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聞言,臉色立時大變,眼楮一瞬掀大眼皮,飛出冷冷寒芒,滿目皆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皇帝的神色看似十分平常;可他這話這態度不啻于已經表明已經同意他們兩人的婚事,並且不顧太後的干預,準備下旨賜婚。
「陛下!」
太後瞪目之後,重重一聲喚叫。
皇帝沉沉看她一眼,眉宇隱隱流轉著詭深難測的暗芒。
「太後,朕既是墨白的叔叔;也是東晟一國之君;朕覺得小語與墨白之間既然情投意合,朕自然不能做這種拆散有情人之事;俗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朕這堂堂的一國之君就更不能做這種拆姻緣的惡人了。」
東方語微微揚起嘴角,無聲歡笑;目光閃亮閃亮地看著皇帝。
皇帝這幾句話真是太給力了。
他自己不願做拆散人姻緣的惡人;那麼言下之意,若太後繼續堅持反對,太後就是這樣讓人痛恨的惡人了。
皇帝看了看太後,見她表情僵冷,面色陰沉,又緩緩道︰「至于太後你剛才所擔心的問題;朕覺得都不是問題;小語與情兒的親事及後來退婚的事;朕覺得小語說得對;既然幽蘭郡主都可以代表東晟嫁到阿布羅和親;那她與白世子之間情投意合的婚事自然也沒什麼可授人以柄的。」
「若是太後認為情兒退婚那會將事情鬧得有點過火,在百姓中留下什麼印象;朕覺得就算百姓真還記得那件事;那也不過是多一點談資;一點也不影響他人;可要說起幽蘭郡主;朕記得忠勇候的孫子……嗯,朕想太後你該明白兩件事在百姓心目中的利害得失。」
「而說到小語的身份;按照我東晟律法;只要子女成年之後,就有權承襲父母身上所留的爵位;朕記得小語這孩子早就已經過了及笄;她的生母又只得她一個孩子;那麼朕欽封的一等公爵,自然非她來承襲不可了。」
「如果太後認為她的身份還是配不上白世子的話;朕記得太後你之前曾意欲封她為明珠郡主?」皇帝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大堆,這才歇了一歇,語氣雖是詢問,然他的態度其實十分肯定,他也無需太後應答,只那麼一問,又接著道︰「既然她與白世子互生愛慕;朕覺得不如成全他們;這樣吧;朕決定封她為明月郡主,收為朕膝下義女。」
「這樣一來,又落實了太後你之前對她的賞賜;也成全了他們的身份般配。」
東方語訝然挑了挑眉;她並不想當什麼郡主;她將梅如歌的身份托出來,就是這個意思。
可皇帝這聖旨一出;自是不能更改的。
她到頭來,還是免不了得頂著郡主的頭餃招搖。
太後已經被皇帝這一番听似句句情理之中;實則字字偏袒著東方語的的話給氣得呼吸不順了。
這會,皇帝已經一錘定音;哪里還有她反對的余地。
又是公爵頭餃;又是明月郡主;這身份論起來都快比墨白這個世子要高出半截了。
至于退婚的事;又被皇帝用冷蘭若的事給應對過去。
太後除了自顧在心里生自己的悶氣過;實在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左右這件事。
皇帝見太後沉著臉不說話;隨意地笑了笑,又道︰「現在,朕就以墨白叔叔的身份同意他們倆的婚事;此外,朕還以東晟國君的身份祝福他們;自然少不了給他們一道賜婚的旨意。」
「朕想,太後你這會應該沒有任何意見了吧?」
東方語有些好笑地看著皇帝深邃眼眸里那循循悠蕩的真誠目光。
太後就算有滿肚子的意見,這會哪里還能說得出口。
太後咬牙;目光森冷地瞟向東方語;又掠過墨白;最後只得不情不願地落下一聲喟嘆,半晌,咬牙冷冷道︰「既然陛下覺得應該給他們賜婚;那就依陛下所言吧,哀家沒有任何意見。」
東方語目光亮亮地看向墨白;兩人目光相遇,淡淡交織出溫柔的色彩。
皇帝轉目,似笑非笑地看過他們。隨即低頭開始寫賜婚聖旨。
太後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又道︰「陛下,哀家還有一事。」
