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愕然抬眸睨向親昵為她擦拭的男子,目光凝定他病態蒼白的面容,久久無法移開,她那是為了掩飾原來面目特意抹上去的,那根本不是他口里的什麼髒東西!
她怔了一下,隨即微微側頭閃躲過男子輕柔遞來的手帕,眼里浮出一抹不自然,道︰「嘿,這個,你別擦,我還得留著用呢。」
說到她的改扮,東方語驀地想起一件事,「墨白,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她自信夏雪的易容術絕對沒有露出什麼破綻。
可為什麼這兩姓風的都能一眼看穿她的偽裝;她得問個清楚弄個明白,好日後改進,不然她換了裝,自以為瞞過了別人,到最後只是自欺欺人,她豈不是什麼事也干不成。
「小語。」男子在她抵觸閃躲的動作下,垂了長睫,也同時放下手里的帕子,道︰「易容只能改變一個人的外表,但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氣質與神韻,是很難改變的;尤其在熟悉的人面前,易容術所能起的作用便不大了。」
還有一句實話,墨白沒說出來,那就是夏雪的易容術雖不是他教授的,但他亦略知一二;夏雪在他身邊待的時間也不短,他又怎麼可能無法識破夏雪的易容手法。
東方語聞言,沉默了一下,隨即微露失望道︰「看來以後我還得多改進改進;還有,少在熟人面前弄陌生的臉。」
而那邊一臉苦大仇深盯著衣襟大塊污漬的風昱,掠眼看見二人旁若無人般親昵,桃花眼內一瞬流閃過無奈、疼痛、落寞……等等種種情緒,他靜靜凝望了二人一眼,隨即垂下眼眸,帶著一絲悻悻的味道悄然轉身離去。
嗯,即使被她徹底無視,只要那人安好;她歡笑依舊;需要時——她能想到他,他就心滿意足了。
「語姑娘,怎麼樣?東西得手了嗎?」那邊風昱剛抽身離去,這廂夏雪便火燒火燎地俯掠而來。
她大概太過緊張那僅剩的小半段雪蓮,所以腳跟還未站穩,便急急詢問起來,連少女旁邊站著那衣袂翻飛的妖魅男子都給忽略了去。
經夏雪這一提醒,東方語這才又記起之前的事情來。
她低頭看了看,卻是皺眉,目光含著幾分惋惜,緩緩嘆道︰「哎,可惜田大夫這人做事太馬虎,這僅剩的小半雪蓮如今也沒用了。」
「沒用?怎麼會沒用?」夏雪聞言,頓時大為著急,「這不是還好好的嗎?」
東方語在她急切緊張的目光里,輕輕搖了搖頭,道︰「夏雪,表面上看,這小段雪蓮依然如舊;可是他當時一定是因為做賊心虛,太過慌張,他偷偷將雪蓮塞入懷的時候,根本忘了自己懷里還有另外一種極易串味的藥物。」
「而這千年雪蓮既為美容聖品,氣性自是十分嬌貴;現在,這小半段雪蓮已經將另外那種藥物的藥味融合在里面;這種藥物只會加深胭脂臉上的疤痕,所以……」
夏雪聞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楮,臉色微變的同時,腳下也蹌踉不穩地倒退了兩步,她眼神失望地看了看少女,喃喃苦笑道︰「怎麼會這樣?那我們這麼多人做這麼多事,到頭來所有功夫全都白費了!」
真是讓人不甘心那!
