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臣會拿這樣的事情來開玩笑?還是認為臣不忠不信?」
墨白語氣冷淡,聲調平常;然他一字一頓的說話方式;加上他冷漠而妖魅的神情,實在讓他這番話帶著幾分殺伐沉決的力度。
皇帝半眯著狐長眼楮,目光仍閃動著似笑非笑的光芒。
眼光斜視而來,落在妖魅男子那隱隱透白的臉龐上掃了掃,「嗯,墨白你這是說什麼?朕什麼時候認為你不忠不信?朕沒有說你撒謊也沒有說你在開玩笑,朕只是想要看見其中一個當事人也出現在朕面前確認這件事而已。」
「陛下,那麼現在你可以確認了。」
皇帝聲音一落,余音仍在御書房里裊裊未散;門口處忽然傳來一聲略高的清脆女聲。
墨白渾身震了震,皇帝隨即抬頭往日光交織的暗影望去。
只見那風姿綽約的絕色少女正笑眯眯,邁著優雅步子施施然走著進來。
皇帝看見她,目光也不覺亮了亮;就連嘴角也微微翹起,卻又不自覺的減了幾分帝王的霸氣冷峻,反而沾了幾分柔和慈愛。
這丫頭,越來越大膽了。
竟敢不經通報,直接就往他的御書房闖。
可這個丫頭,為什麼看上的人偏偏不是他的兒子;他可記得曾經,他自認那三個都挺出色的兒子都曾為她而在這里同時請旨賜婚。
當然,他心里並不是不滿意墨白這個佷子;墨白的優秀他也是心知肚明;這丫頭看中的總歸還是他風家的人;這點還算是讓他心里多少有點安慰。
可墨白再親再優秀,那也是他的佷子,跟他並沒有直接的血緣關系,不是血脈至親;就是因為這層阻隔,他就算對墨白有點什麼想法,也得顧全祖宗家法,不能做得過火。
不過,話又說回來。
就算他真能對墨白做點什麼,但墨白的身體情況卻……。這丫頭看上這個佷子;他也不知是該替她高興,還是為她擔心。
皇帝安靜打量著那悠然邁步的少女,心里念頭卻在霎時轉過一層又一層。
「臣女參見陛下。」東方語笑眯眯走到近前,十分隨意地對皇帝拱了拱手,算是行過禮。
反正,皇帝早就特許她不用下跪行禮。
而她也不知為什麼,在看見這個外表威嚴眼神沉壓的皇帝,竟然會不自覺的認為他寂寞,並且希望晚輩對他的態度是親近而不是敬畏。
所以,她見到皇帝,笑容真實的燦爛,態度也是率性隨意的坦然。
「免了,你這丫頭。」皇帝爽朗一笑,眯眼又認真將她打量了一遍,「小語,朕听說前些日子你到別的地方遠游去了,今天你難得肯主動進宮一回,有沒有什麼趣事說給朕听听?」
少女仍舊笑眯眯一副好性子的模樣,眨著明亮眼眸,目光清澈而明亮,然而她眉宇間的神態卻是極其認真,「陛下,臣女前些日子的確是到別的地方游歷了番,增長了一些見聞,趣事自然也听到了一些;不過,陛下若是想听的話,得先讓臣女說完正事之後才行。」
「正事?」皇帝目光往墨白方向瞟了瞟,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盯著那容光有麗的少女,道︰「就你這丫頭敢跟朕討價還價。」
「陛下,臣女這可不是討價還價。」東方語斂了笑意,明亮眼眸撐得越發的大,而那明光熠熠的清輝,便因她這努力一撐,顯得格外明亮照人,「陛下想听趣事,臣女隨時都可以說;但臣女記得陛下你曾經說過,你說只要確定自己做的是對的;那就一定要堅持下去,直至達成為止。」
少女明目流盼,轉動間熠熠生輝,她看著皇帝,神態純澈而認真,「臣女一直將陛下你這句話當成座右銘;陛下你該不會是因為政務繁忙,而將自己說過的話忘了吧?」
皇帝有些無奈地挑了挑眉,這個狡猾的丫頭。