皇帝眼神一冷,抬起頭來,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緩緩道︰「太後還有何事?」
「哀家記得墨白在十歲那年就以身體需要靜養為由,搬出了安王府;至今仍然獨居在外沒有回去;哀家覺得他既然要成親了;那就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成年人;他是世子,將來安王府的爵位是由他來繼承的;他自然不能再繼續住在府外。」
皇帝停下書寫動作,側頭看她,「那麼依太後的意思?」
「哀家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哀家就是覺得他們要成親也可以;但這婚禮一定要在安王府操辦;而他們成親之後,也一定得搬回安王府來居住才行;這算是哀家對他們的唯一要求。」
皇帝沉吟了一下,目光在墨白與東方語臉上轉了轉,隨即道︰「太後這個要求不過份,朕覺得墨白你成親這樣的大事自然該在安王府操辦;你是安王府未來的主人,也就自然沒有理由在成親後還在外面獨居。」
東方語無聲挑了挑眉;看向墨白的眼神帶著淡淡詢問與疑惑。
墨白沖她點了點頭,「陛下,臣成親之後會搬回王府。有小語在,臣的身體也比過去好多了;自然也就無需在外面靜養。」
「這就好;眼下可是皆大歡喜了。」皇帝淡淡一笑,眼神幽幽掠過墨白,瞟向太後。
太後垂下眼皮,嘴角微微扯了扯;露出一抹勉強笑紋來。
皇帝隨後寫完賜婚聖旨;墨白與東方語拿著聖旨謝了恩,便準備高高興興出宮。
但太後出了御書房之後,又在出宮的路上等著他們。
「墨白,你成親這樣的大事,選日子可得好好選,慢慢選;反正你父王趕回來也需要時間。」
東方語心下愕然;太後親自等在這里,如此鄭重其事提醒墨白,須得安王爺回府才能操辦婚事;讓她心里對那個傳聞中的安王爺越發好奇起來;好奇之余又不免生出重重疑竇。
墨白淡漠看著太後,妖魅臉龐上仍是冷漠得面無表情的模樣,「多謝太後關心;臣和小語暫時還不打算急著成親。」
太後錯愕,「不急著成親?那你們為何要進宮討賜婚聖旨?」
「這是臣的私事;就不勞太後費心了。」墨白又是冷冷淡淡的語氣。
太後幽幽嘆了口氣,對于這個一向待她冷淡的孫子,她心里有說不出的挫敗;當年那件事……,哎,都已經過去那麼久;墨白就是不能原諒她。
「這也好;反正繡嫁衣也需要時間。」太後說著,眼神雖然仍不減平日的凌厲,可說到底,她反對不得,也只能學著接受東方語將來成為安王府未來王妃的事實,「小語呀,這繡嫁衣可不能馬虎;你一定得自己親手繡,這樣以後的日子才能平安順遂。」
東方語懶洋洋地笑了笑,她知道太後突然如此嚴肅提出繡嫁衣的事;太後一定事先就已經了解過,她根本不擅女紅。
當然,她現在也可以說謊將太後敷衍過去。
不過,她自覺沒有這個必要;不會女紅就不會女紅;這又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
「太後,你該知道我從小就失去母親;而且從幼時到及笄都一直在渾渾噩噩的過日子;我根本沒學過女紅;這繡嫁衣的事,我想我是做不來的。」
太後聞言,立即皺起眉頭,凌厲目光里透著不滿,還是那種果然如此的神色。
「這怎麼成,就算你過去不會,現在也還可以學;嫁衣一定得自己親手繡,未來才會吉利。」
「太後,所謂寸有所長,尺有所短;我不覺得我不會女紅又怎麼樣!如果說一定得親手繡嫁衣,未來才會吉利;若按照這個說法;我相信絕大多數的新娘都是自己繡嫁衣的;但真正過得平安順遂的又有幾人?」
少女聲音淡淡,語氣與目光亦十分平和,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屑的意味,「可見這吉利不吉利;未來過得好不好;跟是否親手繡嫁衣一點關系也沒有。」
太後聞言,頓時氣得語塞。
她本來想借著東方語不擅女紅這事,好好訓導一頓;沒想到,這丫頭牙尖嘴利;是非曲直到了這丫頭嘴里,完全能變成另外一番模樣。
讓人反駁不得,還氣個半死。
罷了罷了!