夏雪看著少女手里那半段雪蓮,心里難受極了;而她更難受的是,胭脂的臉……,還有那個為了找尋這株千年雪蓮吃了數月苦頭的楞小子。
「夏雪,世事難料;禍福往往相依;你何必對這事耿耿于懷;你要知道,福,往往是禍之所依;而禍,往往又系福氣所伏。胭脂她自己如今都已經接受了她現在的樣子,你不必一心為她不能恢復原貌而難過。」
「再說,這再艷麗的容貌也有經不起歲月摧殘,而衰敗蒼老的一天,能不被她外表所惑,看到她內在美好進而懂得珍惜她的人,自是不會介意這膚淺皮相的。」
夏雪乍聞這淡淡溫醇醉人的聲音,頓時吃驚抬頭,定楮一看,這才發覺站在少女身旁那白衣如雪的男子,忍不住當即失聲︰「公子?」
「怎麼,很意外我出現在這?」男子略略挑眉,淡淡語氣流漾出幾分揶揄。
夏雪聞言,立時再度驚愕不已。
以前,這謫仙一樣月兌俗出塵的男子,無論對誰都那樣冷漠淡然;即使是常陪他左右的他們,終年也難見他妖魅容顏展露笑意;可現在,他妖魅容顏不但時常隱隱含笑,居然還會展露常人的表情,學著去關心揶揄開解他人。
這一切變化,全是因為旁邊那總雲淡風輕笑意晏晏的絕色少女。
「夏雪,夫人她準備啟程沒有?」
「嗯,眼下她應該出門了。剛才我是親眼看著她坐上馬車才過來找你的。」夏雪壓下心頭激蕩情緒,恢復了一貫的冷靜穩重,十分肯定地說道。
「那我們也趕緊出發,可不能落後夫人太多。」
「你們這是要去觀音廟?」男子聞言,眸光微微流泛出隱約涼意。
東方語點頭,隨即便準備與夏雪一道去牽馬尾隨夫人。
「我送你們一程吧。」墨白淡淡開口,溫柔淺泊容顏,神色十分堅定。
東方語怔了怔,道︰「你送我們?這不太方便吧?」若是他們跟在夫人身後,讓夫人看著他這本尊,豈不立刻要起疑心。
墨白漆亮的眸子微微轉了轉,他凝望少女丑陋的容顏,忽然道︰「夏雪,動手吧。」
動手?
東方語困惑挑眉。夏雪亦錯愕地看著男子;半晌,才反應過來,墨白原是讓她也給他易容改裝。
「公子……?」夏雪垂眼,沒有看容顏妖魅的如雪男子。
「夏雪,我沒有懷疑你武功的意思;我只是難得空閑,也想順道到城郊走走而已。」墨白不待她說下去,徑直打斷了她。
夏雪一瞬心底透亮。看著男子那微微閃過紅雲的妖魅容顏,露出會心微笑來。
路上,夏雪十分識趣,一直不近不遠地落在他們後面跟著,將把臂同行的待遇讓了出來;好為那開始懂得人間七情六欲的妖魅男子創造親近佳人的機會。
快樂的時光總是特別容易逝去;轉眼,他們三人便出了城門,離觀音廟亦不遠了。
「小語,」墨白忽然勒住韁繩,讓駿馬奔跑的速度慢了下來,「我就送你到這了,前路遙遙,你要保重。」
少女笑眯眯揚了揚眉,懶洋洋道︰「放心啦,不就是去吃吃齋拜拜觀音,不會有什麼事的;嗯,你回去吧。」
東方語這邊笑嘻嘻與墨白輕松告別;而走在她前面的夫人,在到達如來酒館,眼見耿言暖一行人仍滯留在原地之後,臉色立時便勃然大變。
當她了解到事情始末,知道東方語提前離去,然後遇襲,車夫一刀被割斷咽喉,而東方語主僕卻不知所蹤;再加上她的寶貝兒子東方賢居然因為與強盜交手受傷,等等這些事情之後,她的臉色已經由紅轉綠;再由綠變黑,輪換著變化了好幾回了。
眼下,東方賢剛與那些聞訊趕來的官差們交涉完畢,帶著一干死傷的強盜離開,而夫人她們也準備繼續朝觀音廟出發的時候。
路上,突然傳來了車輪轆轆的聲音。
等馬車到了近前,里面的人掀了車簾施施然舉步而出的時候。
夫人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臉色又再度不停地變幻起來。
「二小姐?」耿言暖一見那風姿卓絕的少女姍姍行來,立時代替夫人上前,倒出一肚子的疑問,「你怎麼……?」
東方語看著眼神困惑的耿言暖,雖然耿言暖欲言又止,但她的眼神與語氣都已將她的疑問盡展無遺。
