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還真與一頁書雖是如同預期,暫失掌控台面情勢之能。但此局終究只成一半。」
清幽不染凡塵,交戰破壞跡象已然不存,恢復平日望之悠然的秀麗景致。四無君與沐流塵少有空閑,共坐一桌品茗對談,一輪前日之局。
兩盞熱茶散發著陣陣清香縈繞鼻息,看不出此時心思為何的沐流塵,淡淡說道︰「這一局雖勝一籌,最關鍵的因素還是一頁書與素還真無法坐視磷菌為害,方才給了好友可趁之機。否則……」
「此局亦能成為素還真反算我的良機,對麼?」
淺聲反問隱透不以為然,四無君一搖羽扇自行答道︰「可惜江湖時局只順時而變,絕不會因區區一個‘可能’,結局便能有所更改。智者該為本就是厘清情報,依順乃至掌握大勢,打好手中之牌罷了。」
「就像素還真與一頁書明知好友布局,風格一貫偏向借力棄子搶佔先手,而有後續不足的缺點。反之心系蒼生危患,同樣導致正道行動頗受掣肘,亦只是他們自身的弱點而已。」
四無君輕笑一聲道︰「人皆有其短處,難道不該如此嗎?」。
「呵,天岳缺少頂尖的高手,難與各大勢力爭鋒。所以四無君你這一局,便是抓住正道對覆天殤的必殺之意進行。邪能境方面,陰陽師有吾與極道天權作為緩沖,雙方沖突可能甚微。而拋開九幽不算,葉口月人縱有稀奇造物出其不意,但邪能境法術亦非尋常,實則兵力也只過不略強三分罷了。所以……」
踫杯小啜一口清茶,沐流塵平靜續道︰「既然天岳無鎮壓台面的絕頂高手,那就干脆讓所有勢力,都失去主心骨!」
九淵之巔一役,四無君與素還真「放走」了九幽,卻沒放過傲刀蒼雷。而因王隱的緣故,又難以揣測素還真是否還有後手,加之考慮到一個中毒的素還真尚可分化青陽子精力,四無君便干脆退去不曾奢求完功。
畢竟,外圍尚有蜀道行等人,為一個已經成為累贅的素還真而親自涉險的蠢事,四無君還不會傻到那麼去做。
至于九幽……對葉口月人防備萬分的不僅僅只有苦境,彼端的天外南海同樣寢食難安。素還真與臥江子理所當然沒有放任九幽嫉恨而歸,再挾盛怒回頭報復的可能。
而在半山腰上,洺雙與末蒼雲合作交戰蜀道行,縱然實力只有一線之隔,實則卻是天差地別,最終雙雙重創。如此無論真心假意,痛失兩大臂助、重傷劇毒加身的九幽,又哪會是臥江子的對手?
奈何心念傲刀青麟囑咐的臥江子,卻是無法做到絕情斷義,久勸傲刀繯鶯無果之後,不知與她談妥了什麼條件,方才讓她回到幽之上。
「此役至終,傲刀蒼雷亡,覆天殤隕落,一頁書身染磷菌,素還真中毒,九幽暫熄反擊之能。天岳雖無稱雄之力,佔穩生存空間已是有余。」
「知我者,雲濤夢筆是也。」
沐流塵眼神倏然一變,意有所指道︰「但若只是如此,卻還非是你之全意。」
「哈,四無君此生最為幸運之事——沐流塵是友非敵,素還真是敵非友。」
「嗯,沐流塵亦然。不過,這局到此只能算是一半,因為臥江子與九幽之間的變數太大,並不能保證一切如你所料。而你此番暗算葉口月人,只要九幽不死,首要報復的對像必將是天岳與你。」
四無君頷首道︰「正因如此,陰陽師與好友,才是天岳以後生存的雙重保障。」
「可惜,吾讓你失望了。」
正道與邪道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的不確定性。無論哪一個派門勢力對苦境中原有侵略意圖,它所擁有的實力短時間都不可能有爆發性的增長。
然而正道不同……簡簡單單兩個字,一個籠統的名詞,卻總是會引出難以算清的變數。比如這次正道失了素還真與一頁書,還有青陽子和臥江子,蜀道行,乃至佛劍分說等等……
正因如此,若是四無君計劃失敗,那自然是天岳全體隱退幕後,再不過問苦境風雲變化。而若是計劃順利施行,四無君亦備下了兩面後手,以防變數叢生。
一者,便是邪能境陰陽師,此次算計有他的影子在,青陽子雖然不會與陰陽師徹底翻臉,但邪能境與正道的關系必將冷淡不少。
而天岳與邪能境在此時加強雙方合作,以四無君與陰陽師的智慧才學,應付頂尖高手幾無的葉口月人,自然是大有把握的事。
二來,便是等到解決了覆天殤之後,沐流塵若能順勢借助三先座之名望上位正道,四無君完全能夠與其里應外合。那時天岳便是進可攻、退可守的局面,算是最佳的方案。
只可惜……
「非戰之罪,好友何必自責?畢竟,吾千算萬算,亦無法算到聞人然他竟會盯上你。」
沐流塵莫名稍露笑意道︰「听你之意,對他似乎頗多忌憚。」
「他之智謀雖非頂尖,但另外的……能力卻是使人不得不防。這一點上,吾寧可對付素還真,亦不願與他交纏。加之武學修為深不可測,想要殺他至少需要兩名同級高手,付出一死一傷的代價。若是算上他那口劍之劍靈,更是……若是你吾位置對調,前些時日不染凡塵之戰,他必會置吾于死地。」
「好友此言過謙,對付不同的人,自然需要不同的算計。若是你吾位置對調,他也不會有與你死戰的機會。」
「哈,或許罷。」
四無君甚少將自身陷入險境,但有些時候為了確保計劃,又哪可能每一回都遠離實地遙控?
不過這一局終歸不算月兌離預期太多,四無君轉念便按下了紛亂心思,注目沐流塵詢問道︰「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百年遁世之約,就算非吾本願。四無君你覺得吾現在還能做到什麼呢?」
微一苦笑應答,沐流塵隨即目光又復清冽,站起身來走到河道一線逆流的小河旁,漠然續道。
「但,有些事情不與蜀道行做個了斷,吾終究心有不甘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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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征塵亂方休,山雨之前詭異安寧的局勢,卻使北域人心思動。龍門道口,紫龍柱巍然屹立莊嚴肅穆,儒宗竟呈泱泱大國之態。
疏樓西風之中,白玉琴琴聲悠然,不沾分毫世俗雜欲。雍容泰然撫琴之人,深邃眼眸盡頭似有潛龍,久伏不耐躍躍將出。
突然來人傳訊,默言歆卻直接屏退下屬,神色木訥地守在門口不挪一步,靜候琴曲歇止之時。
來者既是意圖不善,又何必為了不值一哂的小麻煩,擾了龍首雅興?立于疏樓龍宿身後的穆仙鳳同明其意,安安靜靜地等待一曲結束接著奉上煙槍。
紫影背靠躺椅的優雅姿態,自有不可言喻的華麗風采。仿若不覺有人來到,疏樓龍宿深吸一口悠然回味。
惡客非客,無見面之必要。紫龍扇當胸一擺,儒門龍首既感不悅,那便不必多問用意,更無須顧慮來者圖謀,閉目稍憩半晌,方才漠然開口。
「仙鳳,逐客。」
「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