墨白喜歡娶那就娶吧!
好歹這丫頭還有一身不錯的醫術,就算不擅女紅;至少還能好好照顧墨白的身體。
太後心里氣恨;目光變幻幾許;看著東方語,露出又惱又無奈的眼神,沉默了一會,才垂下眼睫,透著一絲倦意,拂了拂衣袖,冷冷道︰「罷了,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哀家管不了你們;哀家回宮去。」
東方語與墨白相視一笑,繼而轉身出宮去。
拿了皇帝的賜婚聖旨;東方語才對她老爹東方夜說起要與墨白成親的事。
東方夜對于她這種先斬後奏式的做事手法;除了報以無奈苦笑;實在不知拿她怎麼辦。
反正對于這個女兒;他從來不能左右她的想法。
東方夜看著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兒,寵溺中透著語重心長,「小語,爹並不是想要反對什麼;可你自己習醫的;你總該比別人更清楚白世子的身體狀況;眼下這種情形,你們現在成親真的好嗎?」
「爹你放心;我已經積極尋找法子調養他的身體;嗯,還有,我們並沒有打算現在立刻就成親。」
東方夜詫異看她,「不是現在,那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成親?」
「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大概得在過年後吧。」少女笑了笑,神態坦然,目光清澈;絲毫沒有一般女兒家的羞怯與嬌羞。
她這樣的神情,看得東方夜心里越發的滋味雜陳;一方面,為看到她如此獨立自當而感覺欣慰;另一方面,也因為她的獨立自處而覺得有些失落。
女兒太自強自立;他這個當爹少操了心;卻也少了很多為人父的感慨喜悅。
因為東方語與墨白只是討了賜婚聖旨;又暫約定不對外公開這事;是以除了家人之外,並無人知道他們已經定下婚事。
「小語,為什麼我們得延遲日子成親?」某人看著靜好恬淡的如玉少女,心情郁郁地問,「你不是已經答應嫁給我了?難道你還想考驗我對你的心意?」
東方語看著某人郁郁氣色的妖魅容顏,眸光閃閃中,透著認真的意味,「墨白,我問你;如果我們現在就成親,你忍得住……嗯,不和我那個嗎?」
「那個?哪個?」男子皺了皺眉,一臉純真無辜姿態。
少女感覺自己臉上發燙,跟一個成年男人討論這種問題,實在是件尷尬的事。
不過,她很肯定這家伙是故意將糊涂裝單純;她才不相信他不明白她說那句話什麼意思。
她低頭,眼楮碌碌轉了轉,徑直往男子某個重點部位用力盯去。
然後,她涼涼笑道︰「就是這里;我是說,如果我們現在就成親,以你的身體條件又不允許情緒激動;你真能做到光看不吃?」
她雖然在笑,可眼神卻透著惡狠狠的味道,就連目光也似帶著實質的力度,使勁往某人那地方戳去一樣。
某人被她如此大咧咧地一盯,就似被她溫柔的小手撫過一樣;忽然渾身便是一僵。
某人苦笑了一下,透著無奈的哀怨瞟了她一眼,迎上她惡狠狠的眼神,只得求饒道︰「小語,你饒了我吧;我可是從心理到生理都正常的男人;你別再用這種目光看它了;我擔心你再看下去;我可等不及成親那天的洞房花燭就……」
少女見他臉色越發郁卒;隱隱還見蒼白中透著潮紅;不由得也隨即紅了臉,轉過身去,輕啐一聲︰「呸,我就知道男人都是色胚。」
墨白站了起來,自身後用長臂繞摟著她縴柔腰肢,嚴肅道︰「別的男人色不色我不清楚;可我清楚我自己身上每寸肌膚,都只對你色而已。」