少女慢條斯理走到夫人跟前,十分規矩地行了禮,才微微笑道︰「想不到夫人與各位還在此地。」
「這里曾經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所以我們才一直滯留在此。」耿言暖狐疑看著少女,笑容僵硬,語氣帶著試探意味。
「小語,她們滯留的起因我已經了解;倒是你,不是提前離去要單獨上山到觀音廟長見識嗎?怎麼反倒落在後面了?」夫人目光詭冷里透著陰沉復雜,重重壓迫掠了過來。
「說起這事;我也覺得奇怪。」東方語訝異抬頭,坦然對上夫人懷疑冷沉的眼神,緩緩道︰「我原本跟大少女乃女乃打了招呼之後,便打算先行上山;可胭脂這丫頭,在上馬車的時候不小心崴到了腳,無奈之下,我只好讓車夫自行上山帶口訊給你們。」
「而我和夏雪則帶著胭脂改道到岔路,另找了馬車去附近的小鎮做簡單治療。」
「該不會是車夫沒將我的話帶給大少女乃女乃吧?」少女疑惑盡顯的明亮眼眸,自夫人臉上一路掠轉到耿言暖臉上,「對了,大少女乃女乃你剛才說,之前這里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耿言暖臉色也微微變了變,她看著眼神清澈無辜的少女,僵笑道︰「有伙強盜突然出沒,將你之前乘坐那輛馬車給劫了,車夫、車夫還當場被人殺了。」
「有強盜出沒?」少女露出驚慌的神色,有些後怕地拍拍胸口,眸光閃動里,微濺一抹森涼飛過夫人陰沉的臉,道︰「天那,這麼說來,還幸虧胭脂這丫頭崴了腳,讓我們無意避過了這一劫;不過,這天子腳下,居然也有強盜敢在這香火鼎盛的觀音廟附近出沒,這些人還真是不怕死。」
「你說是不是呢,夫人?」少女眼楮一轉,透著 亮的光芒定定凝落在夫人變幻隱晦的臉。
夫人只得勉強擠出一絲干笑,敷衍道︰「誰說不是呢!」
「不過看來二小姐也真是福大命大之人;竟然因為胭脂這丫環而得了福報,還真是好心必有好報。」
東方語聞言,在心下冷冷嗤笑起來。
夫人這原話,怕是想說她怎麼還不死吧!
「二小姐,那你之前乘坐的馬車突然多了一具假人與大石頭,這又是怎麼回事?」耿言暖默默看了夫人一眼,隨即將眾人的疑問再度提了出來。
「假人與大石頭?」少女一臉茫然看著耿言暖,驚愕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們離開的時候,車里明明什麼都沒有,我還特意交待車夫要將我們的去向稟報大少女乃女乃你呢。」
夫人扯動了一下嘴角,垂著陰沉眼眸,沒有說話。
這時候,車夫早死透了,她再說什麼,也是死無對證的事;耿言暖笑容微微僵了僵,知道再問下去已沒有任何意義,只得訕訕道︰「都是過去的事了;幸好二小姐你當時不在車上,如今不提也罷。」
少女露出驚悸的神色,默然看了看耿言暖。
半晌,又懶洋洋看著夫人難掩怨恨的臉,佯裝出十分為難猶豫的神色,小心翼翼問道︰「請問夫人,那眼下,這觀音廟,我們是去還是不去?」
「去,自然要去!」夫人眉頭一沉,飛快接口,但隨即她又覺得自己應得太過急切,未免引人疑竇,便又自顧補充道︰「我相信經過這事,官府自會加強這段道路的治安,那些膽大包天的強盜,再怎麼著,也是只有一顆腦袋的血肉凡胎,他們應該不敢再在附近出沒;這神靈庇祐,最講究誠心,我們怎可到了廟宇門前,而不入呢。」
在夫人一力安撫與堅持下,東方府一眾女眷便再度浩浩蕩蕩往高山之上的觀音廟而去。
東方語坐在車廂里,眉宇之間隱隱浮現著莫名寒意。
「語姑娘,我已經悄悄打听過了。」夏雪湊近少女耳際,壓著聲音道︰「在大少爺帶家丁擒殺那伙強盜之後,有一伙官差突然便來了;而大少爺後來居然十分謙虛客氣將一伙強盜全部移交到那伙官差手里,還聲稱是官差們來得及時,才擒拿到這伙窮凶極惡的強盜。」