「朕當然沒忘。」皇帝似笑非笑看著她,語氣透幾分難以捉模的莫測高深,「你有什麼正事,說給朕听听?」
少女眨了眨眼楮,眼神無辜而清澈,在她這樣清透的目光下,看得皇帝這樣的人物都不自禁生出一絲心虛來。
「陛下,墨白剛才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臣女進宮的正事就這一件。」
皇帝淡然瞟了墨白一眼;又看了看那笑意嫣然卻目光狡黠的少女。
有心想要刁難一下他們。
「哦,墨白之前的確是跟朕提了一件事;不過在朕同意你們的婚事之前;朕還有一個問題想要當面問問你。」
皇帝盯著東方語,沉吟了一下,才淡淡道︰「朕想了解一下,你到底看上墨白什麼呢?朕記得,朕其中三個不成器的兒子也同樣心儀于你;他們還曾因為你,在這里同時請旨賜婚;朕記得你當時拒絕他們的時候,曾經說過,除非那個人願意為你這一生一世只娶你一人為妻且記不納妾,那個人還得願意包容你的所有,你才會對那人動心。」
皇帝視線一轉,目光涼涼瞟過那妖魅的白衣男子,「朕現在就要你說實話;難道墨白已經做到這些了嗎?難道他比朕三個兒子都優秀嗎?」
「陛下。」少女恭恭敬敬朝皇帝行了一禮,隨即隱去笑容,認真道︰「你一直不曾真正愛上一個人;如果你曾經有過愛人的經歷,你就能切身的體會到,我為什麼選擇墨白,而不是三位殿下中的其中之一。」
「愛情,從來都是專一而自私的;況且,緣份這種東西,它本身就很奇妙;它來的時候你擋也擋不住;可它走的時候,你想留也留不了;真正喜愛一個人是沒有任何前提條件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若是還有許許多多的前提條件作附加,那不是感情;那是買賣。」
少女略略停頓了一下,看著有些深思發怔的皇帝,又緩緩道︰「三位殿下並非不夠優秀;只不過,他們都不曾真正明白什麼是感情;最重要的是,我與他們之間任何一個都沒有合適的緣份。」
少女一席話;不但震憾了龍案後那九五這尊的男人;同樣也深深震撼了站在她身旁那妖魅男子。
良久,淡淡日光似乎都在呼呼寒風中散去。
皇帝才爽朗一笑,看著少女的眼神,透出幾分欣賞與歡喜,緩緩道︰「看來你是真的領悟到什麼是感情;看來你和他之間所產生的感情是真摯而令人羨慕的。」
少女仰起小臉,微微含笑看著皇帝,目光閃亮中透著淡淡的驕傲,「陛下,我和墨白之間是自由戀愛;感情自然是單純而真摯的,你就祝福我們吧。」
皇帝聞言,為她的坦率直白怔了一下,隨即爽朗地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小語,看來朕若是再不同意你們的婚事;可就是朕這個老頭頑固不化了。」
少女笑眯眯看他,卻沒有言語。
但她透亮而坦蕩的眼神卻已在無言中表明了一切。
墨白適時上前一步,對著皇帝施了一禮,隨後誠摯道︰「臣,叩謝陛下成全。」
東方語見狀,只得抽了抽嘴角,也跟著對皇帝行了一禮,笑吟吟拱手道︰「陛下,臣女也多謝你的恩典。」
皇帝挑眉,看了看這一雙俊俏的少年男女;頓時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人家雙雙把恩典都謝了;他若再不下旨賜婚,那就是他不近人情;還似乎有點食言的嫌疑了。
想到此,皇帝不禁皺了皺眉,有些困惑在想,他剛才有說同意他們的婚事了嗎?
他們這恩謝得也太快太前了吧?