「越說越沒正經了。」少女輕笑著,推開了他。
順勢倒了杯冷茶給他,笑罵道︰「來,先喝杯涼水降降火。咱們再好好說話。」
男子將茶杯接了過去,卻沒有依言喝涼水。
仍舊目光幽怨看著少女,淡淡道︰「小語,你說推遲到年後才成親;那就是說你已經有把握可以讓我……嗯,情緒激動也不影響身體了,對吧?」
少女有些氣惱地瞟了他一眼,「我是研究出一個辦法,可以試著慢慢疏導你體內沉積的毒素;但這也要看你配不配合。這個辦法最忌的就是情緒激動,而已少則半年多則一年才會見成效,你確定你能做到嗎?」
「嗯,我可說好了;若是你不能做到,就是年後我也不會成親的;這年後就會順延成年後又年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少女眼角一挑,隱了笑意,有意潑他冷水,「我可不想在洞房花燭纏綿悱惻的時候,忽然被某人驚出一身冷汗,還得手忙腳亂給某人施救;我可先說明了,我雖然答應嫁給你;可沒說什麼時候才嫁給你;這個期限長短,端得視你身體的狀況而定。」
男子悶悶一笑,正想著喝杯涼水降降火氣,一低頭,卻看到少女玉手伸來,一把將杯子奪了開去。
隨後听著她嘀咕︰「涼掉的茶水對身體不好;你還是別喝了。」
「小語,我一定听話乖乖配合你的治療;爭取一定在今年過了年後就將你娶回家。」男子眸光溫柔流漾,靜靜凝定少女絕色臉龐;大手伸來,順勢包住少女顯得小巧的指掌,肌膚相觸,便是心意的契合。
男子凝著少女玉雪凝脂的指掌,低低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東方語閑閑一笑,將一杯熱茶遞到他唇邊,閃閃眸光里,透著幾分詭詐的狡黠,「這可是你說的;你到時可不能耍賴。」
「我,風墨白,什麼時候在你面前耍過賴。」男子眼眸微眯,流泛出點點星芒,一閃一閃地閃耀著少女純澈眼眸。
少女嫣然一笑,指頭往他肩上那只從來都沒睡飽的小家伙指去,「我綜合了無數醫書,終于想出了法子可以試著慢慢疏導你體內沉積的毒素,不過這個法子需要用你肩上這只小家伙的性命;你會不會舍不得?」
「要殺了融雪?」墨白愕然,眸子也在瞬間縮了縮。
少女盯著他的眼楮,玩味一笑,幽幽道︰「怎麼,不舍得?難道它的性命比你的性命重要?」
墨白放開握著她的指掌,將肩頭上那只眯眼慵懶安睡的小家伙扯了下來,語氣淡淡中帶著一絲懷念的味道,「融雪就像我的朋友一樣;它從我三歲那年起,就一直陪伴在我身邊;說實在話;你讓我為了自己的性命取了一個朋友的性命,這樣的事我實在……」
「三歲?難道這小家伙是你師父送給你的?」少女眸光閃閃,明亮眼神之後,卻是一抹心疼的了然。
「你怎麼猜到的?」
墨白撫著融雪潔白光澤的毛發,眼神越發顯得懷念。
少女淡淡一笑,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心里卻是在想,他師父當年將這只小家伙留在他身邊;除了讓它給他作伴;其實還有另外一層用意;雪貂乃罕有物種,它的血液與毛發都珍貴異常。
即使是它本身所散發的氣味與它所帶來的變化;亦能改善墨白發病時的情況;另外一層用意。
她想,他的師父也希望有朝一日,有人能用上這積雪貂,為他延續被人歹毒謀算多年的性命。
融雪與墨白朝夕為伴,墨白不舍是正常的。
幸好,她並不是真的想要取了雪貂的性命。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呢?要想你的病情有進一步起色,唯有犧牲這只小家伙。」