「這麼說,東方賢是自願將這次的功勞,全都讓給這伙半路殺出的官差了?」少女嘴角微微含笑,目光轉動里,隱約滲出一絲玩意沉吟來。
夏雪點了點頭,又道︰「這伙官差為首之人——名叫衛喬精,據悉,他與大少爺之前並不認識。」
「不認識?」少女涼涼一笑,「看起來,他們之間還有一條我們看不見的線在暗處牽著呢。」
東方賢剛收拾了那伙強盜,這衛喬精就帶著官差出現了。簡直就像是約好,特別出來領這份功勞一樣。
東方賢如此大方的舉動背後,實在令人疑竇叢生呀。
馬車一路晃晃悠悠,在顛波了大半天之後,東方語他們一行終于到了那門宇巍峨的觀音廟前。
「觀音廟。」
少女昂頭,看著沐浴在絢麗霞光里的三個大字,輕輕念了起來;她絕世容顏上笑意如花,只是那雙明亮清澈眼眸,卻在凝定這三個大字時,流露出似有若無的熠熠光芒。
香火鼎盛的寺廟,除了雄偉巍峨的殿宇之外,自然還是佔地廣闊,香客者眾的地方。
尤其是在觀音誕這樣的日子,廟里處處皆是前來祈福還願的香客。
夫人將東方府他們一行人安定下來之後,東方語將「崴了腳」的胭脂留在房里,而帶著夏雪在廟里四處閑逛起來。
這依山而建的觀音廟,除了四周被群山環繞之外,它後面還連接著連綿蔥郁的青山。
而後山所在,因為隔了一條河,還需要先過一處峭壁,所以鮮少有香客前去。
但這少並不代表沒有;東方語與夏雪看似在四下閑逛,但她們此行的目的可不是上來祈福拜神的;這走走停停之間,她們便不知不覺出了眾人視線,繞到觀音廟後面,趟過河流,跨過峭壁,直入後面似被保護起來的山月復而去。
「語姑娘,你看,這里立了一塊牌子。」夏雪走在前面,自然第一時間看見了立在山月復入口處的木牌子。
「閑人免進;香客止步!否則後果自負。」少女走近前去俯身細看,她一邊輕聲念著一邊輕笑了起來。
「難道里面還有毒蛇猛獸不成,居然特意立一塊牌子來提醒。」少女眼楮一轉,流麗目光霎時濺出一片晶亮,她伸出手指,懶懶彈了彈牌子上面的字,閑閑笑道︰「我既不是閑人,也不是一般的香客,自然不用止步了。」
「語姑娘。」夏雪看著里面幽幽的入口,謹慎道︰「要不我們先回頭打听清楚再進去?這萬一里面有什麼陷阱呢?」
「那東西既珍稀異常,這廟里尋常的師太未必知道,你去打听也是白打听;既然我們都已經近在咫尺了,不如就此進去探個究竟。至于陷阱,我看多半是唬人的,這地方人來人往的,若真有什麼陷阱,這萬一有人誤闖進去呢,豈不誤傷人命,這可與他們所宣揚慈悲為懷的宗旨相悖。」
東方語說罷,也不理會夏雪的謹慎,直接便抬步邁了進去。
「姑娘,我勸你,嗯……最好把腳放回到原位。」聲音雖乍然自頭頂飄來,但音量並不高,聲音听起來還富有磁性,听他語氣還十分溫和,不帶一絲生氣的味道。
東方語緩緩抬頭,目光在脖子上那帶給她皮膚冰涼觸感的長劍上凝了凝。
隨即冷冷輕嗤一聲,卻絲毫不見驚慌,慢悠悠轉身,望向前面不遠處一塊突出的岩石。
那里,坐著一個悠然晃著修長雙腿的少年,他一身緞青衣袍,腰際別著一支碧玉簫,再往上,只見少年那容顏絕倫的臉龐,微微漾著淺淡溫和的笑意,就是他那雙亮閃耀的眼楮,即使定定盯著人看,給人的感覺仍是舒服的溫和。
唯有他微微上挑的眼角,給人一種︰此子聰慧絕倫智計無雙的感覺。
如果不是他手里握著劍柄,她實在難以相信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長劍,便是這個悄無聲息出現,又莫名其妙拿劍指她的人,竟然會是這麼一個看起來溫和無害的容顏絕倫少年。
少女眉眼轉動這一瞬,便將少年打量完畢,隨即卻在心里冷嗤起來︰真是荒謬,她怎麼第一次見面,竟然會覺得這人聰慧無雙,充滿隱晦未知誘惑的危險呢!