墨白見狀,悄然與東方語對視了一眼;俱從對方眼眸里看出了然的狡黠閃光。
他們自知皇帝有意刁難;還不趁機聯手逼皇帝先下旨賜婚成全了再說。
難道真要傻乎乎地站在這里等皇帝一二再的考驗他們嗎?
「好吧,朕這就下旨……」
「慢著,陛下;這旨你不能下。」冰冷的女聲帶著幾分焦急,似外面瑟縮的冷風一樣,嗖一聲灌了進來;干脆又利落地打斷了皇帝將要說的話。
「母後?」皇帝眼神一跳,在看清那自門口疾步邁進的身影後,眉毛無聲抖了抖,「你怎麼過來了?」
「哀家听說你準備給墨白賜婚,這就趕過來看看。」太後半眯著眼楮,凌厲目光似鋒利的刀一般,直接往東方語面上刮去。
她一來,也絲毫不客氣,也不掩飾自己的目的。
冷然打量了東方語一眼之後,立時道︰「陛下,哀家不同意他們的婚事;這賜婚聖旨你不能下。」
皇帝似笑非笑看著她,目光幽深難測,「哦?母後倒是說說,你為什麼不同意他們的婚事?據朕所了解,他們可是兩情相悅,自己主動到這請朕下旨賜婚的。」
「陛下,就算他們兩情相悅;墨白在你面前也不過是一個晚輩;他的婚事何時輪到他自己作主。」太後冷冷一瞥,又一記凌厲眼風狠狠刮向東方語,「他父王不在帝都;可哀家還在,陛下也在;就算要成親,也該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來決定。」
東方語被太後接二連三的冷眼瞪來瞪去,瞪得她心里怒火漸生。
她沒有看太後,也沒有對太後行禮;反正她覺得,她行不行禮;太後對她都一樣不喜;她才懶得費這無用的功夫。
她看著皇帝,目光澄亮透澈,神色卻極其認真,「臣女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陛下。」
皇帝側目,漫不經心瞄了她一眼,道︰「你有何疑問,盡管說來。」
「謝陛下。」少女隱了笑意,那絕色容顏便自生一股威懾氣質,這種氣質自發流轉于她眉眼之間,令人絕不敢小覷她,「陛下,臣女想知道,東晟哪一條律法規定,子女的婚事一定得由長輩同意或作主?」
聞言,皇帝神情一怔;而太後眼神卻驀然縮了縮;看她的目光竟似釘子一樣,透著戾氣似乎要將她釘死一樣。
沉默,隨著冰冷的空氣在御書房里蔓延開來。
少女不避不讓地正正直視著皇帝;她眸光清亮,眼神端正;她一瞬不瞬看人的時候,無形之中便讓人感覺到了一股威懾的壓力。
即使皇帝面對她這樣的眼神與氣質,心里竟然也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在漸漸無聲迫來。
半晌,皇帝挑眉,眼神似笑非笑,「這個……朕記得,並沒有任何一條律法作了此規定。」
少女涼涼一笑,這笑容卻是露給太後看的。
「多謝陛下為臣女解惑。」
太後看見她那挑釁式的笑容,覺得實在心里發堵;東方語那閃亮的目光就像無數針芒一樣,一下一下扎進她心里,讓她又堵又痛。
「哼,這種事哪里需要列入律法作明確規定;這本來就是約定俗成的事;大家都應自覺遵守,遵照這樣的規律來辦事;自古以來,子女的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來決定的;哪有人如此厚臉皮,跑到長輩面前,自己作主要與誰成親。」
太後這一番話下來;譏諷的可不止是東方語了;連墨白也給捎帶上一齊罵在其中了。
東方語笑吟吟迎上太後凌厲不恥的眼神;正欲再反駁。