少女笑眯眯看他,神態認真而嚴肅;有心想要考驗一下他。
墨白垂下眼睫,漆亮眸子里浮起了幾分掙扎。
半晌,他定定看她,慢慢道︰「小語,你一定還有別的法子可以疏導我體內沉積的毒素的,對吧?就算時間長些也沒關系;雖然我很想立刻就與你成親;可讓我犧牲它的性命……,請你原諒,我做不到。」
少女滿意一笑,隨即從他手里奪了雪貂過來,輕輕道︰「融雪,你的主人為你,寧肯自己病著,還得戒;你是否也願意為你的主人做點什麼呢?」
「嗯,比如每月痛一次,換新鮮的血液,好讓你的主人早日排清體內沉積的毒素?」
墨白先是愕然,後是滿目歡喜。
這丫頭,原來從一開始就在騙他。
不過,戒?真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墨白歡喜之余,又是哀怨與無奈,看那笑意吟吟的少女;越發想要將她狠狠揉進自己骨血里,好永不分離。
接下來長達兩個月的時間,墨白為了能夠早日抱得美人歸;只得忍痛暫時依照東方語的辦法好好調養身體;而這兩個月的時間里,據東方語說,為了保證藥力發揮到最佳效果;所以她決定不出現在墨白面前。
也就是說,墨白得兩個月不能再看見她。
也就是這個時候,墨白才明白她先前所說的戒是什麼意思。
東方語不見墨白,主要是為了讓他能夠靜心寡欲;她手里已經有鳳血玉;又有寧楚費心思千里迢迢給她送來的愛惜果;再加雪貂珍貴的血液;她才開始融合各家之長,研究出一個可行的辦法試著給墨白去毒。
藥材有了,還有看一個人的心志;若墨白不能做得真正的心靜如水;藥效就不能發揮到最佳效果。
這也是她先拿雪貂的性命來考驗墨白的原因。
一晃眼,時間便從寒冬臘月跨入了新一年的開春時節。
過完新年,墨白戒兩月期滿,他迫不及待便跑到綠意苑來見東方語。
只不過,他這一來卻是撲了個空;因為這天,東方語與其他人一道送東方語回軍營去了。
東方磊得皇帝特許留在府里過了年;這天就該回軍營去了;而東方夜有心想鍛練東方磊,是以請旨暫留府中,待東方語出嫁之後再回軍營去。
墨白思念佳人心切,哪里能在府里坐等東方語回來;直接便又奔到城門尋人去。
他趕到城門的時候,正好來得及給那已經準備揚鞭啟程的東方磊送了一程。
東方磊,這個跟東方夜長相有七成相似的少年;對東方語似乎從來就沒有什麼敵意;因為東方夜將他從小帶在身邊教養的緣故;是以他的性格也出落得跟軍人一樣,豪氣、光明磊落,是個心胸開闊的少年。
他此刻看到墨白風風火火趕來,只為見他姐姐一面。
因此特意騎馬繞到了墨白面前,壓著聲音,目光閃閃中透著幾分意味深長,輕輕道︰「未來姐夫,恭喜你以後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墨白愕然,想要再細問;東方磊卻揚鞭一甩,在漫漫長路中揚起滿天灰塵,掩一身磊落身影揚長而去。
對于東方磊這句帶著幸災樂禍般的告誡;墨白轉身便將這話置之腦後;在他眼里,無論小語做什麼都是好的。
他知道東方語做某些試驗的時候,偶爾會將家里搞得雞飛狗跳;不過,這又如何呢,這既不傷大雅,更不涉人命。
只要她願意,他自然毫無條件寵著她。
除了家僕,他還有很多侍衛可供她試驗。
只要她高興就好。
墨白心里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那些默默隱在附近保護他的侍衛們,禁不住齊齊的打起了莫名寒顫。