東方語鎮定自若打量那少年;站在她身後的夏雪,一眼望見那寒光閃閃卻在無聲無息之間就架在東方語脖子的長劍,登時大為吃驚。忍不住當即便要提劍上前與那少年打拼一場。
「你是何人?為什麼無緣無故就拿劍指著別人?」夏雪一聲冰冷斥喝,雖提劍奔了上前,卻懼于東方語被那人長劍架著,根本不敢出招對付他。
那悠然閑坐的少年卻在看到東方語容顏時,那溫和眸子卻一瞬掠轉過一絲驚訝。隨即一下收回了那柄劍鋒銳利的長劍。
少年雖然收劍入鞘,但卻沒有開口回答夏雪;因為此刻,他心內正思緒翻涌。
他覺得自己雖然第一次正面看到這目光鎮定的少女;但心里卻感覺,他們似乎已經認識好久一樣;而她給他的感覺還透著絕對的熟悉。
寧楚略略挑眉,看著嫣然含笑的絕色少女,眼眸漸漸流轉出一絲玩味來。
他已經想起,他在什麼地方見過她了。
雖然他初見她時,是在漆黑的午夜,雖然當時他只驚鴻一瞥,遠遠瞄見她的背影而已;可她給他的感覺,絕對是特別的。就像她那一次帶著絕對震憾力的缶聲舞蹈一樣。
而第二次,他同樣是循著缶聲而去;同樣是在漆黑不見五指的夜,他被她獨特的缶聲吸引;雖然他當時隱身在林間,並沒有刻意去窺視她的容貌,可他相信自己的感覺,眼前這個眼神清亮神韻楚楚的少女,一定就是兩次用缶聲吸引他的那個人。
第二次,他還用他的碧玉簫為她和聲,還免費做了一次樂師。
想到這,寧楚目光略垂,瞄了瞄別在腰際的玉簫。
「閣下是誰?」少女在打量過後,不動聲色問道︰「為何勸我不要進去?」
寧楚眼角略垂,微微往那塊牌子的方向瞟了瞟,微笑道︰「姑娘不是已經看到那塊牌子,何必再明知故問。」
「哦,牌子我是看到了。」少女懶洋洋看了看他,狡黠之色自明麗目光閃過,「不過,我自問既非閑人,也不是誠心來祈福的香客;那這塊牌子所約束的,自是與我無關。」
少年溫和笑著,他富有磁性的聲音永遠用那麼不緊不慢的速度逸出唇瓣,「嗯,你這解釋倒是有趣。」
「好,我改變主意了,現在你可以進去;不過她不行!」寧楚氣質絕倫的臉龐雖一直泛著微笑,他的語氣也溫和之極,但卻沒有人懷疑他對這話的執行力;這人仿佛天生便帶有一股讓人信服的王者威嚴氣度。
東方語垂下眼眸,想了想,忽爾笑眯眯道︰「好,她不進去,我進去。」
夏雪一听這話,心里頓時又驚又急,連忙規勸道︰「語姑娘,不可!」
她冷眼掠了少年一下,語氣透著隱隱排斥,道︰「誰知道他是什麼人?更何況這世上多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你可得小心。」
「哦,閣下听到了。」少女不以為意,仍舊笑眯眯看著那絕倫少年,懶洋洋問道︰「那你是否先自我介紹一下,好歹讓她知道你不是什麼口蜜月復劍的偽君子?」
少年覺得她說話實在有趣,眼亮閃動的眼神,狡黠之色若隱若現,加上她風姿卓絕容顏一直笑意嫣然,實在很難讓人對她生出拒絕之心。
寧楚凝定少女絕世容顏,正式道︰「閑人;我只是一個閑人。」
他眼楮微轉,目光淡淡凝落著急緊張的夏雪身上,道︰「一個對你家姑娘沒有任何歹意的閑人。」
東方語那狡黠目光似是十分隨意地在他身上轉了轉,隨即笑嘻嘻接口道︰「嗯,我想閣下不但是一個閑人,還是一個富貴閑人。」
「你——該不會是負責看管這神秘山月復的園丁吧?」