這時,那一直安靜的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將事情交給他來處理。
他同樣沒有看向太後,而直接凝視著皇帝,手一拱,謙恭道︰「陛下,臣記得,按照臣世子的身份;在婚姻大事之上,的確需要先向你報備,征得你同意才行,對吧?」
皇帝幾不可見地挑了挑眉,笑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涼,目光在太後陰沉的臉上轉了轉,又往墨白臉上掃了掃,隨後才不輕不重地「嗯」一聲。
墨白淡漠地掠了那滿臉怒火的太後一眼,又緩緩道︰「如今,臣已經向陛下你報備過此事;你剛才也已經同意了臣與小語的婚事;那現在,臣是否可以領旨告退了?」
少女聞言,在旁邊隱約地露出幾分涼笑。
墨白這話說得好;無形之中等于狠狠還了太後一巴掌。
憑什麼關鍵時候,太後就以一個長輩身份出來干涉他們。
皇帝垂下眼睫,嘴角微揚,露著若隱隱現的笑意。
「朕覺得……」
太後瞪了東方語一眼,又露出恨鐵不成鋼的神情掠了墨白一眼,卻是再次利落地打斷了皇帝,「陛下,哀家絕不同意他們的婚事;賜婚一事,陛下萬萬不可為。」
皇帝住口,目光幽幽蕩過,輕輕掃落墨白臉上。
太後並不給任何機會墨白申辯,語氣一頓,立即又接著道︰「陛下,雖然二小姐醫術不錯;可其他方面,哀家要不認為她能夠與墨白相配;無論如何,她之前曾與情兒訂過親那是事實,縱使後來解除了婚約;誰也不會忘記她曾經與墨白堂兄訂親的事情。」
「一個世子娶一個堂兄不要的女子;這種事情傳出來,我們皇家顏面何在。」
太後說著,目光冷冷瞟過,落在少女面上便是痛恨的一戳。
若非當著皇帝的面;她說的話大概要更難听一些;她何止介意東方語曾與風情訂親;她更介意東方語一直與她幾個孫兒糾纏不清。
這樣一個女子,要麼擅長狐媚手段;要麼心術不正;才能將一眾優秀的皇室子弟玩弄于鼓掌之間;她怎麼可能同意讓這樣的女子嫁進安王府……。
太後這番話,無疑將東方語激得怒從心底起。
她瞟了墨白一眼,制止他說話;而決定站出來,為自己正名。
少女看著太後,除了笑容越發燦爛之外;眼神也越發清澈明亮。
「太後,若據你這麼說,不管之前是不是我的過錯,反正我被退婚就是我的不對;在你眼里,是不是被退婚的女人都該自己羞死?」
東方語心頭大怒;是以面對太後,以謙稱也不用了;直接用上我來代稱;反正太後看她不順眼,她再謙虛也沒用;還不如讓自己活得痛快些。
「嗯,就算不羞死,也該躲起來,或者一輩子躲進庵堂里不見人;或者找個山拗角旮的人嫁掉,而絕不應該再想著攀附什麼權貴,以免丟人現眼。」
「太後,你是這個意思嗎?我們身為女人的,不管自己有沒有錯;總之被退婚了就是女人不對,被退過婚的女人還想再嫁就更不對,是這樣嗎?」
東方語笑眯眯看著太後,可她的語氣卻一句比一句辛辣,一句比一句凌厲,這幾句話下來,她完全摒棄了往昔溫軟可親的模樣,雖然她依舊笑嘻嘻,可她的語句卻十足的咄咄逼人。
太後被她接二連三的質問,臉色變了又變。
心里其實也在震憾著;為東方語字句里替所有女人鳴不平的震憾。
她其實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覺得按照習俗來說,被退婚的女人,自然是自身有問題,才會導致男方退婚。
所以被退婚的女人被大家嫌棄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當然,太後此刻也沒有為女性同胞抱不平的想法;她只是不願意東方語嫁進安王府,更不想讓東方語成為未來的安王妃。