他們哪里想得到,他們的主子,為了討未來女主人的歡心;輕易的決定將他們貢獻出去了。
過了兩個月戒之期;墨白在配合治療的同時,跑綠意苑越發的勤了。
日子漸漸在光影交替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覺,墨白治療的時間已經長達五月有余;東方語按照他身體的狀況,施行循序漸進的治療方案,雖然不能令墨白體內沉積的毒素一下排清;但漸漸的卻讓他可以不再倍受毒素蝕食之苦。
隨著墨白身體情況好轉;他們已經定下舉行婚禮的日子。
就在一個月後的初八。
日子定好;自然得發喜貼了。
喜訊一公布,很快傳遍了東晟;也傳出了東晟。
半個月後,一輛馬車自城西洛居門緩緩駛了進來。馬車很普通,頂篷上甚至給人破舊的感覺;上面覆著一層灰灰的黃沙;車廂四周亦沾了不少那種灰黃的沙粉;不過相對于車篷頂上,不那麼明顯罷了。
進城,不管你是皇親還是國戚,一律都得接受檢查;畢竟這帝都可是天子腳下;天子想要晚上睡得安穩;必須得把好入門關。
這輛普通甚至有些破舊的馬車駛到城門,被守城官差勒令停下。
被沙塵打舊的簾子被人掀開,自車廂里遞出一只手來;一只枯黃、表皮有此蛻化裂開的手。
但看股肌骨紋理,可見這人年紀並不大;一只手能枯黃並裂開成這副讓人有些慘不忍睹的模樣;只能說明一種情況;這個人長期遭受著風沙侵襲;干燥的風勇猛的沙塵,足可將人再水女敕嬌白的肌膚也盤剝成眼下這副枯黃干裂的模樣。
這只枯黃干裂的手遞出來後,自車廂上裊裊走下一個面紗覆臉的年輕女子,她態度合作,神態謙恭,十分配合著守城官差的檢查;她轉身再走往馬車的時候,步子一如既往的完美優雅;這種優雅似乎天生帶來一樣;而她步子的尺寸更是完美得似乎每一步都丈量過一樣;一寸不多一分不減。
官差見她走路姿勢奇特的優雅,都有些嘖嘖稱奇;不過既然檢查不出什麼可疑的,自然也就放她順利進城了。
蛟玥皇宮,年輕的帝王仍穿著他喜愛的銀杏色衣裳,站在亭樓高處眺望東晟的方向;風聲掠過,翻飛著他獵獵衣袂;連綿起伏的精致宮殿在他眼底成了模糊的影子。
他手里拈著一面燙金喜貼;視線自遙遠的虛空處收回,眼神藏一抹無人看見的溫柔輕輕落在上面那清秀骨奇的字跡上,袖子輕拂,指月復帶著溫柔的力度緩緩撫了上去。
似乎這一觸撫,便能穿越時空阻隔,撫到少女那嫣然含笑的嬌俏容顏。
良久,他閉上眼楮,掩去眼底深深的落寞與孤寂心痛。
問,「鷹七,你說朕該不該去東晟參加她的婚禮?」
高大的侍衛就像他的影子一樣,年輕帝王不問他的時候,他就如一尊不動如山的殿柱屹立于他身後。
侍衛站了出來,與年輕帝王孤直的背影仍然有半邊重疊。
「陛下,」他的聲音恭敬而謹慎,因為他站在帝王身後,所以並不擔心帝王會看見他的表情,他站出來,嘴角微微抽了抽;眼里閃過一絲無奈與心疼,「屬下認為,既然東方姑娘派人送來喜貼;這說明她心里其實盼望著陛下你能夠去參加她的婚禮。」
「是這樣嗎?」恍惚中,那年輕帝王仍是那個風華瀲灩的溫和少年;他銀杏色衣裳的腰間,仍不離不棄別著那支碧玉簫,他目光溫柔凝視著貼子上那個令人午夜夢回都難免心痛的名字,淡淡一笑,「這麼說,朕確實應該去的。」
鷹七立時答道︰「是的,陛下,屬下覺得東方姑娘確實期望你出現。」
他說完,卻同時在心里落下一聲嘆息。
其實自陛下拿到這面貼子開始,他就已經留意到陛下痛苦掙扎又滿目期盼的態度;向來平靜含笑對人對事,從來不會出錯的主子,卻在收到這面貼子之後,頻頻出差錯。
這說明什麼?
