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飯魚領了九婆,正要帶她往派出所,要將先前摘下的筆記做成口供文書,再讓她簽事作實。這是官樣文章的流程,非做不可。
一路上,九婆戰戰兢兢,草木皆兵,恐怕不知那里埋伏了凶殘的殺手,正蓄勢待發,要一招了結老婆子的x ng命。
正在山路上走著走著,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陣鐘聲,九婆大吃一驚,險些摔倒在地。
白飯魚扶起九婆。這老太婆大咧咧罵道︰「他媽的哪個死鬼?大白天的敲鐘?嚇我老婆子一跳。」
「是由寺里傳來的……」白飯魚手搭陽篷,遙望山上。
「大師一死,還有誰來敲鐘?」九婆搔了搔腦袋。
「大師?敲鐘?」
「村子後山有座佛光寺,是村子開村時就請來的,是本村的護法寺。每逢初一十五,寺里的大和尚就會在黃昏入夜時敲鐘108響,告示全村,提醒大家嚴守村規。自開村至今,五百年來,一直如此。」
「那又如何?」白飯魚道︰「興許是和尚們搞錯了。」
「你忘了?寺里只有主持慈x ng大師一個和尚!」九婆道︰「可是今年工程開始時,慈x ng大師又不明不白的死了!」
「那……到底誰敲的鐘?」白飯魚臉s 發白。
「那鐘很有靈x ng,不是寺里的人不懂竅門,是敲不響的。」九婆道︰「傻仔明本來住在寺里,應該是他敲的吧?不過,他是傻子,懂得敲嗎?」
※※※
「當……當……當……」
有人道,暮鼓晨鐘,最發人深省;空山鳥語,最能洗滌人心。
可是,世上總有例外。
「我**的!老和尚發瘋了嗎?大白天的在敲鐘?」
在進村的山路上,一行人魚貫而行,拾級而下。此行人約十五六人,有男有女,年齡都在四五十上外,服飾不一,有西裝革履者,亦有短褲背心之徒。而帶頭的是個光頭漢子,身後跟著兩個後生,二人皆一臉桀驁不馴,惹事生非的樣子。
這行人來到七嬸飯鋪子面前就停了下來,光頭漢子往里面一張,高聲叫道︰
「媽!我回來了!」
「媽你個頭!」
七嬸正在忙著在洗菜做飯,趕著中午那一場生意。今天一早,傻仔明沒來幫忙;又听到佛光寺那兒響了鐘,就知道鐵定要有禍事。果不其然,不消一會,就有村民經過,告知她r 本鬼子家里發現了屍體。
常言道,事不過三。七嬸心想,近r 村里必再起事端。果然,那個人回來了。
「那個人」就是她兒子,r 字輩的張r 發。
「媽,兒子來探望你,孝順你了。干嗎讓我難堪?」
同行而來之人,見他母子如此鬧僵,自然識趣,各自告辭,回自己本家去了,只剩下那兩個張r 發的手下。
待得眾人走遠,張r 發道︰
「媽,我老是說,要接你出村,別留在這里了。怎麼還在這里開鋪子受累?我每月給你的錢呢?」
「你給我的錢,我都替你捐出去了。老娘有手有腳,自食其力,餓不死我的。」
「捐?都捐哪兒了?」
「佛光寺、村里祠堂的公款、外面的教堂、孤兒院……兒子啊!我在替你積福呀!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賺的那些錢,我真不敢用啊!那可是造孽錢呀!及早回頭吧!」
「唉唉唉!你又來了!這事兒別去說它。」光頭人道︰「我來就是要告訴你,我要干正行生意了。」又轉頭向手下問道︰「你們說,是不是?」
二人自然點頭說是。一人道︰
「不錯,「阿公」見老大有本事,特意出資給老大做正行……」
另一人咳嗽一聲,原先那人馬上住嘴。
「阿公」就是本地黑幫切口「老大的老大」的意思。轉做正行生意,領的卻是**大頭目的本錢。這生意有多「正」,可想而知了。
七嬸卻沒听出這個中的自相矛盾來。只道兒子真的改過自新了,道︰
「嘿,你真能轉正行才好。那你又回這里來干什麼?」
「干什麼?我做正行,當然是來談生意羅。」
光頭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黃褐褐的牙齒。
※※※
高大全差遣了白飯魚去找大館調查隊,自己則留下看守現場。
這段時間內,他和張r 進、韓福有一搭沒一搭的攀談起來。
由水島平常的為人、和工人們的互動、各人的生活習慣、水島村開發工程的進度、韓福今r 如何來到現場、昨天來的神秘女郎、張r 進為什麼會懂得要先包腳再進現場等等,零零碎碎,天空海闊,無所不談。
張韓二人只道他是在殺時間,自然也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可是他們沒想到,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在高大全的腦海里化成拼圖的碎片,一塊又一塊的湊合起來,漸漸形成一幅圖畫。
他的一半心神,在琢磨兩人口中的語句;另一半心神,在審視每塊「碎片」的稜角、邊沿、花s ,查看「不協調」的地方。
先不會垃圾桶里的那條斷尾金魚乾,光是保險箱門虛掩,已明白地告訴人,這里有蹊蹺。
因為保險箱是用來放重要的東西的,如果內里虛無一物,那麼原本放著的東西哪里去了?
