,嘆著氣道︰「小姐,你說的雖有道理,可奴婢這心里還是不踏實,你還是小心些為好。」
東方語挑了挑眉,語氣一貫的平常漫不經心,「夫人請這個玄竹法師作的這場戲,很快就有結果了,我們何必先在這惶惶不安,自亂陣腳妄加猜測呢;是或不是很快就見分曉,我們還是靜靜的拭目以待好了。」
三天後,天氣仍舊不太好,陰沉的烏雲壓頂籠罩;夫人按照玄竹法師的要求,將府內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前院;此外,就連一向鮮少有來往的東方家本族,也請了數位德高望重的族人到場。
羅媽媽一見這形勢,心頭更加覺得不安了。而東方語看見這陣仗,除了淡淡一笑之外,並沒有過多驚訝的表情。
請了東方家本族的人來,可見今日這場戲該多精彩了,想必夫人為了準備今日這場重頭戲,也一定下了很多血本才是。
玄竹法師照例拿著他的桃木劍在法壇前念念有詞揮舞起來,一會之後,他忽在大叱一聲,之後大汗淋灕收了劍,睜開眼楮,透著陰森氣息緩緩掃向了眾人。
夫人立時急切問道︰「玄竹法師,怎麼樣?找到誰是那妖邪之物的寄主了嗎?」
玄竹法師淡淡看了她一眼,卻沉聲道︰「請夫人讓元和二年出生的三位小姐站在法壇前。」
夫人陰沉的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色,她怔了好一會時間,才眨著眼楮,重復了玄竹法師的話,喃喃道︰「法師的意思是……那妖邪之物寄主的人就在我府上,那三位元和二年出生的小姐里頭?」
玄竹法師沉著臉,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道︰「請夫人讓她們都站到法壇前面來。」
夫人雖然一臉震驚,但最後她望著那一排驚恐莫名的家眷,定了定神,還是說道︰「請二小姐東方語;三小姐東方秀;四小姐東方妮,按照玄竹法師的要求,站到法壇前面來吧。」
東方語微笑著,慢條斯理邁步,第一個走到了法壇前面;東方秀與東方妮在夫人那極具壓迫氣勢的眼神下,也驚恐莫名地戰戰兢兢站了出來。
玄竹法師那雙透著陰森冰涼氣息的眼楮緩緩掃過了東方語三人臉上,道︰「請三位小姐站定不動,貧道這就要施法令妖邪寄主顯形。」
東方秀垂著頭,雙肩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而東方妮的臉色在染了一層灰白之後又劇烈地變了變;只有東方語,絕世容顏上仍舊一副雲淡風輕的鎮定從容,笑意嫣然看著玄竹法師,根本不曾受到他陰森眼神任何影響。
玄竹法師一聲叱喝,便再度揮著桃木劍灑著漫天飄蕩的黃色符紙,天靈靈地靈靈的念起咒語來。
「叱!急急如律令,妖邪快現形!」他一聲大喝里,跨開腿,手臂將桃木劍往上攪動,那寬大的八卦道袍在他舞動下,陡然帶起一股冷煞陰森的寒風,直逼東方語三人面門而來。
東方語姐妹三人遇著這等風沙迷亂人眼的寒風,自然下意識閉上眼楮。
而這時,那玄竹法師忽地停止下來,那股具有強大卷動力的寒風也在一瞬靜止下來。
站在不遠處安靜而緊張觀看著這一切的眾人,一時禁不住齊聲發出驚訝中透著恐懼的「啊!」聲。
東方語笑意微微略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只見原本干淨整潔的水藍色衣襟處,就在剛才那一陣詭異的陰森寒風中,赫然多了一只恐怖的紅色骷髏現于衫上。
她再一抬頭,立即享受到萬眾矚目的禮遇,當然這禮遇稍稍有點令人感覺不適的是,萬眾矚目的同時,她還受著眾人驚恐莫名的千夫所指。
不過,令人困惑的是,這千夫所指的對象並不獨獨指向她一人。
東方語挑了挑眉,長長密睫掩飾著眼底的訝異,視線略略往旁邊瞄了瞄,這一瞄之下,她才發覺,原來站在她旁邊的東方秀,那前襟處也同樣多了一只恐怖的紅色骷髏。
難怪呢,這萬眾矚目的眼光怎麼不集中!原來還多了個分擔罪名的。
少女大感有意思,在眾人驚愕夾著驚恐厭惡的目光里,微微勾了勾絳色櫻唇,噙出一抹若隱若現的絕麗冰涼笑意。
「玄竹法師,這是怎麼回事?」夫人震驚過後,立刻將眾人的疑惑問了出來,「難道說我府上還有兩個妖邪一起在作祟?」
玄竹法師皺了皺眉,他額下那兩撇白眉隨著他皺眉的動作而一顫一顫的抖動了幾下,「夫人稍安勿燥,這只是妖邪與貧道較勁所使的障眼法,待貧道再好好拈算一下便知真假。」
只見他說罷,又閉上眼楮,不斷飛快換算著指頭,嘴里喃喃念著無人能听懂的咒語。