一個堂兄不要的女子,回頭卻成了堂弟的王妃;這該讓百姓如何看待他們。
這樁婚事,她無論如何也要阻止。
太後臉色生變,眼神依舊凌厲,頭微微昂著,冷冷瞪著東方語,沉默不語;等于默認東方語的說法;被退婚的女人該感到自行慚愧;該自己找地方躲起來了卻殘生;而不是像東方語這個樣子,四下招風引蝶;還勾引她最疼愛的孫子。
東方語看太後那陰森的眼神;再掠過太後那緊閉的嘴皮;忍不住低低地冷哼了一聲,繼而露出森森白牙,笑得越發容光燦爛。
「那麼,太後;我是否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太後聞言,目光警剔地掠了過來。
少女燦然一笑,才不管她警不警剔。
紅唇一扯,嘴皮張開,便飛快道︰「我記得幽蘭郡主冷蘭若也曾與六殿下訂過親;她也同樣被六殿下退了婚事;可後來你怎麼同意她代表我東晟嫁到阿布羅去了?」
「按照你的說法,她不是該躲在家中自行慚愧,後半生淒苦度日嗎?可我看當時,太後你分明十分贊成讓她代表我們東晟嫁到阿布羅去啊。」
少女定定盯著太後那變來變去的臉色,笑容明光熠熠,「既然同樣是被婚婚人氏;為什麼卻被區別對待;難道僅僅是因為她是郡主?還是因為她也跟太後你一樣姓冷?」
東方語這番直白的話,不啻于直接打了太後多個耳光。
太後听得胸口起伏,分明被氣得不輕。
想起冷蘭若的事;心里除了憤怒,更多的是心疼。
那個孩子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立心要培養成皇子妃的;要不是眼前這個丫頭;蘭若最後怎會落得要遠去異國他鄉和親的局面。
蘭若被退婚;被逼最後到阿布羅和親;一切都是拜眼前這個丫頭所賜。
舊疤揭開;太後心里愈加怒不可遏;也越發堅定要阻止東方語嫁進安王府的決心。
一眼掠過,太後沉沉道︰「憑你也敢跟幽蘭郡主相比?簡直不自量力;你與她的差別何止雲泥;哼,再說,她去阿布羅和親;為了可是我東晟的安定;她可不是被退了婚才去阿布羅;她是為了大義主動解除婚約前去阿布羅。」
東方語涼涼瞟了太後一眼;嘴角笑意閑散。
是,她與冷蘭若確實是雲泥之別;不過,太後大概沒弄清楚,到底誰是雲誰又才是泥。
提起這事;太後心口又隱隱作痛起來。
那會,她記得她原本是想將東方語這個丫頭結遠遠支到阿布羅去的;可恨這個丫頭精明奸滑;居然不肯接受郡主的封賞;才讓她逃了那件和親的事。
東方語輕輕嗤笑一聲。
所謂偏心;眼前太後的作為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到了此刻,太後還口口聲聲維護冷蘭若的顏面。
在場的人,有誰不知道冷蘭若是什麼貨色;後來又是因什麼才會自甘到阿布羅和親!
她一聲輕嗤;皇帝自然沒有將她表現出來的這點不屑放在心上;墨白對她是完全無條件的支持;無論她說什麼;墨白也絕對站在她身邊;唯一對她這嗤聲覺得譏諷難受的自然只有那個意圖維護冷蘭若的太後了。
「二小姐,你說什麼也沒用;就算撇開曾經遭退婚的事不說;就算哀家不在意你曾與情兒訂親的事;憑著你現在的身份,你也萬萬配不上白世子;當然,若是你肯委屈自己做妾的話;哀家倒是無話可說;不過,這納妾,既不可以越過正妻納在前頭;也用不著陛下下旨;妾,是沒有資格跟世子站在一起的。」
妾?