寧楚听聞她這調侃的稱謂,立時彎起眉梢,歡快地笑了,道︰「嗯,我就是園丁,姑娘真是目光如炬,一眼就將我看透了。」
東方語趁著他發笑這瞬間,悄然對夏雪飛快道︰「你看他的穿著,低調而奢華,分明是貴族級的人物;而且我敢肯定,他一定不是東晟國的人,他既然能自由進出這後山,便說明他的身份不簡單,你且在外面待著,我跟他進里面一探究竟。」
夏雪充滿擔憂地看著她,直想搖頭否決。
但東方語可不給她這個機會,她自信看人的眼光不會錯的。
這個少年,雖然是個厲害人物,但他對她卻沒懷什麼傷害的惡意。
東方語已經一腳跨了進去。
寧楚垂眸看了夏雪一眼,緩緩道︰「那位姑娘,請你一定不要擅自進入里面,這里可不是你眼見的這麼風平浪靜,你若貿然進入,我可不敢保證你能否安然出去。」
「難道里面真布有陷阱機關?」夏雪吃驚之下,又焦急擔憂地看向東方語,「語姑娘,你趕緊出來。」
「沒有機關陷阱。」少年溫和笑著,聲音听起來永遠讓人覺得平和舒服,「但里面的一草一木皆是陣法,若是有人不听勸告擅自闖入,無意發動陣法的話,里面所有的東西隨時都有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夏雪一听這話,原本就擔憂的心情立時大甚,她禁不住急切疾呼道︰「語姑娘,你快出來。」
可惜東方語對她微微一笑,除了留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外,轉瞬便與那來歷不明的溫和少年消失在視線內。
越過那一塊警告的牌子,東方語正在訝異之際,身邊卻驀然多了一道緞青人影;她訝然挑眉看他,然而,她的訝然未擴散到眉梢,掌心卻倏地多了溫暖如玉的肌膚觸感。
少女忍不住微惱,皺眉,低頭看了看被少年突然執住的手,便要使勁甩開,聲音含著薄怒,道︰「你這是干什麼?」
「放心,我可不是要佔你便宜。」寧楚目不斜視,溫和寧靜的目光一直落在前面,但精致有力的手卻牢牢執著少女不放,「我剛才已經說過,這里一草一木皆是陣法,你該不會以為我在開玩笑吧?」
「還是你懂得陣法,知道如何避開陣眼?」
東方語臉頰驀地紅了紅。
這情景,包括少年這句含著促狹意味的詢問,都讓她在恍惚之中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半晌,她才漸漸記起,曾經在東林鎮,那個容顏妖魅的男子也曾經用這樣的語氣這樣輕漫的口吻,跟她說過幾乎同樣的話。
「我雖然不懂陣法,但你可以告訴我怎麼避開。」少女垂下眼眸,借由長睫遮掩眼底的尷尬,手仍舊不依不饒地使勁掙了掙,「你不說也可以,那我可以跟在你後頭,只要你不行差踏錯,我循著你的腳步,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姑娘,請恕我不客氣地說一句︰你把這個陣法想得太簡單了。」寧楚松開了她,但卻停下腳步,在她面前站定,「如果你堅持,那我只好將你送出去了。」
東方語怔了怔,他的話听起來,字字句句都在為她著想;可她怎麼覺得有一種威脅的味道。
這個外面看似溫潤如玉的少年,難道內里是一只狡猾月復黑的狐狸?