主子既然因為她心神不寧;他覺得就算他不贊同,主子的心其實也早就飛到東晟去了。
他覺得,主子去東晟一趟也是好事;起碼親眼看著她嫁人;主子傷心過後就會徹底死心。
俗話說得好︰長痛不如短痛。
與其讓主子心里一直對她無期限地想念下去;還不如讓他來一次痛不欲生;心死了,才能忘記過去;也才能在新鮮的血液中重新活過來。
當然,他也不認為自己的態度能夠左右主子;其實主子這麼問他;不過證明主子心里早就做了決定,如今只是借他的嘴巴表達出來而已。
「鷹七,你說朕該送什麼作為她的新婚賀禮好呢?她喜歡吃的點心?嗯,這個太平常了,不妥;醫書?大喜日子,送這個寓意不好;珍珠首飾?太普通,而且她也不喜歡……」
年輕帝王的聲音仍那麼溫和,他在一項項列明;然後又自己一項項否定,溫和聲音里含著淡淡喜悅;喜悅中又掩著淺淺心痛。
風,仍在呼呼地吹;而年輕帝王溫和的聲音仍在繼續。
鷹七站在他身後,只負責靜靜听著;他知道,他的主子並不需要他給意見;主子缺的只是一雙傾听的耳朵而已。
東方語大婚的日子終于到了;寧楚也在她大婚前夕趕到了東方府;他帶來的賀禮,並不是以一件件來計的;而是以一箱箱計算;里面有他否決掉後來又加進去的物品。
有精致的金銀首飾,也有他認為俗氣的物品;當然,也不乏一些珍貴的蛟玥國寶。
如果不是內務總管頻頻提醒,鷹七估計,他們這位心思全都在某人身上的帝王,一定會將他們蛟玥寶庫都搬空。
所以寧楚來到東方府的時候,他身後送來的一箱箱賀禮,真正令東方府里的人瞠目結舌;就連東方語,也為寧楚的大手筆而瞪大了眼楮。
寧楚之所以選擇在她出嫁之前趕到東方府;主要是因為他欲以東方語師兄的身份參加她的婚禮;而作為她的師兄,在她兄弟缺席的情況下,寧楚很自然可以跟隨著送嫁隊伍,一路將她送到安王府去。
墨白迎親;他送嫁。
這一程,意味著東方語從此跨進不同人生階段的路程,他能夠參與,便已知足。
東方語最後會同意他以師兄身份參加她的婚禮;主要是考慮到寧楚目前的身份;與其讓人注目一個蛟玥帝王來參加她的婚禮;還不如讓寧楚以師兄身份安靜待在送嫁的隊伍里。
這天,東方語被羅媽媽大清早從床上挖了起來。
按照習俗,她作為新娘子,在婚禮結束之前,她都得餓著肚子,否則便會不吉利雲雲。
不過,墨白才不可能讓她做餓肚子這種事;雖然迫于習俗,在成親前三天,他不能來見新娘;可不見,不代表他不能來東方府;更不代表他會遵循習俗不去綠意苑。
通常他會悄悄潛入綠意苑,隔著一堵牆與東方語訴說著相思的甜蜜與痛苦。
然後,自然不忘關照羅媽媽一定要讓她在成親當天吃東西。
餓她一整天;她舍得餓自己;他還心疼她的胃呢。
羅媽媽自然不會再拿什麼習俗吉利不吉利那一套拒絕他的請求;在羅媽媽心里,這個習俗跟吉利與否實在一點關系也沒有;這大概得歸功于東方語整天對他們這些下人們洗腦的關系;讓綠意苑的僕從們在不知不覺中,也就不那麼死板的非要遵守那些規矩。
東方語被羅媽媽挖起來,填飽肚子之後,便開始了便她們大群人全天候折騰的時間。