一會之後,他仍舊皺著眉頭,兩眼泛著幽幽陰森眼神掠看了東方語與東方秀二人,隨即沉聲道︰「請夫人將她們二位的生辰八字寫下來,好讓貧道確定那禍害貴府的妖邪之物,到底寄主在何人身上。」
夫人連忙按著玄竹法師的吩咐,頃刻之間,便將東方語與東方秀二人的生辰八字寫下來,交到了玄竹法師手里。
玄竹法師以黃符紙壓著二人的生辰八字,隨即閉上眼楮,拿起桃木劍又念念有詞舞動一番。
東方語冷眼看著玄竹法師,她倒是很想瞧瞧這老道能故弄出什麼玄虛來。
玄竹法師在法壇前又跳又舞揮了一番劍之後,在眾人緊張的期待下,他臉色驟然大變,忽地朝空中噴出一口鮮血來,騰騰倒退了幾步,半晌才穩住腳步,然後才緩緩停下揮動的桃木劍。
眾人看見這一幕,頓時驚得心神大駭。
臉上表情更顯得驚恐不安,這時,眾人面面相覷著,瞪大眼楮豎起耳朵,屏息以待玄竹法師的最後定論。
相較于東方語的鎮定自若,東方秀早嚇得臉色慘白,她顫著雙肩手足無措地站在那,看到玄竹法師吐血這一幕,咬著嘴唇,連雙腿也開始震顫不休。
東方語懶洋洋掠了玄竹法師一眼,眼角處含著譏諷笑意,勾唇無聲冷冷笑了笑。
這個玄竹法師倒是個制造緊張氣氛的高手。
先是臉色大變,再加上漫天灑鮮血這一招;將所有人的心神都引入到了極度驚恐的情緒里,接下來,只要他說出誰是妖邪之物的寄主,她想,只怕這些精神恐懼得快要崩潰的人,立刻就會強烈要求處死這個妖邪寄主了吧!
高,實在是高!
「玄竹法師……!」夫人一聲震驚的高呼,眾人立時懸起了心,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嘴角還濺有血跡的長須白眉老道。
「厲害、厲害,實在是太厲害了!」玄竹法師一臉震驚之相,一邊揮袖擦拭嘴角血跡,一邊皺高眉頭,緩步再走近法壇。
「夫人,這個妖邪之物的寄主實在太厲害了,連貧道都差點被她重傷;難怪貴府會家宅不寧。」
玄竹法師連聲驚嘆,一張老臉上居然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來。「若不能盡早將她斬滅,別說是貴府家宅不寧;就是東方家本族一族,最後都會在她妖邪之氣日盛之下,而家無寧日,甚至日漸衰落,直至家破人亡,全族滅絕……」
「玄竹法師,那眼下可確定了那妖邪之物的寄主是誰?」這下焦急相詢的可不是夫人,而是東方家本族最老最具威嚴的族祖,先不管玄竹法師這話是不是帶著危言聳听的成份,便單听這可能危及到全族利益之事,他就不能不焦急。
「這個……貧道稍後自會說與你們知道,不過在說出來之前,貧道想要告訴你們,如此厲害的妖邪寄主,你們一定要趁著她未徹底壯大之前,盡早用天火滅了她,讓她魂飛魄散,以後再也不能為害人間。」
「玄竹法師,請問這個天火滅妖邪該是個怎麼滅法?」
玄竹法師听到有人問,立即下意識便滔滔不絕答道︰「所謂天火滅妖邪,便是將那妖邪寄主捆綁在一根金屬桿上,然後將金屬桿固定在開闊空地的高處,借助天道雷電的力量,將妖邪的魂魄打散湮滅;當然,為了保險起見,在雷電降威之後,還得用柴火將那妖邪寄主燒得灰飛煙滅。」
「哦,看來今天倒是個適合的日子。那請問玄竹法師,這個妖邪之物究竟寄住在何人身上?」
「對,玄竹法師,請你現在就告訴我們,那妖邪之物究竟寄住在何人身上?說出來,我們馬上借助天火滅了那妖邪!」
玄竹法師看著因恐懼而激動得群情洶涌的東方族人,一時皺起眉頭,眼底卻飛閃過陰森詭異的得意之色,耷拉的嘴角處更隱隱噙出了森冷的笑意,他這副表情,立時令見者自心底竄起無限森涼恐懼之感。
他掠了掠陰森恐怖的眼楮,正想將那人的名字順應民情說出來,但他甫一抬頭,不料卻正正撞進了那笑意嫣然少女明亮如泉的雙眸,那雙清澈純淨的眼眸,居然清晰倒映著他鬼魅般的形容。
玄竹法師登時不禁心下愕了愕,隨即他驀然驚覺,剛才一直輕聲溫和相詢天火滅妖邪的人竟然是她!
他張了張嘴,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下,卻楞了半晌,硬是沒法理直氣壯順利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來。
東方族人等了半晌,見他嘴皮在開開合合,卻沒有發出聲音,不由得大聲催促道︰「玄竹法師,請你告訴我們,那個人到底是誰?」
玄竹法師眨著陰森透黑的眼楮,緩緩看了看那些激動的東方族人,再緩緩將視線移過來,然後漸漸抬起手,指向站在法壇前那縴柔窈窕的人影,慢慢地不帶溫度冷冷吐字︰「那妖邪之物所擇的寄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