少女眯起眼眸,不帶情緒地盯著他,默默打量了半晌。
道︰「好吧,我暫時還不想將小命丟在這;也不想就此無功而返。」
「所以……」她展露燦爛絢麗媚艷迷亂人眼的如花笑靨,大大方方對少年伸出手,「勞煩閑人你,好好帶著我。」
寧楚看著她坦然如許的面容,心里忽然起了一種奇怪的情緒。
他垂下眼眸,瞟了瞟伸在陽光下蔥白修長的小手,面上仍舊微微溫和笑著,也大方坦蕩伸出手去,將她的小手輕輕握在掌心里。
「寧楚,寧靜致遠的寧,楚楚風流的楚。」
少女聞言,笑吟吟道︰「東方語,日出東方紅勝火;言語萬千勝無聲。」
「你好,寧楚!」
「你好,小語,很高興認識你。」
兩人幾乎不約而同問候對方;言罷,兩人坦然相視淺笑。
寧楚牽著她,隨即緩步往里面走去。
他似乎知道她的來意一樣,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好讓少女有足夠的時間仔細察看周圍的景物。
走了一刻鐘之後,東方語忽然道︰「嗯,寧楚,現在你可以放開我了;我已經知道怎麼避免發動陣法了。」
寧楚微露驚愕之色看她,道︰「你知道?那你先說來听听,準確的話,我就可以放心讓你自己走。」
少女微昂起頭,明亮眼眸露出堅定神色,緩緩張啟絳色櫻唇,道︰「逢十進三,遇五退一,逢左相反;遇右朝西……」她的聲音悅耳動听,娓娓輕語里流漾著一份淡然自信,卻沒有一絲驕傲得意之氣。
寧楚心里終于有些吃驚起來。眼里閃過一抹贊賞,溫和微笑道︰「想不到你的領悟力如此之強;真是讓人驚訝。」
「嗯,現在我真可以放心讓你自己走;不過,雖說你已經知道怎麼避免觸踫啟動陣法;卻仍不能掉以輕心,因為這個地方,可是隱藏了無數交叉的陣法。」
東方語正了神色,躬身受教。
隨後十分小心翼翼一個人四下行走,她在緩步行走的同時,不停觀看著周圍的景物,以期找到她想要找的東西。
而寧楚則十分紳士走在她身側;看著她認真專注的模樣;眼里微微泛出一縷沉思來。
他們就這樣靜默著,在這個看似山月復,實則不過是一個十分開闊的園子,不停地走動。
半晌,少女忽地直起腰,明亮眼底微露失望之色,可一瞬又帶著不肯服輸的奇怪表情,喃喃自語道︰「怎麼會沒有呢?應該就是在這個地方才對呀。」
「小語,你——是不是懂醫術?」寧楚沉吟了一會,絕倫臉龐泛著溫和微笑,不帶一絲探究詢問起來。
東方語听著他肯定的語氣,淡淡一笑,坦然道︰「我還以為你早就看穿我的來意,才會放我進來的。」
這麼說,眼前的少女是承認了她懂醫術!
