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高大全卻向門外叫道︰「白飯魚,替我弄兩個塑料袋子來。」
「不必,我這里有。」村長道,掏出兩個超級市場常用的塑料袋來。高大全見他雙腳都套上了這種袋子。
「韓福一讓人來找我,說這兒出事的時候,我就預備了這些。」
高大全接過袋子,套住雙腳,以免踩髒了現場,破壞證據。村長也因為踩過出門外,換了新的。
「你倒機靈啊。」
「嗯,不及韓福他機靈。」村長道︰「他早上來找水島,見到九婆尖叫著跑出來,就知道出問題了。」
這時韓福也走到屏風旁,向高大全打招風。他腳上也套著塑料袋。
韓福道︰
「我今早來找水島總監,詢問開工的事。誰知道,見到九婆箭也似的沖了出來,還以為水島搞上了九婆,這小r 本可真是不拘老女敕。
我怕他們有個什麼沖突。於是進門看看,就見到這光景了。」
噗的一聲,村長和高大全同時笑了出來。
韓福沒在意,繼續道︰
「我知道這種事遲慢不得,馬上召了工人看守房子、找你們兩人。在村長到來之前,我可沒再進屋子里去。」
「嗯,你們做得很對。」高大全道︰「不知道九婆和傻仔明這二人有沒有搞亂太多東西?」
「剛才我見傻仔明一過屏風,馬上站定發呆,再轉身沖了出去,可沒有再進到屋里來。」韓福道︰「九婆的話,我沒看清楚。不過猜想她應該沒這個膽子,走近那兩條屍體細細看吧?正常來說,隔老遠見到,就會嚇得掉頭走了。」
「自然,她叫來這麼多人,目的也是想壯膽,好走近來看看死人。」高大全道︰「還好你叫人守著門口,不然這一大幫人進來,把現場證據都毀了。」
「這是常識嘛。」
「對了,先不論這兩條屍體是誰。r 本鬼子最近有沒有不尋常的舉動?」
「這算是口供嗎?」
「不,只是談談而已,讓我有點頭緒。」
「不知道會不會是先入為主。昨天有個美女來到村口七嬸的飯鋪子,說要找水島。黑妹說水島吩咐帶領她到他屋子里來。不知道會不會就是這個女的呢?」
「很有可能。不過,無論如何,水島都月兌不了關系;不管他是不是就是這條死屍。」
然後,高大全深深吸了一口氣,道︰
「讓我開始吧。」
這是他的習慣,讓思考轉入「偵探模式」前的小動作。
很多人以為j ng探的調查工作就像福爾摩斯那種,一眼就找到破綻,從此下刀,一切迎刃而解。那只是小說家言;而且柯南道爾描述福爾摩斯的查案手法,也十分注重環境線索。
任何事情都有步驟。專家可以快手,但不會跳步。
有個女人跑來說被人強ji n了,你要先問她是在哪里被人侵犯的,和她哪里被人侵犯了;不能直接就拿窺y n鏡去檢查她。
同樣地,有人被殺了,不能一下子就栽進屍體里挖它的心肝肚肺。四周的環境、疑是案發現場,這些才是入手的地方。
高大全加入j ng界,員佐巡查出身,沒讀大學,不懂得什麼高深理論、犯罪心理學,依舊破案無數。若然你問他個中竅門,他只會答︰「按著j ng察學堂教的,一步一步著手。再找當中感覺不對頭的地方」。
他忘了導師當時用的專門術語,叫「不協調感」;畢竟學堂是很遙遠的往事了。
先看水島的屋子,是用四個「組合屋」拼湊成的單層平房,內里卻裝潢頗有格調,是所謂的「行政人員式單房公寓」。一進玄關,見到四五對男裝鞋子,和一雙女子高跟鞋。而右手就是個開房式廚房和流理台,但最矚目的還是料理台後面,那靠牆而立,橫排得滿滿的酒架子。