少女挑了挑眉,目光晶亮如雪,含了幽遠的風,也帶著冬日森森的寒,自太後臉上滑過,慢悠悠地瞟向那一身挺拔的妖魅男子。
他若敢將她當妾來納;那她上面就別想有正妻;他若敢有一點點二心;她擔保下次給他治病的時候,手一定會不小心抖上一抖;這不小心一抖,手里若是拿著鋒利刀片什麼的自然也會被抖落;這落下的地方到底會在哪里,這可說不準;也許這連串的一不小心,那鋒利的刀,正掉到他命根子那個地方去呢!
墨白撞上她幽幽森寒的眼神,回以無奈的溫柔,挑眉,漫漫如冰般掠過太後,道︰「臣這一生,除了小語;誰也不娶;不管是妻是妾;終臣一生;只會是小語一人。」
少女聞言,露出滿意的笑容;目光亮亮地又瞟了過來。
這還差不多。
早知道今天進宮會遭到太後的百般阻撓,她就不進來了;嗯,也不讓墨白進宮請這什麼旨;不介意自動將自己降級為妾;反正以後這妻是她妾也是她。
念頭一起;東方語越想越興奮。
干脆不管太後與皇帝,他們自己出去,就按妾的制度成親得了。
皇帝看著她目光閃閃的模樣,深邃眼眸泛過一抹亮光,他斜斜盯著少女,慢悠悠道︰「小語呀,朕記得你曾說過,你選擇夫君的標準首先便是不能納妾;除你之外不能再有任何女人;莫非你看上墨白的正是因為這個?」
東方語心下怔了怔;對皇帝這話的用意表示懷疑。
太後不滿地掠了皇帝一瞥。
東方語瞟過太後陰沉的臉色,立即笑眯眯接口道︰「陛下說得不錯;我未來的夫君,只能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若是他連這點都做不到,我東方語絕不會將他列入考慮的人選。」
皇帝眉梢動了動;似乎終于徹底明白,自己那幾個看起來都不錯的兒子敗在什麼地方了。
說起身份不配。東方語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陛下,不知你可還記得梅約這個人?」
東方語直接略過太後,目光晶晶地盯著皇帝;心想也許她該用用她老媽留給她的底牌。
梅約這個名字一出。皇帝立時心頭大震。
在他第一次看見東方語的時候,就覺得她的神韻與心底那人十分相似;而他一直對這個丫頭多有包容,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將她當女兒來看待,也是因為心底這個丫頭身上,有著那個故人的影子。
可曾經,他記得他曾詢問過這丫頭,是否記得自己亡母的模樣;這丫頭的回答當時卻是說因為亡母逝世時,她年歲太小,是以根本不記得了。
後來,他縱然心里懷疑;可也沒有派人去調查東方語亡母的身份。
一則,斯人已逝;即使調查證實了什麼;那也不過徒增傷感而已。
二則,他若讓人暗中調查一個臣子的亡妻;這事一不小心被人知道,除了會引起東方夜的犯忌之外;實在沒有任何好處。
他以為他早已經將那個人放下;珍藏在心底最遙遠的地方;偶爾寂寞難禁的時候拿出來想念,排遣一下青蔥歲月的懷念。
再加上,他時常可以看到東方語這個丫頭;心里下意識的已經將這丫頭當成了心底那人的後人。
他才會逐漸淡忘那段歡樂的青年時光。
可現在,突然的。
被這個神韻與故人相似的丫頭如此突兀地提到那個名字;他發覺自己垂暮的心跳竟然還會因為那個名字而顫動。
連帶著,讓他的聲音也有些難控的激動顫抖。
皇帝定定盯著東方語,語氣透著幾分隱約急切,「小語,你認識梅約?」
「認識。」少女看著他眼底隱藏的急切模樣,心里咯 了一下,卻對接下來的事有了更多的把握,「確切來說,我只是在紙上認識她的;因為我知道她有這個名字的時候,她早就已經不在人世。」
從極大的喜悅到極大的失望。
皇帝在這短短的眨眼功夫里,從她淡淡幾句話里就經歷了一遭。
眉毛也在她最後那句話里耷拉了下來;眉宇間不見有多悲傷;或許在他心里,早就將她當成已故之人來看待的緣故。
可歡喜落空,心頭總有些空落落的難受說不出來。
皇帝沒有什麼神氣地投一瞥過來,「哦?」
太後見狀,立時便要再插口;她來這里,為的是阻止皇帝下旨賜婚;可不想听那些不相干的陳年舊事。
不過,東方語早洞悉她的心意;自然不會給機會她插話進來打斷自己。
「陛下,其實臣女的亡母也姓梅;只不過她的名字不是單名約;而是如歌。」東方語目光灼灼地盯著皇帝,她要將皇帝最細微的變化也收進眼中,「想必陛下還記得撫城的月下小樓。」
撫城月下小樓?