嫁衣是羅媽媽親手所繡;東方語不擅女紅;而羅媽媽一向將她當親生女兒來看待;所以這嫁衣繡得格外用心;羅媽媽的繡功本就是一流的;再加上那一份母親嫁女兒的心思,這一身嫁衣繡出來;簡直讓東方語滿意到不得了;而綠意苑其他丫環們見著,心里也生出無限羨慕來。
東方語看著自己身上一片艷艷的紅,心情興奮激動中居然微微有些忐忑。
這一次,是她人生里第三次穿上嫁衣;也是她心甘情願穿上的一次;她希望她心甘情願的一次,會是一生中最後唯一的一次。
回首前兩天穿嫁衣的經歷,昨日仿佛仍在眼前;她卻真真正正要嫁人了。
迎親的隊伍未到,羅媽媽與喜娘為她穿戴妥帖,歡天喜地看著似從畫中走出的玉人兒;一時神情恍惚,眼角有水光隱現。
仿佛那個蹣跚學步的小女娃還在眼前;轉眼那小女娃卻已長大成人;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如今便要出嫁,開始另一片天地。
「小姐……」羅媽媽看著美若天仙的人兒,歡喜之余,心里也有淡淡失落漫過,她一聲輕輕叫喚落下,袖子卻舉高,拭上了眼角。
「吉時到,新人請上轎。」司儀歡慶的聲音遠遠傳進來。
這一刻,人比花嬌的少女拍了拍羅媽媽,拿出帕子拭了拭羅媽媽眼角,輕聲道︰「羅媽媽,你在我心里永遠是媽媽,不管我去到哪里,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的。」
「好好……」羅媽媽激動得喜極而泣;有小姐這句話,有小姐這份心意,她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小姐,你該上轎了。」
東方語點了點頭;外面的鞭炮聲不絕于耳;顯然迎新的隊伍已經到了府門口。
「小姐,白世子他居然親自來迎親。」清荷氣喘吁吁跑進內院,撲撲泛紅的小臉上,居然滿是激動羨慕。
東方語倒是淡定得很,只輕輕一笑,道︰「嗯,我知道了。」
新郎親自前來迎親;這在現代那是必須的事情。
可在古代;尤其是在皇族之間;就顯得難能可貴。
他們一般都是讓迎親隊伍將新娘迎回府里;好顯示他們皇族高人一等的身份。
不過,墨白有這份理解的心意;東方語心里還是歡喜的。
雖然她不介意外表的形式;但墨白願意紆尊降貴親自前來迎娶;這無疑于在世人面前表明他對她的重視;即使這種重視會讓他在世人眼中遭到非議;他為了她,卻是什麼也不在意。
寧楚穿一襲銀杏華衣,隱于送親隊伍里。
東方語出門之時,頭上便已覆了紅蓋頭;所以寧楚無緣得見那張卓絕的容顏沾上這歡慶胭脂色,該是多麼讓人驚心動魄美艷絕倫;但他卻還是可以如願看見她歡喜穿上嫁衣的模樣。
這一次看見她穿嫁衣的感覺自是與上次在蛟玥太子府不同;她的歡喜由內至外隨心而發;令他覺得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他仍能感受到她身心幸福那份喜悅。
他不能給她帶來那份喜悅;能夠在她背後默默守住她那份歡喜,也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