高大全不識酒,但見這派場,心下已肅然起敬。
門口的那道和式屏風隔開了內外兩界。一過那屏風,便見到一大張皮制沙發,對著牆上的48寸的平面液晶大電視。
這悠閑區塊以淺灰s 為基調,但惹人注目的還是電視下面那打橫放著的小舢舨。
那舢舨船底貼牆,兩邊舷身自然成了一頂一底。整條船身明顯處理過,上了光油保護。這小艇就搖身一變,成了一座別有風味的木架子。
更厲害的是,船身上下,放滿了各式各樣、古靈j ng怪的石頭。其中最搶眼的一塊,約有三尺來高,底平身圓頂尖,狀如犀角,通體墨黑,隱隱有玉石圓潤之感。
在犀角石旁邊,放了個小型金魚缸,內里只有小半缸水,沒有養魚。缸底鋪有細小的花石,種了三四株水草。
而「船架」其余地方,則放滿了r 本雜志,影碟等等,都是連著期數,依次放好的。
在船架與沙發中間,放了一張小茶幾,上面放著一打礦泉水,玻璃瓶裝,很高級的那種進口貨,還要是r 本產地直送的那種。
瓶子共三排四行,其中一瓶打開了,蓋子落在一邊。
「村子里沒水你喝?」高大全望著這大堆水瓶,心想︰「這個人這樣大費周章,把這里弄得像他在r 本住的樣子,那又何必山長水遠來這里工作?」
過了沙發,靠近門口的一角,放置了書桌和書櫃,形成一個工作的空間。
書櫃下半部是個大方框,正中放著一大台保險箱。而架子上的文件與檔案,擺得滿滿,分門別類,井然有序。
書桌上僅一台電腦,一方鍵盤而已,兩個筆筒,插著各種文具,以及工程用的小儀器。而正中辦事的那塊陣地,「防守」得乾乾淨淨。完全不像某些人的想像,工系出身的人邋邋遢遢,桌案上書如山積,堆滿了零食雜物的樣子。
只是匆匆一瞥,高大全已經對於水島這個人的為人個x ng,心里有個大概的形象。
之後他又留意到,書櫃下的保險箱門,只是僅僅虛掩著。
高大全掏出一塊紙巾,包住手指,輕輕推開箱門。
空無一物。
高大全閉上雙眼,心道︰「果然!」
書桌大概要等調查隊來找指紋。目前已沒有什麼好做,
之後,他的視線就定住了。
高大全看到了床上的兩具死屍。
整間屋子鋪的都是尋常地磚,但在睡床這一區塊鋪了地毯,分別出「休息區」來。
這是中東風格的絨毯,價值不菲,亦極易破損。
高大全小心奕奕,不踩上地毯,靠近察看屍體。
雖然他現在被投閑置散,但之前當差多年,見過各式各樣的恐怖屍體︰凶殺案里給人大卸八塊的、車禍給撞得面目全非的、在空屋遇害後沒人理會,最後**得讓屍蟲爬出屋外,繼而讓人發現的屍體,他都見識過。
所以今次這兩條死屍,對他來說根本不恐怖。
讓他愕然的,是這兩條屍死狀之「怪」。
首先,這是兩條乾屍,乾癟得像鋪子里賣的裙帶菜乾。高大全掏出一根圓珠筆,輕輕觸踫一下屍身,只覺屍身硬得乾脆,連一點點「水份」都沒有。
外觀上,屍身並無發黑,肌膚的顏s 就像過年吃的臘肉的那種「臘黃」。毛發俱在,五官俱全。就連嘴唇、耳垂、眼瞼這些軟皮、這些最容易受損的部份,都保存得十分完好。
可惜的是,實在乾皺得太厲害,以至看不出臉孔的樣子。兩屍皆張口作大呼狀,似是遇見極可怖之事。
最古怪的一點,是這兩條屍體,恐怕在死之前正在,因為是連在一起的。當然,從其中一具屍體的胸口上,有著兩個柿子乾似的東西,可以「合理地猜度」出,這是一男一女。