如果東西是水島拿走的,他又放到哪兒了?那又是件什麼東西?是金銀珠寶?還是什麼重要的文件?而且最重要的,是一個人會將書架和書櫃整得如此井井有條,他怎麼會讓一個保險櫃空著打開而不順手關上?
所以,如果不是水島自己拿走的話,那到底是誰干的?
高大全的眼光,已經開始聚焦了,他好像看到了那拼圖完成的樣子。
正在他要開口再問的當兒,一把聲音打斷了他︰
「喂,高大全,現在是你負責現場的嗎?干麼讓不相干的人留在現場?」
※※※
高大全「醒來」,見到一個身穿高級j ng司制服的馬臉漢子,站在門口。身下有人幫他戴上腳套,正要進來。
馬臉人身後又有十來名j ng員,白飯魚和豬頭皮都跟在後面,調查組也在其中。他們正檢視工具,整裝待發。
「是!江長官你好。」高大全敬了禮,回應道︰「這二位是最早發現屍體的工程管工,韓福先生,以及這村子的村長,張r 進先生。」
「唔。「最早發現屍體」嗎?」江長官轉頭指著白飯魚道︰「不是說最早發現屍體的是個阿婆嗎?」
「是這樣的。村子里的九婆,最早經過現場……」
「什麼九婆?你外公娶了九個老婆麼?」江長官道︰「說具體一點!剛才你不是在派出所做了筆錄麼?你怎麼做事的?連別人的正名都記不住?」
「是的!長官。」白飯魚敬了個禮,道︰「這里的一位女x ng村民,叫……,呃,叫……」
「叫張如久,住本村第37號地段。」張r 進道︰「那是一所獨幢的木房子。九婆是本村「如」字輩的老人家。」
「听到了沒有,連個拄在一旁打醬油的都比你知道得多,還不快點回去補完那份筆錄?」
「呃,江長官……是吧?其實我是這村子的村長,並不是什麼打醬油的……」張r 進心里極度不爽,道︰「會記得老村民的名字是理所當然的事……」
「唔。張村長,請你明白,你現在是證人身份協助我們j ng方辦事。不過事件一r 未水落石出,任誰都有嫌疑。」江長官道︰「現下這一刻起,由我負責整個案件。下屬辦事不力,影響調查,這責任可是由我來背的。所以只要請你和j ng方合作就夠了。」
這一番官腔,張r 進當然听得出弦外之音,那是「現下老子最大,**的給老子閉嘴」的意思。
果然,又听到馬臉江道︰「高大全,現在你的職責完了,可以帶你的下屬回到派出所。你做好了筆錄就將檔案送到分署辦公室去。」
「明白了,長官。」高大全道︰「不過剛才我察看過……」
「派出所駐守人員,親臨案發現場後要負責什麼?」馬臉江打出個撲克臉。
「控制環境現場、保持現場完整、初步收錄證人口供。」
「包不包括搜查證物、調查案情?」
「不包括。」
「那是誰的工作?」
「視乎案件定x ng,如過初步懷疑是刑事案件,則交由刑事組的同事負責。」
這樣一問一答,可說是完全不給高大全面子。畢竟j ng隊是座下闊上尖的金字塔,而仕途風雲難測,後來居上者大不乏人。然而,敬重前輩是j ng隊的傳統,這項美德在員佐這一階級來說,尤為重視。
白飯魚和豬頭皮看到馬臉人如此羞辱高大全,臉上忽紅忽白,捏緊了拳頭。
「高j ng長,不是我做後輩的奚落你。你已經不再是刑事組的了。」馬臉江道︰「好好地駐守這里,做好這派出所駐署j ng長的工作。閑來釣釣魚,吹吹風,不是很好嗎。你今次已做得足夠了,現在先回去吧。」
「是的,長官。」高大全壓著自己一肚皮怒火。
「**的狗仗人勢的家伙!看老子不捏死了你?」
不知是誰,於此時此刻,爆出這大快人心之語?