寧楚心下一瞬滋味雜陳。看著她在稍微停頓之後,又繼續往別的地方走去,而她行走的姿勢仍如之前一樣;走走停停之間,不時低頭認真觀看四下的植物。
「你到底在找什麼東西?」
寧楚語氣溫和之極,他這一問純粹是抱著想要幫忙的意願。
任誰听聞他那富有磁性的而又如此溫和語氣的聲音,都不會拒絕回答他的問題。
東方語對著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少年,心里其實也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他們是相識多年的朋友一般,她對他居然提不起什麼戒心,仿佛這個人天生就讓人放心信任一般。
「寧楚。」少女略一沉吟,抬眸,目光閃閃看著眼前溫潤如玉般的絕倫少年,正了神色,緩緩道︰「你有沒有听說過一種藥材,它的藥名就叫南光玉樹。」
「南光——玉樹?」寧楚微微沉吟,細聲咀嚼之余,眼色似乎在溫和之外還多了一抹波瀾,不過這乍現的起伏一閃便不見了,他隨即微笑看著滿臉期待的少女,搖了搖頭,道︰「听名字倒是特別;只是可惜,我並未習醫,所以心思未曾放在這些藥材上面。」
少女听罷,微微覺得有些失望;但隨即一想,她心里又釋然了。像南光玉樹這種藥材,若非有特殊需要,即使習醫的人亦未必會知道。
她又怎能對一個僅一面之緣的陌生人寄予厚望。
「無妨,我只是隨意問問。」少女淡淡一笑,明亮眼眸那波動情緒一剎回復原來的平靜,「我來這里,只是因見這里的生長環境極為適合南光玉樹,是以猜想,這里面可能會有這種藥材。」
「倒是麻煩你陪我走這一趟了。」少女繼續低頭往前小心翼翼走著,笑意晏晏里,絕世容顏上又見雲淡風輕之姿。
「我早告訴你,我本就是管理這個地方的園丁,說起麻煩;倒是我該謝謝你,陪我巡走這一趟才對。」寧楚笑容艷絕,當然他那笑容即使極耀人眼,卻仍然不會讓人覺得咄咄逼人;因為他的笑容他的聲音他的舉止,無一不流露出一股令人安心的溫潤舒適氣度。
少女聳了聳肩,笑眯眯點了點頭,眼神晶亮地看著他,調皮道︰「這麼說,你還應該犒勞犒勞我才對。」
「嗯,有機會的話;我倒是樂意之至。」
少女在不知不覺中已將這寬闊的山月復都走了個遍;最後卻仍舊一無所獲。
寧楚看著她絕麗笑靨中微微透著一絲失望,他沉吟了一會,忽然道︰「我知道這里還有個地方種植著藥材;不如我帶你去看一看?」
東方語見他誠意拳拳,雖然心里已不抱什麼希望,不過她看著寧楚那溫和坦蕩的目光,倒是沒法開口拒絕他的好意,便淡淡笑道︰「是嗎?那就去看一看吧。」
在寧楚的引路下,東方語自一處看似絕壁的山體中穿過,兩人很快到了那個種植特別藥材的地方。
東方語放眼望去;隱約可辯那一塊土地,其中有一株植物,真如古書記載描述的一樣,向著南方招展搖曳生姿,看那形態,極有可能便是她遍尋不著的南光玉樹。
驚喜莫名之下,她無法按捺住此刻激動的心情,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許多。
然而,待她到近前仔細再看;卻陡然如墜冰窖,心情從極致喜悅的雲端一下子掉落到絕望的深淵。
那株植物確實跟南光玉樹有幾分相似,且不管它真假;這一刻對于東方語來說,那都沒有絲毫用處;因為這株植物已經——死了!
心神慌亂失望之下,她腳步也微現浮躁不穩,就在她失神的瞬間,腳步一個錯踏,突然听聞「轟隆」一聲巨響,而她身處的周圍景物便立時大變了。
寧楚見狀,那張精致絕倫一直流溢著溫和微笑的臉龐,驀然現出了極度驚恐之色。
幾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他下意識的迅速反應,便是立即飛身撲向少女所在的位置,他撲飛的姿勢,還是以他自己高大身軀對少女形成絕對的保護姿勢,也不知為何,他直覺不想看到這風姿卓絕的少女受一點傷害。
但她無意錯踏一腳所發動的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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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楚——溫潤如玉,聰慧絕倫,溫柔型的美男。
劇透一下,他跟小語的生母之間也有某種聯系哦!
哎喲,這陣法觸動,小語眼見要遭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