說是「合理地猜度」,是因為這年頭,在男男女女這檔子事兒上,什麼古靈j ng怪都有,「兩人攪在一起,一定是一男一女」,早已不合時宜了。
高大全以前曾經處理過幾宗殉情男女的案件。他們往往會在死前來干個最後一場,以志此生相戀的證明。
有一宗就是該對男女預備好了火盆,在密室內燒炭。兩人就是在過程中,中一氧化碳毒而死的。死時兩人赤身露體,呈現漂亮的粉紅s ,相互摟抱,相互依偎,真真正正做到了兩人到死也永不分離的這句話。
可是,眼前這兩具屍體,雖然看上去百分百是肯定在干那檔子事,但卻手腳箕張,狀如溺水掙扎。兩人也不是尋常那種一上一下那種位式,而是就這麼橫躺著擱在床上。
未做解剖,高大全也就未能得知詳情。於是改而察視床舖。
干那回事,被褥之類自是凌亂不堪;一套黑s 的女衣和男裝衣物堆在床頭。但奇怪的是,床身著地,整張床似是被重物壓過,因而不勝負荷,床架折斷,倒了下來。
若然有個龐然大物爬到床上,將它壓斷,以噸位計算,動靜定必十分驚人。而且床板斷裂,最底下的地毯亦自必不能幸免。然而,這毛織品以肉眼看來,又不見有扯松或受損之處。
高大全馬上聯想到相撲手。水島是r 本人,認識相撲手也不出奇。凶手是熟人,就解釋了為何屋子沒有破屋而入的痕跡。而相撲手就是一座活動的肉山,尋常睡床在他們下也變得像是紙糊的玩具。
可是,這麼大的一個人進到村子里,怎麼可能沒人看見?相撲手可不是尋常百姓,一眼便知,更何況村子里也難以窩藏外人。
高大全覺得自己在現場再無可查找之處,於是走近門口,叫道︰
「白飯魚,我守在這里。你馬上到派出所,電召分區總部,著他們派人來這里。」
「遵命!」白飯魚應道,然後對九婆說︰「好啦,跟我到派出所一敞。」
高大全目送二人遠去,回到屋子里,走到廚房。
盥洗盆里,放著兩只酒杯,還未清洗。其中一只的杯口邊,有一點點異樣的光亮之處。
雖說是不月兌s 唇膏面世已久,但「但凡經過,必有留下」這句話,是監證組的金科玉律。
之後,高大全留意到廚房的垃圾桶。
垃圾桶旁邊堆放著報紙,一疊是一份某r 語報紙的海外版,另一疊是英語報紙。每疊都有兩三尺高。
高大全想︰在爭分奪秒的現今都市,看新聞都會在互聯網上看啦。不過這村子並無此服務,只有電話和傳真。而且在山谷里,手機和無線電都發不出去。所以他才會叫白飯魚回派出所打電話叫人。
因為這樣,所以才會看紙報章的吧?不過,問題來了。
看過的舊報紙,放在垃圾桶旁,用來包垃圾、裹東西,平常之極。然而這個鳥不生蛋的漁村,連本地報紙都懶得派進來。那麼,這些報紙是打哪來的?
另外,垃圾桶鋪墊了黑s 的垃圾袋。垃圾袋里面,用舊報紙墊底。而墊底的報紙上面,有一條金魚;正確來說,是一條金魚乾,孤獨地橫臥在垃圾袋里。
這金魚的鱗片,依舊紅彤彤的,只是失去了光澤,混身上下乾得透徹,像下飯吃的公魚乾。因為牠的尾巴齊口給切了一半。
而另外一半的尾巴,卻同時完好地在垃圾桶里。
完好的意思,是沒有經過「月兌水」,還是有點濕漉漉的感覺。
高大全覺得,水島這人,應該不會做這種戕害生命的惡作劇來對。
太多謎題了,光憑肉眼不能查證。
高大全心想︰「白飯魚你還不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