皇帝渾身都微微震了震。
他霍地抬頭,目光再度濺亮。
盯著那笑意晏晏的少女,居然激動透著急切;還是不回掩飾的急切。
那個地方,他只有年輕還未做皇帝的時候去過;而那個地方如今早已改名;他在那個地方只邂逅了一個讓他終生難忘的女子。
而那個女子就是梅約;讓他魂牽夢縈了一輩子的梅約。
東方語怎麼會知道那個地方?
難道說她真是梅約的後人?
東方語看著神色生變的皇帝,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又慢吞吞道︰「其實亡母未成親之前就曾用梅約這個名字四下游歷;而我也是在最近看過她留下的遺物,才知道有這麼一段舊事。」
她此話一出,皇帝僵直的背呯一下踫到了椅子靠背。
嘴唇卻了動,聲音低若無聲喃喃︰「想不到,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看來陛下是想起了什麼?」東方語不避不讓,並沒有因為皇帝身為帝王天生所帶的霸氣與威嚴,而心生畏怕,她目光清亮,神輝熠輝,「既然陛下想起了舊事;那一定不會忘了你曾對梅約所許下的承諾。」
雖然那時的皇帝還不是皇帝;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今天的皇帝面對目光清亮中透著狡黠的少女;自然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其實他已經從她繞那麼一大圈,拿出亡母身份來說事這方向,就已經猜到了她的用心。
這丫頭,果然是狡猾而大膽的。
連朕的話都敢誆。
「幾十年前的舊事,朕未必記得清晰;不過既然是朕當年曾經許下了什麼承諾;朕多少也會有些模糊印象。」
東方語聞言,眼神十分滿意,朝皇帝眨了眨。
她輕輕一笑,道︰「其實也沒什麼;陛下當年不過對梅約許了一個听著有些奇怪的承諾而已;我為什麼說它奇怪呢;自然是因為這個承諾本身就是一句空話。」
太後滿臉震驚瞪著皇帝;震驚之余,凌厲眼神里又透著幾分狐疑。
一句空話的承諾,豈不等同于一張空白聖旨;任由別人在上面填什麼。
這樣的事豈能兒戲!
皇帝沒有理會太後皺高的眉頭;也沒有理會太後那狐疑又凌厲的目光。
他想了想,看著那笑意微微的少女,忽然道︰「似乎是有這麼回事;不過可惜,如今她人已故去;就算朕曾經對她有什麼承諾,這個承諾也沒有什麼用處了。」
「不,陛下;這承諾對她也許沒有用;可對你卻是必須要實現的。」東方語嘴快,口齒又伶俐,一下就搶在了太後前頭,「你身為一國之君;既然知道當年有過承諾;若是不實現的話;豈不要被天下人恥笑陛下你……」
她略了後面半句;不過她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什麼,相信只要有耳朵的人都听得明白。
皇帝皺了皺眉,似乎有些無奈地嘆了一下,他兩手攤開,又捏了捏自己眉心,似是猶豫著;太後見狀;想要說什麼來阻止;卻也不得不沉默下來,她這個時候若是站出來阻止,那已經承認自己曾經許諾的皇帝實現諾言,豈不等于親自打皇帝嘴巴。
這事她自是萬萬做不得;可眼睜睜看著那少女目光得意的模樣,她心里又萬分萬分的不舒服。
一口氣堵在心頭,實在將她嘔死了。
想也知道,那奸狡的丫頭兜那麼一大圈,不惜拿什麼亡母身份來說事;絕對不會是為了讓皇帝懷舊而已。
「小語,朕覺得不如這樣,為了彌補朕這遲到了十幾年的踐諾,朕決定欽封你母親梅約;哦是梅如歌對吧?」
東方語笑吟吟地點了點頭,飛快答道︰「是的,陛下。」
太後一看這架勢,頓生不妙之感;不過她這後知後覺的反應;自然阻止不了皇帝金口這一開了。
「朕決定欽封你母親梅如歌為一等公爵。」
「陛下聖明;臣女代亡母叩謝聖恩。」少女一聲歡聲,雙腿彎得飛快,撲一下就跪了下去;在太後驚詫未及反應的時候,已經將三個響頭連續一口氣叩完了。
太後就是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人家恩都謝完了,等于皇帝聖旨已下。
有誰听說過,皇帝下過的聖旨還能再更改的。
少女謝完恩,又笑嘻嘻自發站了起來;容光煥發的俏臉上,盡是歡喜與滿意的神色。
心想皇帝不愧是皇帝;一下就明白她想要的是什麼。
太後不是嫌她的身份配不上墨白的世子身份麼?
哼哼,現在她的生母是一等公爵;換句話說;她作為梅如歌唯一的親生女兒,是完全無條件的可以承襲這個一等公爵頭餃的。
太後瞧她眉飛色舞的模樣;簡直差點當場氣得嘔出一口血來。
「哼,不管如何,哀家絕不同意他們的婚事。」太後見狀,自知自己阻止不住;最後忍不住發狠拿出身份來壓,「陛下你在下旨賜婚之前,還是先听听安王爺的意見為妥。」
皇帝眉頭幾不可見地挑了挑。
東方語心下一緊;為太後居然犯如此低級的口誤。
這豈不是說皇帝沒有權力決定的事;安王爺才有權決定麼!
假如皇帝心里有什麼想法;太後這話豈不等于暗中惹了皇帝不滿;就算那是皇帝的兄長;就算墨白是他兄長的親兒子;可說到底,這東晟所有子民;包括他的兄長與佷子;除了那層親緣關系;全都是他的臣民。
為君者,要听從臣子的意見來做決定。
這豈非等于間接說皇帝無能。
若是平時,這些話用在決策政事上面;那又自應另當別論;那是皇帝要善于納諫,身為明君的必須條件。
可眼下,不過是下旨賜一件婚事而已。
皇帝心頭果斷地因為太後這句話而生出不悅來。
墨白瞟見皇帝那微閃的眼神,心中暗道不好。
他立時站出來,對皇帝拱手,淡淡道︰「陛下,臣的婚事,自然該陛下你作主;不過臣已經說過;臣除了小語,這輩子誰也不會娶;還請陛下成全臣一片痴心;為我們賜婚。」
太後卻似乎對自己剛才心急之下所犯的口誤渾然不覺;見墨白居然不顧她強硬的反對,還站出來再三請旨;不由得怒火直冒。
她皺著眉頭,眼神不改一貫的凌厲;神態依舊強勢,「陛下,自古以來,婚姻大事,自當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來決定,就算安王爺目前不在帝都;但這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這賜婚一事自然也不急于一時;哀家請陛下還是等等再做決定。」
等等?
皇帝微微勾起嘴角,眯起眼楮往太後望過去,他眼神幽深難測,卻泛著似笑非笑的光芒,「太後你不要忘了,安王爺目前不在帝都;可朕也算是墨白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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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頑固的太後,對小語成見比海還深。
墨白想順利抱得美人歸,還得過五關斬六將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